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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凤起将药瓶子握在手中,目光有些异样。不过慕云歌刚刚露了一手,他对慕云歌倒比对自己有信心,他拿着药瓶子站了起来,这会儿反而有些迟疑。
慕云歌知他受了自己恩惠,想请自己给乔母瞧病,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当即主动说:“我能否看看你母亲?这药只能缓解,要根治只怕还得费些功夫。”
乔凤起大喜,几乎是马上拜倒在地:“多谢小姐!若是母亲有救,凤起甘为小姐做牛做马,以报小姐大恩!”
“起来吧。”慕云歌避开他的这一大礼不受,半是调皮半是尴尬地说:“我所学不多,就怕……我会尽力,你也别对我抱太大希望就是。”
乔凤起闻言更加感激,捧着药瓶子将慕云歌请进了里屋。
佩欣要跟去,慕云歌抬手阻止了她:“肺痨会传染,你别进去,在外面候着吧。”
佩欣一愣,直觉地想要阻止小姐进去,慕云歌已经掀开了挂在门上的厚厚棕被,踏进了屋子里。她一咬牙,还是跟了进去。慕云歌看她一眼,却不感到有丝毫的意外。倒是乔凤起眼中露出钦佩的神色,他没想到慕云歌说了会传染,这小丫头竟还敢进来,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她两眼。
慕云歌一进屋子里,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这院子她没进来过,不知道里屋竟然并不透光。乔凤起打扫得很是干净,可常年不见阳光的屋子总有一种潮湿的感觉,再干净味道也带着阴气。屋子的西边有扇窗户,年久失修,外面还堆了不少杂物,根本打不开。
这种地方,压根儿不适合病人居住!
想到病人,她自然就看向乔母。
乔母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脸色极其苍白,连嘴唇也是毫无血色的。她长相清秀,一头黑发散开好似黑色的瀑布。听到动静,她微微掀动眼皮,柔弱之中带着淡然,气质颇为独特,想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
她意识并不是很清醒,乔凤起在他耳边低低唤了几声,她才终于睁开眼睛。
看见慕云歌和佩欣,乔母显得有些意外:“她们是什么人?”
乔凤起就将慕云歌的身份简单说了一下,又说了慕云歌的来意,乔母听罢,既无欣喜之意,也无绝望之态,只是有气无力地应了:“那就试试吧。”
乔凤起倒了水端给乔母,服侍着她吃下药丸。
乔母吞下后,乔凤起就扶她躺下,将凳子搬到床前,方便慕云歌诊脉。
慕云歌将四根手指都搭在她的手腕上,耐心地摸了一会儿脉,见她诊断的手法跟别的郎中不太一样,乔母不由多看了慕云歌两眼。
慕云歌摸着她的脉,一边诊断一边说:“伯母这病起源于风寒,是湿气和寒气郁结于心肺,才久咳不宁。伯母年轻时可是在冬天落过水?”
乔母眼中露出一抹惊奇:“确实如此。”
慕云歌有了底,继续说:“伯母这病有好些年了,原先只是风寒,不过孕期调理不当,才渐渐转为肺病。恕云歌说句得罪的话,伯母应该一直有用奇药压着这病,才拖到了现在,否则只怕早已离开人事。”
一字一句敲在乔母心头,她心头巨震,想起往事。
那时她刚生下乔凤起,还没出月子就被丢到了水里。她死里逃生,带着乔凤起四处飘零,更无心打理自己的身体,直到被确诊为肺痨。后来是她一位义兄给了她一副药方,照方抓药服食,才苟延残喘至今。不过当初那位义兄也说了,服食这药也很损伤身体,她断然活不过十年。可没想到凤起十分争气,后来硬是从那方子里找出了些办法,又给自己续了九年的命。
如今凤起十九岁了……她的命,也到了尽头!
她本已接受了死亡的命运,可想到那一身血海深仇,又觉得不甘心。
她想活着,想活着看到那一家人死无葬身之地,想活着看凤起成家立业……
她好似看到了希望,挣扎着半坐起来,握着慕云歌的手:“你说得很对。这病……可还有治?”
慕云歌拍了拍她的手:“云歌会尽力一试。药石或许无救,可针灸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乔凤起的眼中绽放出光彩:“当真?”
“我明日再来。”慕云歌站起身来,她需要些时间来准备要用的东西。她走了一步,想起什么,又指着那窗户说:“这屋子格外憋闷,不适合病人修养。这窗户开在西边,如今吹北风,这院子又挺封闭,不用担心会吹着伯母。你把外面的东西顺一下,从今以后要把这个窗户开着。至于屋子里,每天用石灰水涂抹墙壁,锅碗瓢盆也要在热水里煮过。”
乔凤起一一点头,亲自送她出门。
第二天,慕云歌一大早就来了。
这一次出门,她带了自己的工具箱:一个绢布做成的针灸盒子,摊开盒子,里面排列着长长短短数十根银针;一个白玉小瓶,里面装了一些绿色的液体;几个透明的琉璃小罐子。另外,路过街头的时候,又让佩欣下去买了一个大浴桶,运到西巷来。
她刚下车,乔凤起就迎了出来,激动地扶着她出来,边走边说:“慕小姐,你给的那药确有奇效,我娘昨天一整晚都没有咳嗽!”
慕云歌微微一笑,她的解毒神丹,别说是区区肺痨,就是喝了鹤顶红也能顶一个时辰呢!
乔母早已起身,十多年第一次睡上一个好觉,她靠着被子坐在床头,显得精神很好。慕云歌一进屋子,她便招呼慕云歌:“慕小姐请坐。”
慕云歌含笑道了谢,坐下之后也不急着开始,陪着乔母说一会儿话。
趁着这个当口,乔凤起赶紧去准备慕云歌要的东西。
先去马车后将浴桶搬下来放在房中,又在浴桶四周生了两个火盆子,然后从水井里打来一通冷水放着备用,才从厨房里提了两桶热水来,倒进了浴桶里——这热水是昨晚慕云歌让佩欣送信,让他今早准备好的!
等他忙得差不多了,慕云歌才打开自己的工具箱,把白玉小瓶子拿出来,将几滴绿色的液体倒进浴桶里。
屋子里的温度升了上来,绿色的液体融入热水中,很快,一整桶水都变成了绿色,连水蒸气都似乎是绿色的了!
“你出去继续烧热水,有需要我会喊你。”慕云歌吩咐他。
乔凤起了然,原是要洗药澡,他一个男人在跟前不方便。他便退出房门,去厨房继续烧热水。
佩欣按照慕云歌的吩咐,掩上窗扉,把冷水注入药桶里。等水温不那么烫人了,才将乔母从床上扶起,拖去外衫,只剩下一个肚兜后,扶着乔母坐进了浴桶里。
自打卧床不起之后,乔母已经多年没有洗浴,全靠乔凤起给她擦身。此时温热的水包裹着自己,她舒服得直哼哼,闭着的眼睛隐约有泪光闪动。慕云歌放了药物的水并不刺鼻,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她闻着不觉得头昏脑涨,反而觉得全身都放松了下来,很快就靠着浴桶的边缘再次睡熟了过去。
慕云歌让佩欣扶着乔母,又跑了一炷香,才将乔母放回了床上。
这时,她才将银针拿出来。
这是她重生之后,除去上次暗算周老夫人在她腰上扎了一针,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施针,不免有些紧张。
深深呼吸了两口气,脑中一片清明,回忆起当年那位奇人教导她医术时说的话:“施针之时,切记心浮气躁,要易沉丹田,气守中和。出手要快,认穴要准,断不能有一点犹豫……”
手下不停,一根根长长短短的银针从她手中脱离,准确地扎进了乔母的身体里。不一会儿,乔母从脖子开始到腰上,都扎满了银针。慕云歌累得满头大汗,双目却紧紧盯着乔母身上的每一个穴道,用手不时在其中几根银针上轻轻抽动。
又是一炷香时间,慕云歌按照跟刚才扎针时完全相反的顺序,又一根根地把银针拔了下来。
浴桶里的水早就冷了,乔凤起送了热水进来换过,佩欣又再扶着乔母泡进了浴桶。
这次只是稍微洗了一下,就将乔母扶了出来,擦干身体换了干净的衣服。等这一切都弄好,已经快要日上中天了。
“好了。”慕云歌额前的头发都湿了,疲惫地将药方递给乔凤起:“按照这个方子去回春堂抓药,每天晚上煎服。”
乔凤起颤抖着接过药方,又恢复了一脸从容平静。他看着慕云歌,心中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充斥着,能说会道的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
佩欣心直口快,以为他是担心银钱,急忙解释:“回春堂是慕家的药铺,你拿着这个方子去,就说是小姐让你来的。伙计们都认得小姐的笔迹,不会跟你为难的。”
乔凤起沉默不语,只是紧紧握着药方,目送她们两个远去。
这之后的七天,慕云歌每天都来给乔母扎一次针。乔母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第七天来的时候,她已经能起身坐在床前了。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这天扎完针,乔母只睡了一小会儿就清醒过来,拉着慕云歌的手抱歉地笑着说:“慕小姐救了我性命,你又看起来跟我家凤起年纪差不多,我本该给你准备礼物的,可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