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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先是不无错愕地望着如同刺猬般的卫芊,随即莞尔一笑,温和地说道:“本王并无其他的意思,只是,你那些金硌得我的腿有些痛罢了。睍莼璩伤”
让这人一提,卫芊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扑得有些急了点,别说是他的腿被那些金扎得痛了,就是卫芊自己,这会儿胸口也痛得厉害。
卫芊回过神来之后,面上不由一阵发热。
“爷,这车中……”
就在她嚅嗫着不知要如何开口的时候,车外那粗犷的男声不无疑惑地问道轹。
“有客至,无须多问。速速回府!”
白衣男子瞥了卫芊一眼,淡淡地吩咐道。
随着外面一诺,马车突然加快了速度箬。
卫芊一惊,忙不迭地对白衣男子说道:“今天承蒙阁下出手相助,在下没齿难忘。可否请阁下在前方放我下车,让我自行离去。”
白衣男子对上卫芊惶急的脸,浅浅一笑,“既然姑娘自己找上来的,怎么着也得对本王有个交待才能走吧。”
随着白衣男子话音一落,卫芊的面上立刻变得比黄莲还苦。
她不无哀怨地想道:我不会是为了摆脱那两个护卫,一不小心上贼船了吧。
想到这里,卫芊小脸一白,忍不住朝那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男子望去。
这一看,却看到那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一派惬意悠闲之态。
尽管心里忐忑,但卫芊也知道,既然这白衣男子执意要留,自己必定便脱身不了,与其如此,索性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这是鲁国,这白衣男子还频频以本王自称,那么他是谁呢?
卫芊前一世时,便对鲁国知之甚少。
她所知道的事,一是当时鲁国不是直接灭于韩国之手。而是鲁与吴国相争,被吴国所灭,后来,吴再被韩国所灭。
可以说,前一世时,鲁国连个传承的人都没有留下。
倒是灭了鲁国的吴国,后来主动向韩国称臣,愿意对韩国以臣国相称,吴国的统治者阚氏一族,才算是得已保全了下来。
卫芊唯一一个知道的,连了解也谈不上的鲁国人,便是世人口口相传的,鲁王的第二个儿子——逍遥王鲁齐。
而这个逍遥王之所以广为人知,不是他的治世之功如何了得,也不是他的容貌如何出众,最主要的,便是他的琴艺。
世间传言,逍遥王鲁齐素有琴仙的美誉。
对他的琴艺,世人曾用“冠绝天下”四字作评。
而卫芊之所以知道这个人,便是因为这天下间,但凡习琴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把他视为学习的楷模,或是自己用以超越的目标。
卫芊的心里正开了锅似的沸腾,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
外面的人打起了帘子,随着眼前一亮,卫芊眼前一道白光一晃而过,那白衣男子起了身率先下了车去。
少顷,白衣男子清朗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位姑娘还请下车罢。”
卫芊心里一沉。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暗自定了下神,这才稳稳当当地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卫芊才发现,那个白衣胜雪,气质干净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谪仙般的男子,正负手而立,像是在等着自己。
少了车厢内的沉暗,站在阳光下的这个男人,要说他长得有多英俊,还委实谈不上。
他既没有韩非的勇武英俊,也没有段墨的千年风流之姿。
然而这个男人,却有着一双纯净得不掺半点杂质的好眼。
再加上他自身那种自然散发出来的,天生与世无争的干净气质,那种在阳光下便如珠如玉一般,淡淡散发着天生逼人的贵气,让他的身上,自有一股灼人的风流。
这种男人,让人看第一眼,便会觉得舒服,温暖,在他的面前可以完全放松的那种人。
卫芊的心里,莫明地放松了许多。
白衣男子似笑非笑地斜睨了她一眼,再次率先朝内走去。
卫芊惴惴不安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边随他前行,她一边暗暗四下打量着。
企图能从这府阺的题词,一窥对方的身份。
然后卫芊游目四望之后,却失望了。
显然,这辆马车已经直接驶入了府阺的内堂的庭院。
眼看着那男子白衣飘飘地进入一间房内,卫芊也只好打起精神,加快了速度随他一齐踏入房内。
这个房间里布置得十分雅致,卫芊甫一入内,便看到临窗的榻几前,摆了一具擦拭得油光发亮的七弦古琴。
卫芊本就是精通音律的人。
她非但精通,在历经两世之后,加上自身的感悟,可以说现在她对音律的了解跟琴艺的造诣,已是当世中屈指可数高人之人了。
眼尖的她甚至发现,这七弦古琴不仅有代表最古的梅花断,而且琴上的丝弦也较常人弹奏的要细。
当今天下,能用最细的丝弦,弹奏出天下最动听乐曲的,除了逍遥王鲁齐,只怕再无他人了。
至此,卫芊已经可以肯定,眼前的男子是谁了。
在明白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的同时,卫芊心思一动,随即突然衍生出一个想法来。
自重生之后,卫芊对于自己想要做的事,从来便不会畏首畏尾。那念头一径冒出,她便开始行动了。
在白衣男子刚刚在屋内的主榻前坐定,窗前便传来一串韵长味厚、苍古圆润的琴声。
白衣男子像是吃了一惊。
他缓缓转头,望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端坐在古琴后的卫芊。
“逍遥王鲁齐,素有琴仙的美誉。今天得幸遇上了,还请消遥王恕我冒犯。妾,愿与王爷一试技艺高低。”
随着一串韵长味厚琴声自卫芊指间流泄而出,她的声音,也清脆地传来。
未几,她纤指一收,压下琴韵,不无挑衅地回睨着鲁齐,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已是极尽挑衅之能事。
“你要跟我比试琴艺?”
果然,卫芊这一出,成功地转移了鲁齐的注意力。
他先是不无怀疑地反问了一句,后见卫芊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他才神色一整,浅笑着点头道:“姑娘指法娴熟,随手操来琴声韵长味厚,当得起你眼前的七弦古琴。”
说到这里,鲁齐嘴角一挑,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朗声道:“比试不敢当,习琴之人互相切磋一下倒是可以的。姑娘请吧!”
传说中,逍遥王鲁齐,不仅有琴仙的美誉,更有琴痴一说。
他现在的反应,完全在卫芊的意料之中。
卫芊暗里松了口气,心想:看来,这步棋还真叫自己押对了。
当即她也不再客气,纤手一扬,起手便琴声滔滔如潮,汹涌而来。
前奏一过,饶是鲁齐这样的操琴圣手也不由惊呆了。
他之所以惊讶,倒不是卫芊的琴艺真的在他之上。而是他没有想到,卫芊竟然真的可以弹奏他的七弦古琴。
要知道,鲁齐的七弦古琴,可是上古遗物。而且因为他本身技艺高超,所以,他用的丝弦也较常人弹奏用的丝弦要细得多。如果不是技艺高超之人,在抚琴的时候,是极容易出现断弦的。
眼前这个纤纤女郎,她不仅可以用这么细的丝弦弹奏,而且出手便是如此大气磅礴之作。
如此足以看出,这个女郎,她的琴艺确实了得,也难怪她敢向自己挑衅了。
再细听下去,鲁齐惊讶地发现,卫芊的琴音于惊涛骇浪之中,透着几柔情,几许无奈,几许求而不得之苦。
可是,她明明心里苦楚,明明无可奈何,明明求而不得,却偏生又高傲洒脱,既有毅然放下的豁达,又有誓不回头的决然。
一时间,鲁齐听呆了,也看呆了去。
在他听得忘我之时,卫芊纤手一扬,在苍古圆润的余音袅袅中,双手又突兀地一按,琴声嘎然而止。
白衣胜雪的逍遥王鲁齐,嗖然抬头望向卫芊,双眸晶亮。
卫芊缓缓放下双手,抬头望向鲁齐。
她眉目安静,面上不见一丝波澜。
静静地望着正双目灼灼地盯着自己的鲁齐,卫芊坦然说道:“王爷想要知道的,我在琴声中已经说了。除此之外,便是我不能说,也不愿说的了。”
缓缓起身,卫芊腰背笔直地走到房屋中间,面向鲁齐温婉一笑,“现在,王爷可以让我离开了么?”
鲁齐定定地看着卫芊,心中震撼莫明,然而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要跟她从何说起。
在一室的沉默中,卫芊垂下眼敛,冲他盈盈一福,“大恩不言谢!如此,我便与王爷相别于此了。”
说完,卫芊起身毅然向外走去。
眼看着那个纤细的妇人,毅然决然地将要跨出房门时,鲁齐这才从卫芊带给他的震憾中如梦初醒。
“姑娘请留步。”
惊觉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急切,鲁齐不自觉地面色一红。
眼看着卫芊依言停了步子回头望来,鲁齐温和一笑,“姑娘既然决然出走,目前必定还没有安身之处。如蒙不弃,本王愿以月俸百金,聘请姑娘为府中琴师,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卫芊嗖然抬头望向鲁齐。
让她内心震憾得无以复加的,不仅仅是鲁齐那句月俸百金!
而是,这个男人,他竟然懂她!
他竟然通过琴声读懂了她!
卫芊原本只是想赌他是个重才情的,希望他能看在她的琴艺上,放过她而已。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男人,他居然通过琴声读懂了她。
可是,她要留下来吗?
先别说月俸百金本身就具诱惑力,就卫芊的现状而言,自然没有比逍遥王府中最安全的地方了。
可是,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可靠的地方吗?
凭心而论,她对这个逍遥王并不了解。
在今天之前,他对她而言,仅仅是个传说而已。
她并不清楚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不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不走,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毕竟,在他的王府里当个琴师,便难免要出席各种宴席,为各式各样的人去演奏。以鲁齐的身份,他所接待的人,必然不是位高权重,便是富贵一时的人物。
这些人当中,难免会有去过韩国的鲁国使臣,也难免会有前来鲁国的韩国使臣。无论卫芊遇上哪一种,都会有被认出来的危险。
卫芊还记得,有一个鲁国使臣曾经向韩非讨要过自己的。
她不敢想像,如果自己碰巧在逍遥王府碰到他,自己是韩王姬的事,会不会迅速宣扬出去。
想起这种种,卫芊犹豫了。
深思之后,她还是决定不要冒这个险的好。
因为这个逍遥王实在不是一般的人物,留在他的府上,自己被发现的机率实在是太大了。
心里下了决定,卫芊再次冲鲁齐盈盈一福,婉言谢绝道:“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
“如果你有不便之处只管说出来,本王再与你斟酌着办如何?”
鲁齐看出卫芊心里权衡过后有所犹豫,便温言相劝道。
卫芊望着眼前这个风姿如玉的男人,他皎如玉树,让她只要一对上他那双纯净的双目,便忍不住会选择信任他。
卫芊的心里,再次犹豫了。
在鲁齐温和的鼓励中,卫芊终于鼓起勇气道:“如果王爷可以答应我三个条件,或许,我可以考虑受聘于王爷。”
“哦?”
鲁齐挑眉,随即又淡淡一笑,“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其一:我只愿暂时受聘于王爷,不是卖身王府。所以,若有一天我想要离开了,希望王爷可以允我自由来去。”
卫芊第一条刚一说完,鲁齐便点头道:“此事在情理之中,原本便该如此,姑娘无须多虑。若有一天,你要离开,便尽管离开就是,本王决不为难。”
卫芊定了定神,又说道:“其二,我身为王府琴师期间,如遇宴席,要我献艺可以,但是我不愿直面宾客。席间,还请王爷允我纱巾蒙面,不见外人。”
鲁齐哈哈大笑,“姑娘多虑了。本王想要聘你为琴师,并不是为了让你在宴席上献艺,取悦于高官贵人。而是,本王觉得姑娘的琴技精妙,让本王有借鉴之处,是以一再挽留,便是为了与姑娘同共钻研琴技罢了。”
卫芊一怔。
她没有想到,鲁齐挽留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陪他钻研琴艺!
虽然前面两项顾虑打消了,但这第三点,鲁齐能答应么?
既然事已开头,卫芊也就豁出去了。
她咬了咬下唇,决然道:“其三:我想对王爷说,流落之人,自有伤心之处。对于我的过往,我不想说,也请王爷不要追究。如果王爷能答应我的条件,王府能容得下我这个来得不明不白的人,我自愿受聘于王爷的琴师。”
鲁齐拧眉望向卫芊。
略作沉吟之后,他缓步走向卫芊,俯视着她,认真地问:“姑娘可是作恶多端之人?”
卫芊愕然,心想:哪有这样问人的!你要这样问了,就算这人家是个作恶多端的人,只怕也未必会当面承认的吧。
可是她抬头看了一眼表情极为严肃的鲁齐,却怎么也无法用玩笑的态度来回答他。
因而她郑重摇头道:“我虽然小恶偶有为之,但作恶多端,却是怎么也轮不上。”
“姑娘倒是坦白。”
鲁齐听了卫芊的回答之后,神色嗖然便舒展了。
他不无快活地温和一笑,“人人都有过往,只要姑娘不是作恶多端之人,本王自然没有追究的必要。如此,你是愿意留下来了?”
这下,换卫芊目瞪口呆了。
她不知道这个逍遥王是太过精明之人,亦或是傻过头了。
他居然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选择没有条件地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