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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玉颜从未有过如此经历,被皇上请到养心殿里去。虽说不至于像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那般七上八下,但是潘玉颜心里依旧很是忐忑,毕竟此次的事情牵扯到了朝臣,还是自己有事在前,所以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罚她呢。所以潘玉颜虽然先一步到了养心殿,但是她并没有进去,而是等着后面陆英来了,两个人一同进去的。
凌宣毅正好坐在殿上批折子,看见她们进来给自己行了礼,凌宣毅才放下自己的朱笔淡淡说了一声:
“你们来了。”
潘玉颜只跪着不敢应声,陆英也陪着跪着,凌宣毅似乎真真生气,自然也没有让陆英和潘玉颜平身的意思。大殿里安静了一会儿,凌宣毅才说道:
“玉颜,朕知道你喜欢使小性子,你这个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你可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遇上这样人命关天的事情?芙蕖还是你的陪嫁侍婢,虽然朕知道这些人在你眼里就和草蝇一般轻贱,可是在外她好歹也是朝廷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迁安侯爷的侯爷夫人,这样就轻易没了性命,还是因为你将太医请走的缘故。若你真是腿疾不愈,那朕也没有什么好说,只是你无病呻吟还害走这么一条性命,让朕怎么说你?!”
潘玉颜一听,终于泪如雨下:
“皇上既然知道臣妾是这等人,就该知道臣妾并没有害人之心!臣妾自从歆嫔妹妹进宫以来,一直善待宫中众人,从未与他人结怨。就算臣妾以前有做错的地方,也莫要伤害臣妾的孩儿!振儿何其无辜,又何必要去毒害他!我这个做娘的没有本事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子,当然也不能再叫他被人欺负!歆嫔在宫中圣宠,每个人都想着要巴结,龚氏何等聪明都着了道,臣妾自问不聪慧。自然只能用这样的本办法!”
凌宣毅一愣,然后有些埋怨地看了陆英一眼,陆英却没有理会凌宣毅的埋怨——反正当日里她去告诉潘玉颜凌振被害的始末的时候,凌宣毅也算是默许了的。不过龚氏的事情没有想到陆英也一并告诉了潘玉颜就是了,陆英这个时候才开口了:
“皇上。臣妾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我进宫日子不久。姐姐以前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但是姐姐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对待起来一丝不苟,护子心切自然不忍让人加害。不说是个聪慧的母亲。但至少是慈母,清正王爷能有今日,也算是姐姐一半功劳。”
“她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儿子是长子,想着朕能立凌振为太子,然后她母凭子贵当上皇贵妃呢!”凌宣毅气不打一处来,说起这个就想起潘家在外面弄得乌烟瘴气,更是想着不痛快。
陆英这会儿连跪着都不想了,干脆不等凌宣毅说就自己站了起来:
“那皇上说,在后宫中的女子。若是有了儿女,谁人不盼着自己的儿女位分高贵,自己能够依赖仰仗。光阴易老,红颜易老,宫中女子又有几个能够时时刻刻盼得到皇上的恩宠,没有了恩宠的女子。墙倒万人推,何等凄凉。皇上常去依兰殿,想必能够明白其中凄苦!”
潘玉颜倒是不知道凌宣毅经常去那种废宫,可是看着陆英竟然敢自己站起来,而凌宣毅竟然没有半分不满。心中惊讶同时也感慨果然圣宠的女子当然不一般。
凌宣毅愣了愣,然后才笑道:
“如今你怎么帮着潘贵妃说起话来,朕记得你进宫的时候,时常在沈妃宫中走动,太后面前你也多时帮着沈妃,如今这是怎么了?”
“只是如今回想起来一些事情,觉得以前自己为人心所蒙蔽,现在明白其中道理,自然帮着有理的一方。”陆英回答得不卑不亢。
凌宣毅挑眉,然后笑了:
“虽然朕宠你,但并不代表朕是非不分地会相信你所说的一切,你倒是说说看,此事为何?”
陆英看了看周围宫人,凌宣毅明白陆英意思,自然屏退了身边众人,然后陆英扶起了潘玉颜来,不好让潘玉颜跪着。毕竟自己看来是要和凌宣毅说上好久的了,潘玉颜起来了,有些浑浑噩噩,不过凌宣毅没有说话似乎也是默许了的样子。陆英这会儿才说道: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迁安侯爷的柳家,在江南乃是豪门望族,可谓是江南无冕之王,柳家在六国统一之后,被皇上家族逐步迁居了京城,一步一步控制在手中,是不是?”
凌宣毅点头。
“锦朝皇室并非如此时刻忌讳的人,锦朝皇室最为忌讳的莫不如是远在蜀地的晋王后裔,以来晋王当日里是拥有能与一战的兵马,二来晋王谋略攻伐不属于宁王当日,所以后人继承虽然会有差池但也不会失之千里。若说柳家,只是豪门望族如何会招致如此控制,不过是因为柳家人习武,牵扯到了武林中事。皇室担忧柳家在江南做大控制武林,终有一日可以通过江水联系到了晋王,所以才要逐步控制,号为‘迁安’。”陆英继续说道,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凌宣毅点头:
“沈爱卿说你喜欢读史,没想到你竟然还懂得朝堂之中事。”
陆英不置可否,只是继续说道:
“洞庭湖畔沈家,一样乃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豪门,沈家帮着太祖皇帝打下天下,奈何担忧功高盖主,所以才逐步铲除,甚至还要防止柳家和沈家联合。沈如鸢和柳如烟便是如此,如果他们不是沈家和柳家的孩子,今天应该已经是一对神仙眷侣了。”
潘玉颜听到这里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陆英,然而陆英早就料到潘玉颜的惊讶——沈如鸢和柳如烟的事情瞒的那么好,天下知道的人恐怕也就只有柳如烟和沈如鸢两个人,当日里若非柳如烟需要自己帮忙,恐怕是知道的人也不多。江湖人知道那是另当别论。
“姐姐不是奇怪为何柳如烟会时时刻刻帮着沈妃么?”陆英转头看着潘玉颜说道,“因为他们一早便已经相识相知相爱,而若非是为了朝廷和家族计较,他们怎会分开。柳如烟此生深爱的女子唯有一人。自然是为了沈妃愿意肝脑涂地。姐姐安插芙蕖在他身边,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人,他愿意娶芙蕖自然也是为了沈妃着想,希望沈妃在宫中能够好过而已。”
“这、这……”潘玉颜不可置信,回头看着凌宣毅。“这件事皇上也知道?”
凌宣毅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朕心里只有筱君一人。自然娶你是因为皇室宫廷的压力,再娶沈妃当然是因为朕知道她和朕心里都没有彼此,所以自然不会有任何的压力。”
“所以。皇上,你看姐姐如何知道沈妃和柳如烟之间的事情,她眼里芙蕖很是重要,那是控制柳如烟唯一的棋子。若是芙蕖身死,姐姐自然难过悲凉。此事怎会是姐姐下手所为?加之姐姐不过是要找我而已,而又怕人暗害,才初次下策,当然才会有了后来这些事情,”陆英笑着说。“能够同时知道芙蕖生病的消息,又洞察了宫中情状的人,必须和宫中和侯爷府都有联系,同时借此一事发难又能自己得利的人,自然只有一人。”
凌宣毅这会儿蹙眉道:
“陆英——”
似乎是想要阻止陆英说下去,陆英却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怕也准备要说出来。之后便转头去看着潘玉颜道:
“姐姐以前,最是忌讳的人是谁?”
“自然是沈如鸢。”潘玉颜回答,似乎明白过来前因后果,咬牙切齿地暗中想着怎么对沈如鸢下手呢。
陆英看出来潘玉颜心思,却摇摇头说道:
“错了。出了沈妃,姐姐还有一大仇敌,可惜她已经死了,姐姐才舒了一口气。若非姐姐当日里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何会想着要杀害她,还说那‘贱人早死了好’?”
凌宣毅蹙眉,冷冷地盯着潘玉颜:
“原来是你下的毒手么?!”
潘玉颜大惊失色,连忙重新跪倒在地:
“皇上明鉴!断不是臣妾!”
这会儿不止是潘玉颜、凌宣毅也明白过来,陆英并非是要为潘玉颜说话,而是在说理,似乎陆英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在这里要秋后算账了,凌宣毅一听陆英口气自然认为潘玉颜是谋害了顾筱君的第一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放过,但是陆英出言阻止:
“姐姐虽然恨毒了淑惠皇后,但是断不会让她不进宫。姐姐的手段都在宫中,不会想着要让她未入宫就丧命,宫中狠辣的人何其多,比姐姐更毒的人自然也有。”
“不是她?”凌宣毅不可思议地看着陆英。
陆英摇头说道:
“姐姐大抵只是和此事有关吧,但杀害淑惠皇后点燃了闺房的人自然是另有其人,下毒谋害清正王爷、使得戎狄入关以后再祭龙山残害了皇帝,勾结神水宫,杀害了唐门大小姐唐含笑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
凌宣毅沉默,潘玉颜也沉默,陆英要说出来的事情太过于让人吃惊,两个人一时间都无法接受,陆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我原本也从未怀疑她,不过这几次的事情她所作所为太过了,自然露出了马脚。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她要如此做,如果是为了柳如烟,断然不至于此。若是皇上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大可以派人去暗中查探,定然能够在茹月轩中发现什么。”
“不用去发现!”突然一个声音传来,陆英大惊回头,却看见了沈如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大殿门口,推开门的时候,只看得门派的守卫竟然全部被放倒了,沈如鸢站在那里脸上没有半分久病的病容,反而像是身强体壮、容光焕发的样子。
“歆嫔如此聪慧,从进宫之日便明白你不是善于之辈。却没有想到最后还是叫你看出来了,”沈如鸢笑了笑,手中抱着她的长琴,突然说道,“长亭十里柳如烟?长亭为剑、十里为琴,从十年前开始,这不过就是一个传说,却没有想到竟然能够被人津津乐道十年。”
“你……”凌宣毅说不出话来。看着沈如鸢,这个女子出现得太惊人,而且从外面情状来看,竟然是无声无息的弄倒了那么多的大内高手,凌宣毅知道此人武功高超。不自然地站起身来——若是沈如鸢对陆英不利。他得想办法保护。
沈如鸢似乎看出来了凌宣毅的意思,笑了笑上下打量着陆英:
“皇上,臣妾不明白。你是看上了陆太医哪一点?竟然如此圣宠,当日淑惠皇后都没有如此殊荣。”
“她……”凌宣毅正想要回答。
陆英却先开口了:
“那姐姐又是看上了皇上哪一点,要做出这许多事情来?”
沈如鸢笑了笑,反而是径自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温婉地抚弄着琴弦说道:
“妹妹如此聪慧,怎么不猜猜看?我看上了皇上哪一点?”
“权势,”陆英突然开口说道,“和天下。”
“喔?”沈如鸢来了兴趣,看着陆英。
“以前到了姐姐宫中请脉,就知道姐姐身怀绝世武功。又善于调香。其实并非是香,乃是剧毒,加之唐含笑乃是死在宫中的,冯嫔的个性是就算别人误会了她,她自然也会坦然承认,哪怕说是她杀了十多个人。她也冷笑着说知道我的人自然是知道我的,不知道的人我就懒得解释的。所以唐含笑并非死于冯嫔之手,而是死在了姐姐你的手中。证据便是你的香料,我看过含笑尸体,都说是中了天一神水而死。然而我去神水宫中所见天一神水与她身上断然不同。宫中能够无色无味杀人的只有你和冯嫔两人,冯嫔对唐含笑虽然不好,也不喜欢唐家堡,但是冯莺对人我最是清楚,她所爱所恶若是真讨厌,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姐姐要挑起江湖矛盾,好让戎狄进入中原,然后你们才可以趁势而起,让天下易主。星沉曾经告诉我说,若是我没有去到祭龙山,天象生变,锦朝变要完结,原来是说的如此一事,想到这里,便是明白此中机缘。姐姐时刻抱病,但是以姐姐武功,要出入宫中宫外,都是简单得很的事情,我所说,是也不是?”陆英自信满满。
沈如鸢笑了笑点头道:
“陆英,你看出来了什么?”
“看出姐姐手上的伤痕,我曾经见过。”
沈如鸢看了看自己手上伤痕,然后笑了:
“顾相告诉你了。”
“顾相曾经自废武功,伤痕和姐姐一般。而如今顾相武功恢复,我自然明白其中道理。柳如烟常常喜欢到落日岭寻梅踏雪,而顾相也说是自己的亡妻就葬在那里,想必其中关窍便是——鸾凤阁就在那里,而姐姐,便是鸾凤阁在锦朝的第二枚棋子。”
“鸾凤阁!”凌宣毅大惊,这会儿更是不能忍地将陆英拉到了身后。
“是,鸾凤阁,你们皇室如此忌讳,我们沈家被你们迫害成什么我永远记得,何况,我和我的爱人不能在一起。他甚至还要帮着你们锦朝天下,说是不愿意再起烽烟。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顾君愁也是个孬种,竟然放着皇帝不做要来当宰相,他若是当皇帝,你们锦朝恐怕还要昌盛百年。”
“臣自然不愿意当皇帝,臣不想被自己朝夕相对的人算计。”顾君愁的声音响起来,跟着来的自然还有禁卫大军、冯莺、星沉、沈子安、清正王爷还有一个小女孩。
“莒南?”沈如鸢挑眉,看着那个小女孩。
小女孩叫了一声:“母妃”然后想要过去,却被清正王爷紧紧拉住,不让小女孩走,在小女儿耳边说了什么,那公主便迟疑了一会儿,才看着沈如鸢。
“顾相,怎么这是要用我的家人来威胁我么?”沈如鸢拨弦,自然不放在心上。
“臣自然不以为娘娘会关心公主死活,公主本来也不过是娘娘不想要的孩子罢了,”顾君愁笑了笑,“如果臣所料不错,这个孩子并非皇上的,也并非侯爷的,而是——”
“你给我闭嘴!”沈如鸢突然暴怒起来,双手一张便控制了琴弦,一道剑气就砍向了那个小女孩,小女孩“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若非一个人从天而降挡住了剑气,那个人长剑而立,一身素白衣衫,美胜女子,淡淡开口只是叹气道:
“孩子何其无辜。”
“侯爷?”陆英惊讶地看着那个男子,白衣的柳如烟当真是纤衣不染尘,绝对是个江湖快意的少侠英俊,断不会是那个久病的迁安侯爷柳如烟。
沈如鸢笑了笑,看看周围的人说道:
“看来也算是来齐了,顾相你好本事,好本领。”
顾君愁摇摇头:
“不,师傅还没有来。”
沈如鸢摇头道:“师傅,师傅不会来的,丢卒保车是师傅一直以来最大的计谋,此事不成,他还有下次,永远会有鸾凤阁存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