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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县长的小舅子“滚地龙”陪着俩鬼子奸杀了我的俩‘媳妇’,断了三麻子苦心经营的颐养天年的后路。
这个仇,我勉强能忍,因为我不想在此地丢了性命,玲花、荷花、“大花瓶”和龙种,哪一个我都放不下。
但睚眦必报的三麻子却忍不了,为了一头毛驴他都能把人家灭了门,何况现在把他后半生的归宿地都端了的大仇呢。
我听着他说完,看着他额头上的青筋也渐渐隐了下去,知道他的愤怒又归于了平静,就道:“三爷,我们这次还像灭武扒皮那样灭他们吗?”
如果这样,就得心应手的多,再说地形也熟悉,估计没啥太大的危险。
三麻子摇了摇头:“不一定,看情况吧,明天你去西边那猎户家问问,他有啥猎物没,咱买下,然后你装作‘滚地龙’的佃户,去他家送野味,顺便摸摸情况,看明白了他们有多少人,布防的咋样,回来告诉我就行。”
“可……”我想了想,为难地道,“我若被他们识破身份咋办?”
这个真有可能,起码他们会怀疑我的身份,然后抓起来一审,或认为我就是冒充他的佃户,直接砍了头,都在情理中。在那个年代,那种有势力的恶霸,杀个人跟宰只鸡差不多,人命如草芥啊。
三麻子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没百分百的保险,就看着我,反问道:“那你说你咋去?以啥身份?”
我晕,我能想出来,还问你?我愣怔地看着他,无言以对。
按说去恶霸家里,最好的身份是鬼子兵,可,我也不会说日本话呀,想糊弄他们?门都没有。
再说我们也没鬼子皮……
唉?我眼睛猛地一亮,三麻子会几句日本话呀,若他去……当然,问题还是没身鬼子皮。
不管他,先提出这个想法来,看看他有啥办法去弄。
我把脸皮一抖,道:“三爷,你会说几句日本话,若再穿上身鬼子皮,那就好了,他们肯定会把咱当祖宗供着……”
三麻子嘴一撇,刚想骂我,眼睛却又忽然一亮,眉头蹙了蹙,脸上竟露出了一丝隐隐的笑意。
我靠,难道我的话把他说动了心了?这也有可能,毕竟我跟着他混了一年多了,耳濡目染的,就是再傻,脑子也能开点窍。
“这个天,咱去哪儿弄鬼子皮呀,”三麻子叹了口气,慢慢地道,“不过,咱冒充个日本人有可能。”
我一听大喜:“咋冒充?”
低头看看我俩身上的破衣,刚鼓起的精神又瞬间没了,我们就是标准的乡下苦力人呀,穿着这么破烂,只会几句鸟语就想唬住那个见过世面的“滚地龙”?傻子才信。
三麻子呵呵一笑,道:“狼人,听说过吗?”
狼人?以前听说过,就是小孩被狼叼去养着,吃狼奶,啃生肉,长大就成狼人了,不会说人语,只会狼叫,咋的,三麻子想让我冒充那个去“滚地龙”家?那不死的更快吗?
我忙摇头:“我听说过,可要冒充狼人,你去,反正我不去。”
“不是狼人,是浪人!”三麻子解释道,“就是二流子、混混一类的、或者说是亡命徒,咱中国人这么叫,可在日本,这些货色就统称为浪人!有点独行侠的意思,明白了吧?”
我晕,要我扮成日本小混混去唬“滚地龙”?可,我也……
我刚想到这儿,三麻子又道:“明天一早,你去那猎户家问问,他们有花色条格衣服没,咱买下,破的也行。他奶奶的,咱爷俩就当一回小日本二流子!”
原来,他是要和我一块去,这就放心了,有垫背挡子弹的,还怕啥。我忙应了。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猎户家,他们很惊讶,问咋又回来了?
我说大雪天的,我们没敢走,怕夜里掉进雪窟窿里冻死,问他们有保暖的衣服没?我可以出钱买,并拿出了三麻子给我的一块大洋。
猎户夫妻面面相觑,他们的眼神里虽然很渴望得到我手里的钱,可他们除了身上穿的,也没别的多余的衣服呀。
就在两人为难的之际,我忽然发现他家那条被褥是蓝白条格的,正符合三麻子的说法。
于是就问棉被卖不?
他们也只有这一条被褥呀,皆摇头说晚上还要盖着呢,大冬天的,就靠它过活呢。
我失望地回到了大妮子家,沮丧地跟三麻子说了,他一听火了,冲我道:“你傻呀,要棉被干啥,赶紧的回去跟他们说,只要被面,棉套给他们留下。”
咦?这个他们应该能答应。
我忙又去了猎户家,问了,夫妻俩自然很痛快,三下五除二的把被面扒下来塞给我,接了那一块大洋,美滋滋地把我送出了门。
我抱着被面回了‘家’,三麻子就忙活开了,先是把它撕成两半,然后把一半披在我身上,用布条束了腰,我低头一看,晕,就跟富人穿的睡袍差不多,不过比睡袍要破旧寒碜的多。
他又把另一半裹在自己身上,让我帮着捯饬了一阵,也成了个穿着‘睡袍’的穷叫花子,而且比叫花子还难看,不伦不类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是神经病呢。
难道日本二流子就是这种打扮?我不知道。三麻子应该见过他们吧,要不也不会这么打扮。
我俩捯饬好了,三麻子瞅瞅我的腰间,又道:“这,还特么差一把武士刀。”
“那咋办?”我眨眼问道。
他皱了皱眉:“这样吧,咱先赶路,在路上寻个树枝,我刻一把,糊弄下也行,反正插在衣服里,只露个把子,他们也看不大出来。”
于是,我把驴牵出去,又把院门栓上,牵着驴,穿着‘睡袍’,戴着狗皮帽子,驮着三麻子就沿着山谷向山外走去。
鲁北的冬晨是非常冷的,尤其是雪后,好在山坳里没人走,积雪虽深但不滑,深一脚浅一脚的只是吃点力。
三麻子骑在驴背上,悠然自得地边观赏着沿途的雪景,边哼着流氓小曲,我见他这么嘚瑟,竟有了些嫉妒。
“郭子,”他抬手一指小溪边的一棵树垭,“把那根树杈子掰下来,三爷给你做把武士刀!”
我应了一声,踩着积雪过去鼓捣,因为天寒地冻,树木脆,没费多大力气就把茶杯粗细的树桠折断,扛了回来。
三麻子从腰里摸出一把小刀,专心捯饬起来。
我们走出不到二里路,他就把一把粗壮的木棍递给了我,我一打量,木棍有三尺长,稍有点弯曲,一头可着螺纹,便诧异地问道:“这,武士刀就是这种形状?”
三麻子道:“凑合着吧,能唬住那些土鳖就行。”
我点了下头,没有信心地木棍插进了腰里,后裙摆鼓起一大块,腰前也露着那个可着花纹的‘刀把’,乍一看,真有点持刀的错觉。
接着,三麻子又让我从路边弄来一个树枝,修了根拄棍,说进村后就不用我搀扶了,浪人武士嘛,就得有股宁死不屈的武士道精神。
我稀里糊涂地听着,也不知他到底要怎么得瑟,心想只要不被“滚地龙”他们看出破绽就好,实在不行,老子立马撒丫子,你狗日的就瘸着条死腿挨宰吧。
太阳接近中天的时候,我们终于出了山,又走了十几里,来到了武家村口,在一树林里,我搀扶着三麻子下了驴,他用手抻了抻条格‘睡袍’,抬头瞅瞅我,一把把我头上的破狗皮帽子摘下来,顺手扔到了一灌木丛里。
我只感觉脑袋一凉,诧异地问道:“咋了?”
“浪人不戴帽子!”三麻子道。
“那戴啥?”
“布条,赶紧把你的衣服下摆撕下块布条,系额头上!”三麻子说着,也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扔了,示范着从衣服上撕下了一根蓝白相间的布条,缠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我也如此。
不过,仔细瞅瞅他,心里感觉怪怪的,若不是布条间有蓝色,这乍一看,还以为我俩要给啥人戴孝出殡呢。
“好了,”三麻子对我俩的形象颇为满意,认真地对我道,“进村后,你要严肃起来,尤其到了‘滚地龙’家后,对那些土憋狗,要瞪眼歪鼻子,拿出一种煞威状,让他们畏惧咱,知道吗?”
我点了下头:“知道,可,我也不会说日本话呀,万一……”
“有我呀!”三麻子没好气地道,“你当哑巴就行了!”
你娘,连这次,一共当了三次哑巴了,而且,还是个日本哑巴,你说这事弄的。唉,三麻子呀,三麻子,老子跟着你,算是倒八辈子霉了,这高大光辉的“三好青年”形象彻底毁灭。
装扮完毕后,我把毛驴拴到了一颗树上,而后,架着三麻子出了林子,沿路向村子走去。
远远地望见村里大街上走来几个人,三麻子一把甩开我搀扶他的手,拄着拐棍,昂首挺胸,坚定有力地一步步迎上了前去。
我见此,也手握‘武士刀’把,昂着头,瞪着眼,凶巴巴地晃着膀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