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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武峰把话说得云淡风轻,看惯了麻衣相,只顾自拿冷眼瞅他的伙计却嘴角一撇,“切”了一声,露出不屑的神情。
“走走走!赶紧走!一看你就不像是买得起的人!”
“别说咱看不起你们!喏,街对面王记茶坊那排矮屋都是拿来租的,外来户就该有点自知之明!”
说罢,伙计正要赶人,不想,堂前帘子一响,门外却进来一人。
武峰抬眼看时,只见那人头上戴着一顶泛白的浩然巾,身披一件洗旧的丝绸落地长衫,手持一把镶嵌着金线的过时折扇,生得还算高大,却一脸病怏怏的模样,袖口露出瘦骨嶙峋的胳膊,显得与看似华丽的行头有些格格不入。
“伙计,听说李老板这屋要卖?”
听闻来人问话,方才还对武峰和潘金莲爱搭不理的伙计,顿时挤出一副笑脸,朝来人小跑着迎了过去。
“原来是卜公子啊,坐,快请坐!小的这就去给您倒茶。”
“呵呵,你小子倒是挺机灵。去吧。”
这卜公子撩开长衫的前襟,刚要落座,却一眼看到屋里居然站着个容貌塞西施,身材胜玉环的美人,刚接触到板凳的屁股,顿时如同触电般弹了起来!
“哟,这位娘子,小生有礼了!”
潘金莲还在为之前伙计冷落自家夫君的事生气,眼看这位卜公子进门,伙计对他的态度跟这边是判若两人,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不去理会那登徒子。
不料,眼看嘟嘴别过头去的潘金莲俏脸上现出厌恶的神色,平常调戏良家妇女惯了的这货,不仅不知难而退,反而变得愈发兴奋——
“呵呵,小娘子,恭喜你,成功引起了本公子的注意!”
眼瞅着这厮有得寸进尺的趋势,武峰可不惯着这种登徒子,随手一挡,便把那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体的纨绔,推得接连退出五、六步远。
“你差不多点够了,离我娘子远点。”
那人听得武峰声音,这才低头一看,发现小娘子身边还站着个身材矮壮的穷挫丑,蜡黄脸上顿时现出愠色。
“伙计!你是怎么搞的?怎地还让乞丐跑进来了?你这屋还想不想卖了?”
听得他尖声质问,端着茶水从后屋出来的伙计当即瞪了武峰一眼,急忙上前赔罪。
“卜公子,对不住,这丑奴儿就是个啥都不懂的外来户,刚才还跟我说他要买房,现在又冲撞了公子,真个十分该死!”
听那伙计把奚落武峰的话说得十分难听,潘金莲哪里还忍得住,高耸的胸脯顿时被气得起伏连连,忍不住开口骂道:
“你这贼奴才,还真是狗眼看人低!这屋不过区区二百两银子?谁说我夫君买不起?”
“我们可是有……”
武峰一瞅,潘金莲气得想摊牌怼人,生怕她在气头上说漏嘴,无意中泄露花石纲的消息,赶紧伸手把小娘子拉住。
“算了,娘子,跟一条狗争什么高下,回头咱自去找他家管事的谈。”
那伙计一听,顿时不乐意了:
“嘿,你俩怎么说话的?”
“我咋就做不了主了?今儿老爷既然让我负责这事,我当然要帮他寻一个像卜公子这样的好买家!”
听他声音嚷得越来越大,门外顿时围过来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小的街坊邻居。
可等大家看清坐在桌前的卜公子,人群便不由得“唰”地往后撤退了丈把远!
“我去,原来是卜志道卜公子啊!他怎么来了?”
“嗨,人家可是本县赫赫有名的‘阳谷十友’,兄弟众多,还都是大富子弟,他趁李老板搬迁之际,过来捡波漏,自然是情有可原。”
“这样啊,唉,我原本也看中这间地段好,朝向佳的临街小屋,但如果卜公子要买,那我可就没戏喽……”
卜志道一听,众人听到他和众兄弟的名号,都自觉地退避三舍,心中十分满意,当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朝武峰冷哼道:
“哼哼,丑奴儿,懂了吗?这就叫地位!”
“爷就是你此生都要仰视的存在!”
说罢,他还不忘朝差点被他的迷之自信催吐的潘金莲抛出一个猥琐的眼神:
“娘子,听小生一句劝,这阳谷不比别处,青年才俊多了去,美艳如你,守着个三寸丁枯树皮,实在是暴殄天物。”
“对了,今儿趁着街坊邻居都在,小生再告诉娘子一个好消息——”
“今年十月初三,重阳登高之际,我便要跟我家大哥西门庆,以及其余八位友人,正式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
“到时候,我等‘阳谷十友’,定能在东昌府成就一番大事业!”
“别说这屋只值二百两!就是两千两,只要小生一句话,我那西门大哥,必然也是眼都不眨,就能借与我来!”
“怎么说,娘子,不如,你趁早上小生家坐坐,咱俩沏一壶小酒,聊聊人生?”
听卜志道唾沫横飞地吹着牛皮,武峰顿时想起来了。
我去,原来这货不是别人,正是那西门庆那驴马蛋的表面兄弟之一,小话本中都没怎么出场过的倒霉鬼,卜志道啊!
武峰记得很清楚,原书中,这货属于是家道中落的落魄二代,典型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属于是那种没有土豪大户的资本,却空沾染了一身土豪做派的傻叉。
结果,直到他在拮据窘迫中身死,他口中的好兄弟西门庆甚至都不肯借他一两银子收尸。
而如今,他却在这吹牛,号称能从西门大官人手中借来两千两银子——真当我娘子好诓骗,没见过真正的大钱啊?
想到这里,一向不喜欢惯着这种蠢驴的武峰,当即大手一挥,一耳光将色胆包天,恨不得把舌头伸到潘金莲面前跪舔的卜志道,扇得凌空一个难度系数三点零的空中七百二十度转体,死狗一般飞出门外,狠狠摔在地上,溅起一阵扑腾的尘土!
“你,你竟敢打我?!我可是……”满嘴是血的卜志道,挣扎着爬起身,脸上尽是难以置信。
可还没等一脸懵逼的他把狠话放完,武峰便不耐烦地打断道:
“知道了!你是西门府上的狗!”
“别整那些有用没用的玩意儿——是爷们,明儿辰时,就在这里,拿银子说话。否则,别学狗子汪汪叫,真的很烦。”
说罢,武峰也不废话,捉住小娘子的柔荑,分开围观的众人,在一脸呆愣的伙计和卜志道哑然的目光中,顾自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