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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西成家岭回来,我几乎在北京呆了小半年,虽然有两个月卧床不起,但日子还是过得无比悠闲。曹队他们几个春节前后来家里坐了坐,就再没露面,偶尔来个电话,也说不上几句,他们似乎是去了南方执行什么任务。
没事儿干看看书,太闲了就去找隔壁胡同焦二逗逗鸽子,找琉璃厂的郭二爷扎俩风筝,冯不过的铺子我也去过几回,但现如今他算是名人了,经常在电视上做个嘉宾,拍卖会预展上做个讲座什么的,摇头晃脑,煞有介事的,基本上不在铺子里,经常碰到的反而是廖焕生。
廖老师前两年努力竞争了一下他们学校教授的位子,但他一没人脉,二没课题研究项目,更没有多少专业论文发表,自然只是陪太子读书。廖焕生想明白了这问题,索性在学校办了个病退,在冯不过的铺子赚点养家糊口的散碎银子,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著书立说上。
大约三月底的时候,槐树抽芽儿,迎春开花儿,焕生来我家喝茶。我俩正天南海北的闲扯,手机电话忽然响了。
这个打来的电话没有来电显示,我接起来,似乎那边的信号不是太好,声音时断时续的,但我依旧可以分辨出好像是曹队的声音。
“老常,还在家歇着呢?怎么样,腿没问题了吧?”曹队的声音听上去应该是扯着嗓门喊出来的,而他努力要盖住的似乎是某种发动机转动时的轰鸣。
“曹队,少来这些虚的,快说,有什么怪事了?没大事你非要在发动机旁边给我打电话?”我骂了曹队一句。
“嘿嘿,不就是想关心一下您老吗?我估摸着你一直在小院里蹲着,肯定烦得慌,来海南散散心如何?”
海南?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坐在对面的焕生却放下了手里的书,冲我比划着什么,好像是准备和曹队说两句。
我把电话递给了他,焕生咧着嘴,按下免提键,冲电话吼了起来,“曹队,我是焕生啊,有好事儿从来不惦记我,麻烦事儿我一次没躲开。老常说了,他还没好利落,估摸要落下病根儿,全是你害的,要去海南也行,得我帮着推轮椅,把我的机票一块儿订了吧?”
电话那边,曹队干笑了两声,那个发动机的轰鸣声越来越大,似乎他正在机场里。
“焕生啊,你还不知道我们这儿,你都大教授了,出去做个台,机票钱就出来了,还好意思在我这清水衙门咬一口?等会儿,焕生,我记得你好像是大学教物理的?”
“是啊,但我三个月前已经从学校病退了,怎么着,在校老师你那可以报销机票?我可以找学校开个证明啊。”焕生虽然嘴上开着玩笑,可心里明显开始打鼓。
“焕生,就你了,一会儿小段就到院儿里,给你和老常把机票订了,材料他一起带来,让老常先看看,你就负责推轮椅了,明天我在三亚见不到老常,拿你是问。”
说完,曹队呵呵笑着就挂断了电话,听得出心情无比的好,似乎是赚了什么大便宜。在电话的忙音中,我看到焕生的脸变成了熟茄子的颜色,不禁哈哈大笑,“焕生,还是被算计了吧?关键是你还不知道曹队的套下在了哪里?”
“算了算了,不想了,大不了陪您老去海南散两天心,只是和我教的物理学有什么关系?”焕生嘟囔着又拿起了书,但似乎注意力已经很难集中在书上。
“别高兴的太早了,焕生,你哪回在曹队那赚过便宜?我总觉得什么三亚度假就是个套儿,八成咱连海滩都没看着,就让曹队给弄走了。”我叹了口气,继续摆弄我的茶壶。
很快,我的预言就不幸言中了,不到半小时,小段就进了院门,一起来的还有一尺多高的卷宗。
焕生无奈的叹了口气,开始翻那些资料,小段则把我们的身份证号码记下来,忙着安排给我俩订去海南的机票。
我倒了杯茶,见小段忙完了,递了过去。“小段,什么情况,海上有什么怪事发生?曹队急着忙着喊我们过去,说说吧。”
小段坐到了焕生身边,抱着茶杯,慢悠悠的吹了吹,啜了一口,那神情已经有了曹队神韵。但一介绍起情况,语速却不自觉的快了起来。而他的讲述,很快让我和焕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一般。
大约在半年前,一个国资远洋运输集团的万吨集装箱货船东星号,在南海航线失踪了。失踪的时候,那一片海域正有一个狂暴的热带气团经过,船长曾与公司联系过,告知公司自己准备改变航向,避开热带风暴,但不久联系便中断了,东星号的信号也从雷达上消失了。
之后,远洋运输集团和南海舰队出动了二十多艘舰艇,对那一带海域进行了拉网式的搜救,但奇怪的是,没有找到任何的踪迹。
东星号货船的排水量高达四万多吨,船龄还不到十年,是一艘非常先进的远洋运输船只,船上的通讯联络设备齐全,即使沉没,卫星依旧可以接收到无线讯号,而确认失事的地点,但这一次,没来由的,卫星失去了信号。
如果说东星号是因为那个热带风暴而沉没,就更加说不过去。那个热带风暴并不十分强烈,进入南海时就不断衰减,估计当时海上的风力不过十级,对东星号这样吨级的集装箱船,除了造成些颠簸,不会有任何威胁。出事时,船长改变了航向,东星号根本没有进入风暴的中心,而是在风暴边缘消失的。
东星号的失踪也排除了撞船的可能,雷达和卫星显示,东星号失踪海域方圆五十海里都没有其它船舶,即便公海上偶尔有小型船只出现,以东星号的块头,也没有被撞沉的可能性。
东星号的信号消失后,远洋集团的另一艘货轮外滩号也在那一片水域,外滩号大约只用了五个小时就赶到了失踪地点,可奇怪的是,外滩号在海上一块碎片,一片油污都没有找到,东星号就像从空气中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一个月后,搜救工作在无数的谜团中结束了,四万多吨的船,三十多名船员变成了调查报告里冷冰冰的数字。
“小段,难道曹队准备带着我们去找失踪的东星号,这些恐怕不是我们擅长的啊?”我听着小段的故事,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用找了,东星号早被发现了。”小段不经意的一句,对我和焕生来说不啻于石破天惊。
搜救结束后两个月,一艘在南海捕鱼的小渔船意外的发现了在海上飘荡的东星号。而东星号浑身上下锈迹斑斑,船壳上覆满了贝壳珊瑚,那些玩意儿没个十年八年长不了那么多,东星号的甲板上一个人也看不到,发出无线电讯号没有回应,拿大喇叭喊也没人搭话,看上去就是一艘鬼船。渔船联系了海事局,因为东星那两个字还清晰可见,海事局就同意渔船的水手靠拢过去,上船检查。
渔船和四万多吨的集装箱货轮比起来,就是老鼠和大象的差距,渔船的船长只有在东星号船尾系了缆绳,安排了两个水手上船。
“小段,这些照片是当时登船的水手拍的?”焕生打断了小段的讲述,从卷宗里拿出了一叠照片。
“不是,那一次渔船上有个美院的画家在海上写生,搭乘了这艘渔船,他随身带着相机,就跟那两个水手一起上了东星号。渔民哪会随身带着相机,能拍出这样水准的照片?”
我接过那几张照片,仔细端详起来。的确如小段所说,照片上的船体像是在海底浸泡过很多年,大片的油漆剥落了,连甲板上都这一堆那一丛的贝壳,怎么看也不像是失踪了几个月的船。
拍摄的画家显然也是心存疑问,着重拍摄了一些细节,完全朽掉的楼梯,被贝壳粘连在一起的餐盘,落满厚厚尘土的仪表盘,这些照片摆在一起,说不出的阴森恐怖,立时让人有不寒而栗的感觉。
“焕生,你有没有注意到,这些照片有点怪,好像是镜头前有一层雾气,焦距也没有对准,显得朦朦胧胧的?”我翻着照片,心中疑云顿起。
没等廖焕生接话儿,小段已经说了起来。“常叔你说得对,当时摄影师拍这些照片时,海上已经开始起雾,大概是天擦黑的时候吧?很快,能见度只有不到五米,天也快全黑了,船员们只检查了甲板和驾驶舱,没有发现任何人员活动的痕迹,就退回了渔船,准备第二天天亮雾散了再上船。”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天开雾散,东星号又不见了,拴着东星号的缆绳,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斩断,垂进了海里。没人知道东星号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也没人知道是如何消失的。很快,海事局的船只来到了渔船停留的海域,再次仔细的搜索了一圈,同样没找到任何的线索。”
(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