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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前世
那是一个干燥的冬天的早晨，天还未太亮，只4点多光景。常乐已经穿戴整齐出去买菜了。S市的冬天很冷，平日熙攘的街头在这个时候就跟被吸尘器吸溜干净的毛毯一样，少了许多色彩，干净地让人觉得就算在这里举办一场个人演唱会都是没问题的。
常乐把他那辆途观整整齐齐停在空位上，搓着双手拎着一个黑色钱包就下了车。这时候菜场门口都是些运货的菜贩子，菜场门口有些脏乱，到处都是鱼、肉的血水和一些被压坏的烂菜叶、干萝卜。他小心躲过那些地上的脏水，然后熟门熟路地走到以往固定那几家菜贩子那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最近津天经常夜不归宿直接睡在办公室里，听说是那个和政府合作的企划案出了点问题，这种核心的计划一般也是轮不到他这个翻译兼副经理助理知道的，不过睡一张床上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些？津天一向不会瞒他什么，他也顺其自然就知道了。这个时候虽然不能帮津天在工作上分担压力，那当然要在生活上好好照顾他心爱的男人。
唔，昨天吃的是枸杞莲子汤配汤包。今天就口味重些，做个山药乌鸡汤吧……
这个俊秀高瘦的青年穿着时下最时髦的羊绒吕领衬衫，外面配套头灰黑色的羊毛线衫，下身是条黑色西装裤，将挺翘的臀／后腰曲线勾勒得恰到好处。
他站在鸡贩子铺前低头看乌鸡，表情严肃，神情专注，就好像正面临着初中生选班长因为前面的投票票数相等所以大家正翘首以盼他最关键的那一票的场景。偶尔有几个经过的商贩或者买菜的大妈，都感觉到这青年和这菜场的格格不入，好像看到了什么新鲜事物，纷纷指指点点拿出手机乱拍一通，又笑着离开。
许久，就像总算完成了使命，青年指骨分明白如青葱的手指着一只在笼子里咕咕叫的大黑鸡，弯着眉眼笑道：“嗯，就这只了。”
同一时间，乔氏集团的心脏大楼扬天大厦的高层会议室内，一个紧急的会议秘密召开着。
每个人桌面上都摊着一叠打印出来的资料，所有人寒颤紧鸣。这些经理们平日里趾高气扬惯了，可今日凌晨3点在被首座上那男人一个电话叫出来开会到现在，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首座那男人扯了扯领带，不动声色，英俊逼人的脸上沉静漠然，未出声却已经让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十分。
“你们面前那份资料，是公司里某人向外传递的内容。好好看看，是不是有自己熟悉的内容？”
本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却因为机密泄露让张家知道了风声，现在对方模仿他们乔氏的条件给政府开出了一模一样的价码，甚至在那之上又加入了一些更优厚的条款，打的就是和他们乔氏争宠的主意。哼，这张家真以为拿到那企划书内容的一部分就可以高枕无忧，就是掐着他乔二爷的七寸了？
乔津天笑得冷厉，未免也太小看我乔氏。
在事发第一时间，他交好的几个官员就派秘书来了电话，明里暗里提点张家也参与了那工程的竞标。那几通电话早已拨出，和几个关键人员的会面已经安排下去，对方态度很客气，这让乔津天很满意，他乔津天从不打没准备的仗。
企划案泄露了，只是让张家有个机会多摇一会尾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是谁，泄露了机密？
乔氏扬天大楼，他自认为管理得坚固如铜墙铁壁，这一次突发事件，倒是让他明白，再强大的帝国，也会有如老鼠屎一样的存在。
当然如果有一窝老鼠，那他也不介意连窝端。
和政府要合作的企划案被提前泄露出去，知道这件事的人数有限，总共也就乔氏高层那七八个核心人物，都是乔津天信任的元老。最后策划案是分布到下头一个名叫王生的策划部经理门下操作的，他就准备从这个王生入手。把人半夜从床上叫起，这是打得心理战，给对方施加压力，如果对方心里有鬼，必定会在知道自己即将暴露的瞬间流露出破绽。
看着面前那本资料，此刻对整堆资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王生浑身发凉，冷汗直冒，他一向兢兢业业地为乔氏工作，这次的策划案可是不敢有一点怠慢，他将资料保密得密不透风，怎么会泄露出去？怎么办，乔总这是要拿他开刀么？就算不是他泄露出去，可这泄露已经是事实，怎么也要担上个责任。怎么办？
就在乔津天以为王生会露出马脚的时候，会议被打断了。监控技术负责人给乔津天使了个眼色，有发现。乔津天漠然得扫了眼在座的人，径直走了出去。
接下来的事情是那么顺理成章，又是那么不可思议，简直就是惊天大逆转。当看到那日的视频录像里出现了常乐的身影，乔津天整个人都不好了。
午休时间，无人的办公室，机密资料的所在地，那么熟悉可人的情人，半天以前他还亲热过的对象，此刻却被打着内鬼的印记忽然呈阅眼前。这简直让乔津天痛彻心扉，无法置信。
愤怒加上震惊加上乱七八糟的心痛，最后纠合成一股疯狂的冲动，让他在市区街道开着布加拉迪威龙狂飙到200码。
他本就是个坚忍不轻易动怒的人，常久淫浸商场，统领乔氏财阀的几大产业，成就铁桶一块的商业帝国，这是这世上少数人所能达到的成就。相应地他也早练就了一般人所无法比拟的沉着冷静，就算泰山崩于前他也能面不改色，可当看着那个监视器里出现常乐的身影，他再也无法冷静。
他顾不得公司会议室那还有一群等他审判的经理们，也顾不得和技术人员交代到底要拿这些录像带怎么办，他疯了般执意开车飞速回到俩人的爱巢，直接把拷贝的录像视频USB条照常乐脸上丢去，双目通红给正在厨房做饭的常乐送了一巴掌：“那天你说你不舒服去医院检查身体！结果你是干嘛去了？嗯？去办公室偷资料？！想卖给谁？”
本因为听到熟悉脚步声而绽放笑容的常乐被这巴掌扇得目瞪口呆，嘴角因为扯了一半笑容被打断而僵硬怪异，俊逸的脸蛋上横着一道通红的印子，让他显得非常滑稽可笑，乔津天条件反射地皱眉，忽略了心里不合时宜的心疼，又一通铺天盖地的怒吼：“我对你还不够好？你竟然要背叛我？难道我给你花的钱还比不上张家能给你的数目？我真是好奇张家那几个老头花了多少钱让你出卖那份资料？！有一个亿吗？！”
常乐皱眉，瞪着眼睛，满是不可思议：“津天，你在说什么？什么资料？”他愣了下，反应过来，“是不是那个和政府的企划案，那个水坝工程？发生什么事情了很严重吗？我怎么会出卖你？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乔津天心痛地要命，心里想着，如果没有那些视频，我也会愿意相信你的。你看，你的表情是那么无辜，无辜地我都想立马要了你。
“你看看那里面的视频，你看看11月11日那天中午你是不是进了我办公室，是不是又去了王经理的办公室？摄像头把你的脸拍得清楚地不能再清楚，我会认错你吗？常乐？”
“11月11号？”常乐呆愣地回忆，他确实是在那天去过公司，只是当时是津天短信过来让他去公司办公室等他一起吃饭，他收到短信立马就打车去了公司。结果到了津天办公室之后津天又短信说他临时开会，让他去王经理办公室里拿个资料送到他们会议室。他当时虽然奇怪却没多想。当时他到王生经理办公室前还特地问了一声秘书那资料放在哪，结果那秘书一问三不知。他自己进了办公室看了几眼，没找到，就又短信给津天，结果对方说资料有了让他不用带了，并且让他先回家。全程都是一个陌生号码在和他发信息，只是在短信末尾打了署名津天二字，并且也解释了是手机在充电才让秘书代发的短信。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事情，处处透着古怪。津天平时通知他一起吃饭都会打电话，那天却用短信。津天明明知道他那天要去医院检查怎么还会让他去公司一起吃饭？可是自己当时怎么没想到？
常乐白着脸，如梦初醒地掏出手机翻那天的短信，竟再也找不到。他舔舔发干的嘴唇，“津天，我是被冤枉的。这事情，一定有人陷害我。”
乔津天笑了，“谁会好好的陷害你？多的是人想让我死好爬上来，可我却不知道还有谁想让你常乐死。”他摸摸发疼的左胸口，神情疲惫，“常乐，别让我看不起你。做了不敢认，你是男人吗？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你可不可以诚实地告诉我，张家到底许给你什么好处了？能让你不惜――背叛我？”
“你说这USB里面是我的视频我认了，那天我是去了你办公室没错。可是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这样的乔津天让常乐害怕，仿佛已经被对方判了死刑。他得自己找出那个陷害他的人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到底是谁？脑中一个娇蛮的人影一闪而过，难道是那个女人？那个最近半年就开始和津天传绯闻的女人，那个只要一碰到他就对他百般侮辱的女人 。
常乐猛然抬头，直视对面的男人：“津天，你最近和奚家那位小姐――”
“你提那女人做什么？”虽然家族确实授意让他和奚家那小妞多亲近亲近，可他跟那女人聊过几次就厌倦了。这种徒有其表爱慕虚荣的蠢女人，就该找个瞎子去拉郎配。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跟这女人浪费时间，却碍于俩家情面还在让秘书跟对方虚与委蛇。不过这事情他做的一直很保密，常乐不应该知道。思索间隙，他忽然意识到现在不是想这事情的时候，回神之际，只听常乐又道：“如果你跟奚家那小姐没什么关系，她也不会害我。”
乔津天一听倒乐了，讽刺道：“她害你？呵呵，就因为她是目击你偷资料的人证吗？”
“什么？！”常乐倒退两步，果然是那个女人。
脑中闪过那张血红色的嘴，一张口说的话恨不得灌入全世界的恶意：“你这种喜欢男人的变态，也只是津天的玩意儿。你跟他再好，你还能给他生个儿子？乔津天迟早会娶妻生子，有个名正言顺的乔夫人，而不是你这个变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乔津天迟早是我的！”
果然，这女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无数次背着津天来辱骂自己，仿若对最终的胜利志在必得。他虽然每次都因为那话里的某些事实而难过，却不得不振作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津天说过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只要津天没变，他也愿意一直这么坚信下去。
常乐垂着眼，嘴角下耷，盯着地面许久。平日里笑容最为灿烂的人忽然被颓唐气息覆盖，只让人觉得悲伤，“那是那个女人的陷害，只要你相信我，我会证明我的清白。”
乔津天被这样难过的常乐惊到，身形一动，差点想去抱抱眼前的人，但最后还是及时控制了这些条件反射，硬着心肠道：“你想怎么证明？录像视频是真的，资料所该接触的人里面，只有你是不请自来，而且是唯一一个外围人员，时间都选在没人的时候。你被那女人陷害，她拿枪逼你了？你倒是给我解释看看，你的腿怎么就那么听话及时地进了我和王经理的办公室呢？呵，亏我当初还不信那女人说的话，直到看到那视频录像――”
从未经历过背叛的乔家二少爷，歇斯底里地如同一个疯子，不听解释，也来不及发现爱人眼中越来越多的惊痛。而他依旧还在脑中激烈又有序地挣扎着：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留着也没用，送监狱里去，让他尝尝我的痛苦；不，不舍得送监狱，常乐在里面会挨打；不！这种叛徒！死不足惜；不，不，终究是……不舍得。
他站在厨房门口，像只正在为领地而战的公狮，常乐仿佛能看到那倒竖的鬃毛在脖子上层层叠叠展屏怒放，刺得他眼睛疼。
“你……我不想再听你狡辩。我已经给过你机会，可是你到现在还不肯和我说实话。我乔津天，怎么会有眼无珠看上你这种人？”
“你滚吧。带着你的行李，滚出这里，别再让我看到你。”
如果话能杀人，常乐已经被戳了千万刀，死得不能再死。乔津天决绝地离开时，常乐还跪在厨房地砖上，旁边灶头锅里正兹兹冒着热气，乌鸡汤该加姜葱了。
轻易说出了分离，自认为留给昔日爱人最后的慈悲，却不料这才是乔二爷悲剧的开始。
这一切发生地那么快，仿若只是上帝那本正在翻看的书页轻轻翻过一页。而人间，却已变了模样。
听人说，第二日上午，被所有人拒绝帮助的乔二爷的那个男人，总算被乔二爷厌倦了，很凄惨地被赶出了门。他纠缠了乔二爷七年，最后却没带走任何东西，只身离开了俩人共住七年的爱巢。
早就被奚黎派来监视的人很快上报了这一好消息，乐得奚大小姐晚上多吃了好几个火龙果。而故事另一个主角，当时正睡在办公室隔壁的卧室里，眉头紧皱，仿佛梦中有只怪兽在他身后夺命追击。
身无分文的常乐离开乔家之后没人敢要他，最后总算让他在一个小饭馆找到一个厨师的工作。半年转瞬即过，乔津天没找他，他也没回去，过去的七年仿若没存在过，轻飘飘地被两个刻意想要遗忘的人抛弃了。这样平静的日子在某天常乐在后厨狂吐开始被打破，他去医院一检查，竟然是怀孕了。常乐的世界观在那天彻底被改变，那瞬间他觉得他已经升天，或者他已经穿越到一个怀孕女人的身上，那他会很乐意接受离开这个让他伤心的世界这样的设定。
春日快结束了，气候开始变暖。
春天来了啊，常乐怀孕了。
悲伤的是，在常乐还没接受自己已经怀孕的事实的时候，某个一直监视他的女人，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真相，被震惊到的浓妆女人失声尖叫，像只大闹天宫的野猴子一般撒泼了一番，被自家舅舅拉着咬了会耳朵才安静下来。而那个日日活在纠结和思念中的乔二爷也不知道，自己早就想找回却一直放不下身段去找回只能日日让人偷拍照片来慰藉思念之情的宝贝人儿，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撞死。
那是一个粗糙的酒醉男人，典型的酒驾，双目翻白眼，脑门上一片血。而同时倒在血泊中的清俊男人迎着春日最后一缕阳光看向天空的时候，他的脑中忽然响起婴儿的啼哭与笑声。远处那个举着单反职业偷拍的某人在焦急地对电话那头说着什么，周围人群聚集，暖风轻拂脸颊。
“对不起。”
这是常乐留给这个世界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