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同归行

舒子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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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妈妈叹道:“现在能睡一会儿也好,早上听念湘说,昨晚小姐是又一夜的辗转反侧,根本就没静下来过。”

    昨晚是念湘守的夜,但青茼今早也是就知道梁媗又一夜没睡好的事情了,此时脸色自然也就有些不好的说道:“也不知小姐那晚与钟小姐相聚到底是说了什么,自那以后,小姐的心情就一天天的消沉了下来,到了现在,几乎都是夜夜难寐,如此下去,可如何了得,就连夫人那儿今早可也是问过我一次的了。”

    青茼愁眉不展,翟妈妈也微微蹙了蹙眉,“此事的确不好办,但小姐不愿说,我们也就不好多问,今天晚上若小姐还是难以入眠的话,就多准备一些安神茶吧,上次养病时,小姐双膝疼得难以安眠时,陈老开得那副药方还在,下午你就亲自去按方抓几副回来吧。”

    青茼和翟妈妈在屋外商议着梁媗最近辗转反侧的事情,但此时屋内的梁媗却是早已经难得的午睡起来了,在某只小老虎的陪伴下,梁媗睡了一个这几天以来,最香的一次好觉。

    而且在美丽的睡梦之中,她不需要面对离别的伤痛,更不需要在总是弄人的命运面前,面对那些总是无能为力的苍白和挫败。

    在美丽而温暖的睡梦之中,一切都是那样美好又动人的,一切都是没有伤害的。

    但终归梦就只能是梦。

    因为梦无论如何都是会醒的,而当梦醒之后,人们在即将要面对那些躲不开、逃不掉的无奈之时,痛苦好像也会来得是那样的清晰与深刻。

    就好像是在不久之后,卢景先生传来了已经定下启程回雁蒙城的日子那天一般,梁媗是在痛哭流涕的梁雍面前怔忡了好久、好久。

    可不管梁雍是怎样的在沈氏跟前哭闹着不愿意离开建安。

    沈氏最后却都还是冷漠着脸,命关妈妈一次次的把挣扎不休地梁雍给抱回了阙秦院去。

    这次不论是梁思玄、还是沈氏,都坚定得极其默契。

    梁雍,他们是一定要送离建安的。

    至于理由是什么,以前不用沈氏和梁媗解释,她就已经懂了的,那又更何况是后来在通知梁雍之前,沈氏还特意的把梁媗叫了过去,把事情从头到尾的都给她理了一遍。

    不管是能说的、不能说的,沈氏都对梁媗讲了。

    所以此时梁媗怕是最能了解梁思玄和沈氏苦心的人之一了。

    因而在梁雍被梁茂拉着,红肿了一双亮晶晶的大眼一直一步三回头的离开镇东大将军府时,就算梁媗快把她手腕上的鎏金如意玉镯都给瓣断,那她也是咬紧了牙,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但在此之后好长的一段时间里,那日就算春光再明媚,可落入了她眼里时,却都苍白萧索成了一片的景象,梁媗却久久都不能忘。

    ……

    ……

    梁雍和梁茂随着卢景先生离开了建安的一个月后,镇东大将军府总算收到了一封梁雍和梁茂亲笔书写的家书,而比起梁茂那已经端正得一丝不苟的笔锋,梁雍那人小力弱的狗爬字就实在是相形见绌了,但这在以往是一定要被沈氏批评的字迹,在现下却也是被收藏了起来的。

    “娘亲,你看,雍儿和茂哥儿的家书既然都已经送回来了,那就表明他们一切安好啊,那娘亲就不要再担心了,我昨天可是听说娘亲你又没用晚饭了,这怎么能行呢?”

    镇东大将军府,南兰溪畔里,梁媗挨在榻边看着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已经都瘦了足足一圈的沈氏,很是有些无奈又无语的安慰道。

    “是谁又向你嚼舌根的了。”沈氏冷淡的看向了梁媗。

    “不管是说跟我说的,但这总是事实吧,娘亲你昨天是又没用晚饭了,对吗?”

    梁媗现下是根本就不怕沈氏的了,在沈氏冷漠看来的时候,梁媗还笑着就靠到了她娘亲怀里,不依不饶的就拉着她的手问道,就好像是非要沈氏坦白不可一般。

    “天气越来越热,吃不下饭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是弄琴和刘妈妈她们太大惊小怪了。”

    沈氏的声音越来越冷淡,可就是偏偏没有推开梁媗。

    而梁媗见沈氏还是这么一套说辞,那她也就不好再驳回去了。

    但梁雍已经去了雁蒙城,梁媗虽然也难过得吃不下饭,可一见到沈氏也是如此的时候,她却忽然就又振作起来了。

    雁蒙城离建安十万八千里,此时既然已经是把梁雍送走了,那不管日后建安再是如何的动荡,也不会再牵扯到他的,对此梁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可既然梁雍的安全是已经安排好了的,那梁媗现下眼里心里可就只有一个沈氏了。

    在一见到沈氏竟难过的吃不下饭时,本也是无精打采的梁媗却就猛地缓了过来。

    这两天里更是几乎每一刻都在盯着沈氏的膳食,要不是昨天梁媗身子倦极,在小云曛里睡过了头,而沈氏在得知后又专门派人去嘱咐了青茼和念湘她们,要让梁媗好好的休息,不准打扰她的话,那梁媗是绝对不会又让沈氏钻了一次空子,竟在昨天又没有按时用膳的了。

    “娘亲啊,诚然这天气是越来越热了,可若你一直这样,那要是病倒了可怎么办?雍儿是已经去了雁蒙城,但如果连我也不在了………”

    “住嘴,瞎说什么呢?”

    梁媗的话都还没说完,就已经被沈氏难得严厉的出声打断了,但这却并没有吓到她,反而使得梁媗是更加抱紧了沈氏,轻声叹道:“娘亲,是漠珂说错了,但娘亲啊,雍儿不在你身边了,可漠珂还在呀!就算是为了漠珂,也请娘亲好好的保重身体,好吗?”

    “唉!”沈氏伸手,柔柔地摸了摸梁媗的软发,“在身边的时候没曾觉得,可等到一离开了,才发现原来雍儿的空位是这样的大,我只是一时之间还有些回不过神罢了,你不用担心我的。”

    沈氏的语气很是有些怅然,梁媗听了也不免眼眶酸涩。

    但她如何能哭?

    梁媗趁沈氏不注意,在狠狠的眨了眨眼睛后,才又抬头对着沈氏说道:“过两日就是潇雨寺的礼佛日了呢,娘亲最近因了杂事繁多,也好久都没去礼佛了吧,不如这次就由漠珂陪着娘亲,去一趟潇雨寺?”

    最近不管是西殷还是镇东大将军府,的确也都是多事之秋,沈氏也好久都没有休息过了,此时在听了梁媗的提议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同意了。

    盛春,一树一树的花开,潇雨寺更是在远远看去时,就像被淹没在了一株株的花树中一般,落花缤纷。

    此时一辆八宝累丝的华车也就是在这稀稀落落的花雨之中,慢慢的驶进了潇雨寺。

    虽说潇雨寺一年四季都是香火旺盛的。

    但在开春之后,从各地赶来朝圣的信徒却还是要更壮观一些的。

    这在才刚刚抵达潇雨寺下,就已经见到了熙熙攘攘的一片人群之时,梁媗就已经知道的非常清楚了。

    “夫人,菩空大师的讲经还要过一会儿才开始呢,要不要先在斋房里休息一会儿?”独院的一间幽静斋房内,沈氏和梁媗二人坐于大炕之上,而弄琴则是一面递上温茶,一面向沈氏请示道。

    “休息就不用了,不过英王妃已与我约好今天要一起去阿难殿听菩空大师讲经的,此时你赶紧先派人去外面候着,等到看见了英王妃到来时,就赶紧回报。”

    沈氏轻轻地抿了一口茶的对着弄琴吩咐道,但这番话却就是听得梁媗一愣,看着她娘亲就诧异道:“娘亲是什么时候与英王妃约好的啊,怎么我不知道呢?”

    “什么都要让你知道啊,你个小管家婆。”沈氏眼里带着淡淡笑意的瞪了梁媗一眼。

    “不是,但娘亲你这也太让我意外了,什么时候娘亲竟与英王妃这么好了呀,竟然连好不容易抽空来潇雨寺礼佛,都还要特意与英王妃相约一起?漠珂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梁媗眨巴眨巴眼睛的看着沈氏,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折射进来的阳光映照下,美得就像宝石一般。

    “少来,你个鬼机灵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问梦澜有没有也一起跟来,是吧?”沈氏还不了解梁媗啊,她一个眼神,沈氏就知道她是在想什么了。

    “娘亲英明。”而看着沈氏那再通透不过的眼神,梁媗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后,倒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其实自上次在英王府与唐梦澜又闹得不欢而散之后,她们就没再见过面的了,就连上次梁雍和梁茂的拜师礼,唐梦澜也是称病没来的,这倒也解了梁媗的尴尬。

    此时屋外正是太阳最后一点余温的阳光,洒落下来最是暖。风,轻轻的吹,吹响了一株株云柳的叶子的沙沙声,轻轻地就回荡在了耳旁,像是叮叮咚咚的清澈溪水一般。

    而盛夏里的那一株株桃树,现下桃花早就凋零尽了,此时只剩下满枝的枯意,在橘红色的阳光和风里微微摇曳,而也是在这满街道都是枯意的几株桃树里,一颗已经很老,生命也快走向尽头的桃树下满地雾照落花,彷如桃花落尽时的缤纷。

    ……

    ……

    在文帝的少年执政时期,西殷和后蜀爆发了一场大战,而也就是这场大战,让西殷的镇东大将军梁祜,开始崭露锋芒,惊艳天下——梁祜率领着西殷当时仅剩的十万大军,击退了后蜀的猛狼之师,侵入蜀地近千里之远,迫得当时的后蜀不得不主动议和。

    当年的西殷,在那时虽气势如虹,但其实国力极弱,想要趁此吞并后蜀,实是天方夜谭。文帝深知此理,于是这场由后蜀先挑起的两国大战,最后以后蜀的主动议和结束。在后蜀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以及派了一名皇子到西殷作为质子后,这场大战,就这样彻底平息了。

    至于东玉郡主……楚孤的母亲,也就是在那时,和着质子一起到来。

    孟太妃,是先帝的四妃之一,而先帝的皇后,一生只有一位,那是元后桢皇后。在桢皇后红颜薄命,斯人早逝,先帝就没有再立新后,掌理六宫的大权,最后却是旁落成帝的宠妃,李贵妃手上。

    李贵妃此人,专权跋扈,野心颇大,一直都想插手国政,在先帝病危之时,更是与太医串谋,假宣诏旨,把所有成年皇子都骗进了广明殿,全部毒杀。

    最后,李贵妃还与其父兄发起了承德门兵变,欲立其只有三岁的幼子为帝,要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孟太妃冒死救出了元后桢皇后的遗子——当时还只有十一岁的文帝和六岁的郦王,让三公借此有了反击的理由的话,那估计当年李贵妃的毒计早就成功了。

    只是,在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人们才猛然发现,孟太妃的长子和幼子,全都已死在了广明殿的那场阴谋里。

    而这些,梁媗也是在前世时,父亲和娘亲被斩前夕才那样深刻的清楚了。

    梁媗放下了手里的象箸,垂了垂眼。

    沈氏却也没多看她,反而是又向弄琴问道:“楚孤殿下真的指明,要见漠珂?”

    弄琴回道:“是的,靖海管事现已经把楚孤殿下迎了进来,但老太爷不在,所以派人来通知夫人。”

    但就在沈氏的脸色已经极淡时,梁媗却忽然开口:“不如就让我去拜见一下这位楚孤殿下吧。”

    文帝驾崩,怀帝登基,而相比文帝的明君之名,怀帝的残暴和昏庸就更显丑陋,在登基之初,怀帝立刻一改先前的谦谦君子之范。

    凡是曾经得罪过他的人,不出一月就全部罢职免官、获罪下狱,无一幸免。

    这其中,最惨的虽不能算做是梁家,但在梁思玄被定死罪下狱,沈氏也因辱骂怀帝及沈云崇的暗中捣鬼而获同罪后,梁思玄把梁家最后的力量却是用来保存了她们的性命时,她才知道了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