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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卿境内有一长河,流经莲花驿时,分流而走。一条直接去往京城做了护城河。另外一支流向左往上走,汇入玄北通河。还有一支流右行,形成了一马平川的商业繁华的富庶之地。芳菲苑就在这河边上,依水而建,绕水而走。
午后的日光带着暖暖春意,略微倾泻于窗户瓦阁处。
渔夕与竹棋正在屋内跳舞,只见金妈妈摇着宫扇风摆杨柳般袅袅进门,细长丹凤眼往上一挑,脸上笑道,“竹棋姑娘不是挂念着荷儿么?我送她去一地养伤,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今儿让叶公带姑娘去瞧瞧,也好省的姑娘挂心。”
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之色,竹棋行礼笑道:“谢谢妈妈。”
渔夕看着竹棋高兴,也是欣喜,当然醉轻尘也是再乐意不过。
金妈妈瞟了一眼渔夕,笑颜如花道:“这小丫头明儿起跟着学看眼,竹棋姑娘你好好教她,以后若能像那巧月一样,也能给妈妈卖个好价钱!”
竹棋又弯了弯身子,低声道:“知道了。”
金妈妈得意一笑,瞟了一眼渔夕与醉轻尘,这才摇着宫扇走了出去。
望着金妈妈出门的身影,竹棋轻叹一声,鼻子一抽,又要掉出泪来。
醉轻尘似觉好奇,忽然仰头问道,“竹棋姐姐,巧月是什么人?”
竹棋幽幽道,“她原是穷苦人家卖到这里的一个小丫头,听说,小小年纪,就长的异常出色。后来,被一恩客买了去,卖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是芳菲苑开苑以来,卖的最好的丫头。”
渔夕吸了一口气,圆睁双眼,不可相信道,“一两银子可以差不多换九十担粮食,她!卖了一千五百两!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竹棋笑道,:“女孩儿,琴棋书法,无非都会些。听说这个巧月,弹得一手好琴,人,更是冰雪聪明。”
渔夕不解道,:“四月姐姐说,穷人家卖儿卖女,怎么还有钱买琴么?“不待竹棋回答,又道,:“聪明的人,就可以卖个好价钱么?”
竹棋想了一想,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不是芳菲苑人人都有她那般福气。风尘女子,才色双绝的也不少!”两人正说着话,忽听醉轻尘喊道,“两位姐姐,我下去看看老乌鸦那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也不等她二人答话,蹬蹬蹬跑下楼去。
靠窗偷笑,渔夕心道,“这家伙必定是又饿了,这会儿肯定是去厨房里骗吃的去了。”见竹棋也靠在窗边,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极为轻巧的脚步声从楼梯之处传上来,只听有人上楼说道,“竹棋姑娘你出来一下,金妈妈让我将这画卷给你。“
寻声望去,只见一少女着碧色长裙,手里捧着画卷,眼里满是淡淡的笑意。
竹棋走到门口处,接了画卷,只轻轻展开,忽地像被烫了手一样,那画卷便掉在了地上。
渔夕心生好奇,只见竹棋脸色晕红,额头有细细薄汗不断渗出。心里不解,走上前去,弯腰将那画卷拾起。只见那画
卷之上画的都是一些男男女女,赤身裸体,交缠手足,样子很是奇怪难看。渔夕也看的不懂,心里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赶紧卷好了,立在一边。只看那送画的少女走下楼去,不断捂着袖子笑。渔夕心道,“这有什么好笑的,这画画的真是丑极了,毫无美感”。
长长的画卷已经卷成筒状,递给竹棋。竹棋不接,又后退两步,跟着眼泪也流了出来。
渔夕更是不解,也有些害怕,小声问道,“姐姐,这是什么图?”
“春.......春......春宫图,妈妈果然再也等......不及了。”
说罢,竹棋整个人伏在桌子上抽泣起来。
渔夕一呆,愣愣的不知如何劝她。进苑以来,还是第一次瞧她哭成这个样子。比之前荷儿挨打更甚,心里也有些惴惴
。只是心道这春宫图之前也听苑内其它姐姐讲过,都说是个好东西呢。其它的没记住,只记得其中一项好处就是放在箱底可以防虫,怎么竹棋姐姐这般?
想了诸多词语,都不知如何开口,站了良久,方说道:“竹棋姐姐,你就别哭了吧。哭多了,对身子不好。”
竹棋抬了抬头,眼睛红肿,目光一触到那画卷,又哭的更厉害了。
渔夕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只好小心的将画卷藏在了箱子底下,又默默的立在一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极其难
受。
因为竹棋姑娘不接客,午饭并无人来送。醉轻尘骗来的几个香瓜也被他自己吃的一个不剩。渔夕瞧竹棋哭成那个样子
,原本饥饿的紧反而也没有了胃口,心道,“竹棋姐姐要是出事了,这下和醉轻尘又要依靠谁呢?”不觉之前,也是长叹
一声。
醉轻尘楼下吃的正饱,鼓着小嘴儿道,“两位姐姐别急,等我爹爹来救你们。”
竹棋淡然一笑,似有一丝不易发觉的绝望一闪而过,“难为你们两个跟着我受罪。”竹棋还要再说什么,下面有人上楼来催,说是叶公等急了,嚷着让几人下去。
“来喽,就来喽。”醉轻尘听说要出去,欣喜的在门口处转着圈圈。
两个娃娃被竹棋一左一右牵着,后院早有备好的马车在等。车旁站了一个驼背的老头儿,乜斜着眼睛,从来也不正眼
看人,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渔夕虽不喜欢金妈妈,却觉得金妈妈嫁给这样的一个人,也着实别扭。
叶公蒙了三人眼睛,方放人坐进马车里。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渔夕只觉得尿急难忍,正寻思怎么和叶公说才好,马
车一顿,忽然停了。三人毫无准备,撞成一团。
“哎呦,痛。”醉轻尘哼哼一声,摸着小胳膊嚷嚷道。
叶公冷哼一声,学着醉轻尘的口气道,“痛”。说罢,上前解开三人眼上蒙布,怪里怪气道,“到了。”
渔夕站稳,朦胧中看到前方一座大宅,阴森矗立在荒郊野外,依稀有几丝灯火透出,前门上赫然写着“张府”二字。
醉轻尘揉揉眼睛,蒙蒙问道,“怎么?天黑了?”
叶公敲门,并无人应答。
后面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又都落在叶公身上。只见叶公抓了那门上的铁鼻门环,轻扣三声。无人应门,门
却自动打开,一股寒凉之气迎面而来,几盏灯笼摇晃着残破之躯,将夜色照射的迷雾几重。醉清尘“啊”的一声,躲到了
渔夕身后。
渔夕被他喊的也是一个激灵,一把抓住了竹棋的衣摆。竹棋回头,脸色苍白的笑笑,道,“没事儿。”
这宅子虽大,院里却长满杂草,干焦枯败,匍匐于地。只是那通往院子的石头小路却十分干净,在夜里泛着青光,经
风一吹,摇着稀疏的灯火,让人不禁寒毛直竖。
渔夕觉得竹棋手里冷汗连连,小声说道,“姐姐,我想尿尿。”
醉清尘也跟在后面说,“姐姐,我也想去。”
“赶紧的旁边,莫不让我等急了。”叶公背着手,阴阳怪气的说道。说完,四周看了看,瞧他那模样儿,似乎也有几丝害怕。
渔夕与醉清尘慌忙在大门旁边的枯草堆里嘘嘘了一番,办完了事儿。竹棋对他们笑笑,依然牵着他们的手,几人跟着
叶公,径直向院中走去。院里的风带着呼呼声,好似又吹不出这院子,碰到了墙壁,转而又绕了回来,吹在人脸上,有些怪异,让人暗生寒意。
正门紧闭,叶公单走旁边侧门,从左而入。
侧门进去,不是一间房子,却是另外一个院落,廊檐下稀疏的挂着几个灯笼,院中有一假山,上面不知点了什么,悠
悠的散着绿光,假山之下有一片细碎的蓝黄之色摇曳,走进了,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有一个小池塘。三人手都抓的很紧,渔夕觉得竹棋的手心越加冰凉,仰头看她,只见她面色依旧,方才安心。三人方跟着这叶公继续前走。本以为到了尽头,不想,一转弯,又是一道回廊。走到回廊尽头,方看到一排院子,这院子非常大,院内分开两边,左边是一片竹林,右边是一片假山。这假山之上满是蓝光点点,幽幽的骇人。
唯有风声与几人的脚步声,在月黑风冷里,异常清晰。
冷不防叶公突然扭头说话,那幽幽的蓝光刚巧映到他的眼眸里,吓的后面几个人抱成一团,差点儿跳起身来。
叶公以为他们看到了什么,也怪叫了一声。几人什么都没瞧见,先自乱了阵脚,叶公弄清情况后,干咳两声,说道,“待会儿到了,不管你们看着什么了,都别说话,要不然我割掉你们的舌头。”
渔夕看看竹棋,竹棋看看醉轻尘,醉轻尘看看渔夕,三人目光快速交换后,连忙点头。
叶公这才推开一扇门,渔夕见门上刻了一盆兰草。
推门进去,只见堂上红烛正燃,东西两边各坐了两个人,正续杯饮茶。叶公好似也吓了一跳,只是低头走路,渔夕好
奇的看他们一眼,发现东边那个穿着紫袍的胖子也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便也低下头,也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
“死胖子,我爹爹呢?”醉轻尘忽然停住,双目炯炯的盯着那胖子。
胖子骤然抬眉,笑道,:“是你?”
叶公吓的连忙掩口,哆嗦道,“仙人勿怪。”
醉轻尘无可奈何,被叶公强行拉走。四人继续前走,醉轻尘一步一个回头,犹自嘴不停歇道,“就是那个死胖子将我爹爹骗走的。”只走到一个房间,堆满了书籍纸页。渔夕看到这书房的墙壁上挂满了字画,来不及细看,却觉得并非凡品
。只听叶公喊道,“你们快来随我站在一处。”
三人茫然站上去,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来此处有一个开关,只要一站上去开关便自动启动,脚下土地瞬间下陷。几人
晕晕乎乎方才站定,叶公一指前方道,“竹棋,你看荷儿不是好好的么?”
渔夕定身一看,才发现几人正处在一个宽阔明亮之处。前方大大小小的房间叠了三层,下面一层全是女子,中上两层
皆是男子。渔夕目力极好,只一扫人群,便看到那右边第三间果真是荷儿。渔夕跟着竹棋跑过去,只见荷儿血色甚好,满脸红光,只是头发披散,并无梳理。
醉轻尘则留在原地,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地方。
一个守卫过来打开牢门,荷儿从里面走出来,愣愣的,也不看竹棋一眼,兀自向前。竹棋一把拉住她,急道:“荷儿,你不认识我了么?”
渔夕也是百般不解,只得帮忙拽住荷儿的衣袖,荷儿痴痴的笑了笑,立住,静止不动。
渔夕忽觉得右胸口一阵疼痛突然袭来,先是一鲠一鲠的痛尚可忍受,后那疼痛加剧,汇成一片,痛的整个人倒在地上
。竹棋慌忙蹲下查看,拭她额头,却是滚烫。
醉轻尘急喊道,“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喊着喊着,一滴眼泪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两人正急的不知如何,只听一个冷清带笑的声音飘了进来,“让我瞧瞧!”
话音未落,人已立在了渔夕上空。
周遭一股清冷之气,瞬间,萦绕上空。
那青衣公子啧啧道,“这孩子活不长久了,等不到你们赚钱的那一天了。”
叶公弓身上前道,“仙君怎么说?'
青衣公子笑道,“这毒是娘胎里带的,本不应该现在发作。”沉思了一会儿,又对着渔夕说道,“这种慢性的毒也有两个月了,现在发作起来,竟然没有要了你的命,让你撑到现在,你还真的要谢谢那最后下毒的人,真是救了你一命。”
温暖细长的手指忽地扣住渔夕胳膊手腕,渔夕只觉得一股暖气顺着胳膊直通胸脏,像一把利剑直刺那痛处,仿若什么
东西被挑破了般,疼痛之感散于四肢,慢慢的,缓解。那人面露喜色道,“这毒,中的奇!”转身对叶公说,“哪天这孩子废了,给我送来做药材!”
叶公颤巍巍道,“这可是金妈妈的心头肉,小的哪能做的了主。”
青衣公子笑的意味深长,闲闲问道,“这孩子什么来历,父母是何方人士?”
叶公答道,“只听说是将军府的锦夫人卖的一个下人的私生的孩子,具体什么来历,老奴可不清楚。”
渔夕听他二人谈话,才知自己中毒,心里想到,难不成是日夜吃的饭菜里有毒,莫不真是祖母要害我,悲从心来,一
口鲜血,湿在了那青衣男子的袖袍上,润然开散。却忽地畅快很多,竟然全好了。
青衣公子笑眼望了望那衣袍上的血迹,温雅道,“小娃娃,我刚才救了你的性命,你为何不谢谢我?”
渔夕抬头看他,只见他一身青衣,乌发半垂,举手投足间,笑意连连。叔叔比起他来,都是差了一些。心里难受,想叔叔竟然比他不过。嘴里笑道,“这位哥哥,你长的这么好看,不如和我们回去,金妈妈一定可以把你卖个好价钱。”
竹棋叫了一声,“渔夕!”
青衣公子哈哈笑道,“难为你这么为我着想,清越先谢谢了。”说着上前作了一揖。
叶公吓得哆嗦,要不是那个该死的女人要他来,他死都不愿意来,便小声说道,“清越公子,您这绣袍被这不知死活的丫头给弄脏了,我回去定让给您重新做一件新的。”
清越公子嫌弃道,“本公子哪里稀罕,这个小丫头先给本君养着,过些时日本君亲自去取!”
渔夕不明所以,一旁的竹棋听的却是分明,只见她颓然的坐在地上,望着面前这个唇红齿白,目若朗星的俊俏公子,
却面如死灰。
渔夕觉得自己好了,起身悄悄躲开清越几步。只听那清越公子笑道,“你个小娃,本君今天救了你,你倒不领情!”说罢,揪了一把渔夕的脸蛋,一把将渔夕含在怀里,又要捉她胳膊来按脉。渔夕又羞又气,猛的一挣,倒把清越公子闪在了地上坐着。
清越公子也不生气,顺势侧脸坐在地上,一丝乌发飘散开来,脸上尽是嘻嘻笑笑之色。
渔夕走到荷儿面前,继续叫道,“荷儿姐姐,荷儿姐姐。”荷儿纹丝不动,直直的看着渔夕。
醉轻尘在荷儿面前晃了晃,叹气道,“两位姐姐,我看这位姐姐是傻了,你看,她没反应。”
竹棋颤着声道,“小十一,我们走吧,荷儿已不在了。”
清越公子竟然生起气来,说道,“谁说她不在了,荷儿,送你家小姐回去。”
荷儿忽眼眸转动,蹲下身来,幽幽笑道,“小姐,我送你回去。”
竹棋泪如雨下,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清越一把推开竹棋,戏笑道,“既然来了,我想,各位还是看完戏再走。”
轰的一声,只见石门裂开,上面那个喝茶的紫色锦袍的胖子踏着大步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这个少
年便是刚才与他饮茶之人。
“清越公子说此生只为等这药材,我刚看了这个女娃,难道这女娃就是上等的药材?”
还未等那胖子落音,清越就笑道,“我说了,这个女娃娃是本君的,谁也不能与我抢。”
那紫袍的胖子嘿嘿两声,笑道,“仙君,让木某试试你的药人如何?”
清越扇子一扬,做了个请的动作。
不知何时,荷儿已飞过胖子头顶。几人躲在一旁,只见火光四射,烟尘横空。荷儿与那少年打了三十几个回合,胜负
仍不见分晓。渔夕瞧那少年使用的招数并不像江湖上的派路,和叔叔平时练习的套路极为相似,大为不解。
良久,那胖子哈哈喊道,“公子停了罢,别累坏我家的清绝,这小孩子还在长身体,你老人家放他一马。”
清越只喊了一声停,那荷儿就立马停了下来,眼眸转了转,走上前来,笑道,:“多谢恩公。”
清越气定神闲,渔夕正疑惑为何竹棋姐姐走的如此之急,却听叶公催着几人速速告辞。
三人刚到石门处,一青影翩落,附在她耳边说轻声说道,“莲哲渔夕,你要跑到哪里去?”
渔夕只想到他定是将军府里派来的杀手,吓的落荒而逃。
却听那胖子在后喊道,:“醉轻尘,你莫要乱跑,过几日,木伯伯让你爹爹去找你。”
醉轻尘回头骂了一句,”死胖子“,跑的一溜烟似的......
回到芳菲苑,竹棋一夜辗转反侧,渔夕对夜里的事情也记忆犹新,正苦无人商量。只听竹棋问道,“小十一,你睡了么?”
“没呢,姐姐。”
竹棋半天未说话,渔夕终是小孩,忍不住问,“姐姐,荷儿明明儿好好的,姑娘为何不带她回来?”
“小十一,你知道清越公子是什么人么?”
之前,渔夕从未出过将军府。将军府出来之后又在芳菲苑后院干杂事,清越这号人当然是没听说过。
只听竹棋缓缓说道,“我家还未破败之时,府里有孩子调皮,奶妈们就说,再不听话,就把你送给清越公子。这清越公子年龄不大,却有怪癖,专治将死之人,其医术无人能及。也有很多人得了绝症,遍地寻他不着,也有人经他救治,此生再不敢提及他,也有的人即使千幸万苦的找打他,他也见死不救。也有的人不找他,他遇到了,也顺手给救了。也有人说他弑杀成性,有人说他是救苦救难的仙人,饶是如此,人人都称他为“医仙清越。”只因他要想救的人无一人不得救,他不想救的人怎么也不会救。今晚你没见那药人形同木偶,你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么?我想,他们应该是已死之人。”
渔夕心道,“敢情这晚上见到的三层牢房里的都是已死之人,”不禁一身寒毛竖起,再不敢入睡。两人都想到这个情景,越加害怕起来,遂与竹棋抱在一团痛哭。
醉清尘被两人哭声吵醒,打着呵欠爬起来,“两位姐姐,哭什么?”
两人将害怕的事情又说了一遍,醉清尘笑道,“医仙清越怎么会害人呢,他可是大大的好人!今天那个紫袍的胖子才是坏人,他是个骗子。那日爹爹抱着我出来玩,就是那个胖子说世上有祥瑞仙经的,他们那天约好在芳菲苑见面。那个紫袍胖子让我爹爹随他出去找仙君看那本仙经,让我在这里先等着的。还说一会儿就回来,谁知道现在还没回来。哼!那里的药人都是仙君治好的绝症之人,你们害怕什么?”
渔夕看看竹棋。
竹棋说道,“你一个小孩子家,不懂。”
醉轻尘蒙着被子道,“我怎么不懂了?医仙清越就是我下定决心要拜的师父,这次与爹爹出来,我就是为了找他的。要不然,我娘亲才不会放我出来呢。”
竹棋不再理会他疯言疯语,问道,“小十一,你怀里揣的什么物件?隔得生疼。“
渔夕这才想起,怀里还揣着一本医书。
两人无法入睡,索性挑灯看起书来。醉轻尘倒是睡的正酣,两人相视一笑。
上半部练舞的部分竹棋一看便懂,只是这下半部穴位经络,叉叉点点的,也看不甚懂,二人对着书把这上半部的舞蹈
一步步的分解讲了个透测,商量第二日起来练习。
翌日,金妈妈又派人来催,这次竹棋倒不推辞,淡淡的答道,“一切按妈妈说的便是,只是,我与小十一二人的吃穿用度再不可像之前那般寒酸。另外,我还要一间专门供我练舞的房间。”
金妈妈听说竹棋姑娘答应接客,笑颜如花,答应的干脆。
自从竹棋接客后,那些素日欺负她的芳菲,梅檀,倾月都对她客气起来,吃的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小脸也丰腴起来,
颜色也越来越好了。只是从此以后每日三更就需起来,与梅檀学着看眼。
所谓的看眼就是睁着眼睛,看一件东西,却非要瞧出不同韵致。
梅檀说,双瞳剪水,就是你目光所及之处,如盈盈秋水般,饱含感情。渔夕哪里听的懂,也不想学,直勾勾的瞪着一
双乌黑眼眸。
一旁的婆子一鞭子抽过来,:“你眼中的感情呢?是什么,恨啦?蒙啦?”
渔夕被这一打,更恨的牙痒痒,眼里瞬间蓄了泪水。只是咬唇,并不顶嘴。
只听梅檀笑道,:“回眸一笑,百媚生。”说着长袖伸展,背光而立,倩影印窗,葛然回首,轻轻一笑。
纵使美过天仙,渔夕也无心再看,学着她的样子,一回首,眼泪就落了下来。
婆子又是一鞭子将一排的人都抽了个遍,“一人学不好,其它人,都跟着。”
这下,屋内的七八个女童,都恨恨的看着渔夕。
渔夕垂头,这才好好练习起来。
春夏已过,转眼已是深秋。
入夜。
楼上客人要上点心,渔夕早晨又是被打,闷着气。这下胸口不知为何又发疼,失手打碎了果盘,客人心中不满,抓起
来扬了一巴掌,只打的渔夕眼冒金星,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竟把客人踢飞了,撞得得那客人头破血流。客人与金妈妈不饶她,将她打成猪头,又罚她下楼洗碗。这送茶递水的活计自然就落在了醉轻尘的手上。
这大半年来,渔夕也见过人情冷暖,见怪不怪了,低着洗碗碟,默不做声。心里却想,哪来的力气,等碗碟洗完,走
到僻静处,不由得跳起舞来,只觉得步步生风,似可拈花碎碗,只可惜内力不足,还不足穿透。顿觉得胸口似有若无的丝丝疼痛,便用力按揉劳宫穴,一刻钟功夫,好了许多。
刚见了一个客人进了竹棋的房间,渔夕在下面惊着心的细细的听着,生怕竹棋受欺负。听着听着,只听“啊”的一声。渔夕这半年来倒学的聪明多了,并没有莽撞的冲进去。竹棋这屋后面有个小窗露台,渔夕和醉轻尘自从竹棋接客后,就被赶到舞房去睡了。有时候夜里做梦害怕,也偷偷的隔着舞房爬过来找竹棋。所以,这后面小窗上就放了一根圆木,刚好固定在露台的凹槽处。
渔夕这会儿爬过了圆木,站在露台上,点了点窗纸,想先看清屋内情景。屋内红烛燃的正好,渔夕向床上瞟去,只见
竹棋无半点受伤,她甚至是喜悦的,她的脸上,红的特别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真的是梅檀所说的,一江春水泛着春光荡漾。
渔夕愣愣的又爬了下去,心里大受伤害。无比的伤感,坐在大树下,心道,”竹棋姐姐和自己再也不是一起的了,抱膝呜呜的哭了起来。“
晚上回去,竹棋见她双眼红肿,知她是委屈,问她,渔夕只是淡淡笑笑。这一笑,笑的竹棋倒是心惊不已,便问道,”小十一,你今年多大?’
“过年就七岁了。”
竹棋暗自思度,对她说道,“你近日不要求情,先在下面洗着碗,不要多说话,做事就好了,知道了么?”
渔夕点点头,只见醉轻尘回来,擦着眼泪,一问才知道,芳菲的新侍女才不到八岁,被客人看上。晚上折磨了一夜,
就在刚刚,死了。
渔夕想起来,心犹有余悸,跪在地上,磕头道,“谢谢姐姐!”
渔夕转身铺床,听竹棋说道,“小十一,下个月我要出去做个堂会,你和轻尘跟着我,我想法子让你们逃出去。”
渔夕心里一热,跪地磕头,泪流不止。
竹棋拉她起身,幽幽的说道,“我身上也藏不了什么好东西,那些客人送的东西早早的便被收走了。我这只有一个金步摇是我母亲让人给我打的,这是我自己的东西,送与你做个念想。如果你渴了饿了,也好换个盘缠。”
渔夕接了,只看这是一只金累丝嵌红翡滴珠双鸾步摇,做的极为精致。摸了泪,揣在怀里。再也忍不住,躲开醉轻尘
,问道,“竹棋姐姐,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竹棋苦笑两声,“我已经走不了了。”
“竹棋姐姐,你为什么要和那个人好?”渔夕直视着她的眼睛,恨恨的问道。
竹棋愣了一下道,“小十一,你说的是什么?”
这下,渔夕竟然被急哭了,声音有些尖利,“我.......我什么都看到了,你和那客人在屋里......,竹棋姐姐,你分明就是喜欢这里了,你不想和我们一起了,你想抛弃我们了........“
竹棋叹气道,“小十一,我真的没有,我......“
“你没有?为什么和那个客人好?”
竹棋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她又如何向她解释呢?她何尝不痛恨自己,她又何尝不羞
耻于自己?
她何尝不想逃出去?她哥哥不管她,她却不能不管她哥哥一家。
竹棋越想越难受,眼泪也速速的落了下来。“小十一,等你长大了,你自会明白。现在,你还小......还是想着先逃出去再说吧。”
渔夕别过身子,不说话,显然她是生气了。
竹棋出堂会的这日,按之前所说,三人并无露出端倪。渔夕给竹棋梳了一个飞仙髻,一如往常,自己走在轿外抱着琵
琶,醉轻尘跟在后面。到了府衙,竹棋使了一个眼色,知道跟轿的王福素来偷懒,便对他说,“这巷口有家卖桂花饼的,去买来两份吃吧。”
这天寒地冻,王福自不想去,怎奈金妈妈让他跟着一起出堂会,以防姑娘逃跑,于是说道,“姑娘先去,小的这就去买来。”
竹棋抱着琵琶进去,回首对看了一眼渔夕与轻尘,眼里已染上了水雾。
渔夕低下头去,一片雪花落在手心里,瞬间,化成了冰水,凉寒入骨。
王福指着渔夕说道,“小十一,你们去巷口那里买桂花糕,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快去快回!”说着扔了几文钱给她。
渔夕接过铜钱,与醉清尘一路小跑,回首看王福正在张望,芳菲苑里还有另外两个小厮紧随其后,渔夕只得先向那饼
铺跑去。那两小厮再后面紧跟不舍,渔夕只好走进店铺,“齐掌柜,两盒枣泥桂花糕。”
“小十一来啦,”这齐掌柜虽只见渔夕几次来买花糕,但因其人才极为出挑,便记住了她。这边就帮她绑好了两盒,递给了她。
渔夕踏出门,不见了那两小厮,正好奇二人哪里去了。只听,醉清尘说道,“姐姐,我好饿。”
渔夕低头一看,醉清尘正坐在门槛处,摇着她的裤腿,敦实可爱。便打开花糕,递给他道,“快吃吧!”
渔夕忍不住坐下来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儿,好似暂时忘了所有的一切。只是,她不得不趁此机会逃离此地。
夜色迷离,呵气成雾,这里终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在桃花坡之下,块块水田之后的山庄里。
吃完了一块花糕,见后无跟踪之人,渔夕带着醉轻尘转过一条街,望着前方的层层高楼,心道,”这城里都是金妈妈的人,是不能留在城内了“遂向着反方向走去,心里又道,”这里离将军府也不过一日路程,却有家不能回,“想想心酸,便向着城外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醉轻尘呵呵笑道,“姐姐,你还担心他们追上我们么?竹棋姐姐给他们早就下了泻药了,不用担心了!”
渔夕笑笑,“我竟然不知道呢。”
醉清尘拽着渔夕的手,两人放慢了脚步,缓缓向城门处走去。
醉清尘咦了一声,“姐姐,这天这么冷,街上怎么还有这么多小叫花儿。“
渔夕方才留意这条街,一路走来,确实有不少小叫花。他们睡在大街上,听见说话,睁开半只眼空茫茫的看看渔夕和醉清尘,遂又合眼睡去。
“还走上一个时辰,我们应该就能到城门了。今天晚上,我们睡在城门旁,明天一开城门,我们就出去!”渔夕说道。
“都听姐姐的。“小家伙瞌睡连连。
两人刚刚坐下,才靠了一会儿,就听有人呵斥道,“小十一,你怎么跑到这里偷懒!”
渔夕眯眼一看,吓了一跳。这捂着肚子的人不是王福,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