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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涟蕊推开医馆的木门,一阵风似的进入,打发走了里面的人,后面跟着赵子云抱着许冰凌。
“你们三个,该上哪上哪去。”上官涟蕊见卫霜、万暮白、叶挽君跟来,“有事等我回去再说。”
“师父我就是觉得该跟着您才来的啊。”卫霜委屈地抱怨。
上官涟蕊噗嗤一声,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崩溃了:“少贫嘴,快走快走,哪怕晚些再来。”接着扔了一个瓷瓶,“给暮白的。”
卫霜做了个鬼脸,转头教训起了那两人:“听见没,师父说了没空还来,快走快走!”
“……不是你带着我们来的吗……”
上官涟蕊轻笑着,转身把门关上,像是觉得还不够保险,另加了一层结界隔绝声音。
“把她放下吧。”上官涟蕊颇具威严地发号施令:“打水。”
赵子云一下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发觉是在叫自己,顿时哭笑不得,自从他出了军营,还没人这么跟他说话呢!
赵子云苦笑着,拿了一个盆从水缸里打水,耳边传来推拉抽屉的声声碰撞。
“啧。你会不会啊!这是洗手的盆!”上官涟蕊指责着。
“那……用什么?”
“药壶。”
“哦哦哦……”
赵子云心里憋屈,他确实不会,只是这么被呼来喝去地,他怎么就一点火都打不出来呢!他现在就像个刚来军营的新兵,可是他当新兵蛋子的时候火气可大得很,为这还被教训得不轻呢,怎么如今一点脾气都没了。
上官涟蕊把药盒里的药倒进药壶里,又拿着药盅捣药,把捣碎的药材给加到药壶里。
“泡着。”
上官涟蕊简单交待一句,又拿了个药壶,把人参、阿胶等名贵药材扔进去,又取了个药壶扔进去一钱附子。全部加了水,“啪”地打了个响指,除了第一个药壶,其余的底下都燃起了火焰。
“等一个时辰。”
“哦。”
上官涟蕊又抓了几味药,煮了一壶水,泡了两杯药茶。
二人无话,只是偶尔去查看许冰凌的情况,上官涟蕊用灵气凝了几根毫针给她扎上,又时不时在她身上这里捏捏,那里按按,许冰凌依旧没醒,但也没了呻吟,脸色好多了,气息逐渐平稳,像是安静地睡着。
上官涟蕊突然问赵子云:“她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这……自在下认识冰凌就是如此了。”
“她平时跟别人动手吗?”
赵子云摇头道:“不,一般都是在下代劳。”
上官涟蕊调侃道:“这也能代劳?”
赵子云赔笑着,接着补充了一句:“今天是我认识冰凌以来第一次真正动手。以前哪怕是迫不得已,也绝不会出超过三招。”
上官涟蕊突然眼神一冷,质问:“你们的修为,究竟是多少?”
赵子云面露尴尬,支支吾吾地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嘛……我是筑基巅……”
“你是觉得我好骗吗?”上官涟蕊愠怒地低吼,“用外力压缩经脉降低境界,老掉牙的办法了,瞒得过我?”
化神期的灵气威压散出,直逼赵子云,封住了他所有退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上官涟蕊眼神如刀子割在他身上一样,要说吃审,赵子云自然不怕,可是吃审能撑下来有一方面的原因是知道在没有问出情报的情况下自己的性命不会有事,但上官涟蕊给他的感觉就是如果他不回答死生不问,这让他难熬,偏偏还是个化神期的逼问,弹指间就能定生死。
正当赵子云极力抵抗着威压时,上官涟蕊突然把灵气一撤,起身将先煎的几个汤剂并入还在浸泡着药的壶中,上武火,待水煮开又变文火。
待上官涟蕊回来的时候,赵子云总觉得刚才仿佛在做梦一样,慎慎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这就突然停下了?不准备问出些什么吗?
赵子云赶紧提醒自己,这可能是上官涟蕊让他招的手段。
“再等一个时辰。”上官涟蕊淡然说,眼中的冷冽变成了嘲弄,“你是她什么人?”
“姑娘若问,在下应是她的护卫。”赵子云恭敬地问答。
“她的修为大概是金丹七重,作为护卫,你……”上官涟蕊欲言又止,玩味地看着赵子云,“需要我说下去吗?”
“这……”赵子云觉得自己额头肯定有冷汗往下淌。
“说实话,丁卯八,别看我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我可不是雏,也见过些世面。你既然是军旅出身,想必也是懂规矩的。原谅我言辞僭越,但你们如今来历未明,我所想真的用些手段,也不是不可以。”
比起狂风暴雨般的怒吼,上官涟蕊这样心平气和而又暗藏杀机的话才是最恐怖的,而且又是接着方才的威逼,效果发挥到了极致。更恐怖的是,上官涟蕊说完这段明显是威胁的话,还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冲赵子云一笑,看得他心里发毛。
赵子云觉得如今刀俎鱼肉分明,若要隐瞒就是在自寻死路。他反正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但许冰凌不行,她还有没完成的使命呢!
赵子云起身,对上官涟蕊单膝跪地,抱拳说:“在下心思顽固,听不得姑娘劝告,不知姑娘好言相劝,却……”
上官涟蕊皱眉道:“行了,免礼,坐下。就你这样还当兵的?说这么多废话哪个军官有心思听?早就把你拉出去打个二十军棍了。”她心里暗笑,打一巴掌给块糖真的百试不爽。
赵子云赔笑一声,低头都不敢去看上官涟蕊,卑微地解释着:“在下确实如姑娘所言,修为也绝不止上报的境界,也比冰凌高一些。但姑娘可以放心,明日武试最后一场,在下依然会用所报的筑基巅峰的修为与己未五比试,绝不会有问题,若是姑娘不放心,可以如己未五和辛亥十比试一样,封住在下修为,只保留筑基巅峰修为。”
赵子云此言说要让上官涟蕊封住修为,简直就是直接把命交到她手上一样,也是说希望以自己为质,求她不要为难许冰凌。
上官涟蕊呡着药茶,如看戏似的看着赵子云:“我封你修为做甚?若是为了武试,那完全没必要,你是个军人,还会做那种恶心勾当?若是为防着你另有图谋……”说到这,上官涟蕊指了指还未苏醒的许冰凌,“我直接扰乱她的灵气,把她控制不就行了?而且她的灵气似乎很容易就会有紊乱的迹象。”
说到许冰凌,赵子云握紧了拳头,揪住了衣角。
上官涟蕊直接忽略了赵子云的小动作,她相信他不会做出格的事,但必要的手段还是应该有的。接着问:“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赵子云回答:“此事……还请姑娘见谅,是在下与冰凌的私事,但在下可以保证与神州乾坤卫无关,只是我二人的私事而已。若有意外发生,姑娘可以来问责。”
上官涟蕊哼了一声:“你跟我和稀泥呢?”
赵子云头更低了:“在下不敢。只是此事确实与乾坤卫和荆楚书院无关,在下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姑娘谅解。若姑娘步步紧逼,在下……哪怕姑娘是化神巅峰,在下也绝不从命,死战到底!”
“哈哈哈哈,巅峰不敢当,你也不用死战。既然如此,我也不会逼迫,但你二人我会一直盯着的。”上官涟蕊被赵子云最后一句有点发动了,她就喜欢这样有种的!
“那……多谢了。”
“以后进了荆楚书院,你们就是学员,别总是‘在下,在下’的了,再下就要到地底了。”上官涟蕊轻笑着,这两人疑点确实很多,但这方面还是乾坤卫的事,对她来说只要不是对卫霜那小子不利就不用过多理会。
不过上官涟蕊还发现一个地方,也许是她多心了,为什么赵子云第一次说到乾坤卫的时候要在前面加上“神州”?
“那……姑娘,冰凌她……怎么样了?”赵子云见上官涟蕊有心情开玩笑,就知道许冰凌情况还可以。
上官涟蕊听到赵子云提到了自己的“病人”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勉强稳定下来了,但那只是因为我先前把她体内所有灵气清理干净了,现在正慢慢恢复,很难保证会不会再次失控。”
“那怎么办?”赵子云身体不由凑过去,面色焦急。
上官涟蕊的注意现在全在许冰凌身上,没怎么理会赵子云,只是嘴唇轻微开合,似在念叨什么,好像是“一切有我”。
不一会儿,上官涟蕊将许冰凌身上已经由纯白慢慢变灰的斗篷脱下。那件斗篷似乎会主动吸收许冰凌的灵气般,上官涟蕊大致了解了这件法宝的作用,若是颜色深浅代表许冰凌的灵气,那现在逐渐变深正说明灵气在恢复,可不能让它吸走了。
“出去护法。”上官涟蕊冷言吩咐。
赵子云如上官涟蕊所言,出门盘腿打坐,长枪已经取出,放在伸手就能够着的地方,一身的军人铁血、生人勿近的气势。
上官涟蕊在许冰凌周围步下符印,多个符印组成了阵法,而许冰凌就安静地睡在阵法中央。上官涟蕊又检查了一遍符印,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把许冰凌的衣裳敞开,露出了里面粉色小袄,许冰凌的身材就这样展露无遗,冰雪般的肌肤吹弹可破,许是被衣服包裹着的原因,里面的肌肤白皙富有光泽,完全不同于她脸色的苍白,真的如柔软的雪花一样,害怕一碰就化了,但依然可能是因为她特殊的体质,看不出一点红润。
许冰凌无意识地躺着,露出的肌肤几乎没有一点褶皱,紧致地绷着,胸口两个圆在挤压下若隐若现,中间的细缝充满了诱惑,有半边衣裳和小袄裹着,没有完全暴露,可在这徒劳的遮挡下比起全裸更令人血脉喷张。
上官涟蕊不禁皱了皱眉,若非万不得已,也不会出此下策。正运功凝气成针,上官涟蕊突然被一股微弱的气息吸引,顺着气息寻去,是许冰凌天鹅般的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吊坠。
吊坠也是白色,隐藏在她的肤色中,上官涟蕊一开始还真没在意到。吊坠只有拇指盖大小,近似是个圆形,有一端好像是破碎了一样有些粗糙,中间有孔,容红线穿过,戴在许冰凌的脖子上。上官涟蕊看到它时神情陡然一变,不敢相信地看着它,若卫霜在,一定会发现此时上官涟蕊的表情与他奉上《世器集》时如出一辙,只是还要震惊,充满了渴望,甚至是……贪念。
上官涟蕊颤颤巍巍地捧起吊坠,入手很凉,手感温润,应该是玉制的。突然,她好似得到了什么感应,抬手一道黄光,手中多了一个尖锐的碎片,形状是个鹰嘴样,材质与许冰凌的吊坠极其相似,就连粗糙的断口似乎都是吻合的。
上官涟蕊刚一拿出碎片,吊坠与碎片就像受到对方的吸引,微微颤抖着,仿佛要合成一个整体。门外已是日落西山,赵子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警觉地睁眼,或许是错觉吧,他感觉山那头就要熄灭的日光又亮了起来,太阳像是要再度升起一般!
上官涟蕊见二者的颤动有要加强的趋势,赶紧把碎片又收了回去。
“怪不得。”上官涟蕊呢喃着,她还在疑惑,既然许冰凌知道自己有这个隐患,那必然是发作过,哪怕赵子云没见过,但以前肯定是有人见过,那么那时是怎么解决的,像她这样?且不说医术有没有她高明,这样完全的权宜之计,若真的当成长久治疗之法,那许冰凌能活到现在都不单单是奇迹了。
如今看到吊坠正好打消了她的疑虑,不过哪怕有现成的在眼前,上官涟蕊还是决定按照自己准备好的给她,毕竟已经走到这了,临时改变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而且那个吊坠并不完整,哪怕她那里的似乎就是另一半……
上官涟蕊轻叹一声,凝气成针斜刺入许冰凌躯干上的穴位,身下的符印亮起,灵针轻提重刺,有节奏地律动着,缓缓为许冰凌补充着灵气。大概过了一柱香,上官涟蕊见时间差不多了,一摆手收了灵针符印,为许冰凌穿好了衣服。
“好了,进来吧。”上官涟蕊朗声喊。
赵子云推开门拱手行礼踏入,此时医馆里充斥着药香,使得里面的空气觉得格外憋闷。上官涟蕊看到赵子云细微的表情变化,才发觉室内的烦闷,自己也不知何时出了一层细汗,尴尬一咳,吩咐道:“把门窗都开一下。”
门窗一开,室内空气算是舒服了些。赵子云急急地到上官涟蕊面前,询问许冰凌的状况。
“去把汤药盛出来吧。”上官涟蕊为二人的杯子里加水,“情况暂时稳定了。我为她煎的汤药也有点用处,温里、行气、活血、补气兼顾,可以缓解她的症状,但是……极寒之体依然是她今后的祸患。”
赵子云将汤药端上,追问:“那可有补救之法?”
上官涟蕊搓着茶杯,让药茶熨烫着自己的手心,夏日出些汗也是有好处的。
“补救之法自然是有,她之所以会灵气失控,就是因为运功时会扩张经脉,而她浑身极寒,极其容易凝住经脉,一运功就会冲击经脉,造成经脉受损。极寒的灵气本就不善动,运功催动灵气,两相冲突,加上经脉受损无法摄气,便失控了,而且你们又用压缩经脉的方法压制修为,自然是更容易出事。要避免这些,只需不与人动手就行,最好连运功都别有。”
“哦……哦……”赵子云苦涩笑着,上官涟蕊给出的结论说得很明白——许冰凌以后再也不能与别人交手!
这无疑是判了许冰凌修炼生涯的死刑,对于修炼之人来说这比直接杀了她还要痛苦,曾经的努力就此化为泡影,哪怕有金丹的实力,今后绝对不能再运功,只能当一个普通人,一旦运功说不定命就没了。
也许会有人说做一个普通人也不是什么无法接受的,但令人难熬的不是做个凡人,而是曾经有过强大的实力,如今为了生存要自愿放弃,相当于承认了自己不断拼搏的那些岁月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赵子云现在很难受,心里堵得慌,他不能说理解这种感受,因为他不是许冰凌,没有切身的体会就没有资格说理解,但他确实有过明明曾经拥有突然间失去的经历,所以最多只能说是“感同身受”。
“若她只是炼气,或者刚刚筑基,我也有办法……”上官涟蕊像是在为自己辩解,看到赵子云又哭又笑的样子,识趣地叹口气起身离开。
离开前,上官涟蕊交待了一下:“等她醒了记得让她喝药,明天我再来。今晚你们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吧,边上有被褥,本来也是给需要留下的病患准备的,你们用正合适。哦对了,若是有人说药材的钱,就说记在我的账上,本姑娘叫上官涟蕊。以后她若仍有不适,可以来找我。”又觉得哪边有些问题,直觉让她带了一剂汤药走。
赵子云见天色渐暗,便点上烛火,把医馆的每个角落都照得格外明亮。许冰凌不喜欢黑暗,他是记得的。以前有条件用的都是夜明珠,免得烛火摇曳晃眼,现在也就如上官涟蕊所说的,将就一下。
他静静地坐在许冰凌看着她,见许冰凌衣服有点松散,估计是上官涟蕊行针时不得已为之,只好在不逾矩的情况下帮她理理发丝衣角什么的。本来吧,赵子云是准备好好想想等许冰凌苏醒了怎么跟她解释,可此时根本集中不了精神,心里默默措辞,结果思绪却不知从何时起飘到了别的地方,想起来与他们二人有关的事,从他放弃军旅做这个护卫开始的一点一滴,然后又想到了他以前冷言旁观的一些关于许冰凌的流言,最后又到了自己身上,那如梦如幻的神奇经历……
“子云……”一声虚弱的呼唤把赵子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赵子云浑身一颤,一开始还以为是幻觉,看到许冰凌凤眼微睁,才知道她已经醒了。
“多谢……”许冰凌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她肯定是灵气又失控了,现在赵子云在她面前,应该就是他的功劳,不过也是,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不,并非在下。是上官涟蕊姑娘,殿下还记得吗,就是那位看出您修为不对劲的考官。”
“她有提什么条件吗?”许冰凌哪怕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灵气,极其虚弱,警惕也依然不减。
“没有,她只说了若是殿下以后还有不适,可以去找她。”
许冰凌想要起身,结果刚一使劲就觉得几处大穴酸胀异常,加上灵气全失带来的虚弱感,一时间无法动弹。
赵子云连忙上去扶住许冰凌:“殿下当心,别用劲,在下扶您起来。”赵子云单手扶着许冰凌起身,另一只手去端汤药,“姑娘说等您醒了就把药给喝了。”
赵子云手掌宽大,几乎是满把抓着碗壁,试着汤药的温度,还特地凑到液面上不到一寸,确保不会烫着,这才伺候许冰凌服用。
许冰凌感觉到一股暖流自口中进入,下到胃里,又通达躯干四肢,全身上下舒服多了,这种“暖”的感觉,若非现在没有一丝灵气也不会有。
许冰凌见赵子云满脸严肃,觉得是自己这副样子让他担心,便想要缓解一下气氛:“挺熟练的嘛。”
赵子云知她是在说自己喂汤药的手法,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以前在军营,多有伤病,在下会时不时去那里帮忙。”说完,又是板着脸,像在怕有所疏忽。
“怎么?当年单人单骑冲入百万敌军斩其主帅的赵大将军还会怕吗?”
“殿下谬赞了,在下那时都没什么军职,所行之事也仅仅想要玉石俱焚尔。”
“然后就一人守住了顾陵城关?”
赵子云没有去理,只是伺候许冰凌喝完了药之后又扶她躺下,去打铺盖了。
“那个上官涟蕊怎么说?”许冰凌见赵子云忧心忡忡的,肯定是有难言之隐,而且多半是关于自己的。既然他此时难以开口,那就让她来提吧。
“她……她……她说只要殿下不时去找她调养……”赵子云拙劣地掩饰着。
许冰凌哼了一声,她见过的人比赵子云见的可精多了,能看不出来?
“你真当我不知道?”许冰凌无法起身,但气势不减,“若凭一两剂汤药就能治好,本宫还会落得这等地步?”
赵子云的谎话被当年拆穿,没有多少惊讶,他这么说连自己都不信,怎么可能许冰凌就信了?赵子云不禁自嘲,他要真的会说谎,哪还会当初在军营里四处碰壁呢!
为今之计,只能说实话了。
“姑娘说……殿下今后无法与他人动手,也不能运功,否则灵气会再度失控,有性命之忧!”赵子云单膝跪倒,抱拳大喊,声音颤抖,喉结在上下跳动着,他不敢去看许冰凌,尽量喊得大声,这样就能忍住悲痛了。
听上官涟蕊说是一回事,自己说是另一回事,赵子云觉得,让他自己说就是让他承认自己的无能,无法护许冰凌周全,对于护卫来说是严重的失职!
他不怕死,上过战场,见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以后早已不怕了,但他怕许冰凌会出事,那他就算千刀万剐都觉得无法赎罪,可现实却是真的发生了。
“哦。”许冰凌淡定地说,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你以为只有那位姑娘这么说过吗?”
“什么?”赵子云抬头,惊讶地说。
“本宫以前也有过灵气失控的时候,那时也是极其危险,生死只在一瞬,多少名家医者都束手无策,我又怎会指望这次出现奇迹?”
“殿下究竟是如何撑过来的?”
“死撑,还能怎么办呢?”许冰凌淡然得像只是在跟赵子云说天气,“总之,也有过法子,但终究还是本宫死撑着。多少人都说本宫不可运功,也有无数人断言本宫无有可能筑基,但我如今也是金丹。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赵子云没觉得许冰凌说得有多有趣,只觉得这位殿下在作死。
“极寒之体确实罕见,但你也知道你我来处是什么情况,不算什么稀奇事物,只是很少有人能做到与天相合罢了。因为这本宫灵气运功时就会不稳,这是命,但我并不想因此修炼怠惰,这是自己的选择。本宫认命,但不信命!说实话,第一次被告知无法修炼时,也是万念俱灰,但后来本宫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命格既定,命数有变!你也莫担心,天欲灭我,人不可逆;人欲灭我,必终其生!本宫是不会为此小事寻短见的。”
许冰凌一席话,令赵子云心生佩服,那种顺天命而逆天数的气魄足以睥睨天下女子。也是,昌平侯陨落前,他们二人可是并称的两个传奇啊!
或许赵子云从一开始就错了,许冰凌从来不需要怜悯,因为怜悯是对弱者的,而她很显然强大得多!
“殿下所言,在下佩服。可是在下还有一言,望殿下静听。”
“说吧。”
“殿下今后不可再动手,此类还是交由在下代劳。这并非看不起殿下,而是在下作为护卫的职责。”
许冰凌还当赵子云要说什么呢,随意地说了声“好”。
赵子云行礼要走,被许冰凌叫住了:“你担心本宫有功,但质疑本宫却是不敬!罚你看守室内烛火,不可变暗,也不可打扰到本宫歇息。”
赵子云抱拳说:“是!”心里暗笑,殿下这是罚他?那是在荆楚书院人生地不熟,有所警惕!再说明白点,就是许冰凌害怕一个人待着,让赵子云留下陪着她!
许冰凌心身疲惫,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事跟做梦一样,稀里糊涂地自己上场比试,然后又稀里糊涂地输了,接着稀里糊涂地灵气失控,最后稀里糊涂地被救了。刚醒来时,她脑子里一片混乱,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屡清思路。
不过,万暮白用剑去感受她所有影子的灵气强弱的方法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本体只比影子强上一丝,居然就被抓住了。尤其是隐约听到场边喊的那句“不要用眼睛!用剑看!”让她很好奇,说出这句话的人,究竟有何等造诣,想必也是个剑术大家,说不定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
上官涟蕊离开荆楚书院时才刚过申时,出了许冰凌这档事也没人来烦她,正好清闲,款款往索隙城走去。
此时考生也走干净了,没什么人,上官涟蕊也就不管形象地甩着大袖,迈开腿散步,左右随意看着,也不在意走得慢,边走边看呗。
“师父!师父!”
上官涟蕊听到远处的喊声,接着就看见卫霜冲她招着手跑开,等他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呼着热气。
“师……师父……咳咳咳……”卫霜脸上、脖子、手上都盖着一层汗,气没喘匀就急匆匆地说着,结果一口气没上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慢慢说,慢慢说。”上官涟蕊拍着卫霜的背帮他顺气。
“咳——暮白回去的时候突然说冷,怎么都好不了,都快把冬天的棉被搜出来了!”卫霜一边说一边拉上官涟蕊的衣袖朝索隙城赶。
“有汗出吗?”
“没有,怎么都出不了汗。”
“身上冷的还是热的?”
“热,热得跟炭似的。呼出来的气都能看出冒烟了!”
“发烧了?”
“也不像,清醒着呢,也没有别的不舒服,就是觉得冷。明明身上热得烫手,可他却像是冷得发抖。”
“万可呢?徐武呢?”
“万叔还没回来,徐叔已经让人煮了汤药,效果不是很好。”卫霜心里有些着急,按理说修炼之人合天地,法自然,不会生病,可万暮白怎么突然就发病了,又没受什么内伤,正气充盈着呢。
“没什么大事。”上官涟蕊说。
“是不是跟丁卯六比试的时候出了问题?本来没什么事,天色要暗的时候突然就有了。”卫霜只能想到这点了,当时都没什么问题啊,不过自家师父也太淡定了点吧,跟许冰凌倒下的时候完全两样嘛!
卫霜心里不禁酸溜溜的。
上官涟蕊见自己徒弟在这瞎担心,自己的衣袖都要被扯坏了,只好提了点速,结果卫霜还是拽着,又提了速,最后她都跑起来了,卫霜还是不依不饶,一气之下直接运功提气,把卫霜拎起来朝索隙城冲去。
“啊啊啊啊啊啊!师父慢点!”
“你不是嫌为师慢嘛,那为师便如你所愿!”
“啊啊啊啊我错啦我错啦我错啦!啊——”
到了乾坤卫,上官涟蕊才把卫霜放下,像牵着个木偶一样牵着他往里面走去。
“姑姑,暮白他……”
“知道了。”
上官涟蕊提速急冲的劲头还没过去,风风火火地闯进“白芷园”,留叶挽君在那发愣。
“这……姑姑这是怎么了……”叶挽君有些懵,万暮白应该不会说严重到让上官涟蕊紧张的地步吧……
“诶卫哥你说……卫哥?嘿!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卫哥?完了完了,俩人都不行了……”
结果上官涟蕊像是刚进去就出来了,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跟叶挽君交待:“行了,就是被许冰凌的寒气封住了腠理,没有入里,正气很足,帮他通了下经脉,开了腠理就好了。徐叔让煮的汤药不够劲,我这正好有,明早给他服下就行。我先为他通了经脉,开了几处穴位,不碍事。”上官涟蕊心里哭笑不得,她的直觉还真准,带着的药正好用上了。
叶挽君道谢之后便拉着卫霜进去看看,万暮白还是裹在被子里,时不时会抖一下,但跟刚才那个触电一样抖动相比已经是好得多了。
“暮白,好点了没?”叶挽君开玩笑地拎起被子扇风。
“别动别动!冷!”万暮白死死抓住被子,“多谢上官师傅了……小霜回来了吧……”
叶挽君白了一眼,回答:“回来了,不过……”
“不过什么?”
“你自己看吧,卫哥回来就这样了……诶诶诶,卫哥你口水流下来了!”
正好上官涟蕊跟进来,看到卫霜跟个木偶似的站在那里,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叶挽君给他擦鼻涕眼泪口水,万暮白一脸狐疑地看着她,顿时打个哈欠伸了懒腰,无辜地转身走人。
“姑姑别就这么走了啊喂!”叶挽君要追出去。
万暮白笑着劝:“行了,别去追了,上官师傅估计刚出门就不见影了。我猜肯定是小霜逼得太紧惹恼了上官师傅。那个……你拿我的腰牌去药堂磨一钱水牛角回来,给他服下就行了。”
“哦哦哦……卫哥没事儿吧,我看他怎么像中风了呀……”叶挽君不确定地问。
“怕什么,你只管去,他中风了我养着。”万暮白笑说。
等叶挽君出去,万暮白冲着卫霜大叫了一声,卫霜一抖,颤颤巍巍地说:“你……干什么……吓死死死我了……”
“怎么?上官师傅都走了还没缓过来?”
卫霜咽了口唾沫,摇头:“没……”
“挽君还当你中风了呢。”万暮白调侃着。
“我……我……确实是‘中’风了……”卫霜又咽了口唾沫,“我跟你说……什么叫化神期的速度……真的……哎呦我去……那个……”
“行行行,先坐下。”
卫霜跟个破浪鼓似的摇头:“我现在都不敢动……一动腿就要软了……”
“那你……扑过来,对,扑过来。”
“哦……”卫霜瞄准了万暮白的床沿,使劲一扑,半个身体到了床上,然后踢掉了鞋,隔着被子整个人扒在万暮白身上。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好了没事,没事了啊,别怕……别扒拉我被子!”
“明天那场……准备怎么办?你今天可是连灵气都用上了。”
“还能怎么办?看着办呗!”
“暮白,我刚才碰到……到……我先出去等会儿……”
“你回来!”
被两人一喊,叶挽君调皮地吐着舌头,调笑地看着二人,不知哪来的巨大兴趣。
“嘻嘻嘻,卫哥,我去的路上碰到姑姑,她让我把这个茶包给你,让你喝了。”
“你帮我去泡一下,我还在抖着呢……”卫霜尴尬地笑着,盘腿坐起。
“姑姑还真关心你啊。”
万暮白补刀了一句:“我看是打一巴掌给颗糖。”
“哼,你管我师父呢?有本事找你师父去啊!”卫霜反驳道,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万暮白与他师父分开多年,这一直是万暮白心里的痛,自己去年才得知,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
卫霜收起笑容,关切地注视着万暮白的反应,可万暮白却还是没心没肺地说:“行啊!等我师父回来,我让你闭嘴!”
也不知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强行掩饰,或者真的不在意,卫霜这回的确没看出万暮白有装的样子,但依然小心翼翼地道歉:“暮白,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说……”
“啊?哎呦真的没事!”万暮白拍着卫霜的肩膀安慰道。
叶挽君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一杯药茶送到卫霜手上,借机岔开话题:“卫哥你怎么了就被姑姑整成这样?”
“哎呦别提了。我就是催了师父几回,师父就不高兴了,直接把我拎起来。从荆楚书院到索隙城,就这段路,一路猛冲。我胃里的酸水都要被甩出来了。我跟你说啊……就那速度,一个月能绕着神州来上几圈……”
“好了好了,卫哥你冷静点啊,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叶挽君边嘲笑边安抚着,“你是不是催得太紧了?”
卫霜听完,一脸无辜:“没有啊,我就是看师父在那慢悠悠地,我心里急啊,就……”
“卫哥你还说你是姑姑的徒弟呢。姑姑这么淡定,说明暮白一点事都没有,说不定自己运功一下就好了。你倒好,小题大做地,姑姑开始还忍忍你,后面你还是这么不依不饶地,可不得生气嘛!”叶挽君像在看小傻子一样,同情地看着卫霜,同情中又有一点鄙夷,就差再补充一句“活该”了。
卫霜一听有如茅塞顿开,自己当时就想着万暮白了,都没多想,连忙跟叶挽君解释:“啊?这样啊?我不知道啊……真的真的!”
叶挽君看卫霜冲自己解释个不停,又气又笑:“好好好,本姑娘代替姑姑原谅你了。你也真是的,跟我说有什么用?跟姑姑说去啊!诶……你先安心坐着,把这药给喝了,然后这事儿就别再提了,回头嘴巴甜点,说两句好话。”
卫霜连连答应,乖乖喝着药茶。
“挽君,你这装大人的本事跟谁学的啊?”万暮白看到卫霜被叶挽君三两句说得服服帖帖地,忍不住问。
叶挽君神秘一笑,隐晦地说:“跟谁像谁。”很明显,说的就是他俩。
“嘶……小霜,挽君都要骑头上来了,你不管管?”
“自家妹妹,我乐意。”卫霜喝下药茶,说来奇怪,身上不自觉发抖的症状就这么消失了,也不再有心慌的感觉,一下子就舒服了,便四仰八叉地躺下,懒得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