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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盯着地上的银子露出贪婪之色,却是无奈的看了怀里的人。钱小修留意着,就是想试探那姑娘是不是真的不省人事。第二步——她捡起了银子,帮那男人送去。
男人嘴里道谢着,钱小修则走近趁机看仔细那姑娘的脸,果真是——“容和。”男人心虚,慌乱道,“姑娘认错了。”就怕钱小修当真认得这个被他蒙骗下了药的女人,识破他为非作歹。
屠逐日踢了脚下的石头,击中男人的后脑,将他打晕。道,“回客栈再说。”
……
见容和没有外伤,这时候又不方便上街再找大夫,只好想着先把人弄醒了,问过哪里不舒服再说,钱小修朝容和的脸上撒了一点水,容和被脸上的凉意弄醒,扶着昏沉的脑袋睁开眼。
钱小修唤道,“郡主。”关心的问,“你身子哪里不舒服么?”
容和看看站在床边的钱小修,又看看屠清雨和端木惟真,两人坐在桌前喝茶,皆是无语冷漠相对,而屠逐日则站在窗前,望着底下人来人往,等着那马贩子来,见到容和坐起身来,露出平和的笑容。
容和看傻了,半响后才眨眨眼,“我怎么会在这?”
钱小修好笑,这话该是她问吧,堂堂容和郡主不在府邸让人伺候,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小镇流落。“郡主怎么会一个人出了盛京?”
容和两手放在身侧,紧紧抓着被子,离开了两日,却是尝尽苦头,这才明白外头的生活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我是招亲那天逃出来的。”
钱小修才要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想起之前两个人聊天时她口中对婚事的排斥,“你逃婚?”容和点点头,钱小修道,“难怪通缉我们的告示上,贝宁王府也出了赏金。”
那日擂台下秩序大乱,根本无暇估计其他,没人看到这郡主是自己走的。正常人的思维就容易往拐带的方向想,而罪名,顺理成章落到他们头上。
钱小修问,“你怎么会这副模样?”她身上的衣服开了不少口子又脏又皱,要很仔细的认,才能辨出与她招亲那日穿的是同一件华美的衣裳,身上的珠钗宝石也全不见了,要不是刚好见了容和的脸,她会以为是哪里来的贫民。
容和道,“我身上没带银子,肚子又饿得厉害,只好拿身上的首饰去抵押。”
钱小修轻叹,容和虽然饱读诗书,可是书里的知识和生活常识那是两码子事,她出门坐轿,买东西下人付钱,当然不清楚什么东西值什么价。钱小修道,“你是郡主,你的首饰哪件不是价值连城的?买下一大间宅子都绰绰有余,你这种身形又能吃得多少东西。你被老板骗了。”
容和道,“我也是出门一趟才知人心险恶,不过也算遇到了好人。我早上饿着肚子在街上走的时候有一个公子赠了我一个馒头,而且说不用我还。”
钱小修又是叹气,“是不是吃了下去就不舒服了?”当真是人家卖了她,她还心存感激。
容和点头道,“有点晕,接着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怎么会在你这?”她打量着,猜出这是在客栈里。
屠清雨道,“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啊,那时我还在哥舒府邸假装厨娘时常听到有人夸奖北狄的容和郡主有多了不得,这就是所谓的‘了不得’?”
容和听出了嘲笑,脸霎时通红羞愧。钱小修道,“知识和生活阅历本就不是正比关系,有的人上下五千年历史知识能倒背如流又如何,还不是葱和蒜都不会分。”
容和不解,“上下,五千年?”
钱小修笑道,“我意思是说外头坏人太多,防人之心不可无。”
端木惟真优雅的放下了茶杯,“我有话说,到隔壁一下。”他们就订了两间房,端木惟真和屠逐日一间,钱小修和屠清雨一间,两间房挨着,有事也好照应。端木惟真这么说,是有话不让容和听到了。
屠清雨不满道,“凭什么他发号施令,那高高在上的语气,我们又不是他端木家的下人。”
屠逐日笑道,“惟真的性格就是如此,你倒还好意思嫌弃人家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掀人家摊子,你脾气又好到哪了,半斤八两。”
屠清雨辩驳道,“什么嘛,那是人家先不对,我才不客气动手的。”屠家的家风本就是要行正义之事,歪风邪气,见一次她就管一次,绝不纵容。
钱小修道,“我过去一会就回来,就在隔壁,有事你喊一声我就能听到。”
容和下意识抓牢她的手,显得不安,她只认识钱小修一个人,而他们要回避她讨论的事,她总觉得和自己有关。“我给你们添麻烦了。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了我。”
钱小修拍拍她的手,“郡主,你不用多想,先好好的睡一觉吧。”
他们四个现在是一体的,不论谁出了差错都会连累其他三个。所以做事更要考虑清楚,她明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甚至刚才还劝屠清雨不要生事。结果她救下容和,事先也没问过端木惟真他们的意见就擅自做主,一会若是挨骂,她还是保持沉默是金吧。
端木惟真只等她过来了,开口道,“等马贩子送马来了,我们立即离开这里。”
钱小修没想到他是要说这个。
“你们刚才大闹了一场,现在又把容和郡主给救了,她和我们不同,她这目标太醒目。贝宁王爷唯一的掌上明珠不见,定会派出他府里所有的勇士来找。钱小修你可是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端木惟真和她分析着,把两方的实力,和她攻击力等于零的问题点明。钱小修挑挑眉,她的防备力和她的攻击力一样的低,这是不争的事,她明白端木惟真是为他们着想,“要把容和郡主这么扔在这么?”
端木惟真反问,“难道你要亲自送她回盛京?她不是我们的责任。”
容和当然不是他们的责任,只是她觉得把人救了,送佛送到西有始有终好些。四人一块逃亡,她的每一个决定都不单只会影响自己,最好也要征得其他人的同意,她和屠逐日他们商量道,“能不能帮她叫辆马车,让车夫把她带回盛京?”
端木惟真道,“你这奸商不是不管他人死活,霸占人家良田侵吞人家房产无恶不作么,你不觉得你现在闲事管得太多。”
这话,似乎是当初她和端木谨诺说的。
屠逐日道,“屠家的人从不会见死不救,不做有愧于心的事,你若是觉得救她是对的,那就放手去做。”得了屠逐日赞同的一票。
屠清雨道,“既然哥同意你救,你就救吧。”反正她对容和没好感也没恶意。又得了屠清雨一票。
端木惟真不语,四个人中三个人下了决意,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只转身走出房间。屠逐日笑道,“他是在为你着想,紧张你的安全。”
“我知道。”钱小修追了出去,见到端木惟真靠着木栏,她挨过去,“我给你做汤面赔罪。”
端木惟真凉凉的道,“你何罪之有呢,反正你屠家的人从来就是见义勇为的英雄豪杰。”
钱小修小声道,“我只是个小人物,做英雄豪杰总是善始不善终的,就和我爹一样。要是要在别人的命和我自己的命之间做选择,我还是会选择后者的。而要是要在别人和你们之间做抉择,我也会毫不犹豫牺牲别人。可能爹就是看到我自私自利,才把屠家交托给我的。”
因为觉得对不起屠逐日和屠清雨,又知道他们的性格,舍生取义也在所不惜,才希望最后临死前帮他们安排好路保他们周全,只是,这一回却是颠倒了要屠逐日来救她的命。
“家人或许就该互相扶持吧。”她笑道,“我只是希望在保全自身和家人朋友的同时,能做好事就做些好事,积点福德,不论是为了我自己还是那些死去的人,为他们积点福报。”
端木惟真道,“若是真能积福积德,也就不会死的都是好人了。”
钱小修道,“所以我才不要做好人啊,好人要牺牲自己成全别人,这么伟大的情操,我身上可没有。”谄媚道,“大人你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要和我这么一个小丫头生气,气坏了自己多不值得。”
“我生气你会在乎么,还不是一意孤行。”
钱小修讨好道,“一会我给你做你喜欢的菜赔罪。”
端木惟真不稀罕道,“不用了,你还是回去照顾你的郡主吧,最好再阿弥陀佛的求天保佑,不要好心却是招来恶报就行了。”
……
本来她们三个勉强挤挤,那床还是够大能容得下她们三个的,但屠清雨不愿,夜半伸腿,就能把她们两个没武功底子的人踢下床变成伤残,所以和店小二要了一张席子,睡在角落。
没一会就传来屠清雨细微的打呼声,她向来入睡得都很快,钱小修甚至觉得屠清雨是不是闭眼就能睡去。
容和道,“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她知道她们好不容易才逃离了盛京,是为了她而打乱了离开的计划。
“这话,郡主你今天是第二次和我说了。”
“你我没有主仆的情分,我们甚至是对立的,你们若是扔下我,我也没有立场怪责你的。”
钱小修笑道,“人和人总是相互在影响,或者是我身边无私的英雄太多,看着他的事迹,偶尔也会精神错乱想疯狂一回。而人能疯那么一回也挺不容易的,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考虑后果。”
她说屠邱的英勇祸害了年轻一辈,让他们不切实际,原来潜移默化,她也是有点不切实际。
“郡主你什么都不顾,身份地位锦衣玉食都不要了,就这么逃婚,不也是为自己疯狂了一回么。”
容和轻笑,“我也没有想过,我竟有勇气敢这么做。”回想有些心惊,若不是遇到钱小修他们,她已经是遭遇不测,可她又竟觉得有些不后悔。“你很想回到东野?”
钱小修点头。
“我不知道什么原因让我堂兄对你那么难以放手,只想说这里离东野还有很远的距离,堂兄若是要抓你,他有许多法子能让你出不了关卡。”
“多谢郡主的提点。”
“少了你,我堂兄的生活依旧是奴仆成群,没有什么影响,但我感觉得出你真的很迫切的回到你的故乡。你救了我,这就算是表示我的感激吧。”可惜没有实质的礼物能回馈给她。容和翻过身,和她打听道,“那个断了手臂的英雄,和你是什么关系?”
钱小修道,“亲如兄长。”
只听得容和喃喃自语,虽是小声,但她们睡得近,钱小修听得清楚,“不是心上人就好。”
钱小修暗忖着,这话里似有情愫在滋生,“今日在市集闯了点祸,受到衙役追捕,我们才不好再继续在外头走动,委屈郡主在客栈将就一晚。明日一早我就让店小二找辆马车,将郡主送回哥舒王爷那。”
容和道,“我还以为……”以为他们会送她一段路程,原来天亮就要分道扬镳了么。
钱小修意味深长道,“缘分的事老天注定好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不必强求,随缘吧。”
容和强颜欢笑,“你这话倒是和堂兄的有点相似。”
是么,这可是她数十年生活得来的经验总结。“哥舒王爷是博学多才,连命理术数也有所涉猎,所以晓得一些普通人不晓得的事。我怎么敢和他比呢,我完全就是得过且过的心态,不强求只因是我生性懒散,强求太费功夫了,我只想不劳而获。”
容和道,“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
她还是那句,“随缘吧,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她不像痴男怨女去钻牛角尖,最后害人害己,宛如屠邱,再宛如对哥舒穷追不舍的那女人。
黑暗中,身旁的容和不再言语,只是扭过头去看着窗外,不知是不是期盼晨曦能来的迟些。
可惜时间从不会因为谁而走得快或是走得慢,钱小修叹了一句,侧过身子对着墙,房内的蜡烛垂泪,剩下半截。她也不知自己算是清醒还是算是做梦,闻到了一阵海棠香味,然后身子腾云驾雾一样漂浮了起来。
人又怎么会漂浮呢,她果然是做梦了。
只是这梦未免真实了些,能感觉到自己在移动,也不知是不是遇到了气流阻碍,身体震了一下,她竟能感受到脑袋撞到了硬物,痛得不得不了。
这云该是大气层上水滴和冰晶胶体的集合体,该是和棉花糖一样柔软吧,怎么会撞疼她呢,百思不得其解。
“钱小修!钱小修!”屠清雨怒了,一脚踢向她的身子,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周后,脑门撞到马车的车板子上,终于清醒。
钱小修抱怨道,“你用得着回回喊我都这么暴力么。”每日都是这么痛醒,她身体吃不消啊。
屠清雨骂道,“你这傻子,你看看你在哪里?”钱小修揉着痛楚,不知何时从客栈被移到了马车,屠清雨道,“我们是着了人家道了,也不知道是谁用那下三滥的迷药。”
钱小修急忙扫了一眼不大的马车,容和躺在车最里侧,却不见屠逐日和端木惟真,她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们是困在别处,还是逃走了。
屠清雨道,“哥聪明得很,定是察觉到不对,没落到这些人手里。”
希望如此了,钱小修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发现马车奔驰在盛京大街上,她傻傻的问道,“我们睡了多久?”怎么一眨眼又回来了,这马车生了翅膀晓得飞么。
屠清雨道,“那迷药怕是分量很重,我到现在还浑身发软,踢你那一脚已经是用尽全力了。你别问我,我也不知睡了多久,总之醒来就看到我们三个都在马车里。”
钱小修动动手,又动动脚,感觉行动自如。“那我怎么没事?”
“那是醉海棠,对习武之人影响大些,你一点武功都不会,醒来了当然没事。”
钱小修将帘子掀开大些,让屠清雨能看到外头,屠清雨也傻了,“怎么又回到这鬼地方来了。”
钱小修道,“估计不是哥舒的人就是贝宁王爷的人。”她倒是宁可落在哥舒手上了,至少哥舒不会伤她,贝宁王爷没接触过,不知厌恶喜好,她心里没底。
屠清雨想抓狂,她要是没中迷药,轻而易举就能把这马车砸得稀巴烂,“你平日不是很多鬼主意么!”
“你中了迷药,连跳马车的力气都没有了,还能怎么样,既然没杀我们,估计留着我们还有用处。”
屠清雨皱眉道,“我讨厌回到这鬼地方来。”
“我也不想回来,但我们已经回来了,见机行事吧。”若是端木惟真他们真的逃了,一定会再回来救她们的。想看看是落在谁人手里,然后谋定而后动。
否则,还能怎么样呢,她心里自问道……
容和被人抱下了马车,送回闺房。陌生的府邸,看来她们是落在贝宁王爷手里了,侍卫押着她们往大厅去经由主子看过再行发落。
屠清雨见到贝宁是宁死不跪,只斜眼瞪着,侍卫一脚踢在她的小腿上,药力没过,这才不由自己曲了膝盖。侍卫正要往钱小修的小腿也踢一下,钱小修举手道,“不用,我知道该怎么行礼。”已经跪习惯了,她连膝盖上都长了厚茧了。
贝宁皱眉,对没骨气的人再提不起兴趣,只对着屠清雨道,“你倒是要叫许多男儿汗颜。”
屠清雨啐了一口,“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钱小修撞了她胳膊一下,请不要发这种让她心惊的豪言壮语,“王爷,郡主不是我们掳走的,反倒她遇难,是我们所救,你若不信可以唤醒了问她。若是恩将仇报也算不得英雄好汉吧。”
贝宁道,“东野人最是狡猾,容和又是软弱单纯,怎知道她不是被你们花言巧语欺骗,为你们说话。你是哥舒府上的奴隶吧,你可知北狄是怎么处置擅自逃离的奴隶的?”
钱小修咽了咽口水,通常会这么问的,都是要引出后果的残忍极其不人道,她可不想问。“我是哥舒王爷府里的奴隶,要怎么处置我,也该是由哥舒王爷动手,还是不劳贝宁王爷费心了。”
贝宁道,“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无能却又巧舌如簧的人,申屠一族称皇时就是你这种人太多,才会改朝换代。只是换了皇帝,局面也不见有所改变,注定了东野他日只能对着北狄俯首称臣。”
屠清雨骂道,“呸,有屠家在,北狄想要南侵别痴心妄想了。”
贝宁道,“我们北狄最尊重的就是强者,我对屠邱倒是有几分敬意。可惜他已战死,东野的国势是要跟着他陨落了。我问你们,当日和你们一道,上来打擂台的人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