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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越应,推开门,抬腿迈过高门槛,“师父好。”
里面一个老和尚红光满面,盘腿坐在靠窗边放置的木板床上,面前一个围棋棋枰,棋枰看起来有些年头,但赵越知道,那是上好的香榧木所制。
棋枰旁边另有小桌,上面放着简朴的茶具并一个镂空的兽纹香炉,一丝烟雾飘渺如烟纱,袅袅腾起,又依依消弭于虚空无形。
赵越在老和尚对面坐了,老和尚抬眼,看了赵越一阵,脸上泛起笑容,拿了茶壶帮赵越倒了一盅茶。
赵越恭敬道谢,端起来喝了一点。
“近来可好?”不六法师问。
赵越想了想,笑了笑:“还算不错。”
“刘非可好?”
问题丢过来赵越也暗自有点惊讶,师父怎么会问到大非,对着师父赵越不敢打诳语,“可能真的有点应验您之前说的,刘非的境况确实有点棘手,不仅是事业面临危急,最近还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骚扰,而且对方看起来来者不善。”
不六法师缓缓点头:“你与刘非自□好,所以我才如实告诉你贪狼势微,恐怕不吉。不过,我还要多问一句,小越,你准备怎么办?”
赵越不明白问题所指,抬头看着不六法师。
不六法师微微叹气:“刘非的母亲也曾与我见过几面,聪明睿智,我印象十分深刻,而且不仅刘非的母亲莫女士,我也见过与莫女士关系莫逆的陆先生,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军区陆司令。”
赵越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六法师接着说:“我虽是出家人,可身在尘世,不可能世外。我大概也得到一些消息,陆先生恐怕会有大麻烦。”
赵越脱口而出:“陆叔叔有大麻烦?”
“政治的根本无非权势,有权势即有利益,顶层换主,下面也势必洗牌,陆先生那一脉的人估计要失势,失势之后会怎样,小越也大概知晓。”
失势后会怎样。不外乎手里抓着的东西悉数上缴,无论权力还是资源,落个闲职回家拿退休金养老,当然这还算是善终,如果敌人狠一点,只怕免不了牢狱之灾,甚至送命也可能。
几千年来,不外乎如此。
阳光底下,哪里有什么新鲜事。
不六法师放下茶盅:“另一派势力已经崛起,陆先生那一派虽说应该还能顶一阵子,但未来很不乐观,顶了一时顶不了一世,如果最后的结果如我所料,只怕刘非靠不住陆先生了,之后会发生什么,很难讲。”
赵越沉默不语。
“另外我听说这边新过来了一个人,是上面大人物家的公子,名叫冯尹,想来也是想在这里开疆辟土,建立一番事业,扩充自己的地盘。这个人据说霸道嚣张,刚猛但也有些谋算,而且最要命的是他们那一支如今已占明确优势,权势熏天虽说有点过,但也算契合,小越,我说这些只是为了提醒你小心,这样的人最好不要碰。于你不利。”
赵越忽然想起什么:“师父……,请问那人是不是脖子上带着一个难得的玻璃种翡翠观音?”
“你见过他了?确实那人带着那么一个东西,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师兄曾为那个挂件开光。”
赵越眉头皱死,竟会是这样!
“师父,找刘非麻烦的,就是这个冯尹。”
不六法师也忍不住露出吃惊神色,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怎么会这样。”
陆司令估计很快就要倒,不过时间问题。则刘非再无靠山。
现在莫氏集团的二号势力施家正在勾结外面,想里应外合除掉刘非。
而且,还出来个什么通天的公子,盯上了刘非,想来那天狮子楼的事,必定是结了狠梁子。冯尹那人刚愎凶狠权势通天,将来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以他目前的实力状态,把大非从莫氏里赶出来,甚至把大非弄到手里只怕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难事。则大非无论公司如何,只怕自己都无法周全。
然后……
赵越无法继续想下去,手按在棋枰上。不刻棋子发出似有若无的咯咯碰撞声,原来是赵越的手在微微颤抖。赵越低头无语,全然不觉。
不六法师旁观此情此景,忍不住摇头叹息。
七杀,贪狼,遥遥相对。恒古便是如此,永远说不清扯不明的诡异联系。
“小越,”不六法师唤。
赵越缓缓抬头,满眼的幽暗无底:“师父?……”
不六法师眉头紧皱:“小越,刘非的事,你若要插手,我劝你一定想好,你只要起头,则必须全力以赴的走到最后,不能中途放弃,那样必输无疑,且结局更惨。即使你坚持到最后并且勇气谋略都跟得上,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保全,也即平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大的胜利,此是其一。此外,人都是普通人,你此刻想着要帮刘非,甚至下定决心,可中途凶险变数太多,你怎能确保自己能一直顶住不放弃?终究刘非跟你无血缘关系,说到底不过是朋友。你若决定开始,却中途放弃,那样对刘非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还不如你干脆不出手。你可明白?”
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保全,这还是自己能力最大限度发挥的情况下。而且只要开始,就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停下,自己真的能做到吗?而且即便是一路坚持,也很可能输,如果输了,那么不仅是刘非,自己也得全盘搭进去,父亲姐姐怎么办,赵家一个家族怎么办?
“师父,你容我想想。”赵越声音都弱下去。
不六法师伸手按在赵越手上,“小越,你还是慎重考虑一下,再做决定,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上层必定还会有些博弈,陆司令那边应该还有些时间供缓冲,只是时间长短无人知晓,你们心里都要有个数,有问题随时找我,师父能帮上的定会帮你!”
出了禅房的门,有水滴掉在赵越脸上。天上不知何时飘起蒙蒙阴雨。放眼所及一片潮湿晦暗。
电话忽然响起,赵越看了下,微微皱眉,“爸爸,”
对面赵讯的声音干巴巴的僵硬,“你跟刘非的合作关系终止了?”
“还没有。”
“虽然我现在不怎么过问公司的事,但我终究是赵氏的董事长,我觉得现在是个不错的时机,合作的事就终止好了。几个大股东已经一致同意,我知会你一下。”
沉默。
“喂?!我说话你没听到么?怎么不说话?”赵讯的语气已经带了火气。
“嗯。我知道了。”赵越答。
“总是这幅样子!不过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就谁都不放在眼里?!”赵讯微高的声音里带着冷笑。
“我回头去通知莫氏那边。”
“行了行了!挂了吧!”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盲音,屏幕的光亮缓缓暗下去。
赵越的身上被雨丝打得微湿。
赵氏跟莫氏的合作,本就虚名的成分大,不过借着强强联合之类提高两家企业的知名度。即便终止也对刘非那边也没有质的影响。
真正的麻烦,是冯尹与林建。
赵越一进门就倒在沙发上。
早就有不好的预感,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严重。
竟然一点胜利的希望都看不到。
那么,这件事,自己要不要顶上。
赵越从来不畏惧困境和对抗,甚至有时候会有点喜欢,但他也绝不会没有胜算就冒然出手。
因为,他要胜利。他从来就不喜欢失败。从来,就不。
那么,刘非怎么办。
让他输掉一切,然后被冯尹弄到手?然后呢?成为冯尹的玩物?
赵越忽然一阵恶心,扶着沙发一阵干呕。
赵越看着窗外,目光缓缓深下去,黯下去。
刘非到家开门,屋里黑漆漆的,隐约看见沙发上躺了一个人,放轻脚步走过去,原来是赵越躺在沙发上,已然睡着。轻轻拨了沙发旁台灯的开关,灯光温暖柔软,赵越的脸色很不好,而且睡梦中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点痛苦。
刘非心里莫名涌起一阵酸涩,赵越遇到什么事了吗?伸手轻轻触在赵越的额头,凉凉的,刘非蹑手蹑脚拿了毯子给赵越搭上,然后安静的坐在地毯上,转头便可以看到赵越的脸,甚至感觉到赵越的呼吸。
赵越一觉睡到第二天大天亮。起来,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低头,身上搭着一个毯子,大非回来过了?
茶几上一个纸条,“哥你饿了可以打这个电话,他家的东西还不错。小非。”后面附一个电话号码。
赵越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好一阵沉默。
刘非一上午忙得跳脚,手里的公司业务扩张,新来的经理有点应付不来,刘非这边自然就不得不跟着忙,好容易到了中午算是歇口气,电话叫起来,刘非一看,接起,“庭庭?”
“非哥,晚上陪我喝酒好不好。”陈庭庭。声音被霜打了一样。
“怎么了?”
“张肖跟我吵架了,心情不好……。”
刘非现在急需要放松,喝酒么,无妨,“打电话给越哥了没?”
“打了……。”
“晚上见。”
刘非想着还是不放心赵越,他也是商场上多年行走的人,虽不能说明察秋毫,但有些脸色还是能看个□。
赵越很明显不对劲。
刘非一路开车赶回赵越家。怕赵越还在睡觉,开门的时候动作很轻。
落地大窗边倚了一个人,白衬衫,黑色的缎面西装背心,上好质地的挺拔长裤,光着脚。手里托着脚杯,里面有殷红的酒。
大窗开着,一阵阵的风时不时的路过,托起轻纱质地的白窗帘。白窗帘柔软飘拂若海底的带草,窗边的人随着飘拂而若隐若现。
刘非唤,“哥?……”
赵越转头,看着刘非,脸上却没有刘非熟悉的笑意。
刘非弯腰脱鞋,赵越那晦暗不清的目光,让他心里已经不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