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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虎子到底去了哪里?”乔黄氏紧张地顺着田王氏的话头问了一句。
“又过了大半年,才有一封虎子托人写的信交到我们手里,说他跟人从军去了,说是到了西宁卫。”田王氏道。
“哟,西宁卫,那里挺远的啊,好好的,虎子怎么突然想着要去从军了?”乔黄氏紧接着问。
田王氏摇摇头,不经意地看了乔珍一眼,缓缓道:“谁知道呢?或者他觉得去从军能奔个好一点儿的前程,我们都不太清楚他咋想的,孩儿大了不由娘啊!所以,你们来看着我们这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就只剩我们两老口儿,日子过得甚是没味儿呀!”
乔黄氏安慰他们,“田大哥和田大嫂都是好人,好人会有好的福报,我想,不定再等几年虎子在军中奔出个好前程回来就会来接你们去享福了呢。”
“要是能像妹子所说自然是好。哎,我们这些当爹娘的不求他挣得什么功名,享什么荣华富贵,只求他在外头平安,有能相见那一日就好啊。”说到这里,田王氏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浊泪。
乔珍看眼前的田大牛两口子,十年不见,他们已经老迈了不知道多少,头发花白,看起来就像是年近半百的人。常年地里辛苦的劳作,使得他们的脸和手上的肌肤象粗糙的树皮,又加上近几年担心自己的孩子,心里不快活,眼睛里渐渐便失去了神采,变得黯淡起来。
她想起当年离开黄山村时,曾经在心里暗暗许下的誓言,等到将来自己好过了一定要好好的补偿田家和李家。其实这一回陪着养母回来上坟,她心里也存了想报答两家人的意思。当年,乔家最艰难的时候,正是得了田家的鱼形玉璜,李家的那个“狗食盆子”,才度过了那段几乎要饿死人和家破人亡的日子。这一份儿恩情,乔珍深深地藏在心里。
“田大伯,田大婶,我夫家在军中很有些人缘。既是你们担心虎子,我回去可以让我夫家的人跟西宁卫的指挥使打声招呼,关照他一二。”
乔珍此话一出,立刻就让田大牛两口子眼睛亮起来,不停谢她,“要真是如此,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谢谢珍儿呢。虎子能在军中得了上头的关照,我们这心啊才真是算放下去了一大半。”
“不用谢,田大伯和田大婶当年不知道帮了我们乔家多少,这些举手之劳是我该做的。”停了停乔珍又环视了屋子四壁,见土墙已经有不少剥落下来,便说:“田大伯,田大婶,你们这房子也太破败了,不如我明日让人找些土石匠人来给你们翻修一下。”
田王氏连忙阻止,“那怎么行?方才虎子的事情都已经承你的情了,如今再让你破费怎么说得过去?”
乔珍便说:“田大婶,这些年来你们家给我们看房子,这给你们翻修下房子是我们的心意,切勿拒绝才是。就这么说定了。”
“那……那我们真不知该说啥好了。对了,你们隔壁的祖屋,这些年来我每过上一两月就要去打扫。在你们来之前,上月初六我还去扫了一回呢,因此不脏。这会儿让人去略微扫一扫灰,今晚就能住下呢。”田王氏笑道,一面说一面起身去拿了钥匙来交给乔珍。
乔珍接了就让香夏过来,把钥匙给了她,让她带着外头候着的丫鬟婆子和小厮去隔壁打扫,只留了香春在跟前服侍。
这里田大牛两口子就继续陪着乔黄氏和乔珍说话,就说到了村东头的黄一霸。田大牛就说:“这些年来,这黄一霸没少打你们那祖屋的主意,但碍着我们田家四兄弟,一直不敢大张旗鼓地来夺。”
乔珍想起这黄一霸当年逼迫乔家人的所作所为,心中仍是有气,想了想便让香春去把这一回护送自己和养母回乡的李弘济派来的那总旗叫了来,说:“吴总旗,今儿晚上我们会在这黄山村歇,你一会儿带人去把村东头叫黄仲达的富户家里的人都撵出来,带着你手下的兄弟去他那里住下。”
吴总旗应声而去,并没有问什么。他们这些兵士平素在京里无故还爱欺负人。如今到这里一个小小的山村里来,更是没把这村里的人当回事。方才听乔珍如此说,早就知道这是李千户的夫人跟那什么叫黄仲达的富户有嫌隙,这是故意让他们去收拾他呢。这种活儿他们一向干得不差。于是这吴总旗留下了十个兄弟在乔珍跟前支应,自己带了三四十号人直往村东头黄仲达家去。
黄仲达自从乔珍等人进村的时候就探听到了消息,知道她们一行人竟然带了官军来,心里就觉得不好,想定然是乔二奎一家人去了京里,攀上了贵人,或者跟什么官老爷结了姻亲,这才有这排场。因为多年前那样欺负过乔二奎,所以自然是害怕乔珍等人报复,一知道了这消息,便让人把院子门关了,躲在家里惶惶不可终日。
不过,到底躲是躲不过的,自从乔珍等人进村还没半个时辰,自家院子门口就有了动静。只听得外头的院门被拍得山响,有嗓音粗粝的京城口音的汉子在外头喊开门儿,说再不开门儿一把火把这院子都给点了。
黄仲达知道这些当兵的大爷们可是说得出来做得出来的。在屋子里筛糠似地抖了一会儿,终于被老婆撵出来让出去看一看。于是黄仲达便让管家和几个雇农一起陪着出去把院子门儿打开了。等到门一开,果然一窝蜂涌进来三四十个一脸凶相的兵爷。为首的看起来像是一个校官的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手按腰刀大声问:“谁是黄仲达?”
“我,我就是……官爷,你们这是……”黄仲达呵腰堆满笑结结巴巴道。
吴总旗上下打量黄仲达一眼,冷冷笑道:“你就是黄仲达,那好,你听着啊,立刻叫你这宅子里的人全部都给我出来,到外面去站着,这所宅子我们兄弟征用了,还有啊,让你这里的厨子立刻给咱们兄弟做饭,好酒好肉地伺候着,让我们兄弟吃好了,吃舒服了,你们就可以少受罪。我说的话你明白了没有?”
“啊!”黄仲达一听惊得不行,立即哆哆嗦嗦地说:“官爷,我们一家人都出去了,那晚上睡哪儿呀?”
“我管你睡哪儿!我方才的话你听清楚了?要不要我再跟你说一遍?”吴总旗脸一沉,声音蓦然拔高吼了一嗓子。
黄仲达站在哪儿不动,还想说什么,吴总旗不耐烦地狠狠一大耳刮子抽过去。他是军人,手自然重,只这一耳光就将黄仲达打得口鼻出血,栽倒在地,头晕眼花的。
好容易在旁边人的搀扶下爬了起来,顾不得擦脸上的血,忙哈腰说:“官爷,您别动手,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快点儿!别让我们久等!好酒好菜伺候着!”吴总旗在后面吼道。
不一会儿功夫,黄家这两进宅子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低着头,惊惶不已地鱼贯而出,到外头院子里站着。院子里只留下了几个厨子给这些闯进来的兵爷们做饭。这些进了黄家宅院的兵爷们自然不会客气,翻箱倒柜,抓鸡抓鸭,该拿拿,该吃吃,一点儿不客气。黄家老小妇孺只能在院子外垂头丧气地蹲着,不敢吭声。
而在田家,田大牛两口子非要留乔黄氏母女在家里吃晌午饭。乔珍见推不过,就让香春去把带来的一些干肉腊鸭腊鱼等拿来,让跟来的专一做饭的婆子去厨房帮着田王氏做饭。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菜饭就上桌了。除了乔珍带来的那些腊味的荤菜外,田王氏还做了些这个时节地里的新鲜瓜菜,满满摆了一桌子,配上手擀面条请她们吃。
近十年没吃到这乡下的家乡菜了,乔黄氏和乔珍都是胃口大开,吃了不少。乔玉依旧是少少得动了点,不怎么吃。
吃饭的时候,田王氏忽然提起说:“你们还记得货郎李大福家的那个小子李石头么?小的时候老是挂着鼻涕的?”
乔珍停住筷子问:“李石头怎么了?”
”前儿个被县里下来的公差抓走了,说牵涉到一桩贼盗官司里头,县太爷扔了牌子拿人呢。李大福两D子哭得不行,说自己儿子一惯老实,怎么会和什么歹人勾结,一定是公差弄错了。正托了人使银子去县里请师爷帮着打官司呢。”田王氏道。弄珍记起小时候自己用几颗糖换了李石头的”狗食盆子”的情景,也想起了那挂着鼻涕,对田小虎言听计从的小男孩的样子。当初离开黄山村时,也存了心将来有了钱好生补偿李石头的。这会儿听到这儿时的伙伴惹了官司自然就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