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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飘飘扬扬的大雪将整个幽州覆盖成一片银色的世界,未黄昏,天却越发显得昏暗了。
大雪下的残垣破庙摇摇欲坠,呼呼的北风吹得残破的门窗噼里啪啦作响,那盏昏暗的油灯苟延残喘的努力跳跃着,柔弱的灯光忽明忽暗,映照出一条瘦弱而苍白的身影。
“咳……咳咳……”瘦弱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针一线细致的缝制着手中的棉衣,不远处,篝火堆上方悬挂着的铁锅呼呼的冒着喷香的香气,袅袅的透过破旧的门窗吸引着正在归来的人儿。
“哇,好香啊!”来人推开门,吹来一地晶莹的白雪。
“回来了?可有什么收获?”笸箩放下针线,帮他拍掉满身的雪白。
“今天我猎到了两只野兔,一只山鸡,入冬了,山里的猎物也不太好打了。”云溪说着,通红的双掌凑在嘴边呵了口呵气,他又道,“少是少了点,不过没关系,我明日再去猎。”
笸箩望着他的手,有些心疼:“先烤烤火吧,万一生了冻疮就麻烦了。”
云溪眉开眼笑,脸上竟挂了一丝幸福的笑容,回答了一个“好”字,便十分听话的坐在篝火边烤起了火,他的脸微微露出一丝红晕:“丑丫头,其实……我觉得咱们这样也挺幸福的,反正京城也回不去了,要不……要不你就想想我的提议,好不好……?”
笸箩手中的活计没有停,却是声不可闻的笑了一声:“你当真不嫌弃我这一张脸?即便现在不嫌弃,将来也会嫌弃的吧。”
云溪脸色一黑,气鼓鼓的在她身边坐下:“本少侠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黑色的面罩下,笸箩的眼睛动了动:“可你到现在还不敢直视我的脸。”
云溪心尖打了个颤……“我……谁说我不敢!”
他违心的说出这句话,颤抖的双手渐渐摘去那黑色的面罩,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还记得那首童谣吗?
没皮没脸不要脸……
那张脸,竟然是真的没皮的……
除了满脸的血红色坑坑洼洼,那张脸再也看不出一丁点原本的形貌,两只眼睛也因失了脸皮的影响显得如同牛眼,滚圆且巨大,咋一看就宛如腐烂了的僵尸,惨不忍睹且可怖!
“我……我……”一刹那,云溪仍是不受控制的连连后退了几步,待他反应过来却已经迟了。
“不要勉强了,我知道你只是愧疚而已,那不是爱。”笸箩背过身去,将黑色的面罩重新戴好,唇边浮现出一丝苦笑。
这张脸,连她自己看了都害怕,又何况别人呢?她那时并未想到,睿王妃竟会将她的整张脸皮割了下来,那时忍受的痛苦,至今想起来都令她战栗,若非云溪与清虚道人,只怕她早已被活活疼死了。所谓善有善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非她救清虚道人一命,那****是否已经死在来幽州的路上了?
“丑丫头,我真的不是愧疚!我是真的很想照顾你!”云溪很是激动,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眸中尽是急切与真情,“你就让我照顾你吧,我会努力赚钱,你不要再去街头卖艺了!”
“我不想拖累你们!”笸箩挣脱他的束缚,语气有些冰冷,“我说过,男人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云溪有些失望,“你可知,黎国的姑娘没有哪个是如同你这般抛头露面取悦男人的?”
笸箩的后背僵了僵。
“你可知你在那群听曲儿人眼中是什么?是玩物,是笑话,是调侃取乐自己的对象!”
“他们是何看法与我何干?”笸箩抿了抿唇,“倘若日日得看着别人的脸色,想着别人的想法而活,那岂不是很累?只要达到目的,又何须知晓过程是怎样的。”
云溪一时语塞,他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少女,眼中尽是复杂的神色。他赞赏,赞赏这个少女与其他女人的与众不同;他也遗憾,遗憾这个少女永远也不懂一个女人应该拥有的宠爱与享受……
她明明可以选择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哭,可她偏偏选择将眼泪藏在心底,努力对着别人笑……
“云溪,不管我做何种选择,但你要相信,笸箩永远不会自甘堕落。”
“神女当然不会自甘堕落,你听说过自甘堕落的神吗?”残破的房门再次被推开,搂着酒瓶摇摇欲坠的清虚道人颠颠倒倒的进了屋,绯红的脸色带着浓浓的醉意,他呵呵笑道,“自甘堕落是人的专利,神怎么可能?嗝。”
“好大的酒气……老顽童,你又喝多了!”云溪皱了皱眉,恨不得隔窗将这个酒鬼扔出去,他气的指关节咯嘣咯嘣响,但终究还是忍了,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百事孝为先,谁让他是他的师父呢?
清虚道人恬不知耻的在云溪衣服上蹭了蹭,在他干干净净的衣服上留下两个黑爪印:“哎哟哟,小溪儿竟然想打老人家,真是让老人家太伤心了……”
“噼里……啪啦……砰——”
“哎哟!”清虚道人哀嚎一声,从茫茫雪地上爬起来气的直跺脚:“小溪儿!你竟敢把老子扔出来!”
“扔你怎么了,你再蹭我脏我的衣服,我便再扔你一次!”这可是笸箩为我缝制的衣服……他在心里补充一句。
清虚道人气的胡子跳了几跳,终是气呼呼的自己复又回了屋子,这一折腾,酒意醒了大半,便咕噜咕噜的喝起肉汤来,吃饱喝足以后,他美美的躺在厚厚的稻草堆里心满意足的睡了。
“咳……”笸箩轻声咳嗽了一声,生怕吵醒睡着的清虚道人,等她缝制好了最后一件棉衣,眼看夜逐渐深了,云溪竟还趴在她身边打着盹儿,她只好推醒云溪让他去睡觉。
屋外的风仍旧呼呼的吹,雪仍旧哗哗的下,睡梦中的师徒蜷缩着身子显然有些冷……笸箩将自己的一床棉被盖在二人身上,她搓了搓麻木而通红的手,兀自出门朝二里外的闹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