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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云归宁那一天,任倚华正在中气十足地指挥着秦如琛派给她的人:
“那院子里藤椅也没人坐了,搬到厢房去,诶诶诶,是西厢不是东厢,东厢的东西我还没收拾好呢!”
“木桌的腿儿快掉了?那就不要了,你们要是需要的话也可以拿走……哦,你们要这个也没用?那就先给我收起来吧。实在不行给看房子的当柴火烧。”
“动作轻点轻点,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好歹也别摔了。”
朗云笑着走进来:“小气鬼到底是小气鬼,连木头都不放过。”
任倚华抬眼看她,只见她眉目舒展,面带桃花,依偎在林慕遥身边,比起以前更多了几分旖旎风流的劲儿,足见琴瑟和鸣,心自然而然就放下了。
她拍拍手里的灰土:“林大人和林夫人总算来了,我可是等候多时了。”
林慕遥脸皮薄,连忙上前施了礼,只说“烦劳,烦劳。”朗云却压根就不信:“等候多时?任倚华你别逗了,你要真等着我们,还在这里指使着人搬这搬那?”
林慕遥拉了拉朗云的袖子,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倚华打了个呵欠:“这不是要走了么?就算林夫人你金尊玉贵,也得让我先把东西理好不是?”
朗云低低啐了一口:“少寒碜人了。什么金尊玉贵,又是林夫人的,你不拿话嘲我就不高兴不成?还有,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天要回来了?”
倚华切了一声。抛了个眼神过去:“这不是你们新婚燕尔么,还以为得耳鬓厮磨段时间,哪儿有空理会我们这些闲人呢?林大人,你给评评理,我实心实意为你们考虑。都没跟上您那里提回门的事儿来打扰你们,她还不领情!”
林慕遥自是尴尬,朗云偏还看他好笑,大大咧咧解释道:“她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就好了,为这点话就脸红,岂不是跟冷大人一个路数了,活像块木头!”
解释完了她就想拉着倚华去说悄悄话,刚要走突然想起来林慕遥还在那儿呢,就踮着脚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林慕遥略有不舍,想去拉她的手想想又把手缩了回来。朗云看出来,笑嘻嘻地跟他勾了勾手指,方一朵云似的飘了去。后面藏了半天的绯烟和碧罗也亦步亦趋地跟了去。
任倚华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恨不得扭过头去。可朗云身形委实不慢,还没说出什么羞她的话。已经上来挽着她的胳膊往屋里走了。
进了屋。朗云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了茶,握着茶杯一屁股坐在床上不起来,绯烟,碧罗两人也小心翼翼拣了凳子坐下了。
没地方坐的倚华手痒得想把朗云揪起来:“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朗云一脸鄙夷:“我本来就不是外人。”
倚华被她一句话噎的没法,朗云喝了一口茶,磨磨蹭蹭问道:“这回,真是要走了?”
倚华一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对,过两天就动身。”
朗云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下去:“阿茵呢?你不进宫跟她告别么?“
倚华眼神里透出怅惘来,怅惘得像失群的孤雁:“年节下的,宫中各种事,宫禁也越发严了,哪儿还轮的到我求见呢?再说见了又怎么样,不过是徒增伤感。据秦大人那边传来的消息,她如今复了宠,就算柔妃怀孕,横竖也越不过她的位分去。你这亲事又相当和贤妃言了和,她们两个结了盟,柔妃哪怕是诞下皇子,也不一定能有什么大进。”她伸手去握朗云的手,笑容柔和,恰似夕阳下潋滟的秋水:“清楚你们两如今都过得好,我走也走得放心了。”
朗云一只手和倚华交握,一只手下意识地抚摸过身下的被褥,触手是熟悉的滑顺和温暖:“你舍得吗?”
舍得这冠盖京都,繁华无限?舍得这翻云覆雨的官场?舍得这住了好几年,处处皆有往事痕迹的小院?舍得我、阿茵、绯烟、碧罗这些姐妹?
倚华抽出手,朗云心里一冷。
倚华拿指节调皮地敲了敲朗云头上的珠钗,侧耳像是等着听什么:“舍不得啊——可是为了某块木头,舍不得也得舍啊。”
朗云调笑道:“这算不算重色轻友?”
倚华戳了戳珠钗上的珠子,戳得珠子摇来摇去:“你不重色轻友?刚嫁人就知道护着自己的份子钱了,要是等你生了孩子,还不定怎么护着林大人呢。”
小卿远从门后哒哒跑进来:“云姨有孩子了吗?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朗云脸上挂不住:“别听你娘瞎说!”
小卿远跑到朗云面前,仰起脸,语调稚气:“娘说我们要搬家了,要过好几年才能再见到朗云姨姨,绯烟姨姨和碧罗姨姨要陪着你,也不跟我们去了。是真的么?”
朗云看着天真的卿远,一时间竟然想否认这个事实,但还是狠下心来:“是真的。”
小卿远立刻脸上就有了失落之色,低下头手指转啊转,绯烟,碧罗看得心疼,只想上去抱抱。却不料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偏头想了想,笑容灿烂:“那等过几年卿远再见到姨姨们的时候,姨姨们还要记得卿远好不好?”
朗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卿远小小地跳起来:“那姨姨们跟我拉勾好不好?”
朗云三人面面相觑,根本忍不住内心的疼爱。终是围了上去,一个个郑重其事地拉了勾,然后对着卿远又抱又哄,赌咒发誓的说有空儿一定来看他,心肝肉儿的叫了很多声。
倚华见儿子比自己更受欢迎,无奈地笑了笑,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离开,到了安人的屋里。
安人怀抱着倚华的小女儿,喃喃地唱着民歌小调儿哄她睡觉。
“啊,啊,睡觉觉,
我娃好,穿新袄,
带新帽,睡着了,
我娃睡着了...。”
安人满目慈爱,时不时凑上去亲一亲小孩子的苹果脸,然后一个人笑得皱纹都盛开了。
倚华轻手轻脚地进了屋,说了声:“娘,我来吧”,就想从安人怀里把女儿接过来
安人竖起食指,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孩子睡着呢,挪来挪去的该醒了。”
倚华贴着安人坐下:“果然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所以睡得香。”
安人只是笑:“小妞妞当然无忧无虑了,又不是我们这些持家的女人,要操心这操心那的。”
倚华打量了下安人说这句话的表情,怯怯地开了口:“娘,我就这么决定,把家搬去西北,您不怨我吧?”
安人好笑道:“我有什么好怨你的?我的儿媳想带着我去找儿子,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我不谢你反而怨你么?”
倚华睫毛垂下,在脸颊上垂出颤抖的阴影:“西北那边不太平……我作为媳妇,本是该在京城好好侍奉您,照顾孩子,等镇州那边不打仗了再出发的……他也来信叫我不要去,这一家老小的路上奔波,要是出点什么事怎么好……可要是不去,我又不放心他……。”
安人喟叹一声:“你这孩子就是想太多。你不放心你的夫君,难道我就放心我儿子不成?打仗?咱们大恒和鲜卑人打了不知道多少次仗了,哪次让他们打进城来?就算退一万步说,真出了什么事,也还是一起面对的好。咱们一家人,生在一起,死在一块,才是正理儿。说道奔波困苦,我这把老骨头倒还硬朗,真是可怜了你一个年轻女子和两个孩子。你们尚且都不惧,我这半只脚进棺材的人还怕什么?”
倚华眼圈微红:“娘你说什么呢?哪里就谈到那些不吉利的事上去?”
安人摸摸她的头发:“我这把年纪,是生是死早就看破了。倒是你是个难得的,不嫌他被贬,不怕那边打仗,还肯一心一意地跟着他这块木头。”
倚华破涕为笑:“娘你说什么呢?那木头的诨号儿,是我瞎起的,您可别这样叫他,回头他知道,恐怕得生气了。”
安人佯怒道:“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有这么好的婆姨跟着他,给他生儿育女,还肯陪他到西北受罪,不过被起了个贴切的外号,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倚华还是笑:“他气性可大着呐,等见了他,他要是怨我不听他的话待在京城,娘可得替我说话。别让他大庭广众的卷我面子。”
安人瞪目:“他敢?倚华你别怕,真到那时候我给你做主。”
倚华谈笑着岔开话题:“听说娘就是从西北来的,我自打生下来就没出过京城,娘能给我讲讲西北是什么样子吗?”
安人眯起眼,语调里飘着追忆和怀恋:“那地方,也没什么好说的吧。大风一吹起来,沙子满天都是,吹得人一头一脸…………胡杨死硬死硬的,榆树林倒还好看,一到秋天,满树的沙枣,坑坑洼洼的,咬起来要有股甜味儿……走在路上,能听到人唱歌儿,调子飘飘悠悠的,虽然都是些粗话,却偏偏能听到人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