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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卸下了冬的厚重,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烈。
玉龙雪山旁是一片古老的丛林,培罗真煌建立燕国王朝之后便将这块丛林划为皇家猎场,丛林郁郁葱葱,古树遮天蔽日,里面奇珍异草,飞禽走兽应有尽有。丛林历史悠长,历经风霜,遥遥望去只觉得一股慑人的气势隐隐而出,带着一种最原始凶悍的野蛮和力量。
春猎大会在这一日正式的拉开序幕。
正午时分,正宴正式开始。
燕皇高高的端坐在主位上,已经临近春季,他依然穿着厚厚的明黄大裘,身形消瘦,背脊微微佝偻,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清晰可见双鬓发白,双眼苍老而浑浊。但是没人敢忽视那眼中时而射出的寒芒,如一把饱经风霜锐利透骨的利剑,让人背脊发凉。
众人谈笑风生,开怀畅饮,整个宴会一片和谐平静。
每当众人都认为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燕皇已经睡着时,他总会时不时眯着眼睛淡淡的扫向下方,双眼迷茫而疲惫,众人再次谈笑起来时他又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人群中时不时传来一声兴奋的呐喊叫好声。
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营帐前方的平原之上,几十匹膘肥体壮的骏马飓风奔驰。马背上稳坐着一群身姿曼妙的年轻少女,人人身着干净利落的骑马装,身背箭筒,一支支白羽箭在烈阳的照射下泛着凌厉的白光。策马扬鞭,马蹄铿锵,在宁静安和的平原上如一道道滚滚惊雷,响彻天际。
嗖的一声,一直凌厉的白羽箭登时直冲云际,稳稳地刺进上空不断盘旋飞翔的秃鹰。翅膀无力的扑腾几下,便直直坠落下来。
“好啊!”
“想不到七公主的箭法如此精湛卓绝!”
“这等眼力与手法怕是很多男子都不及吧!”
贺兰无双神色平静,却带着一丝凛冽。在秃鹰落下之际,只见她身姿一转,半躺在马背上,素手一扬,一支白羽箭再次射入另一只秃鹰的身体里。
骑马狩猎也是燕国贵族闲来时的玩乐,不过大多局限于男子。名门贵女自喻矜持,平日极少参与这项游乐。不过,虽然马上功夫不算精湛,也不会太差。
其他贵族千金即使比不上贺兰无双精湛的马术与神乎其技的箭法,不过傲然于马背之上,策马扬鞭的风情万种,飒爽英姿也让在座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兴奋不已。
女儿家本就娇羞柔弱,她们的人生就是依附在男人身下寻求一生的平静与保护。况且这是一个属于男人金戈铁马的天下,他们对于女人本就没有太高的要求,这样的风采作为观赏而言已经远远足矣。
除了少有的那几人之外,其余众人早已看得血脉膨胀,兴奋难耐。这是一种不同于闺阁之中的巧笑嫣然,柔情似水,而是驰骋在天地之间一股动人心魄的果敢与凌厉。
“这都看傻眼了?”成玄奕端起酒盏浅酌一抿,微微侧了侧身子,靠近金之南耳边,说道:“你若上场,这些女人还不得往边上靠!”
浓烈醇厚的酒香还参杂着男人特有的气息,紧紧萦绕,金之南侧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能不能不靠这么近?”
成玄奕闻言轻笑一声,眸子晶亮闪烁,“死皮赖脸的坐在你旁边,不就是想靠你近些吗?”
“你还知道自己是死皮赖脸呀!”金之南想起之前这人非要坐在自己身边的赖皮劲儿就火大。
成玄奕倒不在意她发火,一本正经的说道:“被你揍多了,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成玄奕轻轻推了一下金之南,眼神扫向主位下方的第一席位,有些慎重的说道:“他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金之南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那是尊贵的太子之位。
绣着黑金彩云龙腾图案的锦衣华服熨帖般的穿在身上,腰间系着紫金暗红罗绸腰带,除此之外腰间身无一物。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而平静,透露着孤傲的王者之风。
寒眸如幽幽深潭朦朦胧胧,探不到底。金之南淡淡扫了贺兰玥一眼,触目之余,那人的目光突然微微一侧,四目相对,金之南内心猛地一阵。
只觉得一种陌生到令人战粟的恐惧瞬间袭满自己的心房,这一刻金之南仿佛看见了那晚玉龙雪山下那双冰冷得无迹可寻的眼眸。
不,他不是帝君!
但是为何如此相似绝伦,如此的……令人胆颤惊心!
金之南稳住心神,问了成玄奕一句,“为什么觉得他不一样了?”
成玄奕收回目光,深深的看了金之南半响,他低沉的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或许是因为丢了那块玉佩吧!”
一句模凌两可的话让金之南的心再次沉沉落下,心绪变得奇怪莫名,她没话找话的淡淡说道:“找到机会,我就还给他!”
成玄奕沉默不语,他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似乎想要将满心的郁闷与阴霾通通吞噬下腹。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金之南以为这个话题已经不会在继续时,男人的声音透过温暖柔和的春风缓缓传来:“来不及了!”
春风如此的柔媚清和,此时偏偏暖不了金之南异常冰冷的心。
两人很自觉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让人沉重到窒息的话题,有些兴致阑珊的看着平原上的带着表演色彩的狩猎。
纵然身份尊贵如一国公主,士族千金那又如何?在这男人执掌乾坤的世界里,她们身冠尊崇高贵之名,却依然对这些男人谄媚邀宠。毕竟在她们眼中,男人便是天下,便是世界。只有的到了天下,才能拥有自己的世界。
一场以表演为基础的狩猎就这样结束了!
此时,燕皇缓缓的睁开双眼,眸中满是浑浊与疲惫,他对着两国使者淡淡笑道:“江山多娇,始终抵不上这美人之魅啊!”
极为平淡无常的一句话,却让在座众人心神一愣。一直以来的迷惑与揣测在这时慢慢露出冰山一角,一些敏感的蛛丝马迹渐渐的浮上心头。
秦昊温润一笑,双目如春风撩人般柔和绵软,他微微拱手示意,说道:“燕皇所言甚是!这江山虽美终究少了几分千娇百媚,女儿家的柔荑软臂才是英雄的温柔乡嘛。不管风多大,夜多黑,总是要与她卧榻而眠的!”
燕皇含笑点点头,“秦太子倒是风流雅士!”
秦昊谦和笑笑,说道:“燕皇妙赞!”
话锋一转,秦昊淡笑着睨了帝君一眼,说道:“权擎王久居军旅,至今孑然一身,倒少享这美人之妙。开疆扩土,扬国之威纵然重要,可是一味如此岂不少了几分作为男人的本性与趣味?”
帝君缓缓放下手中的白玉酒盏,几乎是有些轻蔑的扫了秦昊一眼,平淡无波的说道:“若是本王也如秦太子一般浊醉媚色,那我大夏有朝一日岂不是也要割地赔款,贻笑天下!”
话音刚落,空气之中徒然升起一股血腥嗜杀的暗涌洪流,在这慑人的压迫之下,连同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天下谁人不知数年前,帝君率领三万铁骑大举进攻南秦百霞山,那一战南秦损失惨重,国本动摇。帝君旗下大军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烈火狼烟,无论将领兵士,平民百姓,老弱妇孺皆被杀掉,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整个百霞山如同死神罩顶,没有半分生气。屡战屡败之后,秦皇无奈之下不得不割地赔款,将百霞山外的五座城池划为夏国领土,最终再奉百万黄金,这场硝烟弥漫,生灵涂炭的惊天之战才彻底的落下序幕。
若非当时夏国国力羸弱,其经济与军事力量都不足以长期对抗一方泱泱大国,加上北边的燕国一直虎视眈眈。若非如此,极有可能南秦已经不复存在,更不可能如此短短数年之内就能恢复如初!
那一战让帝君名扬天下,成为权倾夏国,威慑天下的权擎王!
这是秦国自建朝以来最大的失败与侮辱!
秦昊再也无法保持历来的温润与谦和,那双如春风撩人般的双眸泛起冰冷的肃杀之气,携卷着毁天灭地的恨意与力量。
帝君再次轻蔑的用眼尾淡淡扫了他一眼,端起刚刚放下的酒盏,浅酌一口,美酒浓郁醇厚,如一汪暖暖温泉,滋润心肺。
帝君以嗜杀狠戾闻名天下,其诡异莫测的军事策略与狠辣至极的手段足矣让天下世人折服畏惧。
秦昊挥手止住身后正欲开口的秦国大臣,他深深的看着帝君,嘴角掀起一丝残忍的冷笑。端起酒盏,饮下满心愤怒与耻辱。
他们都是能够睥睨天下的王者,心机深沉狡诈如狐狸,狠戾决绝如豺狼虎豹!
秦昊明白,这是一个无力反驳的事实,当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抹去这漫天耻辱之际,他会选择静静的谋划等待。
燕皇那双浑浊苍老的眼眸中精芒一闪而过,转眼间便恢复如初,他轻笑一声,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沙哑疲惫,仿佛不曾发现两国之间的剑拔弩张,或许他心中正乐见其成,对着一旁的下侍淡淡道:“歌舞开始吧!”
恭敬候在一旁的太监总管得令,挥了挥手。宴席两边突然涌出数名妖娆媚人的西域舞姬,她们身穿丝滑单薄的粉色纱裙,肤若凝脂,眉眼如画,美得不可方物。
身姿绵软柔滑,像是一旺暖热灼人的温泉,缓缓的魅到男人们的心里。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一片撩人心魄的气韵与风华。
随着舞姬的翩然起舞,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的缓和下来,到底是心机深沉,玩弄权术的政客,眨眼间便神色无常,众人再次谈笑风生,开怀畅饮起来。
西域舞姬渐渐退下之后,一名身着火红长裙的女子缓缓走进宴席中央。她神色优雅宁和,身姿婀娜,如一朵傲视雪莲般含苞怒放,那种如同天界仙子的灵韵让众人的心再次狠狠一荡。
成玄奕状似无意的扫了燕皇一眼,心中的沉闷又重了几分,他缓缓靠近金之南,说道:“燕皇怕是要有动作了。”
金之南闻言,心中闪过一丝了然,她看了看席间翩然起舞的贺兰无双,说道:“你是说她?”
成玄奕轻轻点头,说道:“贺兰无双是燕皇手中的一根红线,却不知是牵上夏国还是秦国。”
“你是说联姻?”
“不错!”成玄奕放下手中的酒盏,淡淡道:“或许也不能说是联姻!”
他的脸色闪过一丝沉重,“也许是障眼法也说不一定,在这下面必定还有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至于他抛出贺兰无双这块砖,想引什么美玉现在尚不得知。”
“不管如何,我们都不可大意!”成玄奕沉声说道。
两人靠得极近,低声交头接耳,在外面看来就显得格外亲密无间,毕竟他人可听不见他们所谈论的内容是如此的隐含刀锋之气。
一阵极为刻意的轻咳低声响起,两人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坐在金之南身旁的金勇面色阴沉,隐含怒气,他看了看紧靠的两人,随即狠狠的瞪了成玄奕一眼,眼中的警告意味相当明显。
金之南推了推成玄奕,看着父亲的样子,眼中滑过一丝好笑,对着成玄奕说道:“你要是再靠我这么近,不止我要揍你,可能我爹也会揍你的。”
成玄奕对着金勇温润有礼的笑了笑,姿态谦和,进退得宜。嘴上却如蚊子般细声嘀咕:“你这宝贝女儿早晚不都得是我的人,何必呢?”
只见宴席正中的贺兰无双以一个绝美斐然的妙曼舞姿结束了这场动人心魄的舞蹈。她接过下侍递来的黄金酒盏,巧笑嫣然缓缓上前几步,向着两国使者的席位慢慢走去。
空气徒然凝结,疑团变得越来越清明起来。
贺兰无双风情万种的呈上黄金酒盏,对着秦昊轻言细语,魅惑至极的浅浅一笑,说道:“无双敬太子一杯!”
秦昊谦和有礼的搀扶起贺兰无双,柔和温润的说道:“得无双公主此等美人敬酒,真乃福气!”
贺兰无双含羞浅笑,迈着轻灵的步伐浅浅的移了几步,再次端起黄金酒盏,“无双敬王爷一杯!”
帝君心中冷冷一笑,他看都没看贺兰无双一眼,端起案桌上的酒盏浅酌一口,淡淡道:“本王正在酌饮,不劳公主再敬,还请回!”
语气淡漠平静,却充满冷漠果断的拒绝,若是换做平常女子必定羞的俏脸无颜色。然而贺兰无双却恍若未觉,她淡然一笑,如雪莲般高贵清雅,再次举起酒盏,声音清澈醉人,浅浅说道:“无双代表父皇,代表燕国敬来使一杯,祝愿我大燕与邻国友邦永享太平!”
这段话带着一股不难察觉的犀利与威胁,毕竟这杯酒已经不是区区公主所敬,而是代表一国之尊以万世之好,天下太平之名敬给邻国友邦,尽显礼仪与和平。
虽然三国之间明争暗斗,但是天下之争终究还未正式摆上台面,在虚以委蛇的包裹之下,三国之间仍然和睦共处,共享天下。然而当一方有足够势力与力量吞噬掉另一方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举起鲜血白骨染就的屠刀,掀起一场狼烟四起,烽火雷鸣,金鼓连天的天下之争。
作为夏国的使者若是不饮下这杯冠以天下太平之名的酒,那么就是置国家大义,邻国友邦于不顾,率先挑起这场乱世之争。
帝君轻蔑的扫了贺兰无双一眼,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双眼微眯,似乎虚弱疲惫得即将睡着的燕皇,几乎是带着一股难言的犀利与压迫说道:“堂堂雄踞北方的泱泱大国,何时变得如此不知礼数?”
燕皇缓缓睁开微眯的双眼,波澜不惊的说道:“权擎王何出此言?”
嘴角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声音不似平日的淡然冷漠,而是带着霸气斐然的浓浓戾气!
“我堂堂一国王爷,代表大夏出使燕国,恭贺贵国太子选妃之喜,尽显我大夏礼仪之风。但是什么时候区区公主也能代表一国之君以天下之名来敬使者之酒?莫非燕国之人就是如此尊卑不分,罔顾国礼吗?还是燕国久踞北边,雄霸一方,觉得我大夏也仅仅只配让区区一国公主敬酒?还如此大言不惭的冠以九五之尊冀望天下太平之名?这是公主能做之事?若非不能,那么背后授意之人又是谁呢?”
历来神色如常的燕皇脸色徒然一变,渐渐沉了下去,他挥了挥手,贺兰无双缓缓了退了回来,对着燕皇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步入席中。
“别说是区区一国公主,一介女子,就是身为男儿身的天家皇子也不够分量来敬本王这杯酒,要知道所敬的可是皇与皇,国与国之间的身份地位和盛世太平!”帝君冷冷一笑,说道:“晚辈敬燕皇为一国之君,但是燕皇此举似乎差强人意啊!”
燕皇轻轻咳嗽起来,哪怕他的声音是如此的低微,但是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宴席之中,如滚滚惊雷般惊鸿响亮。
未等燕皇开口,贺兰玥缓缓的起身,走出席间。招来一旁的下侍,端起托盘上的黄金酒盏,寒眸翻滚涌动着较量碰撞的光芒,他姿态谦和,进退得宜,却不失凛然霸气的缓缓说道:“不知本宫可够分量敬权擎王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