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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许久不露面的梅瑾萱,贤妃一愣。
但她很快回过神来,自然地问:“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梅瑾萱不看她,直接对着身后的人招招手。
素雪素晴上前,二话不说,押着贤妃就跪到了地上。
屋里屋外的人都惊得屏住了呼吸。
直到贤妃反应过来,试图甩开按在她肩膀上的两只手。
她抬头瞪视坐上主位的梅瑾萱,质问:“贵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瑾萱低头看她,朱唇轻启:“罚跪。”
贤妃隐忍怒火:“不知我哪里得罪了贵妃娘娘?”
贤妃的贴身宫女也喊道:“对啊,凭什么罚......啊!”
但她话没说完,就被把她以同样姿势押在地上的素凝,堵了嘴。
梅瑾萱斜倚在椅子上,歪了下头,好像不理解她们的话,她说:
“本宫罚你就罚你,还需要什么理由?”
贤妃:......
贤妃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维持住体面。她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
“贵妃娘娘,国有国法,宫有宫规,虽然您贵为四妃之首,但也不能目无法度,毫无理由就侮辱......”
“谁说本宫没有理由?”
贤妃要给梅瑾萱扣个高帽子,用国法规矩给梅瑾萱施压,可是梅瑾萱不吃她这套,直接打断她。
贤妃看着梅瑾萱气定神闲的样子,心头一跳。
她斜眼瞟向一旁站着的玉竹阁真正的主人,心里有了猜想。
她试图与梅瑾萱周旋:“贵妃娘娘可能误会了。”
哪想梅瑾萱根本不理她,眼神直接越过,看向门外刚刚出现的几人,亲切地打了个招呼。
“哟,刘公公来了。”
贤妃一怔,倏然扭头向后。
刘宁海是秋水找来的。不光刘宁海,还有司计司司计陈芝,司制司司制张贝贝,以及司供司司供冯吉,一并被秋水带了过来。
本来是要引着他们去启祥宫的,幸好承乾宫的太监脚程快,半路截住秋水,这才赶了过来。
梅瑾萱对着秋水抬抬下巴,秋水会意,大声说:
“回禀娘娘,婢子查明,司计司陈芝,司制司张贝贝,司供司冯吉皆有中饱私囊之举,其中陈芝更是向宫外偷渡宫中财务,罪大恶极。”
话落,三人立刻跪了下来,大呼冤枉。
陈芝甚至对着贤妃喊:“娘娘救我!娘娘救我!”
贤妃面色惨白。
水至清则无鱼。不管后宫前朝,贪墨之事屡见不鲜。管事太监偷偷挪用甚至扣留不受宠的妃嫔的份例,更是成为后宫里默认的规矩。也就是之前皇后公正不阿,贵妃体恤宫人,才一度禁了这种风气。
而现在,因为贤妃刚刚上位,急于安插自己的人手,才又出了妃嫔皇子温饱难继的丑事。
其实贤妃很聪明,她既没有大面积调动人事,也没有撤职那些统管一局的尚宫尚仪,只是对后宫六局下属的二十四司下了手。司计司、司供司、司制司的管事,官位虽不大,但都是切身牵扯着各宫利益的职位。如果给贤妃一段时间,她定能从这三处实权之地站稳脚跟,继而蚕食后宫各处势力。
但奈何,她得权突然,原先也没有在后宫中培养人手,所以匆匆行动,对于自己提拔的人了解不够,这才铺一上位就给她捅了个大篓子。只能说,聪明反被聪明误。
贤妃此时自是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安插的棋子,但她更不敢赌贵妃手里有没有确凿的证据。
于是,她只能......
“竟有这事!?”贤妃瞪大双眼,戏给得很足:“是臣妾管事不力,辜负了陛下和娘娘的信任。臣妾一定严惩这三人,以儆效尤。”
贤妃不辩驳,也不挣扎了,这一刻她低下头颅,谦卑请罪。
是梅瑾萱都要赞一句的,能屈能伸,反应敏捷。
她也真的夸了:“弃卒保帅,贤妃真是当机立断啊~”
贤妃抿紧唇角,心思百转。
可是她想得再多,善后的办法再周全,现在也都是无用功。
梅瑾萱簌然开口:“来人,司计司司计陈芝,中饱私囊,夹带公众财物,藐视宫规,赐杖毙。”
而后她目光扫过另外两人:
“司制张贝贝,司供冯吉革职查办。至于他们的位置...把陈泽礼和唐庆祥找回来,也算是物归原主。”
最后一句话梅瑾萱是看着贤妃说的。
不知道她的“物归原主”说得到底是司制和司供的位置,还是......
果然,贤妃心中危机丛生。她担心梅瑾萱此举是为了夺回掌宫的权利。
于是,贤妃昂头,义正言辞地说:“贵妃娘娘,现在陛下是命我管治六宫,就算是惩罚陈芝他们,也是我的分内之事,娘娘这样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梅瑾萱不说话,只是垂眼盯着贤妃,直到把贤妃看得心如擂鼓,才慢慢开口。
“既然这样......”梅瑾萱对着素雪素晴挥手:“那就把贤妃带到陈芝边上,让贤妃娘娘近距离,仔、细监察行刑。虽然贤妃管治不利,但本宫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好好尽尽她的——分、内、之、事。”
贤妃双眼圆睁,倒吸了一口凉气。
素晴素雪令出必行,毫不拖延,当即架着贤妃就到了玉竹阁院子里,把她重新摁到了陈芝边上跪着。
此时的陈芝已经被承乾宫的太监押到了行刑的长凳上。离贤妃只有三尺的距离,近得贤妃几乎都能看到陈芝哀嚎时,喉咙里的小舌头。
杖毙,一般打得都是脊杖。通常二十杖内脏出血,五十杖筋骨尽断,八十杖人就归天了。当然,具体操作,要看执行人的手法。比如说当年打梅瑾萱她们的于峰,就是加了暗劲,下了死手。但是今天,承乾宫执行的太监却是相反。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让贤妃看得更久,“监察”得更仔细,他们足足打了一百杖,陈芝才咽气。
其过程的血腥和惨烈自然不言而喻。
等把陈芝如填了稻草般软绵绵的身体从凳子上抬起来的时候,血顺着他的手臂甩到贤妃脚边,贤妃当即干呕不止。
这下不用人按着了,让贤妃挣扎她都没有力气,腿软得跪不住,只能歪坐在地上。
梅瑾萱此时站起身来到贤妃面前。贤妃听到声音抬头,呕吐得泪光盈盈的眼睛里,是怒火和恨意。
面对杖毙这样惨绝人寰的景象,梅瑾萱倒是没有任何反应,甚至看起来心情颇佳地笑着。然后,她伸手轻佻地拍了拍贤妃的脸,
“别这么看着我,本宫今天可是好心,才来教你。”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贤妃眼睛里的火焰恨不得化为实质,把眼前的人点燃。可下一刻,在她听到梅瑾萱接下来的话后,任何的愤怒不甘都成了云烟。
她如一块冰,被梅瑾萱冻在原地。
梅瑾萱是这样说的——
“知道陛下为什么敬重端柔太妃吗?因为陛下还是皇子时也曾被苛待。冬天里没有碳火新衣,冻得握笔的手都长了冻疮,甚至在除夕之夜高热不退。当时的陛下,就如昨夜的三皇子一般。钱德妃仗着圣宠阻止景阳宫的人去请太医,打算生生地把陛下拖死。最后,还是端柔太妃不忍心,偷偷送了药和吃食过来,才保住了陛下的命。”
贤妃真的慌了,她完全不知道这些往事,又或者说除了梅瑾萱他们这些陛下身边的老人,没人再知道那段不堪的过往。
瞬间明悟到问题严重性的贤妃,连连摇头:“我不是,我不是故意支走太医,不给三皇子看病的!”
“呵...”梅瑾萱轻笑:“你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的结果不是吗?你觉得事实摆在这里,陛下会在意你心中到底是何想法?”
贤妃瞳孔震颤。
梅瑾萱俯身离她更近:“你再想想,如果陛下知道了三皇子的遭遇,贤妃娘娘你...又会有何后果?”
“不!我没有!我没有害三皇子!”贤妃忍不住抓住梅瑾萱的胳膊,大声否认。
梅瑾萱冷酷甩开她:“你的辩解,留到陛下面前去说吧。”
随后,她看向刘宁海:“刘公公,前因后果你都清楚了吧?”
刘宁海当了半天摆件,此时说出进到玉竹阁的第一句话:
“是。路上时,秋水姑娘就跟奴才说过了。”
梅瑾萱点头:“那就劳烦您把之前的事,今天的事,一分不差地禀明给陛下吧。”
“奴才遵命。”
......
不管贤妃如何抗拒,刘宁海还是差人将贤妃扶走了。至于陛下最后决议如何,还未可知。梅瑾萱也不太关心,她现在还有另一件事。
坐在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玉竹阁里,梅瑾萱先看望了一下病床上的三皇子,然后带着姚婕妤走出屋外,对她说:
“这次之后,贤妃可能不会伤筋动骨,但应该会受罚,老实一阵。而这,就是你的机会。”
姚婕妤先是一愣,然后连连摇头:“不不不,我不行......”
梅瑾萱叹了口气:“你这回已经彻底得罪了贤妃,你要是不努力,不去争取,等她缓过来,安能有你的好日子?”
姚婕妤:“不是有娘娘您吗......”
梅瑾萱看她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直觉头痛。
“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得帮你?本宫看起来像是什么好发善心的人吗?”
梅瑾萱真是不理解,这姚婕妤怎么可以一边怕她怕得哆嗦,还一边不撞南墙不回头地信赖她,非要往她身上扒。
姚婕妤咬咬嘴唇,低着头:“娘娘当然不是必须得帮我,臣妾自知不配。但是臣妾没有别的人可以找了,只能妄图娘娘垂怜。我知道,娘娘是个善良的好人。”
梅瑾萱:???
你在说什么?你宫里宫外打听打听,“善良”这词什么时候跟我梅瑾萱能扯上关系?就是京城街边的乞丐都知道,梅贵妃那是嚣张跋扈,狠心恶毒。
姚婕妤不去看梅瑾萱的脸色,闷着头说:“我一直记得贵妃娘娘对我的帮助。要是没有您,裎安不可能平安出生,更没有今天的我了。”
梅瑾萱怔住。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要不是姚婕妤提起,她已经忘了,她也以为姚婕妤早就忘了。
......
那还是在端王府的时候。
当时肃王已废,安王也被压制,可以说端王对于皇位已经势在必得。
于是,先皇为端王选官宦女子入府伺候,其中就有贤妃秦瑜和姚婕妤姚菁笙,二人皆被赐为夫人。
进入王府一年之后,姚菁笙便有喜了。
一开始知道自己怀上孩子,她既惊讶又慌张,一点儿即将平步青云的喜悦都没有。因为就在三个月前,端王的第一个孩子染上水疮,夭折了。水疮的来由也很清楚,是大公子乳母归家探亲时染上的,回府之后就传给了大公子,不到半个月,大公子就病逝了。
而那个乳母因为是大人,病程更急,比大公子还早死了五天。
王爷的儿子死了,却无人可罪,无人可责。最终,不了了之。
再然后,大公子的生母侧妃白氏就疯了。
这事从此封埋入土。可这王府里的每一人都清楚,大公子的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怀着孩子的日子里,姚菁笙总是会在夜里惊醒,她怕极了。
她清楚,在王府里如大公子一样的都是幸运的,起码还能有见见这世界的机会,又有多少孩子在娘胎里就消失了。
那段日子,姚菁笙吃不好,睡不好,瘦了好几圈,不到五个月就觉得小腹发紧,时常还有下坠感。
她身边的喜鹊吓坏了,请了好多次府医,也喝了不少安胎的药,但情况一直不见好转。
直到......
“婢子,请姚夫人安。”
素晴姑娘突然到访。
当时梅瑾萱已经被李惑抬为侍妾,居住于王府景轩院,素晴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
于是,姚菁笙和喜鹊赶紧迎出去。姚菁笙紧张又小心地开口:“姑娘不必多礼。请问姑娘今日前来是有何事?”
别看身份上,姚菁笙是主子,素晴是奴才。但她是不受宠的主子,人家是正当红的奴才。
姚菁笙安敢不尊敬。
素晴客气笑着:“我们主子新得了几匹缎子,都是上好的蜀绣。想起来夫人有孕还没来恭喜过,便遣婢子拿了两匹过来,送给夫人,祝夫人能顺利为王爷再添一位公子。”
姚菁笙笑容僵在脸上,心跳也突突突地加快。
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威胁她?
本来这不头不尾地贺喜就很奇怪,再加上这祝福的话......
顺利为王爷再添一位公子,那不顺利呢?——不就是胎死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