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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兰……”看着眼前殷殷期盼的人,我迟疑着、尴尬着,惟拒绝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蕙兰听出胤禟话语中的踌躇,一颗心忽的涌起无限期颐,也许此时此刻自己与他一同经历了这样的艰难暗夜,那间隔多年的心能够贴近许多,也许自己的愿望终会实现,“我只想能够有一个属于你我的孩子,求爷。”
垂下眼帘看着暗红色的脚踏,我只觉疲累不堪,这样的要求过分吗?曾几何时,我也怀抱着蕙兰许她今后的好,可……在自己与八爷有了那样的交际之后,好,又是什么呢?一个孩子,那是丈夫应该给予妻子的,我有什么权利去拒绝?!
蕙兰眼见胤禟面色渐渐清冷,一颗心忐忑异常,也顾不得内里还有侍从,起身跪坐在脚踏上将肩膀倚在胤禟膝头,声音带着几许迷离几许幽怨,“爷,这些年蕙兰无所求,只因当初的筹谋心存愧疚。可您听听那孩子的哭声,再看看芊芊的可爱,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孩子呢?难道……只因为您的心里已情有独钟吗?”
“你在怪我?”目之所及便是蕙兰的侧颊,我心中不免一阵悲凉,为何又憔悴了几分?
顿了片刻,蕙兰将头枕在胤禟的腿上,嘴角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轻声说道,“若是怪,便早就不是这等模样了。人生一世能得知己倾心的又有几人?天家孤寂,我与爷修这百年之好已是幸运,有怎会不知惜福?!爷,你与八爷,亦如我之于你,只不过八爷比我幸运多些罢了。”
淡淡之言却有着剜心之痛,蕙兰强压下内心的伤楚,只愿这番心意表白,能够换来胤禟的垂首一顾,亦如当年的御花园漫天素裹中凤眼清澈,“一子足矣,岁月有依。”
心疼这蕙质女子芳心错许,抬手轻抚鬓间青丝,感受着蕙兰的轻颤,我几乎就要答应她的请求,只是那墨玉扳指却突兀闯进眼帘,手一下子僵住,痴痴望着灯下泛着幽光的墨色,一声“好”哽在喉中再说不出口。
只此细微动作,便将两颗心又隔却千里,缓缓闭上双眸蕙兰眼角有泪滴落,动作僵硬的坐起身,声音带了无尽绝望,“爷,何苦这样为难?行与不行不过一字而已。”
轻叹一声站起身,原本想要将蕙兰扶起却被她轻轻闪过,无奈收回手臂,手指反复摩挲着扳指,“这件事……你容我再想想……”
彼此都知道这不过是敷衍之词,却任谁都没有再往下追问、诉说,好似刚刚不过是疲累之后的夫妻闲话家常,蕙兰踉跄着起身坐回原座,便又是那个端庄贤淑的嫡福晋,“爷累了一个晚上,早些安置吧,明儿的早朝可不要误了。”
见她如此,我这里顿觉狼狈不堪,想要安慰几句又知道多说无益,无奈轻咳一声转身出了产房,却见王允谦已等在院中,赶忙几步上前俯首行礼,“多谢王院使救命之恩。”
王允谦赶忙上前相扶,“九爷客气,臣不过是尽了微薄之力,若非九爷的法子,即便臣来也无可奈何。只是……臣有一事不明,这法子爷是从何处学来的?”
“不过是西洋技法,院使不必在意。”我哭笑不得的搪塞道,这可是西医最平常的法子,虽没有学过却是自身感受,又怎么能轻易说出呢?!
“西洋技法?”王允谦沉吟片刻,将信将疑却再未追问下去,与胤禟寒暄几句,便俯身行礼随了宇成离去。
长嘘一口气,看着天际处透出的微光,方觉一夜如此漫长,此时已在仲夏可被汗浸透的衣服迎了风依旧泛起寒意,脊背处一阵轻颤禁不住回身看去,跨院中紧闭的房门竟有着压抑的阴冷,心中一阵郁结不开,隐隐有一丝不安划过脑海!
这样的情景下拒绝一个妻子的意愿,算不算是残忍?虽自问却已有答案,一声叹息掩不住隔却咫尺的两个人,渐渐散去的喧闹、看似安静的晨曦,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心俱是一片纷乱,唯有沉沉睡去的母女二人守得自在天地……
静静听着门外那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蕙兰始终端坐仿若蜡像,里间已是一片安静,想来阿蛮和孩子都已睡去,偌大世界怎就自己无限孤寂?那低垂帘子上精致的绣工百子千岁图格外刺眼,果然是事事周到,将人牵来此处百般照料、万般珍惜,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胤禟,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玉真。”一声轻唤却剜在了心头,“将人都遣了吧,只留奶娘就可,把孩子抱来我瞧瞧,切莫惊了阿蛮。”
待到襁褓中的婴儿落在自己怀抱,蕙兰更觉心痛难耐,为何?为何!能够忍下别人的孩子,却不肯给自己留下一丝血脉?就连八爷不也是有了女儿吗?胤禟,你怎么就不给自己留一份体面呢?且不论阖府女眷情何以堪,单是阿哥子嗣单薄便是皇阿玛的忌讳,你不会不明白,却为何如此固执?我……真是看不透你了。
指腹拂过幼嫩肌肤,雪白粉嫩之间偶尔的微动,触动着蕙兰心底的温柔却也将那丝*引得更甚,不经意间收紧双臂,嫉妒、羡慕纷纷涌上心头,爱恨之间竟恨不得将这孩子远远抛出去,方可解了心头困顿。
一声微弱抽泣忽得将蕙兰警醒,略带不知所措的轻抚襁褓,嘴边挂着苦笑,淡淡间便是泪满衣襟,董鄂氏家的女子何时变得如此优柔?!从来不都是想要什么便要得到什么吗?胤禟亦如是,那么……自己是不是又该谋算一番才好呢?!想着胤禟的一举一动,却惟有那年那月御花园中的垂眸一顾犹在眼前,就连雨中伏在他肩头的绝望都有些模糊了。为何同样为了爱不顾一切,到最后自己与阿蛮竟会如此不同?!
果然是事事不由人啊,将孩子交与奶娘,蕙兰扶着玉真落寞的回了房间,喝着燕窝粥暗自思量,唇齿之间竟有了决断,“玉真,你是不是该去趟三爷府了?”
玉真闻言猛的一惊,只觉得手中的托盘有了千斤之重,迟疑着开口,“奴婢糊涂,福晋可是交待过什么事项,奴婢忘记了不成?”
将粥碗轻轻放下,蕙兰取丝帕轻拭嘴角抬眼看向玉真,声音平静无波,“知道我为何与阿蛮交心吗?因为她诚心待我,所以才会将她抬了滕妾,到如今看来虽非好事,可即便是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愿予你。”
“福晋!”玉真一声低呼,人已然站立不住俯身软在地上,“奴婢该死!”
“死吗?轻言而出的,从来都不是真话,你这是骗我呢还是骗自己?”蕙兰似笑非笑的说道,“玉真,自小的情谊竟抵不过黄白之物的诱惑,你这是轻贱了自己啊!若不是看着你未曾伤害到我们,你这条命便死上十次都够了。”
“福晋、福晋,奴婢无颜再求您什么,只是莫要伤了我的父兄族人,奴婢甘愿自裁,这多年两处为难到今日也算是得了解脱。”说罢,玉真便跪趴着向外而去。
哪曾想身后竟传来蕙兰幽幽之声,“且把命留下吧。”
玉真不可置信的回首看过去,只见蕙兰依旧风轻云淡的坐在那里,未曾变过丝毫颜色,仿佛自己做过的事情,对她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可是多年的相处也让玉真瞬间明了,她这是另有筹谋了!
“一会儿你去我姐姐那儿一趟,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她听。”蕙兰这一次看过来,虽有笑却将眼中的冷意展露的完完全全,“就跟她说,多谢她送了九爷一份大礼,我夫妻领受了,如今我想跟九爷要个孩子,可看她有什么好法子没有?”
玉真颤抖着起身不敢接话,半倚着门框进退维谷,“福晋……”
“去吧,今后我们姐妹之间的体己话少不得还要劳烦你。”垂下眼帘不再看玉真惶恐的面容,便是眼角眉梢寸于之间都是不屑,“你也不必害怕,眼下你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我还不至于蠢笨到自断手脚,你的命我记下了,活与不活可全在你自己。”
“奴婢省得。”玉真紧咬唇瓣,惶惶然挑了帘子出去,瞧四下安静悄然潜出府去……
隔着窗棂透进的阳光洒在地上,即便是清晨也让人添了暑热,仲夏季节却感到寒意,那自心底而生的悲凉又有几人知?人心、情绪,全是无端猜度,可自己的这份谋算呢?即便如意又怎样,失却了紫禁城中难得的一颗柔肠之心,自己舍得吗?!胤禟,你……唉……闲蹙黛眉慵不语,情绪,寂寞相思知几许……
一夜无眠又殆尽竭力,浑浑噩噩的一场朝会,我可谓充耳不闻,立在那里只盼快些才好,直到身侧的十爷一肘轻击我才反应过来,此刻大殿之内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我,怔怔看向康熙无奈回道,“皇阿玛,请恕儿臣无状,昨夜滕妾完颜氏分娩,儿臣一夜无眠此刻精神不济,未曾听到皇阿玛示下。”
康熙闻言也不恼,反倒是带了几分笑意,“无妨,不过是想问问她们母女可还安好,哪成想却逮到了你的纰漏。”
知道康熙此刻心情大好,我也放下一颗心来,拱手回道,“虽有些许惊险,幸得皇阿玛庇护,母女平安。”
“这就好。”康熙心疼胤禟一脸疲倦,又高兴这个俊朗的儿子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即便朝堂之上轻言家事不宜,却还是禁不住说了下去,“这孩子来的还真是时候,一出生便有奏报黄河水患得治,你们且说说看朕该如何赏她啊?”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的众阿哥面面相觑,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就连太子也禁不住侧目,心中暗道不过是个滕妾的孩子,怎么皇阿玛竟会如此另眼看待?莫不是九弟有何筹谋自己竟不可知?
众人各怀心思,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反倒是老十见众人不语,大喇喇的说道,“皇阿玛,赏什么都不及真金白银来的痛快,反正九哥最会攒钱。”
也亏了十爷这一嗓子,大殿之上的尴尬气氛舒缓许多,大家俱是讪讪而笑,唯有太子笑嗔道,“这个老十,如此说来今后若是皇阿玛有所赏赐,倒不如赐你些山珍海味来的实惠。”
康熙闻言禁不住笑出声来,冲着老十说道,“太子所言甚是,你的主意也算投其所好,不过银子还是让你九哥自己挣去,朕这里只怕还没有他充裕呢。”
“儿臣惶恐,不过是替皇阿玛赚些体己银子,上不得台面的。”听了康熙的话,我赶忙跪伏在地心中已有谋算,“若皇阿玛不弃,就赐儿臣女儿一个名字,彰显皇恩浩荡。”
见我如此,康熙微微收敛颜色,环顾众人良久这才说道,“老九,你的事情朕心里清楚,今儿困扰朕多时的黄河水患已除,又恰逢你喜得千金,朕就封她为郡主,赐名初辰,其母滕妾完颜氏晋庶福晋。”
金口一开就连我都有几分怔忪,良久这才说道,“儿臣叩谢皇阿玛。”俯身行了大礼,我犹如芒刺在背,不用起身已知众人必是神色错愕不虞。
依例受封“郡主”必是亲王嫡女或者一些皇孙女出嫁前得圣恩才会封为郡主,也就是平常所说的和硕格格。莫说眼下初辰只是滕妾的孩子,单就胤禟而言还只是个贝子,康熙此举明显越礼,如此不合常规只怕又要引众人猜度,也不知他这是又要谋算什么?
心中暗暗叫苦,不经意间掠过三爷,却见那人此刻额角已然挂了冷汗。嘴角一动眼中透出不屑笑意,虽然这赏赐非我所料,不过总算是达成我愿。如今那孩子得皇阿玛赐名,又亲封郡主,他日若揭破身世,任谁都无法独善其身,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董鄂氏一家,我总算是化被动为主动了。
而后退朝恭送圣驾,待起身便是众人上前道贺,我笑着回应却分明看得出各自的疑惑、防备,偌大紫禁城真心贺我的也不过就是那两三人,于我却已是足矣。
隔却众人惟八爷温润的眼光让我倍感舒服,带着笑意走到近前,“八哥,一会儿去良地咱们好好喝一杯?”
“我也去。”十爷一把拍在胤禟肩膀上,“你弟妹备了好物件给你,我先遣人给你送到府里去。”
“自然要算上你,不然无趣的很。”我亦笑的开怀,“替我多谢弟妹了,明儿叫布庄给她裁些应季衣衫才好。”
说话间,余光瞥到有人想要无声无息的躲过去,索性一把将他拽过来,“十四弟一起去吧,你打算这样躲躲闪闪的到什么时候?”
十四略带尴尬的说道,“九哥说笑了,弟弟哪敢躲躲闪闪的,不过是还有些事情要办罢了。”
“天大的事情也要给我放下,带我看风景时倒还有几分意思,如今谁愿意看你这小心翼翼的样子?走吧,难得我高兴,谁还计较谁算计过谁呢?!”
“十弟、十四弟,咱们先去各宫请安,一会儿神武门见。”八爷温和的说道,“十四弟也莫要推辞,你九哥可不是个心量狭小的人,绝不会再和你计较。”
一行四人出了大殿便各自散去,我与八爷缓步而行许久不语,我这里正踌躇着该不该将蕙兰的事情讲给他听,八爷却先开了口,“今日皇阿玛突然赐封,你不觉得奇怪吗?”
略作思量,苦笑着说道,“奇怪又如何?皇阿玛的心思与谋算可不是你我能够猜度的,眼下唯一知道的便是我又成了出头之鸟。”
“皇阿玛这番貌似不经意的话,细想想可是把你在外的营生都给正了名,自此之后你即便离京外出,别人也再说不出什么来。”八爷淡淡笑着,手却伸过来握住了胤禟,“而且封了初辰郡主,间接着也算是指明了你的前路,这晋封亲王指日可待。”
我回握住他,亦带了淡然笑意,“你知道,我从来便不在乎这些,若是遂我心意倒不若天高地远的发配出去才好,省的留在这里到处都是谋算,生个女儿都不安心。”
“果然是你的女儿?”八爷眼角略过来,带着几分戏讥,“你我如此亲近,我怎么从不知道,你专宠完颜氏?”
将八爷的手握得更紧,我揶揄的说道,“可不可以理解为嫉妒?”
“可以!”八爷顿住脚步,一本正经的说道,“胤禟,你是我的。”
笑无限绽放,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紫禁城里,有一个人对你说‘你是我的’,该相信吗?是八爷,我便相信!
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三哥三嫂连带着董鄂家一起送了我一顶绿帽子,我可是笑纳了,原想着拿捏着短处给我些警告,却没想到皇阿玛竟会有此一举,只怕现在惶惶然的该是他们了。”
“你呀!”八爷微蹙眉头嗔怪道,“即知了真相就该干净利落的处理掉才是,怎么还能留在身边授人以柄?!连带着我都瞒了,你果然是个混不吝的主儿。”
“我想要个孩子,看着他一点一滴的成长,虽然也有利用的心在里面,可若是想都不想就舍弃,我真是做不到。”抬手拂平八爷蹙着的眉头,我轻声说道,“芊芊一个人也孤单了些,有个妹妹作伴不好吗?”
八爷闻言沉默不语,心知胤禟为了自己已然舍弃一众女眷,虽有心告诉他无妨却始终不愿开口,心底又何尝不是存了私心?
眼前就要到了庄宜院,我忽的顿住脚步,“蕙兰昨夜与我说……她想要个孩子。”
八爷一愣随即别过脸看向远处,心头五味杂陈,刚刚还想着存了私心,眼下就得了报应,“你怎么说?”
“我还在权衡,能拖就拖吧。”见他如此,有些许失望,却又不知如何排解,只得岔开话题,“我先去额娘那里请安,一会儿神武门见吧。”
“依你所想就好,胤禟,我不想……”八爷踌躇着说道,“你终究还是要有自己的孩子才是。”
“我们终究越不过世俗。”我苦笑一声,回转身向前走去,“我是你的,却也是众妻妾的,多谢八哥指点迷津。”多少还是负了气,虽然知道彼此难处,可也喜欢听他那一声‘你是我的’。
哪成想刚走了没几步便被八爷一把扯住,按在宫墙上不得动弹,“你才是我的迷津,哪个又能来指点我?难不成还要我说不许你与任何妻妾同房,你才高兴欢喜?!”言罢,不由分说的栖上身来将我吻住。
紧张的推开他环顾四周,低喝道,“不要命了,这宫里可是你我能够恣意的地方?”
“刚刚还因为这个赌气,如今又来教训我。九弟,你还真是难伺候呢。”话语虽有揶揄,那眼中的戏讥却是分明。
知他戏耍我,这口气再也绷不住,哭笑不得说道,“若是皇阿玛在此,八哥也敢如此大胆?”
“敢。”八爷走到近前,理了理衣袖,“皇阿玛自然懂得其中的苦处。”
我忽的想起纳兰容若来,想着他与皇阿玛、裕亲王之间的纠葛,禁不住一声轻叹,再回神却看见八爷身后四爷和十三正缓缓走来,赶忙开口唤道,“四哥。”
哪成想八爷以为眼前人又在试探他,双臂一抬将胤禟箍了个严严实实,吻较之刚刚又重了几分,直到身后响起十三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