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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八爷走了不多时,便分道各去额娘处请安,宇成早就到了庄宜院打点着,远远见我来了忙不迭的迎上来,“爷,宜妃娘娘等了您好一阵子了。”
负手而立看着朱红的宫门,我没有理会宇成的话,那缓缓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宇成,见着雅惠了吗?”
“能见不到吗?”宇成笑着上前搀了胤禟一把,“郎姐姐听说您要过来,这阵子还在小厨房忙乎着呢。”
我笑笑随宇成进了宫门,直进了内里才见雅惠正忙着摆着糕点,一抬头看见我们,赶忙上前接了我的外氅,“爷,主子这两天正念叨您呢。”
“噢?”我淡淡然看向她,“说我什么?”
“主子说您如今可是大忙人,见一面比万岁爷还难。”雅惠边说边笑,眼光却掠过宜妃,颇为世故老练。
宜妃闻言笑着嗔道,“也不知是我说的,还是你心里想着的,有阵子没见着九哥儿了,我这个额娘还没怪,你倒是乖巧的紧。”
我上前给宜妃行了礼,坐到她身侧半倚着说道,“好额娘,您也不管管这宫里头的人,身边的头面人儿子又说不得,如今连宇成都能抢白儿子几句呢。”
宇成知胤禟打趣他,也不分辨只是一脸憨笑的看着眼前这对母子,雅惠倒也玲珑剔透,赶忙将热茶承了上来。
宜妃拢住胤禟的手打趣道,“咱们娘俩都是被人拿捏的主儿,如今这些个人哪个不是体体面面的,反倒是咱们成了破落户。你这阵子来去匆匆,净挑些雅惠不在的当间儿来,惹得人家怨声载道的。”
雅惠听了这话,一杯茶险些拿不住,惶惶然赶忙放下,一跺脚怨道,“主子又拿奴婢垫牙,奴婢可是没脸了,还是先去看看后头备的东西好了没?”说罢,就往外走去。
这一嗔一走,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女儿家的娇羞,可如今的我看去,却是多了几分惶恐,那闪烁的眼神、颤抖的语音,都告诉我她现在不愿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借故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宇成,还不去帮帮。”我一使眼色,宇成领会即可带了众人出去。
宜妃见如此也坐正身子,“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回握住宜妃的手,“额娘,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了。”
宜妃虽没问什么事,手却不觉攥紧了。
“初辰不是急病不治,而是……”想到初辰惨白的小脸我的心猛地一抽,险些控制不住酸了鼻翼,“被人下毒害死的。”
“你说什么?!”宜妃失声惊呼。
我微微颌首不忍再说,眼神转到桌上的茶盏不敢去看宜妃的眼睛。
愣了许久,宜妃仿佛卸去力道一般,忽的落了泪哽咽着说道,“这可怜的孩子,我便说怎么会说没就没了呢?”
“下毒的是兆佳氏和她身边的侍女,如今全都毙命。”我安抚着宜妃,亦是红了眼眶,“可是,额娘这宫里头的事情您也是明白的,眼下我想找您讨个体己人。”
“你是说……”宜妃抬手拭去眼泪,“想要雅惠?”
“是,我身边就一个宇成,蕙兰如今身子也沉了,玉真一个人也照顾不周,其他人我是不敢信啊。”我取了茶盏递给宜妃,“额娘,儿子也知道您离不开雅惠,可她也快到了放出宫的年纪,您就舍得她孤孤零零的出去?”
“这话你不说,我也自有打算的,只是……”宜妃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讨雅惠去可是做妾?”
“额娘身边的人怎么能是妾呢?”我顿了顿这才说道,“好歹也要封个庶福晋才好,顶不济了也要是个格格。”
“九哥儿,雅惠的心思额娘也算是明白,她这些年里里外外周全妥帖,确实是个难得的人儿,原本就想着将她赏了给你。”宜妃微蹙着眉头理着手里的锦帕,“只是……这两年我却有些看不透她,若说是女儿家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可冷眼旁观的瞧着又觉得不像,虽然依旧巧笑吟颦的,但总透着股距离,这孩子眼睛里的东西太多了。”
我不想宜妃担心,又不愿将所有事情讲给她听,只能顺着她的话说道,“在宫里待久了哪个不是这样?额娘,儿子眼中的东西只怕也不少。”
“九哥儿,额娘将外头的生意交给你,就是希望你能够远离这宫里的是是非非,可这阵子你行事我还真是摸不透了。”宜妃爱怜的拂过胤禟微蹙的眉头,“如今你真要讨个妥贴的人我也不拦你,只是雅惠这孩子的心思你就要多加留意,莫要无端端再生出是非来。”
“上一次害她受了皮肉之苦,也是因为我的缘故,如今将她讨了去,只想她能够平平安安的就好。”我努力平缓着自己的情绪,“额娘,今后雅惠不再身边,就要您多辛苦了。”
“你这孩子,正经起来,我还真是不习惯呢。”宜妃拿手指点着胤禟的额角,“平日里也就你五哥有个皇子阿哥的样貌,如今看你如此也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额娘还是高兴些好,”将头枕在宜妃肩头,难得的放松让我有了贪婪的感觉,“您高兴了,我和五哥才会高兴,想着宫里头还有您的温暖笑意,这里就还算是家。”
“九哥儿,你在外头的事情额娘不知道,额娘老了只希望你们平平安安的。”手指轻柔的抚触着胤禟的脸颊,宜妃仿佛又回到了胤禟幼年的时光,“虽然争斗在所难免,但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你好了额娘才会好,你府里的那些人才会安好。”
“额娘,你放心儿子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再出现在庄宜院。”我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一定会让宜妃忧心,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安然淡定的说出来,“这里的一草一木儿子都要好好地守护,这里是家不容侵犯。”
“你有这心就足够了。”宜妃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笑着起身,“赶紧着趁热尝尝,这些可都是雅惠的手艺呢。”
我闻言起身与宜妃一道边吃边聊,却都是市井杂谈,直到雅惠与众人端了吃食进来,眼见的便是母子同乐的画面。
我见她进来便从袖拢中取了珐琅盒子,故意在她面前将胖大海扔进口中,“好姐姐,这东西真是不错,若是一天不吃嗓子果然不好受啊。”
“爷喜欢就好,秋冬季节总要备些在身上的。”雅惠面色坦然的将乌梅青子糕摆到胤禟近前,“奴婢腌渍了很多,一会儿让宇成再给爷带些回去。”
我抬手握住雅惠的手腕,笑着看向宜妃,“额娘,如今儿子想把人讨了去,留在身边更为妥帖些。”
掌中细细的手腕,瞬间有了抗拒的感觉,却在下一瞬放缓力道,我依旧笑着看向宜妃,眼角掠去雅惠的眼中有了惊恐的感觉,果然!果然,眼前的温婉良善都是装出来的。
宜妃喜怒不辨的看着眼前二人,自心底涌起一丝不安来,这两个人明明是自小的缘分,怎么到如今连自己都不确定起来了?这份不安说不出缘由,却又如此明显的存在心间,九哥儿在这个时候要了雅惠,内里的因故一定不简单,可……自己若是答应了,会不会害了这两个人呢?!
“额娘?”见宜妃不语,我只得轻声唤道。
宜妃回神取了锦帕缓缓擦着嘴角,思量颇多然终是依胤禟的意思说道,“原本许给你也没什么不行的,不过雅惠跟在额娘身边这多年,怎么都不能委屈了,等你皇阿玛哪天过来,额娘替你说说,也算全了你的体面。”
“那就多谢额娘了。”我拉着雅惠起身给宜妃行礼,此一刻雅惠竟是一脸平静,再无半点破绽。
庄宜院外,正午的日头很暖,雅惠脸上却没有半点血色,手中的珐琅盒子紧了又紧,还是缓缓递了过来,我无语而望并没有接,雅惠踌躇片刻收了回去,我见她如此淡淡一笑,“等旨意下了,你这颗心也算是踏实了。”
也不管雅惠的神色,我转身离开,走了不几步,却听得雅惠轻声问道,“爷,这是知道了什么吗?”
顿住脚步回头看去,雅惠的身影越发的淡薄憔悴起来,略作思量我走到她身边将珐琅盒子取过,“你怕我知道什么?”
雅惠疑惑的看向胤禟的眼睛,很想看出些什么,片刻之后终是放弃,侧首再不正视,“爷走好,奴婢告退。”
“去吧。”手指将她鬓角的碎发捋好,我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雅惠,什么时候也会跟我藏心事了?”
雅惠一惊失措退后,匆匆转身离开,直到进了庄宜院这才瘫软在石凳之上,手掌轻抚胸口,心中暗暗思量:九爷,这是知道什么了吗?没理由的,脉象上绝不会看出来的,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呢?!心底的惶然一发而不可收拾……
暮色四合,换了便装的我带着宇成自角门出府,沿着暗处去了柳叶胡同一处普通独门小院,五爷和云秀早就等在那里,见我们来赶忙遣人四处守住,我见他们如此紧张,哑然失笑,“无碍的,我身边的人五哥不知道,云秀还不清楚吗?没有尾巴的,放心。”
“爷,经了前阵子的事情,还是防范些好。”云秀虽有气虚脸色却红润了许多。
“五哥手底下的人还真是妥帖,前几天瞧着还气血不畅呢,如今再看竟好了七八分。”我笑着看向五爷,“人参鹿茸的想来没少用,赶明儿我叫秦道然给五嫂送些去。”
“又混说了,哥哥我还差这些不成,云秀好歹也是我门下的人,还用得着你?!”五爷斜楞胤禟一眼,正色说道,“如今,能跟我交待一下接来的这位了吧?”
“人呢?”我转头看向云秀。
云秀赶忙挑了内间的帘子将人让了出来,“一直候着爷呢。”
帘子挑起自内间款款而出一女子,到了近前俯身行礼,“奴婢给五爷、九爷请安。”
看着眼前人,我温润而笑,“好久不见啊,婉真。”
女子闻言亦是淡然而笑,“真是很久没有人唤这个名字了,九爷还是称呼奴婢清尘好些。”
“清尘?!”五爷听得女子之言,忽的想起什么来,吃惊的看过去,“江南良辰的清尘姑娘?!你……不是……”
“九爷格外开恩,留了奴婢一条贱命。”清尘神色平静,始终带着淡淡笑意,“若非九爷,奴婢也不会有这几年的安稳日子。”
“她的确是中了毒,却不是取人性命的毒药,我知道她是受人利用,两厢为难所以就自作主张,用了这金蝉脱壳之计。”我起身将清尘让到座位上,俯身看着她说道,“她救过我一命,又因我受了非人待遇,我哪里是个狠心决绝的人,更何况她想要的我都明白。”
“你……”五爷疑惑的看着清尘和胤禟,很明显胤禟这话是冲着自己在说,可冷眼看去却更像是他们之间的交流,自己反倒像个局外人了。
“只可惜没能替九爷守住咱们的家。”清尘神色落寞的说道,眼中满是哀伤,“若非云秀姑娘拼死保护,如今我已是死人一个。”
“婉真,清尘已经死了,皇上早就下旨赦免你一家,你除了妓籍回复身份,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愿意可以回去与家人团聚。”我看了看五哥,又开口劝道,“过往的事情,能放下的就放下吧。”
清尘抬眼而望,眼中复又一片平静,“九爷,过往我已经忘却,留在镇江府邸的只是清尘,一个劫后余生为九爷守家的清尘,良地的清尘、府衙内的西林觉罗婉真都已经死了!清尘的家,只有一个,就是九爷想要守护的那个。”
我刚要说什么,五爷突然开了口,“家?九弟,能先告诉我这里面的事情吗?”
“这个我回头再和你讲,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我知道清尘的话勾起了五爷的好奇心,可眼下还不是说的时候,遂继续问清尘,“我今儿来有件事情想跟你问个明白,五哥不是外人,你只管直说就好。”
清尘眼光掠过五爷,微微颌首,“九爷请问。”
“这多年过去了,对于李煦……你可还有……”话一出口,我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
“九爷想问的是对于李煦,我还有没有情谊?”清尘轻声说着,嘴角露出淡淡笑意,“情窦初开便芳心暗许,又是在我蒙难时出手相救,虽有利用,可心却依旧,情谊尚有却是对着婉真,而非今日的清尘。”
“有你这一句话我便放心了。”我站起身来正色说道,“下一步,我会从李煦入手,也可能会让他丢了官职,但我不会伤其性命,若是他足够聪明或许还可寻得一丝新机。”
“爷想做什么,只管去做。”清尘笑着亦起身相送,“您从不是个按常理行事的人,可清尘知道您不会随便害人性命的,您要做的都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我笑着点头又摇了摇头,“清尘,看着你如此,我很庆幸当年做的决定,又很后悔将你和云秀置于险地,今后不会了。我会让五哥寻一处安稳之地,好好安置你们的。”
“五哥,咱们走吧。”我伸手拉住五爷,“回你府上讨杯酒喝。”
“九爷留步,云秀姑娘!”清尘朗声唤来云秀,又上前一步,目光平和的看向胤禟,“经过这一切,我与云秀深知九爷之不易,也很清楚您不会做无谓之事,所以我们决定留下帮您。”
闻言我一下子僵住,有些诧异的看向清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 清尘看向云秀,云秀见如此便将话接了过去,“请爷恕罪,我……密令暗探差了最近宫中之事。”
“你……”我蹙了眉头心中起急,言语之中多了几分怪责,“我叫你好好养伤,你便是如此养的?你可知若是再有闪失,失却的便是性命了。”
“九爷,莫要动怒,事情是我让云秀姑娘去做的。”清尘将云秀揽在身后,“既然有人敢对小郡主下手,那么伤您也是易如反掌,倒不如我留在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你一介女流,为何要陷在这是非圈子里?”我知道清尘的脾气,她说出口的事情必是想过千百遍的,虽是女子却很执拗,“难道你忘记了你阿玛是如何获罪抄家的?”
“清尘没忘,就是因为知道其中的艰难,所以不想看着你一个人苦苦支撑,我和云秀心意一样,想留下来帮你。”清尘又看向五爷,“我想五爷也希望您身边有个知根知底的人跟着才好。”
五爷微蹙眉头看着几人的话,完全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看向胤禟,“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你们之前筹谋过什么,但清尘姑娘最后一句话说的没错,这也是我当初会将云秀给你的原因。”
“五哥!”我知道这几个人在关心我,可在她们经历过生死之后,我又怎能还是如此私心的利用她们?!
“九爷,我和云秀商量过了,能够名证言顺留在你身边就只有嫁给你。”清尘说出这话时竟没有丝毫的羞涩娇柔,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
“宫里是不会允许皇子擅娶犯官之女的。”此言一出我恨不得咬去自己的舌头。
清尘看着胤禟懊恼的神色,终是笑出声来,“九爷,怎么这样快就忘了,可是你请旨皇上赦免的,如今的清尘是良善女子,娶进府去做个宠妾应该可以吧?更何况换个身份于您而言,可谓易如反掌。”
“我……”看着清尘坚毅澄明的眼神,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劝起。
云秀见胤禟神色犹豫知道此事已然成了大半,遂开口说道,“九爷,清尘姑娘只想陪在爷身边照应周旋,而且两江之事还离不得云秀,何玉柱有自己的势力,这一次暗桩被除只怕和他也脱不了干系,若是不加防范再惹出事情来反而难做,倒不如让我暗中监视以策万全。”
话说到这里,我已无从拒绝,只得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心中哀叹自己身为女人时为何就没有她们这般精明、巧思?!果然是不经事不成熟啊!
离开柳叶胡同,我也没了去五爷府上讨酒喝的心思,遂拉着五爷去良地,找了安静的雅间慵懒的躺了下来,“五哥,想吃什么尽管点就是,还是这里舒服,没有婢女侍从守着、没有规矩礼数管着,更没有……”说到这儿,我缓缓睁开双眼,看着雕梁画栋的屋顶轻声说道,“更没有尔虞我诈防着。”
正在倒酒的五爷闻言一下子顿住动作,愣愣看着杯中酒,轻叹一声说道,“看着如今的你,我就在想若是你不回来是不是更好。”
“不好!”我转头看他,“不回来,又怎能和额娘撒娇,和你如此推杯换盏呢?!”
“正经事情偏不正经说,所有事都要藏在心里,难不成我们这些人都是摆设?对我如此尚且说得过去,对八弟你也是如此吗?”五爷将酒递给胤禟,半开玩笑的说着,“你若是心里有他,又何苦瞒这些?”
“和你喝酒怎么又偏偏说到他?”我接过酒杯半坐起身子一饮而下,“这宫里的愁事还少吗?何苦还要添上我这一笔,不过是想你们每每看到我都开心罢了,哪成想到最后麻烦的那个会是我?!”
“你果然很在乎八弟啊,我嫉妒。”五爷半真半假的说道,“为何总是我看到你真实丑陋的一面?不对,是真实无赖的一面。”
“五哥。”我伸出手去让他给自己斟满了酒,“我在乎每一个人,额娘也好、你也好、八哥也好,还有……”脑海中浮现出四爷的身影,心中一声轻叹微微摇头,接着说道,“我很想事事周全,却累人累己,如今更是让清尘深陷其中。”
“若说你我本就生于此,云秀也是你身边的体己人,咱们如何也算是命数,可清尘呢?初辰呢?她们何辜?为何也要平白的进了这困局之内?”翘起二郎腿枕着双臂,我慵懒却语气清冷的说道,“原本我将清尘安置在镇江,就是想她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而我也存着一份私心,想让她替我经营一份家业,一份可以安身立命、平静生活的家业。”
五爷没有打断胤禟的话,静静地听着他徐徐说着,自己不时取过酒杯浅酌,“宇成找人救活她时,我清楚看到了她眼中的绝望和不可置信,随即便是死灰一片,那时我对她说,‘西林觉罗婉真,如果你连死都不怕,那敢不敢我和一起拼一个未来?!’,这个傻丫头竟然沉默片刻之后就答应了。”说到这儿我禁不住露了浅笑,“这之后,我便将她安置在了镇江的古宅之内,就连宇成都不知道她的去处,只道是我发了善心将人放了,而云秀就彻底接手了清尘以后的生活,开始的时候她总是一个人默默坐在宅子中的湖边发愣,云秀怕她想不开便每每陪着她,直到有一天清尘忽然说道,‘你今后不用陪我了,我再也不想看这无波无浪的死水。’知道吗?她说了这话,我就知道她终于自己走了出来,湖水是她和李煦相识的地方,当她看水就只是水的时候,说明她心里已经放下了。”
“那你呢?什么是你放不下的?什么事情能够让你如此未雨绸缪的替自己安排了一个家?!”五爷平缓的问道,又晃了晃手中的酒壶,自言自语,“又没有酒了,良地的酒可真是不禁喝。”
“有心问,却又怕我不说。”我起身接过五爷手中的酒壶,开了房门让宇成去取,“五哥,你何时变得这般矫情了?”
五爷苦笑不已,心中暗想自己如此着实可笑,若不是心里记挂着胤禟,哪又能患得患失到如此地步?“跟着个矫情的人说话,自己还不得矫情些才应景?”
说话间,宇成取了酒回来,我揭开盖子闻了闻,赞道,“果然是个省事麻利儿的主儿,知道五爷口刁就换了这上好的女儿红来,又暖身子又不烈,怪不得爷离不开你呢。”
“多谢主子夸赞。”宇成退后一步将房门带上。
我端着酒壶给五爷斟了酒,立刻满屋酒香,“五哥,我这人在外头呆了几年,越发的喜欢无拘无束的生活,回来也是不得已,皇阿玛原本就没想过让我离开,若是我再不识趣,岂不是两厢难看?!更何况你和额娘还在宫里,没理由我逍遥快活,却让你们为难?!我也很清楚自己的天分和才华,根本不可能登上那个位子,所以总要为今后筹谋一下吧?皇阿玛不断地在众人面前夸赞我,连太子都有所忌惮更何况其他人?我是个生意人,自然要规避无谓风险,所以这退路是一定要筹谋的。”原谅我,五哥!眼下很多话还不能跟你说。
“会不会杞人忧天?”五爷只道胤禟心思重,却没想到会如此。
“也许吧。”我举起杯子与五爷碰了碰,喝了一大口,“做总比不做要强。”
“这一次,你是要对付太子吗?”五爷担忧的看着胤禟,“你想没想过,若是皇阿玛知道会怎样?太子可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你对付太子就等于在对付皇阿玛啊!”
“皇阿玛不是看不到,只是不想看到。”紧紧握住手中的酒杯,眼中显出几分狠意,“我想让他看看真实而丑陋的一面,初辰可不能随随便便就这样死了!”
“胤禟!”五爷覆上胤禟的手,试图将自己掌心的温度传过去。
没有话语,没有动作,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坐着,任一室温暖,任月上中天,任平静下的暗涌缓缓流淌……
不日,九贝子请旨赐婚的折子便呈到了乾清宫,康熙看着胤禟的奏折,久久没有言语,但最后还是御笔批了一个“准”字。
康熙四十四年三月,上旨赐郎图之女雅惠、佟大之女清尘为九贝子妾,恩旨加晋格格,并特准礼部以庶福晋礼筹备婚事。
与此同时,云秀暗中潜回江南,重新部署各处暗桩,并监视何玉柱的行动。至三月底,三爷在江南的生意已全部落败,而江南各处官员参奏李煦的折子也悄无声息的汇聚到了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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