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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菡才踏进督军府,就差点摔一跤。她收住脚步后,却发现自己一直戴在颈间的吊坠从脖子里滑出来,掉到地上。她的心莫名地一慌。
吊坠掉到地上,摔成两半,唐镌的照片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莹白的光。
墨菡赶紧蹲下身子,将吊坠拾起来,捧在掌心。
这是唐镌送她的定情物,她很小心地保存着,却仍是让它坏掉了。
难道上天在告诉她,她保不住这份爱?
她难过地咬住嘴唇,沉默。
唐锦西刁钻傲慢的脸映在她的清眸中。
这吊坠的损坏是不是在警告她,她根本嫁不进唐家?
沈月桂从来没看过这个吊坠,当她看到阳光下那金光闪闪的心形吊坠后,两眼放光:“墨菡,你这项链哪来的?”
墨菡怕大嫂抢走她唐镌送给她定情物,赶紧合起掌心,退后一步:“这是我的。”
项链断开处不太规则,扎痛墨菡的掌心。她的心就像这被扎痛的掌心一样,充满犹疑与不安。
沈月桂并不相信墨菡的话。她那点工资几乎全交到他们夫妇手上,哪来的钱买金项链?这项链如果不是顾宸宇送的,就是外面的野男人送的。她眯起眼睛,努力回忆刚刚看到的那张大头照。那张脸似乎不像顾宸宇,比顾宸宇漂亮,却少了一份顾宸宇才有的霸气。
墨菡这么重视这个吊坠,难道她喜欢的人是送吊坠的人?
这下情况可复杂了。
如果墨菡反抗这门亲事,一定会闹得顾家人不开心。那可就不好了。
“大嫂只是好奇,没要跟你抢。”沈月桂讪讪地说道。跟在墨菡身后的她,眼中充满戒备,像是怕墨菡发现他们的目的,逃跑。
“我们进去吧。三叔公不是生重病了吗?”墨菡将吊坠放进口袋后,就淡漠地对哥嫂说道。
这两个人进了三叔公的家,倒不着急了。墨菡对他们的态度很是纳闷。
“三叔公?”沈月桂迟疑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似地笑起来,“是啊。三叔公,我们得去看三叔公怎么样了。”
楚墨晁看到妹妹进去后,就压低声音问妻子:“一会谎言被拆穿怎么办?”
“你傻啊?”沈月桂不禁翻翻白眼。丈夫看着也不像个笨蛋,怎么思考问题就这么弱智?
“爹,娘,什么叫谎言被拆穿?”站在两个人中间的楚一飞童真地歪着脑袋,问着两个心思复杂的亲人。
沈月桂用力捂住儿子的嘴,气急地批评:“我的小祖宗,你今儿不能不说话吗?”
“飞儿只是不懂,什么叫谎言被拆穿。难道爹娘说谎了?”楚一飞纯真的小脸充满迷惑,“娘,说谎的不是好孩子。”
“谁告诉你我说谎了?”沈月桂尴尬地黑了脸,“楚一飞,我告诉你,今天不是你耍小聪明的时候,你给我老实点儿。”
……
督军府由三幢别墅组成,墨菡在侍卫的带领下,走进中央那栋外表就很气派的豪华别墅,始终不曾多说一句话。
她才踏进别墅,就见一个优雅高贵的女人从雕花的阶梯上快步走下来,紧急得甚至忘了维持自己的气质。
“你就是墨菡?”秦雅芝握住墨菡的双手,像老朋友似地笑望着墨菡。这丫头不但长得标致,还有种清新雅致的气质,是儿子喜欢的型。秦雅芝在见到墨菡后,立刻喜欢上她。她得给李副官记个大功。想着儿子洞房花烛夜看到墨菡后的表情,她就很想大笑。
墨菡尴尬地点点头。她是来探望病人的,这位夫人给她的态度却像她才是主角,尤其是对方的目光,像是要把她从里到外看个透似的,让她的心莫名地慌乱。她抽回自己的手,关心地问道:“三叔……”
“这就是大太太吧?我们是滁州楚家的。”怕墨菡说错话的沈月桂立刻打断她的话,挡在她面前,一脸谄媚地笑问。
大太太?
墨菡纳闷儿地皱了下眉。
这位夫人如果是三叔公的妻子,那大嫂该跟对方喊三娘,怎么会生疏地喊对方“大太太”。
大嫂今天有点反常。墨菡却说不出对方反常在哪里。
“楚先生,楚夫人,内人重病,怠慢之处还望你们多多海涵。”秦雅芝客气地看着楚墨晁夫妇。这对夫妇一看就是心术不正之人,真是难为了墨菡这孩子。听祈安说,这一家子都靠墨菡供养,真不容易。不过,只要嫁入顾家,墨菡的苦难就结束了,宸宇一定会好好疼爱她。
“哪里?”沈月桂在丈夫开口之前,又一次抢了话。她那一脸讨好的笑让墨菡看着很恶心。也许三叔公很有钱,可大嫂不能因为对方尊贵就露出这一副低三下四的态度。
做人,还是该有自己该有的尊严。
“三叔公身体还好吧?”墨菡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询问亲人的身体状况。这才是他们今天来的目的,她感觉大嫂有点本末倒置,忘记来探望病人,却一副讨好的嘴脸。
“墨菡是在问老爷的身体。”沈月桂怕秦雅芝不明白,就赶紧提醒对方。
墨菡并不知道自己被他们卖进督军府的事,她不想在自己离开前,墨菡知道一切,跟他们闹翻脸。墨菡要知道真相,至少,也要等到他们拿到聘礼离开邢郡之后。
秦雅芝这才听明白墨菡的问话。看来楚墨晁夫妇对墨菡撒了谎。
不过,为了让婚姻顺利进行,稍微撒个小谎,也不伤大雅。于是秦雅芝便没有点破,只是哀伤地摇摇头:“不是很好。这几天找了好多医生,都治不好他。我真怕……”
秦雅芝的伤心并非表演,而是发自内心。
如果不是只剩下冲喜这一个办法,她也不会听李副官的建议,把墨菡弄进门。
这两天霸天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发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她真怕霸天熬不到宸宇的婚礼。
想到这儿,眼泪就开始在她眼中打转。
“三娘,您别太难过。”墨菡扶住秦雅芝的胳膊,诚恳地劝道。
“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秦雅芝掏出手帕,擦干眼里的泪,感慨地看着墨菡。楚家这样的人家,能有墨菡这么惠质兰心的女孩,真心说,不容易。所以她觉得自己是该好好谢谢楚墨晁夫妇。“管家,楚先生一家风尘仆仆而来,一定累坏了,你带他们下去休息。”
“谢谢大太太。”楚墨晁今天第一次开口说话。他没想到督军府这么奢华,地上辅的地毯应该是从波斯进口的吧?地毯下的木质地板,应该是紫檀木,而客厅墙上那副雷诺阿的画,应该不是赝品。他打走进这里,就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以前,他觉得自己也吃过见过,可在见识过督军府的奢华之后,他改变看法。
他一直是只井底之蛙,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最广阔的天空,其实不然。
“你是墨菡的兄长。”秦雅芝优雅地说道,“我该感谢你才对。”
她言下之意,就是感谢楚墨晁培养了个好妹妹,让他们顾家多了个好儿媳妇。
“哪里哪里。”楚墨晁心虚地嘿嘿笑了两声。
管家走过来,朝楚墨晁客气地伸出手:“楚先生,楚太太,这边请。”
楚墨晁神色复杂地看了妹妹一眼,就拉着儿子胖乎乎的小手,跟着管家离开,而沈月桂则走在最近。
“大哥,大嫂?”墨菡不明白哥嫂怎么真跟管家下去了。难道他们并不想看看三叔公病得怎样吗?
“墨菡,听大太太的话。”楚墨晁临走前,不忘叮嘱妹妹一声。虽然他这是在变相地卖掉墨菡,可他仍然希望墨菡一切都好。
没脸等墨菡的回应,楚墨晁离开的脚步有些踉跄。
墨菡错愕地张着嘴,看着兄嫂离开。他们说来探亲,怎么亲没探,把她丢下,他们就不管病人了?
楚墨晁怕墨菡听出来,赶紧拽了妻子就走。人送到,他们夫妇的任务算完成了,接下来人做的,就只是拿钱闪人。
当他们拿到管家给的银票时,惊讶地合不上嘴。
“我不会看错了吧?”楚墨晁一边数着银票,一边不放心地问道,“真是十万?”
十万啊,他已经十几年不知道钱长什么样。
“没错。就是十万。”管家冷静地点头。“夫人希望你们没事儿不要总来打扰少夫人,给她接纳宇少的时间。你们拿着这些钱,回去做个小本生意。”
“好好好。没大太太的命令,我们决不会再踏进督军府一步。”沈月桂从丈夫手里把银票夺过去,一边兴冲冲地保证。
这笔钱,够她挥霍好多年。
这下子,他们可发达了。
“爹,娘,他们为什么会给咱们钱?”楚一飞不明白地问道。
“小孩子,少管!”楚墨晃夫妇几乎异口同声地教育起儿子。
当他们拿着钱逃远时,墨菡正一脸无措地站在督军府的客厅里,被几个“裁缝”摆布着。
“你们这是要干嘛?”墨菡不明白地看着几个大夫。
裁缝们因为得到命令,所以除了为墨菡量尺寸,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她打进了督军府,就觉得一切都很诡异。先是哥嫂不见,然后是该见的病人不让她见,再来就是她成为木偶,被一群人围着摆布来摆布去。
……
顾宸宇带兵一鼓作气冲入封城,没给程志鹏一点喘息的机会,当程志鹏看到大势已去后,拨枪自杀。在枪响之前,他非常不甘心地看着骑着战马奔来的顾宸宇,后悔自己轻敌。如果他没有轻敌,也许就能扳回一局。可是事实已经出来,他是那个失败者。在顾宸宇进攻他的时候,西边的廖中海竟然趁火打劫,跟着凑热闹,搞得他腹背受敌,四面楚歌。他真不甘心败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如果有来世,他一定会打场漂亮的仗。
顾宸宇蹲在程志鹏的尸体旁,冷傲地勾了勾凉薄的唇。
这场战役,不但是封邢两军的较量,也是他们两个男人的较量。程志鹏错就错在上错女人。就算斯琪不是他深爱的女人,也是他曾经用来排解寂寞的女友,程志鹏不该碰。所以他该死,他也必须死!
顾宸宇站起身,望着波涛滚滚的清江,目光幽远而深邃。
这一生,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输”这个字。人生如此,战役如此。可是骄傲的他还是败在一个无心的女人手上。
想着墨菡,他凉薄的唇抿成一条直线。
“宇少,有人说斯琪小姐被程志鹏关在地牢里,受了重伤。”李副官走到顾宸宇身后,把自己查到的结果告诉他。
“去督军府!”顾宸宇抖了一下厚呢军大衣的衣摆,潇洒地转身,上马。
当他们杀到督军府后,看到一群女人在抢东西。他不屑地冷哼一声。这就是程志鹏的妻妾!遇到危难时,没一个人替程志鹏难过,反正在家抢着值钱的东西。
那些女人见到顾宸宇带着士兵冲进来,顿时傻了眼。顾不得再抢东西,惊慌失措地四下散开。
顾宸宇抓住其中一个,充满威严地逼问:“斯琪呢?”
“谁……你说谁……”六姨太吓得快要尿裤子,她苍白了一张脸,问道。
“我问你范斯琪在哪儿?”顾宸宇阴沉地逼问。
斯琪为了向他报信,被程志鹏发现,受了极重的惩罚。这个情债,他只能用救出斯琪来偿还。他的心已经给了墨菡,就不能再给斯琪。他会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让她从程志鹏的阴影中走出来。
“你是说八姨太?”六姨太这才明白顾宸宇在说谁。她颤抖着双手,哆哆嗦嗦地指着一个门:“从那里出去,有个后院,尽头有个……有个通往地牢的密室……八姨太就……就……关在那里。”
顾宸宇将六姨太丢开,就朝对方说的方向跑去。
当他打开地牢的门后,就闻到一股恶臭。他顺着台阶走下去,果然看到范斯琪被吊在一个铁架子上,一身伤痕。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宸宇……你……你来了?”范斯琪在被顾宸宇救下后,只有力气说了这一句话,就昏倒在他怀里。
顾宸宇抱起范斯琪,紧张地往外跑。
他不会让范斯琪死掉!
因为她,他赢了一步死棋。
当被包扎得像具木乃伊的范斯琪醒过来后,一直守在床边的顾宸宇才松了一口气。
“宸宇……这是真的吗?我又见到你了?”范斯琪抬起手,贪婪地想要抚摸顾宸宇的脸,却被他躲开。
“斯琪,你好好养伤。”顾宸宇真诚地说道。
“宸宇,你嫌我脏?”范斯琪受伤地咬住嘴唇,在看到顾宸宇明显的拒绝之意后,她美艳的眸子染上墨色,像深冬结了冰的湖面,又覆了层雪。
“斯琪,你所经历的一切并非你所愿。我不会瞅不起你。别胡思乱想。等你伤势稳定下来,我会带你回滁州见你哥哥。”顾宸宇拿了条毛巾,帮范斯琪擦着血污的脸。
“你走吧。”范斯琪闭了一下眼睛,绝望地说道。
“斯琪……”顾宸宇知道自己伤了范斯琪。成为程志鹏的妾并非她愿意,她也是迫于强权,无奈之下才嫁给程志鹏。所以他并不会因此而瞧不起她。可是她想要他的心,他给不起。他只有一颗心,给了墨菡,便不能再给别人,即使这个人有恩于自己。
“你走!我不想要你再看到我肮脏的身体!”范斯琪突然从床上坐起来神经质地指着病房的门,吼道。
“不要这样!”顾宸宇抱住范斯琪,诚恳地安慰他。“斯琪,你不脏,你还是那个美丽骄傲的你。忘掉程志鹏,你会获得重生。”
“重生?”范斯琪用力甩着头,“不可能了!宸宇,你不知道,当他夺了我的处子之身时,我有多恨他。那是我想留给你的。我太脏,我配不上你!”
“都过去了。”顾宸宇一边摸着范斯琪的头,一边安慰她。他清楚清白对一个女子的意义,所以他很同情斯琪。这一切都是程志鹏害的。“程志鹏死了,斯琪,他再不能控制你。忘掉他,你一定能获得重生!”
“我忘不掉!我忘不掉啊!”范斯琪自残地撕扯着身上的纱布。
“不要这样!”顾宸宇握住范斯琪的双手,阻止她再伤害自己。
看样子,她被伤的太重。
顾宸宇真怕范斯琪想不开,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只能陪在她身边,直到她睡着,才走出病房。
“宇少,夫人来电报,说督军病情加重。”李副官表情凝重地跟顾宸宇报告。
“什么?我不是叫绍谋回国了吗?难道他也治不了父亲的病?”顾宸宇紧张地握紧拳头。
他离开邢郡那晚,就已经给英国的同学绍谋打电话,要医学博士的绍谋回国。
李副官摇摇头:“夫人说,孙大夫也无能为力。老爷的病很怪。”
“回邢郡!”顾宸宇一边整理着军装,一边命令道。
“范小姐这边?”李副官担心地看了一眼病房内的范斯琪。
“找几个特护二十四小时轮班。”顾宸宇冷漠地说完,就大步往外走,毫不留恋。
跟在他身后的李副官,唇角不可察觉地悄悄翘起。滁州,等着宇少的,将是一场婚礼。想到这,他不禁有些期待。
……
墨菡用力拍打着门板,不甘心地大吼:“放我出去!”
她没想到兄嫂竟然把她丢在这里,跑得不见人影。今早那些人给她更衣,打扮时,她就觉得奇怪。当那些人把大红的喜服披到她身上时,她才醒悟,原来自己被史嫂卖了。她不想嫁给任何人,除了唐镌。所以她必须逃!
刚把犯病后虚弱的丈夫放到床上,秦雅芝就来到墨菡的房间。
“楚小姐,你能听我说几句吗?”秦雅芝站在墨菡面前,看着她那如冬梅般美丽的脸。
“你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我哥嫂呢?”墨菡抓住对方的胳膊,紧张地问道。
“这里是督军府。”
“督军府?”墨菡除了震惊,再找不到形容词。她没想到这里会是顾宸宇的家,那她面前这个美丽的贵妇,就是顾宸宇的母亲吗?
秦雅芝真诚地看着墨菡的眼睛,“我丈夫生了怪病,算命先生说必须冲喜才能救他。而你的兄嫂把你卖了十万块。”
“你让我嫁给你丈夫?”墨菡惊恐地后退,抓着门板,身体有些颤抖。
她的兄嫂竟然真的出卖了她。
十万块……
她想不到自己竟然这么值钱。
“不是。楚小姐,你要嫁的是我儿子,顾宸宇。”秦雅芝观察着墨菡的反应。
顾宸宇?
墨菡紧抓着口袋里那摔坏的吊坠,矛盾地挣扎着。
“这一切都是顾宸宇安排的?”墨菡失望地倚着门板。他知道赢不过她心中的至爱唐镌,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把她逼到他怀里?
他真卑鄙!
他根本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光明磊落的顾宸宇!
“是我安排的。宸宇还不知道这一切。如果你真无法接受我的做法,你可以走,但请先把十万块钱还我。”秦雅芝诡异地一笑,转身离开,没有等墨菡给她答案,因为她知道,墨菡需要时间来整理纷乱的思绪。
在秦雅芝离开后,墨菡颓废地瘫坐到地上。
十万块。打死她,她也还不起。
她想不到自己竟然这么值钱。
秦雅芝说,她要嫁的人是顾宸宇。
想不到,她怎么抗拒,也逃不出命运的圆。
当她被下人们拽起来,被戴上镶着珍珠与宝石的凤冠时,她的心一片茫然。掌心中那枚心形吊坠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得她鲜血淋漓。
想不到,她最终负的人不是顾宸宇,而是那如神祇一般存在于她心中的唐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