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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渐暖和了起来,秀春照例每日去田间地头跑步打拳,眼见春小麦一天比一天高,长到及秀春半个小腿肚时,秀春的弓箭总算派上了用场。
只要目标出现,箭无虚发,死在秀春箭下的第一个猎物是只野兔,养了一冬天,还挺肥,至少有两三斤重!
这回秀春趁天不亮就往家赶,她没背篓筐,若是天大亮才回去,碰上村里人怕遭惦记。
钱寡妇的鼻子很灵敏,秀春刚进屋,她就闻到了血腥味,忙压低声音问秀春,“春儿,啥东西?”
秀春声音也低,“野兔...奶,你去烧开水,我把兔皮剥了。”
钱寡妇忙应声,秀春从门口大水缸往铁锅里兑水,钱寡妇坐炉膛口烧柴禾。
秀春从西间找了一撮麻绳,穿进兔嘴,在兔齿上打一个活结,麻绳另一头绑在墙钉上。剥兔皮也有技巧,若是想得到完整的皮毛,第一刀得从兔头划起,第二刀兔的前爪,两只前爪之后是后爪,五刀下去之后,菜刀就可以扔一边了,直接上手从兔头剥起,从上而下,如同脱衣裳般,皮毛脱下来绝对完好无损。
拿黄盆从锅里打上一盆热水,血兔就扔在黄盆里泡着,兔皮扔到房顶晒干。
怕秀春不知道,钱寡妇叮嘱道,“春儿,兔皮也留着,供销社副食品回收站回收这玩意,一张五毛钱呢!”
别说五毛钱了,就是一块钱秀春都不打算拿去卖,兔皮可是御寒的好东西。
“奶,等这副兔皮晒干了,你给自己做一副护膝。”
秀春的手拿兵器还可以,针线活她是真做不来,不然她就给钱寡妇缝一副了,钱寡妇多年的老寒腿,赶上阴雨天就浑身发疼,这都已经回春了,膝盖仍旧冰凉。
这么好的东西,钱寡妇有点舍不得拿来给自己做,“春儿,我给你缝手套。”
秀春失笑道,“奶,这都春天啦,留着做护膝吧,以后再打到野兔,兔皮我都留着!”
秀春说的这番话,钱寡妇压根不相信,野兔四条腿,她的春儿就两条腿,还能跑得过野兔?这回能打到,那肯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啦!
赶上了好季节,秀春这段时日每隔几天就能背回来一只血淋淋的野兔,若是赶上阴雨天这种好时候,还能背回来两三只。
一只就算了,接二连三往家里背,钱寡妇难免起了疑心。
“春儿呐,告诉奶,你咋弄到的?”
秀春知道早晚瞒不住钱寡妇,把弓拿到钱寡妇手边,让钱寡妇摸摸看,再把她想好的说辞拿出来糊弄,“奶,也不知道啥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浑身有使不完的力,奶你摸摸,我每天就是用这玩意逮野兔,这玩意很好使,只要力气大就成。”
钱寡妇摸得出来是把弓,将信将疑,喃喃道,“啥时候开始力气大的?”
秀春道,“都说了我也不知道。”
未免钱寡妇在这件事上打破砂锅问到底,秀春赶紧换话题,“奶,咱们先前腌的野兔该风干了吧,我得给我大舅邮两只过去。”
秀春一连打了这么多野兔,可不敢明目张胆在搁在外头风干,她在西间拉了一条麻绳,白天挂在屋里,晚上才敢挂在房檐下。
眼下听秀春说要寄给宋建军,钱寡妇嘴角的笑没了,有点不高兴的提醒秀春,“还有你大伯你三叔。”
秀春现在对此类的话已经有了免疫力,间断性耳聋,她打的野兔,给谁由她做主!
到了周末不用上学,秀春背上篓筐,里面装了三只野兔,两只用布口袋打包,一只直接搁里面,篓筐口用破衣裳盖住。
秀春又用铅笔给宋建军写了一封信,字迹歪歪扭扭,不忍直视。
整完这些,秀春赶到乡里邮局准备邮递,工作人员告诉她,包裹邮递之前得先拿去过称。
负责过称的是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大姐,中年大姐把秀春已经打包好的野兔拆开检查。
“哪来的兔子?”编着两个麻花辫的制服大姐不像上回的小哥那样好态度,圆脸上的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秀春。
秀春挺直了背,抬抬下巴,拒绝回答,“兔子不能邮?”
秀春还就不信了,猪鸭鸡鹅都能邮递,兔子肉还就犯法了?处在吃不饱的年代,能找到吃的东西就不错了,谁还管啥保不保护动物。
制服大姐似被噎住了一般,好一会才没好气冲秀春道,“能邮!”
过称之后,制服大姐又冲小哥喊了一声,“连外包称五斤二两!”
接着,包裹扔给秀春,“去柜台交钱。”
秀春又去柜台办手续,接待的还是上回寄信的小哥,约莫二十来岁,态度可比制服大姐好多了。
“信件可以装在包裹里一块邮递。”制服小哥给秀春一个善意的提醒。
秀春忙将写好的信递给小哥,小哥接过塞进牛皮纸信封内,开始封包裹,并且对秀春道,“外埠不超一斤按八分钱收费,超过的部分每超一斤收五分,你的是五斤二两,按六斤收费标准,统共三毛三分钱。”
秀春听得晕晕乎乎,小哥让给多少,她就给多少。
“多少天能到?”
“最快一周,慢得一个月也有,不过你寄出去的地方在市区,一周左右差不多了。”
从邮局出来,秀春把剩下的一只野兔背到陈木匠家。虽说陈木匠不收工费,但秀春不能把人家的辛苦当成理所应当,既然不收钱,那就给东西。
时下肉金贵,菜不值钱,送只野兔倒也合适。
陈木匠碰巧不在家,不过他婆娘倒是在。
听见动静,小脚的陈老太晃悠悠从堂屋出来,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了髻,身穿对襟的墨蓝色小褂,同色布裤,干净整洁。
陈老太确定自己没见过秀春,疑惑道,“丫头,干啥?是不是走错门啦?”
秀春把来意简明扼要跟陈老太说了一遍,又把篓筐里的野兔拎出来,找了个借口,“碰巧捡到的兔子,送来给陈爷爷打牙祭。”
陈家老两口在合作社里过得算是不错的,终年到头吃肉的机会也少,不是买不起,而是供应有限,陈家大儿子倒是个教授,每月也就一斤的肉票,只够他一家三口改伙食,实在没法再邮寄回来给老子娘。
眼下秀春居然送了野兔,可把陈老太高兴坏了,收下来之后,见秀春要走,忙喊道,“丫头你等着。”
话音落下,晃晃悠悠进了堂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油纸包,塞到秀春手里,乐呵呵道,“是鸡蛋糕,你们孩子都爱这个,拿家去你吃,我和你陈爷爷不好这口。”
这年头,有吃的就不错啦,哪还挑三拣四!陈老太说这番话无非是寻个合理的借口,让秀春拿家去罢了。
秀春也就没跟陈老太客气,搁在背篓里拿回了家,到家之后,秀春立马把鸡蛋糕拿出来,给钱寡妇一个,“奶,你吃鸡蛋糕。”
钱寡妇接过,掰开一半给秀春,“春儿,哪来的?”
秀春捶捶脑袋,一阵头疼,钱寡妇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啦!
次日,秀春还不用上学,天不亮就背上弓箭和篓筐去田间地头,这回她虽然没打到野兔,但却打了一只野鸡,估计脱毛掏出内脏后得有一斤重!
回来烧水拔毛,掏了内脏,秀春没打算腌上,她想烧一只叫花鸡。
虽说秀春这段日子打的野味不少,但却没敢做过一次,因为香味太浓太招人惦记,就算想吃叫花鸡也不能在家烧。
大中午趁家家户户吃晌饭睡晌午觉的空当,秀春寻了个借口,跟钱寡妇打一声招呼,饭也没吃就跑了出去,偷摸到了生产队。
“爷爷...”
何铁林靠在家门口打盹,秀春小声喊了一声,给何铁林使了个眼色。
大中午,葛万珍在屋里睡晌觉,她家三个孩在生产队的大院里玩,瞧见秀春同何铁林一前一后出了生产队,三个孩在后面鬼喊,追了上去。
秀春吱呀咧嘴,撵他们回去,朝牛蛋比划了个拧胳膊的动作,“再跟我,当心揍你!”
牛蛋是真被秀春打怕了,狗蛋和三丫是见识过秀春的厉害,从头到尾都怕秀春,追了一段路就渐慢了脚步,不敢再跟着。
甩了三个孩,秀春沿着主干道下了田间地头,何铁林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丫头,干啥呐,神神秘秘的,快累死我啦!”
秀春放慢了脚步,指指背在身上的篓筐,笑得狡黠,“问这么多干啥,肯定是你想吃的东西!”
“鬼丫头!”
......
“唔,真香,真好吃!快,丫头再给我个鸡腿!”
秀春死死护住另一个,“不给,这个留给我奶的!”
话虽如此,秀春还是撕了一只翅膀给何铁林。
临出门前,秀春把鸡清洗干净,提前散了盐腌了一会儿,赶着正中午,地里四下无人,可以放心的糊上泥巴扔火堆里烧,那香味,秀春深觉自己能连吃三五只!
可是眼下只有一只,既要留给钱寡妇,还得分给眼前的馋嘴老地主,还好秀春带了玉米面饼子出来,不然她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因为最后一只鸡脖子归谁,而跟老地主掐架。
填饱了肚子,何铁林打了个饱嗝,从裤腰带里拔出烟袋杆子,抽了一锅旱烟,悠悠道,“春儿呀,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秀春噗嗤一声乐了,“爷爷,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臭丫头、鬼丫头之类。”
隔日,秀春放学回家,途径生产队,何铁林把秀春喊住,给秀春使了个眼色,秀春立马会意。
等到天擦黑了,秀春才摸到生产队,溜进了牛棚,何铁林把三把铜锁一块给了秀春。
秀春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三把铜锁。
大锁,她梦寐以求的大锁啊!
一把蝴蝶形状,背刻蝴蝶花纹,栩栩如生,一把鲤鱼形状,鱼鳞似真,还有一把普通方形长锁,拿来锁木箱再合适不过!
秀春止不住瞪大了眼,讶异道,“爷爷,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