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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有粮天不亮就被赶出来买粮了,顶着月亮直打哈欠,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了工作,户口被遣送到老家,老家连个房子都没有,只能死皮赖脸窝在丈母娘家,任他们明说暗示都不走。
年前蒋兰花给他生了个带把的娃,让他乐呵了好一段时间,可随后就开始犯愁了,没有工作没有地,难不成这辈子都赖在他丈母娘家?
昨晚他跟蒋兰花大嫂干了一丈,个死婆娘,嘴巴像从茅坑里吃了一坨屎一样,讲话忒难听,当他傻听不明白是吧,早晚干死她!
气归气,街道里发了粮票,家里老老少少都要张口吃饭,除了他是闲人一个,其他人都有事干,毫无悬念,孙有粮就被他老丈母使唤买粮来了。
排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队才排到他,孙有粮赶紧把粮本递给粮站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按粮本上的登记,限量供应,把铁皮大桶里的所有玉米面都称给了孙有粮,向后面的人大声喊道,“细粮卖完啦卖完啦,去对面排队,买粗粮吧,等着下次通知!”
后面排队的人顿时唏嘘一片,赶紧挪队伍排粗粮队伍,还好秀春和易真两个人各排了一个队伍,买不到细粮,今天肯定能买到粗粮!
孙有粮窃喜不已,嘚瑟的扭头往身后看,听别人抱怨他就浑身舒坦!
错眼间好似瞧见了他侄女秀春,孙有粮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想再细看,发现又没了影子,正疑惑间,粮站的工作人员敲着窗户口,冲他大声道,“同志,还要不要了,不要就让别人买!”
“要,要,要!”孙有粮忙道,“多少钱?”
“一毛钱一斤,按粮本限购量,总共十二斤,一块二毛钱。”
孙有粮在心里算了下,时下没有工作的成年人,每月限购两斤细粮,未成年一斤细粮,有工作的又要按工作性质不同,限购三斤到五斤不等。
蒋家老老少少,除却他是农村户口外,他老丈母娘,还有老丈的老子娘都是农村户口,其他全是商品粮户,包括蒋兰花。
得亏蒋兰花跟孙有粮领结婚证之后没将户口迁过来,不然一块都会被遣回农村,那他一家三口真是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蒋兰花是商品粮户,儿子出生之后,不用想,户口也是上在蒋兰花的户头上,去粮食局办理粮食定量手续后,别看他儿子才三个多月,每个月至少还能有九斤粮食,现在任谁都比他孙有粮强!
买完细粮,粗粮再去从头排队指定是买不到了,孙有粮干脆把面口袋往背上一甩,直接往饭店走,丈母娘给他的粮票他撕下了五两,去国营饭店里吃一顿肉丝榨菜面,三两的粮票,外搭一毛钱,吃饱喝足之后才晃悠悠的回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他儿子洪亮的哭声,孙有粮顿时就乐了,瞧他儿子这大嗓门!以后长大了一准是个神气的小伙!
蒋兰花在给傻蛋换尿布,眼眶子红红的,被孙有粮瞧见了,忙道,“咋啦?”
蒋兰花没好气道,“还不是我二嫂,想点子找茬!孙有粮,你回去看看,你大哥不是生产队一把手吗?让他再给你拨一块住宅基地,咱们借钱都要把房子盖起来,我实在不想在这继续挤下去了!”
“这...我大哥已经给咱们批过一次住房基地了。”孙有粮犯难。
闻言,蒋兰花呸了一声,气道,“谁跟你是咱们?!先批也是批给那女人的?你还拿那女人当自己人啊,难不成你还想回去跟她过?!”
孙有粮缩缩肩膀,将头扭到一边,心想难不成女人结过婚之后都会变成母老虎?以前的蒋兰花多温柔乖孙,现在跟葛万珍都有的一拼,葛万珍厉害是厉害,最起码对他还是真心实意的,啥好东西都留给他,蒋兰花可倒好,娘家待她不咋地,有啥东西还是想着娘家...
蒋兰花一看孙有粮默不作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傻蛋的沾了屎的尿布兜头往孙有粮扔去,“你个窝囊废,没本事的男人,不想点子搞住的地方,难不成你就想看着咱们娘两受窝囊气?!”
孙有粮心道,住的可是你娘家,你都受窝囊气了,我受的气还能少?!
“盖就盖!我明天就回老家看看!”
转天孙有粮就回了趟老家,本想看看他老娘,哪知却扑了个空,家里关门闭户,连个人影都没有。
孙有粮突然就想到他去粮站买粮食时错眼瞧见的身影,实在太像是秀春了,只是当是他扫了一眼,不敢太确定,心里带着疑惑,孙有粮立即就去了他大哥家,进门就问道,“大哥,老娘和春儿呢?她两哪去了?”
孙有银在学习新文件,头也不抬道,“跟春儿一块去南京了。”
“南京?她们去南京干啥?!”
孙有银道,“春儿把户口迁到她娘那里,把咱们老娘也带了过去。”
闻言,孙有粮一屁股在炕上坐了下来,犹疑道,“大哥,你确定春儿是去了南京?”
孙有银没好声冲道,“我给春儿开的证明,那还能有假?!你到底想说啥?!”
孙有粮讪讪的笑了,转了转眼珠子,对孙有银道,“大哥,你看春儿跟老娘也不在,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看...要不我搬进去住?”
孙有银放下了文件,点了根烟,“有粮啊,我劝你最好少打主意,春儿那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鬼点子多着呢!万一她哪天回来,瞧见你在里面住了,那指不定多闹腾呢!再说了,春儿临走前把钥匙给了何铁林,你前脚住进去,你信不信何铁林后脚就拍电报让春儿回来?”
孙有粮急的不行了,他一家三口总不能一直住在蒋兰花娘家吧!
“大哥,你再给我批个住宅基地!”
听孙有粮说的这么简单,孙有银给气乐了,“你当队里的地都是咱家的啊,我想给你批就给你批?你也太把我当回事了!不成,这事难办!”
孙有粮兴致勃勃而去,败兴而回,回农村没有房,在城市没工作,成天就在大街小巷瞎晃荡,碰见红卫兵拉人批.斗了,就停下乐呵呵的看,脚边有石头子啥的,捡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砸过去,反正把这些坏分子砸的头破血流也没人管。
自打秀春开学之后,她已经连续碰上孙有粮好几次,得亏每次都是她先看见孙有粮,避开了才没被他发现,秀春倒不是怕孙有粮这个人,而是不想因此带来诸多麻烦事。
上了初中,秀春刚到一个陌生环境里,需要时间去适应,而且还有一门比数学还难的外语等待她攻破,实在无暇分心去跟孙有粮纠缠。
陈学功每个周末都会过来给她补课,教她读abcd,秀春不明白,从他嘴里读出来的那么好听,怎么她一读就别扭的不行。
秀春学的一个头两个大,陈学功就让她歇息一会儿。
想起易真头几天跟她说的,秀春问陈学功道,“苗苗哥,你跟杨姐是不处对象了吗?”
陈学功嗯了一声,“易真跟你说的?”
除了她,陈学功想不到还有谁能消息这么灵通。
秀春点点头,随即有些生气道,“我听易姐说,医院现在都流传一些对你不利的流言,杨姐的妈还过来闹事,实在太过分!”
陈学功失笑,拍拍秀春的脑门子,“她不过是心里不平衡,不管她,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是无所谓,只要她不怕给她家闺女丢人。”
要说这杨从华她妈脑回路也是异于常人,本来处对象你情我愿的事,谈不成就再介绍下一个不就好了,非要把事闹得人尽皆知,还尽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想把陈学功名声搞臭,她闺女杨从华名声能好到哪儿?
以后谁还敢再给杨从华介绍对象?!
陈学功不欲跟秀春多说这些腌臜人的事,拍拍书桌,催秀春快点学,学完了就带她出去玩。
住对门的王大婶今早给了钱寡妇一把赤豆,钱寡妇蒸馒头的同时,把赤豆搁在铝锅里熬,又加了一把糙米,还没到晌午,熬出一锅香浓的赤豆粥。
钱寡妇在厨房喊两个孩出来喝粥。
秀春盛了三碗,一碗搁在矮八仙桌上冷着,就放在钱寡妇触手可及的地方,另外两碗端里屋,两人一边喝粥一边聊天。
说着说着,秀春突然道,“苗苗哥,我跟说件事,有人往我桌肚里塞了一封信,我通篇看下来像是表达爱慕之意的信,我还没回,不知道该怎么回。”
这种事秀春还是头一回经历,不回显得没礼貌,回了又不知道说什么。
陈学功微微一怔,随即蹙了眉头,把碗筷往桌上一搁,摆出长辈的架势,教训道,“小春儿,你才多大?才十四岁而已,不准想东想西,更不准谈对象。”
大概是陈学功太过严肃,秀春小小的抗议了下,“十四岁怎么了,小二还说过两年就要娶我当媳妇呢,农村好些十五六结婚生娃的。”
陈学功耳尖的听到小二,眉头蹙的更紧了,“小二又是谁?”
一个不够,还又来一个。
秀春道,“郑二婶家的小子,跟我同岁,我两一块长大的。”
“那给你写信的又是谁?”陈学功心里极不是滋味。
秀春想了想,道,“应该是我隔壁班的,具体长啥样,我还没看见,跑得实在太快啦,至少让我看看长相再跑啊。”
秀春话语里满是可惜。
陈学功立刻拍了拍她的脑门子,打断秀春的念想,谆谆诱导,煞费苦心道,“小春儿,你这个年纪正是好好念书的时候,争取读高中,再上大学...当然,上不了大学也不要紧,至少得读到高中...不到二十来岁,谈什么对象?”
见秀春没吱声,陈学功加重了语气,“臭小孩,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秀春嘀咕道,“你前面谈的杨姐多大,她也就十八.九岁吧。”
还敢顶嘴...
陈学功给气乐了,“好的不比,专比坏的,你看易真,多大了?至少二十三了吧,才跟姚公安处多久?”
秀春想想,陈学功说的话有道理,又不是生活在她那个世界,过了十五岁不定亲,以后就越来越难找合适的亲事,像她那个时候,都已经十七岁了亲事还没底,可把她娘操坏了心...现在好了,农村十五六岁有结婚生娃的,城镇里好些二十好几岁的女同志都不担心嫁不出去,那她也不用着急!
中午吃饭,陈学功照例在这蹭饭不走,哪怕吃的事杂粮馒头、炒咸菜,他也乐意。
钱寡妇却犯愁了,虽然她对陈学功印象有很大改观,可也招架不住他三五不时的在这吃饭啊,远的不说,多烧一口饭,连煤球都耗费不少!
“春儿呀,咱家没有煤球啦,今天我还是管对门王大婶家借的,我也不懂,煤球去哪弄?”钱寡妇不得不提醒道。
秀春拍了拍脑袋,都瞎忙活糊涂了,自打易真上次给她一次煤球,她一直用着,还没去买过煤球。
只是这煤球怎么买,秀春也不知道。
“苗苗哥,反正你下午也没事,咱们一块去买煤球吧?”秀春笑嘻嘻道。
比起看电影、压马路,显然事关吃喝拉撒更重要。
陈学功点点头,秀春刚搬过来,生活细节方面不懂的还很多,他教教她义不容辞。
“你们胡同有公用的架子车吗?”
一般以胡同为单位,或者家属区为单位,大家都会出钱买一些常用的大件东西,比如排子车,拉煤球、冬天拉大白菜...
陈学功一看秀春迷茫的样,就知道她还没整明白,吃过饭陈学功去对门王大婶家敲敲门,向王大婶打听胡同公用的架子车放在哪家。
王大婶笑呵呵往胡同尽头指,“就在马大爷家院里,整个胡同就他家带了个院,你去管他要。”
从马大爷家把架子车推出来,陈学功又叮嘱秀春把粮本一定带着,基本上每个城市都有个燃料站,除了供应煤球以外,尚且还有柴油、煤油、汽油等。
秀春把粮本翻到最后的几页附属页,对陈学功道,“我知道了,苗苗哥,是不是把购煤数量登记在这页上?”
陈学功赞许的点头,“凭借粮本,每户市民每个月能供应两百二十斤煤球,除了冬天才供应无烟煤,其他季节只供有烟煤。
秀春了然,难怪老裁缝要把厨房搁铁皮炉子的开一扇窗户,原来是为了散烟味。
两人来回推了两趟,把秀春家的煤球买了之后,又推了一车去市医院家属区,月初,陈学功家的煤球也用完了,拉煤球的活太脏,许淑华不愿干这事,通常是手掐腰指挥陈秋实父子两干这事。
推架子车进市医院家属区,赶着周末,大都不上班,家属区内人来人往,秀春是生面孔,长得又漂亮,跟陈学功一块走,难免遭人打趣。
内五科的梁主任瞧见了,就笑呵呵道,“小陈,你妈还托我给你介绍对象,还介绍啥呀?这不是就是了,哪家的?姑娘长得可真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