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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墓(三)
殷玄弋并不理会,只专心看着暗处的前路,叶迟又逗他:“如果你脸红一红,我倒可以哄哄你,我这人最怜香惜玉了。”
殷玄弋淡淡瞥过去一眼,长睫在眼睑上投下暗影,神色辨不分明,他看过一会,却又转回视线,却是一言不发。
叶迟莫名就有点局促,他总感觉殷玄弋是越来越沉默寡言,虽然之前也是惜字如金,但被气急了脸上多少会有点反应,至少冷脸甩的很勤快。
而从盘龙山之后,他脸上本就没剩多少的颜色像被彻底抹尽,只余下浓重的黑与漠然的白。
叶迟原本也当是两人患难见真情,铁树开花,成功攻略了一根闪闪发光的大腿,现在想想才发现其中十分可疑。
他在见过金乌之后是怀疑殷玄弋在水龙吟所述“金乌之变”是骗他的,如果倒过来想,殷玄弋当初说的都是事实,那就是他也不知道“金乌之变”的实情,他是在之后才察觉出异样。或许是因为使用了四象封神阵,或许是看到了蛟龙的某种异象,又或许是当时他意识薄弱时,金乌在他体内的心跳声……不管是哪一种,都可能让他发现了金乌之变的疑点,或者直知道了了其中实情。
叶迟忽然想起一件非常关键的事,他心中一动,脱口道:“殷初,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殷玄弋在跟他叙述金乌之变时,对他父亲殷九辩并无多少感情,他甚至是直呼其名的,而后来他背他下山之时,他分明是说:“如果我父亲当年也有一个人肯如此救他,那便好了。”
他当时精神跟身体都差不多到了极限,并没注意到前后矛盾,现在一想,却暗觉心惊。
殷玄弋不去看他,只道:“何来此问?”
叶迟问出口后又觉不妥,他之前义正言辞的说殷玄弋骗他,殷玄弋直接就承认了,一点都没打算向他解释,他现在要是追根究底,实在也不明智。
于是他又活鱼一样滑溜的胡扯道:“你看啊,你先是睡了我,后是娶了我,再是刺了我……我的人生可经不起这么多起起落落,你要负起责任啊,玄弋哥哥。”
岑息回头奇怪的看向他们,他赤脚踩在凹凸不平路的面上,一双脚踝妩媚的十分让人遐想,奈何无人欣赏。
他歪头好奇道:“这位公子是主人的道友吗?”
叶迟一时没明白道友是何意思,斥他:“道什么友,我看起来像个道士吗?有我这么帅的道士吗?”他把“不语”扔给岑息,“替我拿着,既是它的剑灵,就多亲近些。”
不语通体碧翠,岑息接入怀里,那剑一到他手中剑身就莹莹有光。
岑息垂头恭敬的说:“好的,主人。”
他抱着不语走了一会,手指绕上不语剑柄上那根红绳,似乎很是怀念。过得一会,他把那根叶迟怎么都拆不下来的红线拽入手中,又用牙齿咬住一端,那红线倏忽一拧,成了一条小儿手指粗细的结绳,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红色结绳就绑到了他发间。
他两侧头发被攒到头顶,用红绳束成一股结住,露出整张清秀的脸来。
叶迟目不转睛的盯完他一系列动作,待他微笑转头,冲他软软一笑,只感觉受到了会心一击。
他心中飙出一行大字:“我的剑灵不可能这么可爱,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接着又一惊,才想起桃木剑还有个霸道的设定:无法丢弃。
桃木剑只要离了他半尺就会自动回他身边,现在少说也有两尺距离,那剑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设定失效了?是因为岑息的原因?
殷玄弋忽然说:“我看到他了。”
叶迟看向他,岑息也回过头来,还是微微笑着:“是的,公子。我的力量回来了,所以您看得到我。”
他又面向叶迟,敛目道:“主人,这是奴与不语的结契,不语同奴的力量已经一同归位,今后将听凭主人差遣。”
叶迟眼珠一转,忽然轻声道一句:“回来。”
不语剑身一亮,回了他手中,岑息身形立隐,竟然附入剑身之中,红绳又在剑柄处显现。叶迟道:“让我先试试。”他话音一落,挥手往身后洞壁划出一道剑光,剑刃如风,一丛淡绿之色迅速往后打去,切入石壁之内,突然爆裂开来,殷玄弋支开屏障,挡住了回扑的残光跟碎石。
叶迟目瞪口呆,心中狂喜,表面却装逼装的十分纯熟,他矜持的点了个头,淡淡道:“确实厉害了些。”
殷玄弋面无表情道:“石壁之上皆是无极老祖真迹。”
叶迟无端听出了一点怨念的味道,清咳一声:“出去。”
岑息身形显现,红色结绳又回了他发间,对着叶迟屈膝又要跪,叶迟拉他一把:“别跪了,剑拿好,继续带路吧。”
岑息恭恭敬敬接了剑:“是,主人。”
叶迟又说:“我姓叶可不姓主,我叫叶迟。”
岑息垂头:“好的,主人,奴记住了。”
叶迟:“……”
鬼娃娃:“咯咯。”
怎么一个两个都有点傻?
一行人继续往前,这路并不是顺直的,而是缓慢弯曲扩展,近似阴阳鱼的形状,都是头粗尾细。
又走得一会,叶迟凑到殷玄弋身边,撞了一下他肩膀:“这墙壁上全是圈,我看了半天怎么一个字都没见着。”
殷玄弋默默扫了一眼肩膀处,才道:“太一心法总共七层,从开始到现在,这是第三层,说的是易者,象也。生于混沌,立自阴阳,道和乾坤。1”
叶迟眨巴下眼睛:“能说人话吗?”无知的十分理直气壮。
殷玄弋却忽然低了头,肩膀似乎有些抖动,叶迟心念一转,佯怒:“你笑我!?”
殷玄弋脸色如常的抬了头,又道:“道理虽晦涩,但学习时却有窍门,并不很难。”
叶迟故意嗤道:“假正经,反正我又学不到。”
殷玄弋神色一动:“如果你……”
“你别又想说收我做弟子,我现在有两个跟班,好得很。何况这太一心法我瞧着不知所云,不想学了。”
跟班之一鬼娃娃:“咿呀!”
跟班之二岑息,笑得一脸慈祥:“主人与公子感情甚笃,奴十分欢喜。”
叶迟奇道:“你欢喜个什么劲?”
岑息微微笑道:“先主也曾有一名至交,与主人同公子一般的好。”
叶迟眼睛一亮,刚想听八卦就被殷玄弋兜头浇了盆凉水:“先人已逝,切莫妄言。”
叶迟“切”了一声,心里却暗暗想:“等你哪天不在,我定然要问出个秘闻来。他是你们老祖,又不是我祖宗,还不许我八卦,这是什么道理。”
又行出一段,道路愈发宽敞起来,石壁上的莲花座也似乎更亮了些。叶迟虽然嘴上说着不学,眼睛还是很诚实的盯着两侧的黑圈白圈,那些圈圈总算画到了头,开始出现狂草大字,那字是真草,草的十分难辨,他干脆停下来,借着光默读起来。
“生者寄也,死者归也……
原始反终,故知死生只说……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精气为物,游魂为变……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2
他读着读着忽然发现不对劲,有一个声音从远处渐渐加入了他的声音里。
叶迟猛然回神,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到了一个白茫茫的空间,且殷玄弋与岑息皆已不见,唯有鬼娃娃还卧在他怀里,却像是睡着了。
他四下一望,一个声音在他右侧道:“可是在找我?”
叶迟回身看过去,就见一白发之人在他两丈之外盘腿而坐,却无论如何都看不见他相貌,像雾里看花,朦胧不辨。而他身后有一人捧剑而立,红衣鲜艳,衣上金乌振翅欲飞。他眯眼对叶迟微笑,却是岑息。
打坐之人虽是满头华发,声音却极为年轻,又对叶迟道:“坐。”
叶迟屏气凝神,当真原地盘腿相对而坐,他把鬼娃娃置于膝上,静静道:“前辈可是无极老祖?”
那人道:“既已知晓,闲话不说。此处乃‘法界’,是我入轮回之前所造,你现在所见,一切皆为幻影。”
叶迟道:“请前辈指教。”
无极老祖似乎一笑:“平常人见了我,必然惶恐一番,你却怎不怕我?”
无极老祖威名远扬,赤焰金乌更是积威甚广,谁见了都要小心翼翼,或是崇敬,或是惧怕。
叶迟还是端正而坐:“晚辈对前辈只是敬仰,并不惧怕,况且前辈也说这不过是一场幻影,既是心中幻象,为何要怕?”
无极老祖道:“不错,年轻人胆魄见识兼而有之,岑息跟了你也算幸事。”
他身后岑息依然盈盈浅笑,发上红绳鲜艳夺人颜色,衣着如火。
叶迟一点没谦虚,直接问道:“不知前辈提我来此有何事吩咐?”
无极老祖手指叩在膝盖上,叩得三下,才不慌不忙道:“昔年我得金乌之助,创下无界,愿守天下太平。然时过千年,三界浩劫依然如期将至,我终是不忍百姓离苦,惟愿有人可承我意志,化此劫难。”
叶迟:“你指的……不会是我吧?”
无极老祖道:“正是,你是否愿意拜我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