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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乘风狞笑道:“你个死矮子,怎么还没死?”他不躲不闪,也是一掌劈出。穆枫见状大惊,脚下移形换步,绕到郭振天身侧,指剑上扬,想要替他挡住杜乘风的掌刀。郭振天大吼道:“老子不受你的恩惠!”双掌纷飞,一掌去接杜乘风掌刀,一掌拍向穆枫,想要将他逼退。哪知道穆枫竟不躲闪,硬生生捱了他这一掌,将杜乘风的掌刀接住。
杜乘风大笑道:“死矮子不知好歹,穆枫,我替你结果了他吧。”他又是一记掌刀劈了过去。郭振天悲愤之下,使出全力,穆枫腰肋间捱得他一掌,只觉得一阵疼痛,一口真气连提了几下,提不上来,身形不免迟滞,见状大惊,想要出手就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又一条身影扑了上来,抱住郭振天滴溜一转,避开了杜乘风掌刀的正面,却是避不开他的掌风,从郭振天的胸口掠过,划出老大一道口子,鲜血飞溅。
来的这人正是邓百龄。他抱住了郭振天,倒地就滚,使得正是地堂刀法的路数,滚出去几步,将郭振天脱手掷出,丢在一片草丛里面,算是救得他一命。杜乘风勃然大怒,喝道:“老匹夫,你也配使刀!”他抢步去追,邓百龄一跳而起,反提了长刀,转身就走,暗中见他到得身后,猛一回身,长刀扬起,斩他脖颈,正是那一招“拖刀术”。杜乘风哈哈大笑,也没见他如何动手,劈手就将邓百龄的长刀抓住,运功一振,邓百龄觉得一股大力顺着长刀传到,胸口如遭重击,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竟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杜乘风已经就手将长刀折断,伸左手将他提起,挥动手中的半截断刀,朝他脖颈砍了过去,到得这时,杜乘风已经势如疯虎,如痴如狂。眼看着邓百龄性命不保,突然传过来一人嘶声裂肺地大喊,“大哥,住手!”杜乘风听得声音耳熟,循声看过去,看到大树之上少年泪流满面。
他一怔,想不起来少年为什么会在此地出现,轻轻晃了晃脑袋,咧嘴笑道:“兄弟,你看我厉不厉害?一个穆枫加上五只孽畜都不是老子的对手!”他说到得意之处,仰天大笑,月光映照下,脸色惨白,其状可怖。他剧斗多时,内力大耗,更兼体内毒伤发作,终于觉得疲惫,身子朝旁边一棵小树倚了过去。
就在这时,那棵小树猛然一动,两根树枝将他拦腰抱住,又有两根树枝从他手臂上缠绕过去,使尽了力气,要将邓百龄抢了下来,只是人单力薄,哪里抢得过去。杜乘风手臂一抬,树枝断裂,再缩肩沉肘往后一撞,只听得一声惊呼,一条小小的身影跌了出去,跌在地上,滚了几滚,就此不动。
杜乘风听得声音清脆,像是个女孩,又听得邓百龄大喊,“青儿,青儿。”他心中大生悔意,就在这时,穆枫已经飞身掠到,一指戳中了他的“神藏穴”。他大叫一声,丢下了邓百龄,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地,浑身颤抖,脸上露出极痛苦的神情,正是剧毒攻心之像。穆枫赶忙伏身下去,伸手摁住了他左臂上的“合谷穴”,想要将内力输入他体内,替他抑制住剧毒,护住心脉。杜乘风抬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低声说道:“穆枫,你不用救不了我,让我死吧。”
穆枫触手所及,觉他肢体柔软无力,知他已是经脉尽断,就算续得一口气,也与废人无异,想到他一身精绝的武功,竟落得如此下场,不禁恻然。这个时候,少年已经爬到树下,飞奔而至,仆倒在地,冲着穆枫喊道:“求求你,快救救我大哥。”穆枫沉吟不语,不知该如何劝慰他。
杜乘风指着少年,对穆枫说道:“你收我兄弟做徒弟吧。”少年猛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我不要做他徒弟,不想跟他学武。”杜乘风问道:“为什么?”少年说道:“我可以跟你学啊。有你这个武功天下第一的大哥,我为什么要跟别人去学?你自己说过,我天生是学武的材料,只要你肯教,我一定不会辱没了你的名声。”杜乘风苦笑着摇头,说道:“可是我已经成了废人。”
少年说道:“这有什么打紧?我以前怎么照料你,今后还可以同样照料你。你若是喜欢吃我烤的野兔,我每日都烤给你吃。”杜乘风笑了起来,说道:“小兄弟,就算我能保住这条命,也只能每日躺在床上,除了脑袋,哪怕想动根手指都是不能,想喝口水都要劳烦他人,每日里屎尿秽物尽数拉在身上,如此苟延残喘,多活个几年。你真的愿意我这么活着吗?”少年知他所言不虚,抽抽噎噎,低头不语。
杜乘风故意面色一沉,喝道:“你我相识一场,缘到则聚,缘尽则散。临别之际总该心怀欢喜,你若是哭哭啼啼,不是惹得我也心烦意乱嘛。”少年垂下泪来,说道:“可是我心里难受。”杜乘风笑道:“我听人说,人死了,只不过换一副躯壳,去到另一个地方,谁知道会不会又有一番精彩天地任我闯荡呢。你该替我高兴才是。”
这时旁边传来邓百龄悲切的呼声,“青儿,你醒醒。”杜乘风抬头看了一眼,看到邓百龄抱着邓青羊,连声呼唤,邓青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一条右臂软软地垂在身侧,暗自叹了口气,心中好生歉疚,示意少年将自己扶起。他步履蹒跚,走到邓百龄面前,勉强站定。邓百龄怀抱邓青羊,对他怒目而视,不知他意欲何为。
杜乘风满脸歉疚,躬下身子,说道:“邓老儿,我遭毒药迷了心性,走火入魔,误伤了这女娃,好生过意不去,可是我也活不久了,没法弥补一二,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还她一条胳膊。”他运起残存的一点内力,猛地一掌拍在自己的右臂之上,顿时将一条右臂打断,垂了下去。少年惊呼一声,上前将他扶住。杜乘风的半个身子好像挂在少年身上,伸左手入怀,掏出一本小册子,丢在了地上,说道:“这是我自己写的一些刀法心得,待女娃苏醒过来,你替我交给她,她若是想学便学,若是不想学,你就替我烧了吧。可是你要记住,你可不许偷看一眼。”
邓百龄怒道:“谁要看你的东西!”杜乘风点头说道:“论武功,‘五兽’都是稀松平常,可要是论忠义守信,却是众口称赞,我信得过你。”他知道,若是直接相询邓百龄是否愿意让邓青羊学自己的刀法,邓百龄愤激之下,十之八九会当场拒绝,甚而至于大骂而特骂,故而存心托邓百龄将刀谱转交邓青羊,就是指望着待他们心绪稍稍平复再做计议。
此时天光渐亮,远处天地交汇间出现一抹朝霞。杜乘风示意少年将自己搀扶到山崖旁的一棵大树下面,面朝东方,缓缓坐了下来,倚靠在树身。少年立在他身后,心里难受已极,脸上却要装出愉快的神情。
杜乘风眯着眼睛,看朝阳缓缓升起,突然低声吟唱起来,曲调时而短促,时而悠长,颇为激昂,只是所唱之辞却无人能懂。唱了几句,他停了下来,问少年道:“小兄弟,你也离家多时,还记得回去的路吗?”少年说道:“当然记得,我家门前有一条小河,夏天我娘会带我去河边的树下乘凉,她会给我讲她是怎么认识得我爹,他们怎么成的亲。”他见杜乘风并不言语,低头去看,见杜乘风双目紧闭,好似睡着一般,眼泪再难抑制住,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