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四章·过去已去,未来不来

秦浅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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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言左有些无奈的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要去的地方已经错过去好远。

    不动声色的在下一个路口转弯回去,用余光扫了一眼池乔期。幸好,她也不太在状态,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复。

    眼眉低垂着,稍稍侧着脸看向窗外,似乎是在看风景,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这是她一贯躲闪问题时下意识的姿势。

    她的这些细微的反应,他一直都了如指掌,因为了解,也就更明白在这一刻,她的退缩。

    或许,是他逼迫的太紧。

    简言左轻咳一声,决定先给池乔期一些喘息的空间,“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如果觉得住的还算舒服,就直接打电话给我,房租从你的薪金里直接扣掉。如果觉得不太适应,你那边一找到合适的房子,我这边马上找人帮你搬家。”

    骄傲如他,从幼时到现在,何曾对别人有过如此的妥协。

    记得之前,简居闻跟杜落微还没有正式归返简氏家族以前,简家长辈曾经无数次奉简老爷子之命来传达过想接简言左回大宅的意思。

    简居闻是简家长子,自小就对实验室充满了兴趣,开始简老爷子只觉得男孩子多点感兴趣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坏处,也就没有多加干涉。直到成人礼那天,简居闻公然违抗了老爷子的要送他去斯坦福大学商学院的安排,一意孤行的选择了麻省理工的自然科学学院。

    一场翻天覆地的战争自然躲不过。自那以后,简居闻就算是正式跟简家脱离了,简老爷子不再过问简居闻分毫,也不再理会简居闻在任何时刻的探望。作为简家长者,他无疑有着作为长者的坚持。

    而那时还年少的简居闻也自然有着不去妥协的原因,不管是否坚定,这场无声的战争的确持续了许久。

    后来,简居闻遇到了杜落微。再后来,简言左就出生了。

    其实简言左并不是简家第一个出生的孙辈,但是他是简家长子的儿子。

    长孙这个名头在老爷子心里,尤其的不轻巧。

    也就是自那时起,简居闻跟简老爷子的关系才算真正缓和,除了正常的通话来往以外,简老爷子不止一次的表达过要把简言左接过到身边带的想法。

    现在想想,简老爷子大概是怕简言左会子承父业,只跟科学研究亲近,而对商业运作无趣。简老爷子能承受一个儿子的抗争已经实属不易,若是孙辈中再出一个简居闻,老爷子估计能被活活气死。

    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简言左的性格里,开始慢慢的衍生出一小股的坚韧来,从第一次杜落微让他自己决定是否回大宅,他云淡风轻的说“不”开始,之后无论简老爷子那边使出什么力来拉拽他,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他都不曾改变过自己的决定。

    大概是跟简老爷子较量太久,他原本隐藏至深的一面渐渐的外露。从那时起,只要他认准一件事情,无论旁边的阻力有多么强,他仍会不做一点退让的抵达设定的地点。

    哪怕是龙卷风刮过,周围的所有全都变成一堆碎屑,但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一定会发现,他依然坚守在原地。

    只要他想,他就一定会坚守到最后一秒。

    因为他是简言左。

    池乔期知道,他已经足够纵容她。

    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又或者,一直都是。

    而她,也没必要拿着他的退让当做跟他抗争的筹码。

    那对他来说,太不公平。

    池乔期微微的点了下头,算是答应下来,“好。”

    这份纵容,一直延续到在看见简言左为她的回国准备的晚餐的时候。

    整间包间的桌子上,层层叠叠的摞着老北京的各色小吃。

    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布满了整张桌子。

    大约是放不下,他还特意在一旁准备了餐架,一眼看过去,甚至能看得见串着冰糖葫芦的竹签。

    他仍当她是十六岁离开时的模样。

    池乔期想开口笑他哄骗人的招数一直不见长进,却在笑着笑着间,萌生了一抹想哭的情绪。

    原来,被人记得,是这么让人开心又难过的事情。

    像是有一种幸福,叫做,触手可及。

    池乔期默默的别开眼睛,轻缓的呼吸间,话语已然如希望的那样平静了许多。

    “简哥哥,你这是要贿赂我租你的房子么?”

    池乔期当然知道,简言左既然能在短时间内准备好这些,也就能把那处房子安排的足够让她满意。

    所以在看到唯亭小筑的那套房子时,她并没觉得有一丝一毫的意外。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一阳台。

    房子不大,打理起来也足够省力。

    全部的家具跟电器已经置办齐全,甚至拉开卧室的抽屉,连某样女生必备的小东西都准备妥帖。

    这样的细腻,自然不用她再费半点心。

    这样的简单,他也早料到她不会拒绝。

    池乔期的眼睛淡淡的滑过所有家具打磨圆润的边角,终于妥协。

    “明天找个时间,把租房合同签了吧,就按你说的条件。”

    池乔期带回来的东西很是轻便。

    除了小提箱,随身的包里也只是几件衣服、几本专业书。

    墨尔本,她的回忆不多。

    所以走的也轻松。

    打开电脑,连上视频。

    叶策笑意盎然的声音随着线路传了过来,“乔,怎么样,为可可家族服务的感觉还算愉快吧?”

    池乔期笑笑,“不算太坏。”

    叶策在屏幕那端了然的点头,“那就好,Martina一直担心你会不适应那边干燥的气候。”

    “或许是我太幸运,这边刚刚下了小雨。”池乔期言语渐渐轻快起来,“帮我跟Martina和Dora问好。”

    “喔,那可不怎么容易。Dora刚刚因为你对她的不辞而别发了一顿牢骚,并对着上帝发誓,她再也不要见到你。”叶策颇为困扰的皱皱眉,“你知道的,在她眼里,上帝就是一切。”

    “这真不是个好消息。”池乔期嗤嗤的笑起来,“不过你仍可以帮我转告她,我现在住的房子的储物柜里,有着满满一柜子的简氏金装的速溶可可粉,如果她可以原谅我,我倒不介意借花献佛。”

    叶策跟着笑起来,像个大孩子般,“那对她来讲可真是个两难的选择,毕竟,一边是她信奉着的上帝,一边是她钟爱着的可可。”

    池乔期还没等回答,就听见屏幕那头传来Martina热情的声音,三两秒间,Martina美丽的脸跟叶策并排在了屏幕上,“乔亲爱的,一切还都顺利吧?”

    “很顺利,Martina。”池乔期回答,“不过如果Dora能原谅我的话,我会更开心一点。”

    “她只是个孩子。”Martina笑笑,“毕竟,她是那么的喜欢你这个朋友。”

    池乔期想起Dora天真无邪的笑,不禁有些想念。

    六岁的年纪。天真的什么都不用去想。

    不用担心现在的衣食住行,不用担心以后的风雨飘摇。只用在乎眼前的开心跟不开心,开心可以肆无忌惮的笑,不开心可以毫无保留的哭。

    真好。

    Martina并没能跟池乔期聊太久,Dora上床睡觉的时候需要Martina的故事才能睡着。

    虽然小姑娘仍是固执的不肯在屏幕那头露出她的小脸来,但是仍是有嘻嘻哈哈、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

    Martina无奈的摇头,“乔亲爱的,我赌可可会赢过上帝。”

    屏幕那头因为Dora的静寂跟Martina的离开而沉寂了片刻。

    池乔期这边开着的音乐也恰好放到了两首歌中间的空白。

    两面都相继寂静的空当里,池乔期突然听到叶策低沉而磁性的声音,“乔,你不开心。”

    这句话,不是问句。

    池乔期早料到自己叶策会看穿她遮掩下的不开心,也就没有去多余的反驳,微微的抿嘴,“我见到他了。”

    随即,又淡淡的补充道,“他知道是我要回来,我也知道是他要我回来。他不点破,我也没拆穿。如果不去想之前,他现在的表现,足以得到满分。”

    “然后呢?”叶策轻轻的问道,“乔,你不要告诉我,你仍在介意六年前,他对你的疏忽。”

    “那不叫疏忽,亲爱的老师。”池乔期一字一顿,“那是抛弃。”

    那一刻,池乔期漠然的眼神直直的看到了叶策的心里。

    叶策有些心惊。

    他曾以为,让池乔期回国去,见见那些曾经,或许会中和掉她内心最深处被掩埋的漠然跟冷冰。

    或许,是他错了。

    距离挂断叶策的视频已经一个多小时,池乔期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了好久,一点点困顿的迹象都没有。

    失眠,真的是一件很让人苦恼的事情。

    池乔期索性坐起,起身去厨房,在杯架前挑了个喜欢的淡黄色的薄瓷杯子,拿一条可可,再取一条咖啡。

    拿热水冲了,捧在手里,总算有些能抓住东西的心安。

    这种冲饮的方法是Dora发明的,不过,她会在这之后,再融进去一根香蕉味的奶油雪糕。

    很奇怪的喝法,却是很让人记忆犹新的味道。

    池乔期记得自己第一次去叶策家,那时候还只有三岁多一点的Dora微笑着把杯子递到她的手里,她甚至还有一丝迟疑。

    但是,在叶策微笑默许的目光中,池乔期喝过第一口后,就爱上了这种有些描述不出的感觉。

    三种截然不同的味道融合在一起,很复杂,但是却很美妙。

    就像叶策说的,“你看,一旦学会相信别人,你会得到更多你之前没有的。对吧?”

    的确,正如她现在需要的。

    不管是相信,还是学着重新开始。

    就像今天晚上,简言左离开前,微微笑着倚着门框,犹如这么多年她都不曾离开一样的提醒她,“壳壳,你忘记了我的晚安吻。”

    那一刻,灯光柔软,他的表情宠溺,周围充斥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无比温暖而安然的气息。如同她离开前的每一个夜晚。

    池乔期承认自己被蛊惑了,那一瞬间的温暖太有诱惑力,离开这么多年,她早已忘记了什么是安稳。

    太珍贵的温暖,她想念了多年。原本只该存在在梦里,却在这一刻,如此的真切。

    她轻点起脚尖,这一刻的她与十六岁那年离开前夜的她重合、交替。

    轻缓而细微的吻落在简言左的脸颊。

    “晚安。”

    时间悄无声息的指向凌晨。

    简言左点燃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

    烟雾缭绕在车体密闭的空间里,微微的泛起了暖。升腾在眼前,看哪里都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多久了。

    终于再次的碰触到带着温度的她,而不再是那个没有温度的幻想。

    从他六年前弄丢她以后,他每日每夜都在做着不同的梦,梦见她向他诉苦,梦见她哭着叫嚷,梦见她平静无比的从他身边经过,梦见她冷漠冰冷的别过头去不理他。

    梦见她说,“简言左,我不会回去了。”

    这样的惊醒发生过太多太多次,以至于,当他真正面对可以平静说笑的她时,他下意识的反应,是不想醒过来。

    外衣左侧的内袋里,一直放着他贴身装着的手机。

    这六年中,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哪怕一秒,哪怕半米。

    这是她的专线。

    从她十六岁那年随着池锦原跟乔朵移居圣彼得堡开始直到现在,所有的通话记录,只有她一个人的号码。

    这条线路,装载着他俩太多的回忆。

    那时候,他在马萨诸塞州。他俩彼此相隔,却并不觉得遥远。

    他给她讲康涅狄格河的风景、波士顿交响乐团的音乐、Hatch Shell露天表演台的每一个悠闲的角落,她跟他说波罗的海的航道、艾尔米塔什博物馆的油画、彼得宫里每一个精美的雕塑和隐藏的机关。

    那段美好的时光,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康涅狄格河汇入波罗的海时腾起的浪花,仿佛听到波士顿交响乐团在彼得宫里演奏时浑重的回响,仿佛感受到达芬奇的圣母像陈列在Hatch Shell露天表演台上某束聚拢的灯光里的那份安详。

    永远满格的电量,永远响亮的铃声,却在六年前的十月二十三日十五点零九分响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没了声响。

    通话记录中的未接来电里,安静的躺着一个名字。

    壳壳。

    简短的两个字,却足以让他揪心至今。

    简言左按下关机键,看着屏幕渐渐的暗下去。

    心,终于在这漫长的重压后,稍稍轻快了少许。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间断了六年,终于有了可以继续的机会。

    “晚安,壳壳。”

    作者有话要说:曾经有过一个很喜欢的男生。

    有很漂亮的脖颈和很完美的弧度。

    他有那么多人喜欢,眼睛里真的装着整个世界。

    而我,在那样小的角落里。

    始终没有吸引他的目光。

    于是,我暗恋了他好多好多年。

    直至,忘记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