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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丫鬟抱着一只小巧的紫檀匣子走出珍芳斋,袁绒蓉在最头关头改口,只要那只白玉蝴蝶,硬是把古掌柜闷得脸色发青,五内暗伤。
这些日子,袁绒蓉憋了一肚子的话,不说不快,主动喊渴,唐寅二话不说地领着她和两个丫鬟,到隔街的高升茶楼就座。
请都请不到的娇客光临,伙计将人请到楼上雅座,四人拆成两桌,唐寅和袁绒蓉坐在靠近大街的包间里,消息传了出去,不少人专程来到茶楼外往上望,相对于袁绒蓉的尴尬,唐寅不时朝下方挥手,沉浸在受人仰望的虚荣,肤浅、媚俗地令人生厌。
连叫了几声唐公子,终于得到唐寅注意。
「点心不合胃口?要不要我叫他们去陈记买一盒滴酥鲍螺?」
袁绒蓉以静巧闻名,会出言打扰,必然有事要说,唐寅顾左右而言他,蓄意不理会,盼她识趣打住不提。
「公子就不怕绒蓉真要了那条珠炼?」
打开天窗说亮话,袁绒蓉不给唐寅闪躲的空间。
「卖掉六如居,我在江宁和杭州还有一些田产,加上用来周转的现钱,我也会买下来送给妳,说一不二嘛。」
砸锅子卖铁,唐寅豁出去了。
「但妳不会的,袁绒蓉求得是不拖不欠问心无愧,要拿,何必等到现在。」
看透了袁绒蓉的本质,唐寅有恃无恐。
「人是会变的,绒蓉和过去不一样了。」
袁绒蓉自知因为庞修群,她变得尖锐,不信任男人。
「碰上那样的事还不改变,姑娘就蠢得无可救药。」
放弃挣扎求生的人,不值得唐寅出手。
「我们是友非敌,妳没道理针对我,开这个玩笑,无非是看不惯我做事独断独行,完全不跟妳知会一声,觉得被轻视了,想让我头痛,伤点脑筋,打打我的脸,出一口闷气,我懂的。」
唐寅充分体谅袁绒蓉的心理,
掐住人心,游刃有余的德性,在袁绒蓉眼里分外地面目可憎。
「真不该收手的。」
懊悔自己的一念之仁。
「看错、算错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谢谢绒蓉放伯虎一马,不会再有下次。」
口中求饶,心里则否,对人心的掌握,唐寅十拿九稳,过去再奸诈狡猾的人,为了寻求救赎,得到心灵上的平静,主动在他面前掏心掏肺,阅心无数的结果,他得到一双堪称火眼金睛的眼珠,妖魔鬼怪无所遁形。
「算了,绒蓉不想再做这种自取其辱的事,也请公子收起虚伪矫作的作派,我们开诚布公对待彼此。」
耍孩子脾气要适可而止,她也不晓得,为何要对不遗余力帮助她的唐寅使性子,一见到他便没来由地生气。
「公子既不喜欢绒蓉,就省下那些别扭,让人难受的惺惺作态。」
要唐寅别装深情。
「逢场作戏,妳又何必当真,等中秋月圆选完花魁后,我不会再踏进潇湘院一步,再忍耐也不过几个月的功夫。」
原本唐寅设下时限,等功成身退,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但这些天袁绒蓉进步神速,改变他的想法,秋香年纪太小,放着现成的小旦不要,另外寻找训练出一个角儿,京剧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在世人面前亮相。
接出袁绒蓉是下个阶段的事,此时不宜多说,免得节外生枝。
以为唐寅要划清界限,袁绒蓉心中烧出一把无名火。
「公子就舍得弃绒蓉于不顾。」
王姨教了许多撩拨男人欲念的伎俩,袁绒蓉学遍了,用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奏效,只见她眼睛蒙上一层飘渺的水雾,声音软得如丝似云,玉指轻触唐寅从指甲滑过,轻抵住他的指尖,烟视媚行,浑身散发难以抗拒的魅惑力。
「过了。」
唐寅翘起食指左右晃动,告诉袁绒蓉停下动作。
「我们之间是我苦苦痴缠,要也是我情不自禁,妳出于怜悯,勉强施舍一点温存,角色错乱,这出戏就演不成了。」
袁绒蓉的诱惑徒劳无功。
「绒蓉在公子眼里,就那么没有女人味。」
种种的无视,伤及美人的自尊心,袁绒蓉自我怀疑地说。
正想安慰袁绒蓉几句,唐寅瞅见庞修群站在茶楼外,抬着头窥看他们的互动。
撒了那么久的饵,终于等到鱼上钩,当然不能轻易让他溜走。
唐寅像是看见猫的老鼠,与庞修群一对上眼,又怒又慌地站起,挡在袁绒蓉右侧,阻挡她往外看的角度,赏了庞修群一个背影,彷佛担心袁绒蓉见了老情人一面就会旧情复燃。
「庞举人就在楼下,我们换个位置说话。」
提醒袁绒蓉目标人物出现,勿忘把戏演好,别功亏一篑,袁绒蓉不自觉将手掐紧,点头,全听唐寅吩咐。
叫了小二上楼,大方赏了一贯钱作为挪位置的费用,小二将两人请到里头雅座,撤掉用过的茶水点心,换上一套全新的。
「倘若他上来,我会想方设法挑衅激怒他,妳甚么话都不要说安静地听着,关键时跳出来维护他,给他妳心里还有他的错觉,他自然会去挽回妳的心,如果还恨他,就折磨到不恨了,真忘不了,也不要硬撑,凑合地原谅他。」
曾经沧海难为水,唐寅终究不是袁绒蓉,把最后选择权交给本人,他干涉、决定过太多人的人生了,好不容易卸下担子,不想再背负。
「绒蓉不傻、不蠢,知道什么人值得托付、什么人应该远离?只想出口气,跟他做个了断,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等愤恨消去心境平复,袁绒蓉的心才能真正自由。
「路是自己选的,不后悔就好。」
唐寅放任地说。
新茶刚煮好上桌,小二便来请示有客来访,问唐寅是否愿意见上一面?
确定袁绒蓉准备好,唐寅告知小二带客人上楼。
大翎朝正值兴亡之际,朝廷内部动荡不安,科举停办,断了未来出路,举人、秀才与毫无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没两样。
唐寅和庞修群争风吃醋的事传遍江宁,庞氏一族久居上元县,和孙县尊吃酒的那天,唐寅趁醉说出担忧得罪庞举人,孙县尊冷笑发话,要他放胆追求袁绒蓉,言语中对这位素行不良的晚生后辈颇有微词,连话不多的邱立都出言附和,用军痞口吻威胁,庞修群敢再造次就要他好看。
有官在背后撑腰,动动小指头就能碾压的家伙,唐寅来一个践踏一个。
想好奚落他的话,要喷他个满脸,话到了喉咙却活生生哽住,来的人并非庞修群,而是一个貌美不亚于袁绒蓉,身材傲人,穿着贴身襦裙半臂,红绡束腰,胸前雪凝成峰,几乎要裂衣而出,不足一握的纤腰,捧不住的一对白山,大小适中,结实圆翘的臀部下,有一双他所见过最为修长笔直的腿。
袁绒蓉泛着水气的眼眸飘渺如画中月,这女子的双眼明亮炙热好似晴阳,五官深浅分明,冶艳逼人,被她看着人不由得发热,唐寅下意识抿了抿嘴唇。
两位一等一的美人同处一室,一朵白水仙,一朵红牡丹,唐寅不免在心中对照比较,要说袁绒蓉是沦落风尘的谪仙,这女子就是生在风尘中的妖孽,妲己、褒姒之类狐媚祸水。
一个媚在骨子,一个浑身无处不媚,用现代的用语,一个闷骚,一个骚透了,各有各的风情,皆是男人梦寐以求的情人。
见唐寅看直了眼,袁绒蓉有种想在他大腿捏一把的冲动。
「奴家小金灵见过唐公子,不请而至,还请公子见谅。」
该女子正是放话自荐枕席于唐寅的江宁第二行首。
「哪的话,能见小姑娘一面,在下求之不得,如不嫌弃,入座和我们共饮。」
唐寅开口相邀。
「多谢公子,奴家就不客气了。」
话落,小金灵不往空的座位去,将曲线毕露,火辣的胴体往唐寅身上坠倒,唐寅一把接住,真材实料却柔若无骨的身子。
小金灵不偏不倚坐在唐寅大腿上,勾住他的脖子,脸上梨窝笑成一个深漩,说道:「听过人家叫奴家金姑娘、灵儿姑娘,公子还是第一个唤奴家小姑娘的人。」
语气一换,娇嗔又怨道:「公子是嫌奴家身子单薄,该大的地方小吗?」说罢,把头埋进唐寅胸膛里,哽咽抽泣起来。
「姑娘要是小,要到哪里去找大的?」
唐寅乐呼呼地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袁绒蓉暗咬着唇,偷骂了一句狐媚子。
「公子没骗奴家?」
小金灵怯生生将脸移开,露水般地的泪珠沾附在粉颊上,她是真掉了泪,说哭就哭,收放自如。
唐寅暗叫一声好,这才是他想见识媚态万千,诱惑众生,迷死人不偿命的青楼女子。他相信袁绒蓉也能做到,但她自持甚高,有所为有所不为,坚决不用身体献媚,换做别人会欣赏尊敬,他却恰恰相反,小金灵才是他游戏人间的理想型。
「胸怀和田地都是越大越好,我们家乡有句俗话,乳不巨何以聚人心,有小姑娘在,何愁天下不归心。」
就爱这调调,唐寅放开了调戏,一偿宿愿。
「公子哄奴家开心的吧?」
一唱一和,袁绒蓉看了差点恶心地吐酸水。
「天地为证,伯虎若是有半句假话,就让我被天打雷劈。」
唐寅举起手要发誓,半途被小金灵拉下,一路牵引到她的胸口。
「天要有眼,奴家怎会苦命地从妓,奴家只信自己,公子按住奴家的心口起誓,对起得奴家的心,奴家的身体就是公子了。」
小金灵将唐寅的手紧贴在左胸,任那硕大的柔甜处变化形状,大胆示爱。
唐寅不客气掐了一把,小金灵用销魂的嘤咛声回应,旁若无人演起活春宫,把袁绒蓉气得七窍生烟。
「这里是茶楼不是招香楼,两位情投意合,还是回招香楼共赴巫山云雨,好好的一桩美事,伤了风化,惹了是非,得不偿失。」
皮笑肉不笑斜了小金灵一眼,转看向唐寅时,眼中尽是耻以为伍的失望、轻视,还有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