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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末留下,登门造访的时间和一个小巧艳红的唇印,似乎在说,她仍记得那日的热吻。
这封信让唐寅对小金灵又高看了一分,脑里浮现她盛装打扮,像只骄傲的孔雀,搔首弄姿走过秋香身边,秋香被气得直跺脚,跑来找他告状的有趣画面。
他向来不喜看轻自己,自哀自怜的人,冲着她这份豪气,决定牺牲秋香当一回受气包,正好让被宠得无法无天的丫头收敛一下。
存心压压秋香的气焰,当天唐寅指定她在六如居大门口迎接小金灵。
小金灵出外乘坐装饰金碧辉煌,挂着香球的犊车,很好辨认。
当一股浓郁的檀香顺风飘至,一辆华贵的犊车缓缓走近六如居,秋香拉下脸,不断提醒自己保持风度,不要和那种女人一般见识,等车停下,第一时间上前问安,然后寸步不离,不给她与唐寅发展奸情的空间。
犊车走过六如居而不停,秋香错愕地望着香气渐渐远去的车子,她算准时辰,并且提前一刻钟到外头等待。
照理说,小金灵该到了,但放眼望去,大道上再没有其他的犊车靠近,第一次作客就迟到,秋香对小金灵的印象更坏了。
想着,妳失礼在先,就别怪我无礼在后,一改刚刚的恭谨态度,双手插腰,吹气瞪眼,嘴里念念有词,不耐烦地继续候着。
这时,一个农夫打扮的老人,牵着一头黑色毛驴走来,一名女子戴着帷帽,身着青色素面布裙端坐在驴背上。
驴子在秋香跟前停蹄。
「姑娘咱们到了。」
老人拉住驴子,转头对女子说。
无需人搀扶,身材高挑的女子,利落地从驴背滑下,稳稳着地。
「多谢老丈,劳烦您两个时辰再来接我。」
女子从荷包里掏出几个大钱当作酬金。
「万万不可,姑娘已经付过钱,我不能再多拿。」
老人推却。
「拿着,大热天的,您找间茶楼歇歇脚,就当我敬老,请您喝杯凉茶。」
女子硬塞进老人那双长着厚茧,指甲藏着泥垢的手里。
等老人憨笑地收下,赶着毛驴走远,女子走向秋香,膝盖微蹲行了个礼后,说道:「面前可是秋香姑娘?」
「我就是,姑娘是……」
秋香的心猛然跳了一下,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女子极有可能是小金灵,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确认秋香身份,女子摘下帷帽,露出一张脂粉未施,堪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干净面容,把芙蓉花改成芍药、牡丹之类的花就更贴切了,女子有着掩也掩不住,擦也不擦掉的艳丽。
「奴家姓金,贱名上灵下静,应唐公子之邀前来贵府拜访,还请秋香姑娘代为通报一声。」
出入六如居的客人,被小金灵出众的外貌给吸引,纷纷注视过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小金灵重新戴上帷帽。
「方便的话,可否请秋香姑娘领我到内室说话,奴家担心扰了唐公子的买卖。」
被认了出来,堂堂江宁第二行首光临六如居,此处将不得安宁。
「请随我来。」
通达礼数,处事周到,和秋香听闻里的那个,仗着美貌,张扬跋扈的坏女人有着天壤之别,一时间认知错误,脑子转不过来,失去主动权,被小金灵牵着鼻子走。
有秋香领路,两人在六如居畅行无阻,穿过铺面,经过一道垂花门,抵达袁绒蓉学戏唱曲的大厅,秋香吩咐人上茶,请小金灵在此稍候,她立刻去书房通知主子。
一拐出大厅,她拔腿就跑,进入书房大声咋呼对正在作画的唐寅说:「那个女人来了,但有可能是冒牌货。」
这一叫喊,害唐寅下错一笔,毁了即将完工,要送给小金灵的新雨牡丹图。
「热昏头,语无伦次了是吧?把话说清楚。」
换做他人,唐寅早劈头一顿骂了,但也就是秋香才敢这么做。
「宝环明明说,那女人搭的是金壁香风车,非绫罗绸缎不穿,用鼻子看人,浑身浓浓的骚狐狸味,可那女人坐着一头毛驴来,人诚恳客气,穿得跟咱们村里的妇人一样,又没有难闻的气味。」
秋香一头雾水,盼着唐寅为她指点迷津。
「她是不是有一双杏眼,鼻子高挺,唇瓣红得好似开在正月里的梅花,右边耳垂上有颗小小的朱砂痣?」
唐寅把小金灵的脸部特征说了一遍。
秋香点头如捣蒜。
「没错,她就是被妳和宝环嫌得一无是处的小金灵。」
唐寅同样好奇,小金灵为何一改过往高调的作风,换走亲民路线。
「人现在在哪?」
有的是时间问出原因,唐寅并不着急。
「请到厅里安坐,正喝着香茗等少爷过去呢。」
凑到书桌旁,看见那朵花蕊处有一沱墨迹,脏了的牡丹,知道闯了祸,秋香缩起脖子,畏惧望向主子,见唐寅没有责罚的意思,壮着胆子问道:「到底哪一种模样才是她?」
「说了多少次,以貌、以衣冠、以身份、地位取人最要不得。鸡就是鸡,不会因为插上七色彩羽,就变成了孔雀,而孔雀也不是非得开屏竞艳才是孔雀,小金灵是怎样的女人,等妳充分了解后,再来下定论。」
没心情说教,唐寅点到为止。
「好生伺候着,我换件衣服就去见她。」
秋香唯唯诺诺称是,正要出书房,唐寅又叫住她:「罚宝环一个月的薪俸,洗三个月的衣服,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在背后搬弄是非。」
在江宁城打听小金灵不是难事,但成年人不会对秋香这样的小女孩大谈房中私讳,必然有个人居中替她收集情资,而且口无遮拦,也不想想她才几岁。
一句宝环说,泄漏这个人的身份,唐寅决意整顿家风,看以后谁敢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
「薪俸从我的月例上扣,我替她做一半的粗活。」
觉得事情因自己而起,秋香有义气地扛下部分处罚。
「嫌我给妳的零花钱太多了是吗?我改变主意,罚她一年的薪俸,洗三年的衣服,不然就卖到招香楼当小金灵的丫鬟,喜欢说人家的不是,去那边看个够,说个过瘾。」
唐寅着实动了气,秋香不是普通丫鬟,从他在添夏村落脚,找人牙子买下第一批奴婢后,秋香就不曾做过一日的家务,给她薪俸明面上和其他人差不到哪去,私底下赏的各种金银首饰,制衣的布料,随便拿几样出去卖,都能抵过宝环几年的工资,她手上的玉镯子,品质不亚于袁绒蓉和小金灵她们这两位穿戴的。
明眼人一看便知,秋香在唐府的地位,特意抬高,无非是希望她得到里里外外的敬重,她却恃宠而骄。
「就饶了宝环一回,以后她说什么我都不会听。」
秋香不放弃替宝环求情。
「再说一句,我马上将宝环的身契送给小金灵,让她把人带回去,清白的人家待烦了,我让她换个处所享福。」
执意要治治秋香。
何时见过唐寅发那么大的脾气,秋香噤声,像只受到惊吓的鹌鹑,蹑手蹑脚退出书房,正烦恼着该如何跟宝环说,凑巧碰上她迎面走来。
「成了,她喝的那杯茶是用馊掉的茶叶泡的,够她呛的了,不知羞耻的女人想当想我们的主母,痴心妄想。」
宝环在茶水里加了料,要让小金灵知难而退。
「糟了。」
秋香大叫一声,宝环不知死活,唐寅正在气头上,她还在在火上加油,小金灵一告状,唐寅肯定会当场将宝环交给小金灵处置。
唯今之计,只有赶在他们会晤前,央求小金灵高抬贵手,饶了宝环一次。
「不用怕,少爷那么疼秋香姐,顶多叨念个几句就会原谅妳了。」
事情是宝环做的,却要秋香承担,秋香横了她一眼,察觉到被人当了枪使,看宝环的眼神不再友善。
不理会宝环,三步做两步走,急急忙忙赶至大厅,只见小金灵正喝了一口茶,脸色铁青地将茶搁在一旁。
秋香心知不妙,硬着头皮上前,准备担下这次过错,当作偿还与宝环的一场情分。
「娇客光临,伯虎有失远迎,请小姑娘见谅。」
和小金灵相处,唐寅卸下君子外表,嘻皮笑脸地和她打情骂俏。
「公子唤奴家灵儿便是。」
粗布荆钗,在她如花绽的笑语下,晕染了万紫千红。
「洗尽铅华藏不住,浓妆淡抹两相宜说的就是灵儿。」
换做平常唐寅这么油嘴滑舌,秋香早赏他一对白眼,她躲在主子背后,心急如焚望着小金灵,欲言又止。
小金灵看见了,给秋香一个善意的微笑。
「几日不见,公子这张嘴还是那么甜。」
看得出来小金灵刻意收敛,但眉目和举手投足间,媚态自现。
「茶还合妳的口味吗?」
今年龙井欠收,整个江宁分得不到百斤。
叶梦得借公务之便,派人送了五斤上等明前龙井来,当作玉彩纸的回礼,茶叶昨天才到,唐寅特别交代秋香,用它款待小金灵。
「甚好,可惜天热,茶太烫口,能否请秋香姑娘帮我换一碗冰糖银耳?」
像是娇生惯养的千金,挑三捡四地,回避唐寅的问题。
「是我疏忽了,秋香把茶撤下去,叫厨房上一碗冰凉的甜品。」
唐寅被蒙在鼓子里,丝毫不觉得这杯茶中有猫腻。
秋香松了一口气,端走茶水,临去前,感激地看着小金灵。
不让唐寅看出破绽,小金灵不搭理,原地转了一圈,问唐寅喜欢雍容华贵,亦或纯净朴实的装扮。
唐寅眼珠子全集中在小金灵一身,秋香趁机溜出大厅,把茶往花圃一倒,湮灭了罪证。
在她往厨房的途中,小金灵请唐寅带她四处参观,院子极小,两人的一举一动,全逃不过下人的目光。
「好毒的日头,公子还是带奴家去阴凉处歇歇,书房也行、能在卧榻上躺会儿,奴家就死而无憾了。」
夸张地扶额喊热,言语中极尽挑逗之能事。
唐寅伸手勾住她的腰,顺着宛如葫芦的曲线滑落,在她的臀瓣拧了一把。
「小妖精,我也想快点办了妳,但时机未到,而且万一被秋香知道了,我可就没好日子过。」
又不是没碰过女人,这点自制力,唐寅还是有的。
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得顾及秋香的感受。
小金灵掩嘴呵呵地直笑:「旁人说得没错,六如居的东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名亦婢亦妹的管家婆。」
秋香打听小金灵,相同地,小金灵也差人打听了唐寅身边的人事物。
「生死与共过,当然要给点尊重。」
与文太冲的血战历历在目,十五岁的少年和九岁的小女娃携手度过难关,其中艰险,非当事人无法体会。
「熟于做羞煞人的事,又有情有义的坏人儿,能遇见公子,奴家真真三生有幸。」
小金灵整个人依偎在唐寅的怀里。
担心被秋香撞见,唐寅环顾四周,确定她不在附近,搂着没了骨头的美人,离开院子走进书房。
想着继续磨磨蹭蹭,尝尝词里写的,不曾真个也销魂的滋味,方才任他揉捏,扭着身子作乱点火的小金灵,像是没事似地,脱离他的怀抱,自个在书房晃荡。
「公子可知奴家为何换了一身装扮?」
停在画案前,弯腰,臀翘得高高地,双手架在几面上,看了那朵画坏了的牡丹一眼,回头问唐寅。
「知道公子重要秋香,不想惹她不喜,又想着捉弄她,看看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不知如何是好的窘迫样。」
不等唐寅猜测,先说出了答案。
「能招人喜欢,谁想要惹人厌,让奴家说,登天不难,像公子这样人见人爱才难。」
半句不离恭维,难怪把江宁城的男人迷得找不着北。
唐寅走近,拍了她一下屁股。
「不招人忌是庸才,灵儿可知,妒恨伯虎才华的男人可以从江宁排到添夏村,将桃花坞挤得水泄不通。」
趾高气昂,跩上了天。
温良恭俭让,君子的五项美德,唐寅付之阙如。
那一下又响又痛,震小金灵麻酸不止,她轻轻地揉着,学着唐寅口吻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嫉妒灵儿貌美,想浸灵儿猪笼的女人,多到能塞住整条秦淮河。」
吹嘘、夸嘴,争强斗胜的两人,妳看我、我看妳,异口同声地大笑。
「灵儿说伯虎是个妙人儿,妳又何尝不是非常人。」
小金灵的机巧,从脸到胴体无处不媚,像是激荡的电流,在唐寅眼里燃起两团邪火,如同天雷勾动地火,就在即将一发不可收拾的关口,秋香的叫门声,隔绝能量传导,灭了等着熊熊燃烧的火苗。
像是惯于偷情的男女,老马识途地,唐寅和小金灵坐回原位,秋香端着甜汤进门时,两人已经聊起被老鸨狠狠地扒了一层皮,好不容易才自赎其身的李莺。
「辛苦妹妹了。」
秋香既是唐寅的心头肉,小金灵自然会格外地厚待,亲自站起接过碗,不忌讳刚刚才被整过,当着秋香的面,舀了一大口美美地吃下。
然后谈到了唱曲,得知自恃甚高的袁绒蓉竟拜在秋香门下学戏,小金灵肃然起敬,诚恳请求秋香清唱个一段让她开开眼。
得到唐寅的眼神鼓励,秋香清了清嗓子,挑选白蛇传经典桥段《断桥》演唱。
从一句凄怨含悲的冤家啊唱起,到第二声冤家,白素贞质问许仙,谁的是,谁的非,你问问心间止。
把白蛇修练成仙,至西湖缔结一段良缘,夫妻和乐美满,孰知一个法海,一杯雄黄酒改变两人的命运,许仙病重,白蛇不惜盗仙草救夫,许仙却在病愈后变心,追随法海而去,白蛇怀着孩子寻夫,历经苦战,死里逃生,终见得许仙一问,质问他良心何在的过程娓娓唱出。
一人独唱,诉尽白素贞的痴,许仙的颟顸,法海的自以为是,小青的忠心为主。
小金灵入戏太深,不禁为了白素贞的遭遇潸然泪下,追问故事的后续及结局。
「可恶的贼秃驴,不好好诵经念佛,跑去拆散人家的姻缘做什么?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如来佛祖就该降雷劈死,这些杀生造孽,满口阿弥陀佛,背地里吃喝嫖赌,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敢做的花和尚。」
火气上来,骂他个狗血淋头。
「也不是每个和尚都那么坏,慈悲为怀的得道高僧就不会拆散他们夫妇。」
秋香也讨厌法海,却没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见秋香不信,小金灵又道:「妹妹涉世未深,不晓得人间险恶,去问问妳的绒蓉姐姐,有没有和尚上潇湘院寻快活,若非收了钱财,死要钱的王婆会让潇湘院里的姑娘千里迢迢去名山大剎进香……」
小金灵对那些披着袈裟,大做有违佛道的肮脏事的僧侣痛恨至极,不吐不快。
内容儿童不宜,唐寅连咳几声,要小金灵适可而止,
「灵儿觉得秋香唱得如何?」
打断小金灵,回到京剧领域。
「只能说李大家退得及时,否则几年后就要被赶下江宁第一唱的宝座。」
小金灵识相止住话题,极力赞美秋香。
秋香还是小孩子心性,一被夸,乐陶陶地笑开了脸。
「曲式新颖、唱词动人,妹妹的唱功超龄老辣,要说美中不足之处,便是身段有时拖泥带水,该放时放不开,当收处收不住。」
李莺、小金灵分占歌舞鳌头,运用肢体方面,小金灵是行家,一眼便瞧出缺点所在。
梅兰芳、程砚秋等名角,皆以男身扮女装,娇娆生媚,雌雄莫辨,唐寅尽得母亲的真传,在大翎朝托生的这副皮囊又俊美异常,扮起女子来维妙维肖,他又不藏私,按理小金灵不该在秋香身上找出个错。
瑕疵是唐寅造成,并非蓄意,不过是顾及形象,为了维持男子气概,在秋香面前有所保留,因此少了几分火侯。
「少爷也这么说,等秋香长大后,尝过七情六欲,自然会瓜熟蒂落,要我别操之过急。」
秋香却等不及了。
「姐姐教我。」
所有的孩子都讨厌等待,尤其是大人总用这个理由阻止他们冒险,所有孩子都梦想快快成为大人,秋香也不例外。
唐寅怕难为情不好意思教,小金灵便没有这层顾虑,于是唐寅点头放行。
有了唐寅的首肯,小金灵大方地允诺,请秋香重唱一回,由她扮演白素贞。
只看过一次,小金灵便将秋香演绎过的身段,从手势、台步、动作一一重现,尤其是用寻常的衣袖舞出水袖的轻盈灵动,运使起肩、臂、肘、腕、手、指随心所欲,相形之下,她更像苦练基本功多年的小旦。
唱至,纵然是异类我待你的恩情非浅,腹内还有你许门的儿男,你不该病好把良心变……小金灵已进入忘我之境。
唐寅作势要秋香停唱,只见音静而人不止,小金灵以肢体替代语言,演完剩下的剧情。
秋香第一次体会到唐寅所说,一个出色的角儿嘴巴和身体都要会说话,情绪不单是在唱词里,还必须灌注在动作中。
无声中,小金灵彷佛是一只化成人形的蛇精,演活了夜夜垂泪等待许仙返家,爱恨交织,受着思念与怨气折磨的白素贞。
莲指发颤比向负心汉,最后移回胸口,抖肩摇头,以痛心疾首收尾,小金灵眼神才恢复了清明。
秋香想也不想地扑抱住小金灵。
小金灵不解地看向唐寅。
「她的性子率真,从小便比旁人敏感,等这股子激动劲过去就好了。」
卡住的瓶颈忽然一下子贯通,秋香用拥抱抒发醍醐灌顶的畅快感。
变相取得秋香的认同,小金灵骄傲又宽慰,莞尔一笑,轻抚着秋香的背说道:「舞跳久就会通晓运用身子说事的方式,等妹妹学会了就不希罕了。」
「我想和姐姐学舞。」
发现突破的契机,秋香紧抓着不放,仰着头乞求。
「可不能白教,妳得教姐姐唱戏。」
小金灵捏着秋香的小脸蛋说。
「少爷帮姐姐写了一折新戏,说我学不来,得他亲自来教。」
秋香沮丧地说,深怕失去小金灵这个老师。
「拜师得给先生束修,公子这般的风雅人,阿堵物在您眼里必然俗不可耐,奴家斗胆以艺相抵,教秋香妹子习舞,公子以为如何?」
绕着圈满足秋香的要求。
「灵儿若不嫌秋香笨手笨脚,就依妳的意思办。」
唐寅蛮不在乎地说。
「这话奴家不爱听,秋香妹妹笨,天底下就没有伶俐的姑娘了。」
出言捍卫秋香,秋香乐得挽住小金灵手,亲昵地像是真正的两姐妹,忘了不久前还视她为洪水猛兽,恨不得将她赶出六如居。
一唱一和事情就这么说定了,秋香缠着小金灵指导几处身段上的疑问,时间飞快过去,六如居的伙计到内院来请示,说门口有个牵驴的老汉,等着接客人回招香楼。
「请老人家自各回去,就说我们会派马车送金姑娘。」
唐寅替小金灵作主。
小金灵欣然接受这份好意。
「我送姐姐一程。」
秋香舍不得小金灵离开,也想在路途上,亲口向她致歉。
唐寅由着秋香,提醒她早去早回后,目送两人上车启程。
半个时辰后,秋香回到院里,红着眼睛向唐寅控诉招香院的老鸨逼良为娼,诉说小金灵身世有多么悲凉可怜,要唐寅为小金灵伸张正义,救她出火海。
唐寅抽了抽嘴角,若是他记得没错,小金灵是自己到招香楼签了身契,可没人推她下海,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还是单纯逗秋香取乐,唐寅也不戳破,嗯嗯啊啊敷衍,没放在心上。
他有种感觉,小金灵之所以会自动送上门,并非对他真心爱慕,实际相处这两回,小金灵也没有靠他再更上一层楼,压倒江敏儿的打算,甚至在察觉他有意助袁绒蓉一臂之力后,表现出的态度亦是漫不经心,大有胜负与我何干的超脱感。
心想,小金灵应该是从桃花庵歌里充斥的率性而为,找到认同,觉得他是臭味相投的知音人,上次试探之后认定两人合拍,值得结交,这才百般示好。
倒是秋香说的另一件事,引起他的注意。
「灵儿姐姐要我转告少爷,洪大官人有意替绒蓉姐赎身,王婆开价五十万贯钱,洪大官人气得大骂王婆不识抬举,狮子大开口,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糊了,但近日洪大官人好像松动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抬绒蓉姐回府,如果少爷和绒蓉姐有所图谋,最好预作防范。」
提供一个宝贵的情报。
计划赶不上变化,唐寅想过,捧红袁绒蓉的后遗症,更不认为王姨会安分守己照自己的话做,只要有冤大头上门,她一定会敲对方的竹杠,趁早卖了袁绒蓉获利了结,万万没想到这位洪大官人竟然财大气粗到这种地步,答应形同勒索的赎身金。
「去叫华掌柜来,我有话跟他说。」
他有张良计,唐寅有过墙梯,正式启动应变方案。
没问过他的意思,想买袁绒蓉,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