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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要你去接李师师?不许去,让那个女人自生自灭,」
柔福帝姬知道自己父亲的德行,不检讨自家人,却将气发在无辜第三人身上,一如众生。
「皇命在身,恕草民无法从命。」
睡在嬷嬷怀里的贤福帝姬,被姐姐的怒斥声吵醒,唐寅看了看年幼的贤福帝姬,用眼神示意,要柔福帝姬别将孩子卷进大人恩怨。
看着揉着眼睛,对陌生环境感到不安的妹妹,柔福帝姬怜爱地摸了摸妹妹的头,摆了摆手要唐寅退下,在教养嬷嬷面前,得维持公主姿态,有很多话无法对唐寅说。
叫上狗鼻子、破嗓子,带妥兵器,前往樊楼。
令牌在手,唐寅视宵禁于无物,三人驾着两辆马车狂奔,遇上拦路巡检讹银子的士兵,直接亮出令牌,鞭子一甩把人给抽开,也算出了这些日子天天被敲诈的怨气。
温柔乡,销金窟,樊楼日进斗金,自然会成为宵小的目标。
官家背景摆在那,军士敬而远之,樊楼养的护院个个是练家子,上回暴动就十来个人能闯进楼里,三两下便被解决,姑娘们连片衣袖也没损伤。
护院带刀守住门户,见到马车驶来,机警地摆出阵式,前三后四,冲着驾马人喊道:「停车,下马。」
「敢问阁下来樊楼所为何事,可否让小的知晓,以便回报东家。」
虽说目前歇业,护院仍恭敬对待来客,做足礼数。
「找人。」
唐寅将令牌扣在手心,反掌一现。
皇家人在樊楼来往频繁,护院眼尖,一眼便认出令牌的来历,与同伴交换眼神,迅速收刀,恭请唐寅三人入内。
「贵客里面请。」
由一人带路,无庸唐寅开口,径自将人往西楼领。
「请稍坐片刻,小的这就叫人去请李大家。」
「慢!」
唐寅叫住护院。
「谁说我要找师师姑娘,我要找的是江敏儿,江大家。」
唐寅另有主张。
「但……」
护院就差没把天子金令说出口。
「多事,照爷吩咐去做,少不了你的。」
狗鼻子用银子堵住护院的嘴。
好相与的就不是皇家中人,既然对方有金令,护院犯不着赶上前白白挨骂,收下银两,上楼转告鸨妈,让鸨妈去叫人。
鸨妈知道江敏儿是康王的枕边人,这些日子到樊楼客座,补上李师师不愿待客的空缺,替她挣了不少银钱,将江敏儿奉为上宾,干女儿干女儿地叫着,那时还以为多搭上一条路子,谁知转眼间,康王便把人丢在汴京,自个出使金国,不理江敏儿的死活。
自古男儿多薄幸,又以帝王家最为无情,太上皇对李师师左一句海誓,右一句山盟,金人围城到今天,也没派人给个说法,上次也是,将人送到半路又找了回来,说是相思难耐。
相思能值个几文钱,活命才要紧,她可是指望搭李师师顺风车,带上全身家当远远离这水深火热,天天死人的鬼地方。
她早想溜之大吉,但太上皇没发话,樊楼就没人能走,害她天天抱着钱箱子发愁。
太上皇关他的金丝雀,何必断了外人活路,但这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鸨母还没活够。
听到有人拿着金令上门,鸨妈第一个想到蒋杰,太上皇总算要将李师师移动远离战火之处,她的金银珠宝终于可以挪走。
「我没听错吧,找的是江敏儿,不是李师师?」
鸨妈怀疑自己耳背,多问了一次。
反复确认后,在鸨妈心中,太上皇和康王的地位立刻有了评断,康王成为重情守义的一方,到金国去,是生是死还在未定之天,却早早安排心上人的去处,甚至请来了皇命。
鸨妈庆幸,打江敏儿进樊楼,她可是一碗水端平,李师师有什么,江敏儿就有什么,既然平日多有照顾,去锦上添花也不会太过突兀。
笑得像朵喇叭花似地,到江敏儿房里敲门。
等江敏儿将她迎进房,一张大嘴大大咧开,灿笑地报喜,不遮不掩要江敏儿带上她,江宁、杭州、苏州、扬州,随便挑个点,别留在汴京等死就好。
没个准的事,江敏儿不会轻易答应,心里甜滋滋,感到苦尽甘来的欢喜。
随康王进京,无非是想修补与康王之间的关系。
康王嘴上没说,但或多或少将李莺上京告御状,导致李纲倒台的事,怪罪到江敏儿自作聪明,好像李莺没死在江宁是她的错。
江敏儿当然不服气,怎奈人微言轻,康王又是个好面子,不容他人揭短的大男人,她又吊在这棵树上,脱不了身,只能徐徐图之,低声下气,装小媳妇,借着同甘共苦来化消康王的怒气,尽快和好如初,顺带固宠。
方法奏效,触动康王内心最柔软的一块,在金国为质的日子,康王饱尝众叛亲离的滋味,一个文弱女子肯与他风雨同舟,他的心又不是铁打的,怎能不悸动?一切如江敏儿所愿,康王甚至做出永不离弃的承诺。
巧施心计,微妙操弄情感,向来是江敏儿引以为傲,惯用的手段,她相信等汴京无事,回到江宁后,康王会将她看做心尖尖上的人,无从分割的肉疙瘩,她会是另一个李师师,有朝一日康王登基,她会得到一个诰命夫人的位份,飞上枝头,俯瞰那些俗不可耐,只不过拥有一个好家世,成天抱着女训说事的大家闺秀,看看谁是凤凰,谁是野鸡?
衡诸过形势,金兵势大,但受限于人丁不足,任他过黄河,渡长江,占不了地,囤不了民,战线、时间一拖长,补给跟不上,便得退回根据地,金朝只能一步步蚕食,几州几州地壮大,以战逼和,拿足甜头走人。
简单地说,金人是条蟒蛇,大翎是只巨象,蛇口再大,也吞不下一头象,除非牠想噎死、撑死。
因此,金兵围困汴京,只是在等朝廷开出对其最有利的条件,攻势再猛烈不过是做做样子,所为的还是利益。
康王首先率兵勤王,有利于名声,而屡屡签下丧权辱国,与投降无益的和约,终会遭到百姓,士大夫的同声唾弃。
等民怨沸腾,主战派要求皇上下罪己诏,最后如同太上皇那般退位让贤,始终主张与金兵周旋到底的康王,自会在万民拥戴声下坐上大位。
那时便是她江敏儿的出头日。
机关算尽,却没算到金兵竟如此贪心不足,妄想以蛇吞象,獠牙一口咬住汴京的心脉,满朝文武中了蛇毒,脑袋、四肢麻痹,任毒素一点一点侵蚀国本。
汴京失守在即,康王前去金国谈判,纵然事出紧急,来不及当面道别,也该派人到樊楼知会一声,康王却没留下只字词组离开。
数日过去,不见有人前来安排她的去处,就这么将人放生在如沸油般地汴京城里,形同遗弃,而当她准备另谋出路,搭洪廷甫的船回江宁时,才愕然惊觉,为了绑住李师师,太上皇对开封府下了密令,未经允许,樊楼之人不得任意迁徙,是故,樊楼又被知情人戏称为樊笼,而她误入其中,受牵连当了一回禁脔。
因为度日如年,心如火燎地干耗着,才会在听见鸨母说,有人持着皇命令牌过来寻她时,失了仪态,茶盏脱手摔落,碎成数片。
贴身小婢飞快地替她更衣,随意挽了个髻,插上一支点翠簪子,套上月白色小袄,一件马面裙,素面朝天地下楼。
见鬼了!
略嫌低俗,但这是江敏儿见到唐寅时,内心最贴切的写照。
唐寅在西楼掐过架,与一名叫做韩世忠的将军,痛殴几名世家子弟,知道她在樊楼并不奇怪。
不管唐寅为了什么到汴京,迟至今日还不走,但他没理由过来找自己。
叙旧?
花魁大比之后,两人只有仇没有交情,她看得出来,唐寅打从心底瞧不起她,将她当成跳梁小丑,暗自讥笑。
唯一的可能是受康王所托,却而难以解释,康王为何会将金令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素无往来,与她又有嫌隙的唐寅?而且离康王使金已经数日,唐寅不该拖到今日才要露面,要知道汴京危如累卵,慢上一刻,就多几分危险。
「唐公子久见了。」
压下心中猜疑,江敏儿专心对待同样来自江宁的同乡。
唐寅看向躲在柱旁偷听的鸨母,重咳了一声:「好话不说第二遍,再偷听,休怪爷翻脸不认人。」
将金令往桌上一摆,晃亮亮地闪人眼珠,鸨母赶紧脚底抹油溜了,把大厅留给两人。
茶酒、寒暄皆无,唐寅直奔正题:「伯虎有艘船明日要出航前往杭州,途经江宁,江大家若要离京,伯虎可顺道送妳一程。」
「敏儿确实有此打算,唐公子有何条件请说。」
无功不受禄,何况两人并不对盘,江敏儿保持戒心,宁愿做个交易,也不愿平白受惠。
「实不相瞒,柔福帝姬欲再次南下,委由伯虎护送,宫里出了一道手喻,要李大家一并随船,伯虎这是借花献佛,想藉此机会与江大家结个善缘。」
冤家宜解不宜结,面对未来南翎第一任皇帝的女人,特别是心眼极小,又爱记恨的江敏儿,即便不能交好,唐寅也希望别被敌视。
「不管我们先前有什么误会,还请江大家原谅伯虎的无心之过,妳我皆在汴京,遭逢此难就该抛开恩恩怨怨,同舟共济,您说是吧?」
低头,递出橄榄枝,江敏儿再拿翘不接受,休怪唐寅辣手摧花,祸水不可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