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天下何处不桃花

六年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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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羞人的床第之事,在唐寅领着小金灵离开杭州后,再无提人,唐寅并没有真正告诫小金灵以后节制点,别嚷嚷到人尽皆知,只要不是虚伪作假,这种事两人尽兴就好,无须顾忌别人的看法。

    但在出发前,唐寅召集格物局的几名头头,把隔音这个概念及原理说了一遍,让他们想想如何打造一间不会扰人安宁的屋子。

    他承认,还是比较喜欢活色生香,能发出叫魂魄荡漾的靡靡之音的女人。

    鱼水之欢,死鱼又怎么会懂得水乳交融的美好,小金灵确实对了他的脾胃,但不代表袁绒蓉必须像她,牡丹、芙蓉各有各的独特美好,谁也不需要像谁。

    至于秋香?还是算了吧,面对她,唐寅怕自己会笑场,天天落第,尤其是听到她吃了一大筐枇杷,吃到闹肚子,唐寅真是啼笑皆非,将香府的管事权移交给袁绒蓉,要她务必看好秋香,这才带着众人离开。

    王居的事不能等闲看待,在没有亲眼看到他的尸体前,唐寅不会松懈对他的防备。

    小金灵说得对,王居会迁怒与唐寅沾上关系的任何人。

    秋香与袁绒蓉躲在香府里很安全,小金灵全身是毒,在找到克制蛊毒的方法之前,王居不会贸然找上她。

    华掌柜、小黑子,唐寅在江宁的根本桃花坞,与纯朴的添夏村民,这些无法反抗的弱者,才是毒伤未愈的他,泄愤的最好目标。

    兵分二路,唐寅与小金灵动身前往合肥,原本唐寅要请简泰成一块同行,商议一下北通船行在合肥开设驻点的事宜,简泰成死活不肯在与小金灵同船,让唐寅看着办,他想开就开,今下时局乱,各大船行都将重心移往江南,正缺愿意留在江北,做北方通运生意的商家,但请唐寅想清楚,如今往北去大半是军资,冒了风险运过去后,被拖欠运费,甚至以征用之名扣船的事时有所闻,落得血本未归就太得不偿失。

    唐寅放在心里,让简泰成、狗鼻子、破嗓子与几个精武门门人到江宁去,务必安置好那些人,必要时,散布唐寅出现在合肥的消息,王居相信的机率不高,毕竟

    唐寅找人假冒黄天霸的笔迹欺骗王居,当信赖有加的部属却背叛他私自去领赏,黄天霸说的话便不再具有可信度。

    但能转移王居注意力的法子,无论管不管用唐寅都要试上一试。

    到了合肥,不用唐寅吩咐,小金灵便重新穿上孝服,在合肥市街晃荡,她那冶艳的姿色藏也藏不住,立刻引来合肥几个出了名的纨裤轮番调戏,小金灵故做可怜说出她是唐寅的遗孀,希望借这些人的嘴将她在合肥的事传到江宁。

    一首满江红扬名天下,最后仍逃不出金人千里追杀的唐寅,她的遗孀,前招香楼的第一把交椅,以一曲思凡挤下新朝高宗皇帝身边爱妾江敏儿的小金灵近在眼前,当然要戏耍一番,大占便宜,绑回府好好享用,以后逢人就能说嘴。

    纨裤们惺惺作态邀请小金灵到府里作客,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不等小金灵用毒,青菜萝卜便从百姓的手里飞到纨裤们的头顶。

    「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唐义士的家眷也想染指。」

    如今天下人皆知唐寅已死,死者本就为大,何况顶着为国捐躯义名的唐寅,在这个节骨眼上,欺辱唐家人,纨裤们称得上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被百姓们一路劝慰安抚的小金灵回到居所,莫可奈何瞪了唐寅一眼。

    「风光是风光,但觉得骗了、讹诈了人家什么似地,我说夫君啊,你就不能想点别的辙,非得诈死不可?」

    从同样受骗,为唐寅流了数不尽泪水的被害者,一转身就成了共犯,小金灵有点过意不去。

    「有更好的法子说来听听,我也是走投无路,总不能躲躲藏藏一辈子?你没听牛贵说,他娘如果值二十万贯,他看着亲娘吃饭都会垂涎三尺。」

    不管牛贵说的是不是玩笑话,破嗓子抓住他就是一顿狠揍,而牛贵的话道出一般世人的心,人无横财不富,举凡有一丝机会,便有人觊觎唐寅的人头,千防万防到哪里才是个头,一劳永逸唐寅才能睡得安稳。

    「蜀中唐门门主的夫婿只值二十万贯,太不把我小金灵放在眼里,最少也要一百万贯。」

    回头一想便觉得唐寅也是无从选择,小金灵释怀许多,往唐寅大腿一坐,像磨盘似地在那丑话儿的上方蹭了蹭,见它委靡不振,掩嘴嘻嘻地笑。

    「我说娘子,妳夫君我又不考功名,终生无缘应举,妳何须让夫君饱尝落第滋味?妳我聚少离多,为什么要蹉跎良辰,任由春宵苦短。」

    低声下气哄着小金灵,将夫纲踩在脚底,大有雄风不再,夫纲何用的态势。

    「夫君前些日子虚耗太甚,再将养几天才好,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我夫妇求得是一生,不是朝夕。」

    深情款款看着唐寅,手却把那抹胸朝下拉得更低,把唐寅往死里撩,让他看得着吃不着。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但唐寅只能把牢骚吞进肚子里,手在小金灵握不住的雪丘使劲揉了几把,越想越不甘,掐了那新剥鸡头肉一把,却不想小金灵把痛楚化做欢愉,嗯嗯啊啊直叫,还在唐寅耳边吹气,要唐寅就地要了她。

    唐寅玩不过她,将人往地上一放,跺脚,摀着双耳走回内室,这样才不会听见小金灵得意的哈哈笑声。

    三天后,简泰成先到合肥,随同的还有华掌柜和小黑子。

    华掌柜见到唐寅那是一个老泪纵横,哭诉着六如居受到的种种不平待遇,幸好唐家资产早一步移转到杭州,不然他只有一死以谢唐寅的知遇之恩。

    华掌柜的家眷已经前往杭州,小黑子的家人却死活不肯走。

    「王居那老魔没见过我几次,我爹妈又暂时带着弟妹搬到我婶娘那去住,应该没什么问题,有空我再回去劝劝他们俩老搬到杭州去,不过可能性不大,现在秦桧在江宁大肆收买人心,又免赋税又免傜役的,百姓们乐得快把他当成千古明君。」

    秦桧果然不是傻的,大小动作不断,专投百姓所好,弱化百姓对大翎朝的效忠。远在河北的吴构应该恨不得将秦桧挫骨扬灰吧!

    有大楚朝在江宁与吴构分庭抗礼,南翎还会建立吗?

    这是唐寅必须早日思考的大问题。

    傍晚,狗鼻子、旺财他们也抵达,却多带上阿牛,和另一个仅有五、六岁的孩子,那孩子有张大圆脸,细长的眼睛,鼻梁微塌,一看便知不是汉家,而是偏向蒙古血统,孩子有点畏生,紧紧拉着阿牛的手不放,小眼珠里的神采却是藏不住,像是一只幼鹰。

    「全照东家的吩咐跟村长说了,村长说感谢东家为村子做得一切,现在村子富起来了,娃儿有书念,江宁又免了十年的田税、劳役,正是要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他们实在不想迁村重新再来,相信东家在天之灵会体谅他们的。」

    人走茶凉,以前整个添夏村以桃花坞马首是瞻,桃花坞要村民做点什么,挖暗渠,埋陶管搭温棚,盖公共厕所,就算要他们收集屎尿也不过问用途,全村一心跟着唐寅着指示走。

    听说唐寅一死,就起了自己的主意。

    唐寅并不怪他们,汉人和土地关系向来密切,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无论富与贫穷都不会轻易离开,何况唐寅又在添夏村做了领先于整个大翎的基础建设,让他们放手,推倒重来实在太难,尽管在唐寅的授意下,狗鼻子替他们描绘了一个比现在富裕十倍的美好生活,但纯朴老实的百姓更肯守住手中拥有的实物,也不愿走向美丽却空泛的愿景。

    王居并不是唐寅要村人离开的主因,这个眼下光明似锦的大楚朝,唐寅并不看好。

    如果法统能靠一些小恩小惠就能获得,王莽也不会匆匆当了一朝皇帝就覆灭,在北方人以及江宁之外的百姓心中,吴构才是唯一的正统,其余的皆是叛逆。

    收了秦桧的好处,当了大楚的子民,便是自绝王道礼法之外。

    杭州不过被方腊围了数月,降于方腊的百姓不会超过十万人,但官兵一进城便把所有人打成逆贼,杀的人远比方腊军更多。

    封建思想下,百姓没有苟且偷生的权利,誓死追随朝廷才是忠心,一旦没了忠心,其心便可诛。

    秦桧比谁都明白这点,才会将江宁人骗上自己的贼船,一旦百姓无从选择就会替他效命。

    和平安乐的日子能维持多久,唐寅说不准,但不会太久的。

    「坞里的人都好吗?」

    唐寅问旺财,这位与他在杭州共过患难,后来誓死追随的故友,是唐寅最倚重的心腹。

    「回少爷的话,都好,少爷的死讯一传进坞里,我就让大家自己选择留下或是离开,桃花坞共七十八口人,连同六只家犬,十七只鸡,没人说要走,大伙说好了,要替少爷扶养秋香姐长大,就算日后她出阁,也会替她维持着一个娘家,不让人欺负她。」

    天底下没有比被方腊军包围的杭州城更加凶险,唐寅小小年纪就能带着他们求生脱困,何况是今日。

    王居再强能比得上当年的方七佛吗?

    方七佛在唐寅面前可是连气都不敢吭一声。

    在旺财坐镇下桃花坞平静如常,一点乱子也没出。

    「狗和鸡能算数吗?」

    唐寅被旺财逗笑了。

    「能,少爷不信自己去问牠们,我问那几只狗要不要走啊,牠们狗头左摇右摆的,可整齐了,带头的公鸡咕咕叫了两声就不叫了,其他的鸡都听牠的,少爷能说这不是万鸡一心吗?」

    连小金灵都听得啧啧称奇,因为旺财向来不是个会扯皮的人,实在人说的话显然可信。

    「桃花坞烧了?」

    与火烧秦府同一个理,唐寅玩得够绝,王居才会相信他自私凶残,什么东西都能割舍,,才会放弃用他身边的人威胁他,添夏村没有了桃花坞,替村民抹去唐寅的影子,村民才有可能过上平安日子。

    这是唐寅能为村民做的最后的事。

    「烧到剩下灰烬,旺财才动身来找少爷,坞里的人先前便带着咱们家的全部家当搭船走了。」

    旺财连半点可惜都没有。

    「东家花了多少心力才建成的桃花坞就这么没了。」

    华掌柜可肉疼了。

    「少爷说过,有唐伯虎在,天下何处不桃花。」

    旺财只认准唐寅一个人。

    「说的对,人在最重要。」

    唐寅说着,欣慰旺财将他的话听了下去。

    「活下去,吞下去。」

    旺财低声说出当年的口号。

    唐寅笑而不语。

    「少爷咱们真的要回杭州了?」

    对旺财而言,杭州才是他的根脉,能够落叶归根,叫他怎能不激动。

    「对,要回家了。」

    来到这时代,杭州确实是唐寅名义上的故乡,谁又知道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呢,虽然那个世界他从来没有所谓真正的家过。

    回家两个字就是旺财的定心丸,比吃了什么人参果都要开心。

    「这两个小鬼是怎么回事?」

    唐寅指着目瞪口呆的阿牛问。

    「少爷你真的没死啊。」

    虽然在船上狗鼻子已经告诉曾牛唐寅还活着,曾牛还是不可置信。

    「死了,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傻瓜。」

    习惯曾牛的没大没小,唐寅也不怪他。

    「我爹让我和旺财叔学本事,没学好不准回村子。」

    曾牛他爹对唐寅有着莫名的信任,唐寅先是派人让他们迁村,后来就有了旺财烧毁桃花坞的事,曾牛他爹隐约觉得有大事会发生,和妻子商量过后拜托旺财带走宝贝儿子,以防万一。

    一听到不用再念书,曾牛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他叫苏修,也叫做哈日查盖,是村子黎屠户妹子的独子,他爹是蒙古人,黎屠户妹子一死,黎屠户的婆娘就不给他饭吃,村长看他没处去,村子里的人又都不喜欢他,让他跟我一块到杭州去。」

    曾牛还是一样口无遮拦,当着苏修的面,掀人家的老底。

    这孩子却毫不在意,知道往后的人生全得依靠,眼前这位一派温文,长得极为好看的哥哥,放开曾牛的手,跪在唐寅面前:「哈日查盖向长生天起誓,只要少爷愿意给哈日查盖一口饭吃,哈日查盖愿做少爷的翅膀,飞到天与海的尽头,愿做少爷的利爪,摔死扑向少爷的每一只草原狼。」

    口齿流利,语气里的坚定不容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