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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也不知这一夜是怎么过去的,忽冷忽热,忽喜忽悲。本是为了消除困意而断断续续的说了些话,到最后又变成了胡言乱语,疯子似的笑笑闹闹。好似吃了一顿醉酒,第二天清醒也毫无印象。
厚重棉被还裹在身上,待醒来时看火盆里只剩下了乌黑屑木。都说一切随风,昨日却是一切随火燃了。
段韶华早早的睁开眼,望着盆中黑灰愣愣的发了会神,不知是留恋还是惋惜。良久,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外边的雪色透了进来,东儿也揉着眼醒了。
东儿伸了伸懒腰,却不由抖了几抖,自然是冷的。
她下意识的就去看段韶华,发现对方也醒着,这才稍稍放心。
搓着手开窗去看,外边的雪花纷纷扬扬,大片大片鹅毛般落下。已过了一夜,雪未停,反是越下越大。
再无希望,心情一下子就荡到了谷底,东儿望着漫天大雪失神喃喃,“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好不容易才熬过昨夜,大雪却还是不停。今晚要怎么办,还有明天?这还不是最冷的,还有雪化的时候……头一次觉得冬日竟难熬到这种地步。
她满面忧愁,段韶华看得真切。
这世上冷情冷心之人,有情有义之人,他现下也都见着了。
偏叫他一人受苦也就罢了,何苦再拖着东儿。便是在这府中任何一处,也都比跟着他好。
看着东儿似乎不过几日就消瘦如此的背影,段韶华心口也是暗暗生疼。
白雪作飞花,与着寒气一并飞入屋中,冷的那样透也没什么感觉了。
“东儿。”段韶华起先叫住了她,思了罢,转身去了柜中摸索,不一会手上就多了一个蓝色布袋,沉甸甸的托在手中。
“公子这是?”东儿不明,但也能猜出布袋中是为何物。
段韶华将布袋往桌上一放,顿发了一声脆响,可见是足斤足重。
这些正是前段日子段韶华在雪宇楼所赚到的银两,本来是根本没有这些数量,只因其中大多都是那余大人所出。
虽是为他算计,但这银两也没有白白扔去的道理。
这些银两本是为了日后打算,现在却是不得不用了。
段韶华从袋中取了数两银锭,一手交给了东儿,“光吃些冷饭也受不住,你拿着这些银两同厨房的伙计商量一下,好歹弄些热汤。他们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不会太为难你。”
东儿并未太过推辞,顺手接过了。
一边段韶华略思,又是多取了几两,“若还够,干脆拿壶酒来,喝着也好暖暖身子。”
东儿虽不饮酒,但听了段韶华的话也不免心动。当即是点头道:“有了银子给他们,想必那些人也能通融一些。”
她拿了银子离开,外边白雪茫茫,很快就将她的身影湮没。
冬儿一走,房中是更加的冷清。透窗而看,只瞧着是一院的枯树枝。寒风大雪,更显的萧瑟孤寂。
将火盆慢慢挪回原处,段韶华捏了捏指节,一双手实在是痛的厉害。
本是从未有过的想法,可现在望着满屋萧瑟,体这人情冷暖,再思及自己的处境。竟是生出了“贱命一条,不如归去”的念头。
一心可当能熬过去,现下真是累极。
摇摇头,只道是越想越疲惫。
寻了件披风裹上,复一开门,风雪吹迷了眼,冷风一个劲的就往脖子里灌去。
刚生的些暖气,这一下叫是随风而散了。
虽无甚作用,段韶华还是裹紧了身上厚衣,踩着风雪走了出去。
天地是一色的银装素裹,大雪连绵而下,落了满头满身。
仍在惆怅中,段韶华不禁想到去年今日。同样的鹅毛大雪,他兴致颇浓,趁了兴踏雪寻梅。
想到最后,虽是算不上什么顶好的经历,可那白雪红梅,鹅黄花蕊,火烧云似的一片,就是现在想来也很是心动。
说是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只叹它那坚毅品格,又岂是常人能求!到底看来,还是人不如景。
多日所堆积的疲惫冷寒,加着饮食不佳,段韶华走上一段只觉头昏脑涨。站着稍稍休息了会,但看漫天洁白,怎么想都比呆在那冷冷无情的屋子里好。
他心中苍凉无比,总之是百无聊赖,宁愿是在雪中走走。
雪依然在纷纷扬扬的下着,但不知何时起已经是小了不少。抬头看只瞧着玉宇琼楼,天地间无声无息,唯剩的是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上的嘎吱声。
脚下踩中了一块石头,险些跌滑,段韶华终是回了神,朝着前方一看,竟是走到了他心念之处。
越是寒冬,梅花开的越盛。似烟似霞,清香漫漫。
只一想,他的屋中实在冷清,无处可看。不如是折上些梅花带回去,还能添上些颜色。
心念一动,段韶华正要举步。却有其他的踏雪声传来,间有夹杂话语。
段韶华不知为何却是怕,又或是单纯的不想见人罢了。他双目四寻,一闪身忙是躲到了一棵树后。隔着几重树影拉紧衣物,深深隐藏。
有笑声传来,不似清脆,更叫多情。
段韶华小小探头去看,隔着一丈远的模样,只叫是心头一惊。
正有二人从梅园中走出。一人身高笔挺,披着一件墨色锦缎大氅,也不需细看便已知那是裴靖。而他身边的人则穿了大红斗篷,虽看不清面目,只瞧看身资已是卓越。
若猜的不错,该是那名角。
他正猜测着,忽听了那人道:“刚才一曲游园惊梦,王爷可喜欢吗?”
听他口道如此,想来正是那戏子了。
裴靖只是简单了一句,“你唱的自然是好。”
“那王爷怎也不笑,反是愁容满面的,叫人好生害怕。”那名角似是撒娇着,举起手中的一枝红梅一扬。梅花娇艳,同人面相合。
段韶华有些看不真切,只瞧着是张雌雄难辩的脸。
而裴靖听了,竟是有几分意外,“怎么,本王看起来很不高兴吗?”
他话中加了两分严厉,听来叫人害怕。
名角果然是一怔,片刻后又恢复了笑脸,“王爷这叫不怒自威,是最能震慑人心了。平常人也只能装装样子,哪似王爷这般。”
他笑着脸说来好话,只是裴靖不买帐。并不看他,似若有所思。
名角是有些尴尬,又是软语道:“这些日子王爷天天与我在一起,再好听的曲子也是听腻了。我听说府上还有一位琴师,不如王爷将他请了来……”
话到了一半却说不下去了,因着裴靖忽然转头看他。那眼中的凶狠叫他胆寒。
他终是怯了,呐呐道:“王爷!”
裴靖没有再理他,只独自加快脚步走了前去。
一步步的急促,踏雪而行,似乎能听到雪块翻起的声音。良久,急或缓,那脚步声终于消失的干净。
段韶华隐在树后,一颗心惴惴不安,险是跳出了胸膛。
突然提到琴师二字,叫裴靖动怒,叫段韶华惊惶。
只能道是还好,裴靖还不想见他,否则真若是唤了他去抚琴,免不了又是一顿侮辱。
眼看着他们走远了,惊恐才算稍定。雪花不曾停止,慢慢覆了那连绵脚印。
周围寂寂无声,段韶华猛吸了那几口冷气,匆忙离开。
回去的路上再不复来时的慢腾,只一味的迎着雪往前走。大步大步,最后索性是跑了起来。
他惊魂未定,落得满头大雪,发丝凌乱。好不容易回了屋中,大门一关就急忙喘气。
东儿已经回来,见了段韶华如此也是吃惊,忙是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边是帮他脱去披风,抖了满满落雪。
段韶华一言不发,只在桌上倒了杯水喝下。水早已凉透,入到腹中引得一阵哆嗦。
逃不过东儿关心的眼神,他忙是笑了笑,“我是看屋中清苦,本想折两枝梅花来点缀,不想走了半路就冷的厉害,只能先回来了。”
听他解释一通,东儿这才放心下来。
冬天的日头总是短暂,眼瞧着天很快就黑了下去。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可又是难熬了。
东儿也算尽心,拿捏着段韶华给的银钱跑了几趟,又同厨房的伙计们商量了半天。那些人看到银子总算也是松了口,准备的菜色虽然还是算不上多好,但同这些日子里的一比,那已算是佳肴了。
总算有了热菜热汤在手,又寻得了大半壶梨花白,虽说是王爷喝剩下的,但热上一热,好歹还是能尝尝酒味。
将这些热食一一装进食盒,手心里还残留着热,东儿是一阵接一阵的欢喜。忙着提了食盒在怀中,快步赶了回去。
这一路看着雪,竟是也不觉得冷了。
回到屋中,只看蜡已是点上了,却是摆的远远的,留了个余光。若是靠的近了,只怕又要被熏个泪流不止。
东儿忙忙布了菜,生怕是冷了,招呼道:“公子的那些银两还真有用,那两天就算我说尽了好话他们也只应付着。今天拿了银子出来,可不都松口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段韶华笑着接上,率先提了酒壶,各自满上两杯酒。
盈盈绕了酒香,段韶华押了一口,发了一声舒叹。
接着又是满杯,仰头喝下。
东儿刚拿了筷子,见此不由是劝道:“公子喝的太急了,要慢些才好。”
段韶华摇头,虽是笑着,但一看只觉了便扭。
他满口饮了三杯酒,腹中口中满是辛辣之气,腰一弯就咳了起来。
东儿拍着他的背叫好笑,“公子真是急性子,还空着肚子就喝酒,怎么能好受。”
刚说完却是呆住了,刚才还能说说笑笑的段韶华,这会却是捂着脸,肩膀瑟缩个不停。
作者有话要说:平安夜真叫寂寞如雪,谁能与我同乐!!康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