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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色烟波锦妩媚,赤金凤凰步摇高贵,银色披风迤逦,又透出清冷来。我面上挂着月光般淡雅的笑意从容走出,似之前听闻皆无一般。
外殿几人见我出来仿佛见鬼一般,面面相觑,皓月更是脸色煞白将头深深低下。
“臣妾给皇上请安。”我缓缓一拜。
“皇后请起。”他的语气温柔,多了素日没有的客气。
他终究还是介怀的吧。
这当儿,惠妃先反应过来,向我施礼。我见她动作大方面色自然,好像先前声讨之人与我半分关系也无,不由对她的处变不惊暗暗赞许。随着她起身,另两人也跟着请安,皓月虽强自镇定,但微微颤抖的身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而陈宝林,动作生硬还差点碰倒了椅子,更是看都不敢看我一眼,声如蚊呐。
“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我坐到沈羲遥旁,朝他微微一笑道:“还请皇上恕罪。”见沈羲遥略有迷惑的表情又道:“那藕粉想来必定清甜可口,可臣妾方才听了一些话,便没了胃口。皇上赏赐之物臣妾本该吃完,此刻只能请皇上恕罪了。”
沈羲遥“呵呵”一笑道:“无妨的。”话音未落他神色一变,严肃道:“皇后既都听到了,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起身朝他一福,淡淡扫一眼皓月,平缓道:“既都无稽之谈,又有什么好解释的。臣妾素日里如何,对玲珑如何,公道自在人心。说臣妾嫁祸柳妃,想必皇上应该有印象,柳妃下狱后臣妾曾力证她的清白。若是臣妾设计除掉她,大可坐实了此事,何必多此一举?”
我又缓缓施了一礼:“不过臣妾还请皇上彻查当年之事。”说罢看着沈羲遥的眼睛解释道:“当初那毒药御医也束手无策,可见凶猛。而小桂子若是因为发觉臣妾要灭口临时起意来刺杀,试问一个曾洒扫宫道后进入坤宁宫的小太监,那毒药从何而来?怎可能触手可得?”
我回过头看站在一旁局促不安的皓月,平静道:“月贵人也说了,自她成为美人之后便与臣妾少了来往。臣妾记得月贵人得宠时臣妾与皇上还未相知,那之后的事她又怎么会知道呢?”
“至于裕王??”我将一绺散发别在耳后,却突然不知怎样解释。毕竟我与羲赫之间,怕没人比沈羲遥更清楚了。那么承认自然落下罪名,否认会令沈羲遥对我之前所说产生怀疑。我该如何?
“好了,皇后不用再说了。”沈羲遥挥一挥手:“朕心里清楚。”
“可是皇上??”皓月犹自挣扎。
惠妃神色一动也道:“毕竟涉及纲常,皇上还是??”
“够了!”沈羲遥的脸色极其不悦,这是他心底最不愿被触及的秘密,恐怕他希望天下再无人知晓,有损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他说罢掼出一只茶盏,那上等汝窑青瓷盏落地化成尖利的碎片四散而去,带着帝王之怒咂在每个人心上,令人害怕。
众人皆跪了下去,我闭上眼,苍凉而悲伤的情感蔓延至全身。一别当年欢好时,离愁别恨、心静神宁,此时回首,早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朕会彻查当年之事,看看到底是否有人主使。”他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惠妃平日照顾皇子辛苦,还是少听些闲话。柳妃到底如何朕心里有数,不必再提。”沈羲遥面上显出倦色,想来这么多陈年之事突然摆出来,不仅勾起了他诸多回忆,也有很多不快吧。
“惠妃平日带皇子已经十分辛苦,还是少听些闲言碎语。陈宝林私自窥上,凭臆断散布谣言,降为采女。至于月贵人??”沈羲遥眯起眼睛,“禁足掖庭好好思过。”
他说罢摆摆手:“都退下吧!”
“皇上,您怎能这样不公?”皓月哭嚷道:“臣妾并未妄言,说的都是真的啊!”
沈羲遥脸上显出不耐来,他最在意的不是当年柳妃与我的纷争,也不介意为争宠女人们使的一点心思,他介怀的,根本就是我与羲赫的过往,所以谁都不能提,不许提,甚至,知道的都该去死。
“皇上,臣妾还有话要说!”惠妃敛容跪在地上,神色凝重而忧伤,眉头皱起,唇角抿起,是下了很大决心,大有不管不顾的架势。
是了,她怎会这般轻易就收场?一定还有后手吧。唇角轻轻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我想到先前沈羲遥质问我的那份密报,其实已经引起嫌隙。那么,身为冯家女儿的惠妃,会不会掌握了更多要一次发难呢?
她既然已经与我撕破了脸,也就不怕再扯碎一点了。
沈羲遥本已转身,闻她此言微微侧头冷冷道:“惠妃还要说什么?”
惠妃面色苍白,只见她郑重地朝沈羲遥磕了三个头,这才沉声道:“臣妾接下来的话说完,皇上要贬要杀臣妾皆无二话。但臣妾实在不能容忍皇上枕畔有人居心不良,皇上信赖之人妄图取而代之!”
她看了我一眼,又深情地看向沈羲遥:“皇上方才质问臣妾为何不早说那些事,臣妾苦于没有证据将信将疑。而今日皇上被她蒙蔽如此护短,臣妾实在怕,也实在忍不住了。”
“惠妃的意思是,你有证据?”沈羲遥语气似平静的海面,可又有谁知道那下面暗藏的波涛呢。
惠妃再看一眼我,无所畏惧道:“是的,臣妾有证据。”
“你都知道什么?”沈羲遥的语气颇危险。
惠妃深吸一口气,迟疑了片刻,似有所顾忌。但下一瞬她已下定决心抛开一切沉着道:“臣妾知道凌氏曾被囚于冷宫,后靠怡妃去了浣衣局。她知道皇上对她余情未了,便借丽妃生辰宴再度出现。”她双手交握在裙上,语气中带了一点激动:“一天臣妾祖母去上香救下个奄奄一息的姑娘。祖母慈悲带她回府,知道她曾是浣衣局宫女被放出宫。可她不到二十五,祖母生疑几番试探下她终于说出实情。”惠妃仰起头看沈羲遥:“今日她也到了,皇上可愿听一听?”
我看着沈羲遥,他蹙起眉不应也不拒绝,片刻后道:“宣。”
我一愣,没想到他会愿见,或者说,他为何要见。而我也不知,惠妃找来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
殿门打开,透进一点阳光,细小的飞尘中一个布衣女子慢慢走进。她颤抖着跪下,结结巴巴地请安。
“贞儿,你曾是浣衣局的宫女,可记得谢娘这个人?”惠妃的语气温和。
“奴婢记得,谢娘是怡妃娘娘带来的,素日仗着有娘娘撑腰与咱们都不太亲近,倒是与奴婢的同乡小蓉相熟一些。”
“小蓉现在何处?”惠妃问道。
“小蓉??”贞儿语气里有些哽咽:“小蓉已不在了。”
“她为何不在了?”
“当日丽妃娘娘生辰,谢娘想去看,小蓉劝了好久她都不听,小蓉没办法去找她,不想谢娘故意弄出动静被皇上注意到带走了,小蓉却替她挨了四十下板子死了。”贞儿说着哭起来:“小蓉行刑时奴婢曾求公公们轻一点,不想公公说谁叫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他们也没办法。”
贞儿哭得一抽一抽的,断断续续道:“小蓉弥留之时奴婢陪在身边,她说这可惜等不到出宫看谢娘与心爱之人相守了。还说谢娘告诉她那人英俊伟岸又有权势,还说自己想办法来浣衣局就是为了能在二十五出宫去的。”
我心头一跳,看向沈羲遥的脸色,果然暗了下去,眉宇间也有雷霆之势。他与我只见最大的心结,就是羲赫。但我不能解释,我一解释,便是证实了那段不能为人所知的过往。而惠妃,怕也是料定了我不能在沈羲遥面前解释,不能将这秘密坐实,有口难言吧。
“那你为何能出宫?”惠妃轻轻皱起眉:“本宫查过,你不足二十五。”
“小蓉死后不久,谢娘找到奴婢给了奴婢一张出宫文书,说是希望小蓉与奴婢所讲的一切都不要泄露出去。”贞儿语气里透着害怕:“当时她服饰华贵语气透着威胁,奴婢不敢不应,也想早日回家。可是奴婢回家后不久,家人遭到暗害,奴婢几番躲避幸得冯老夫人相救,这才留下命来。”
一直沉默的陈宝林突然插嘴道:“恐怕是那人怕你泄露她的秘密,要赶尽杀绝。”
“贞儿,你抬头看看,谢娘可在这殿中?”惠妃语气庄严。
贞儿哆哆嗦嗦地抬头,飞快地扫了我一眼,迟疑着答道:“是??是这位穿红色衣服的娘娘。”
我看着她的眼睛,带着淡淡笑容问道:“贞儿,你可敢保证自己说的无一句虚言?”
贞儿害怕地看一眼惠妃,往后缩了缩,点了点头。
沈羲遥看了众人一眼,淡淡道:“惠妃,这就是你要说的?”语气中透出不耐来。
惠妃顿了顿,摇摇头道:“臣妾有许多话要说。”
“那你说吧。”沈羲遥坐在龙椅上,端起一杯茶慢慢饮了一口。
“凌氏为回到皇后宝座,找到心腹蕙菊,让她借出宫探亲之际向兄长传递口讯。先是冒充回鹘军队劫走大军粮草迫使皇上不得不放下至尊身份向民间借粮,然后她三哥出头,为此皇上必须送她回坤宁宫。”她磕了个头:“臣妾有人证。”
“哦?”沈羲遥看着惠妃,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那就传吧。”
门再度打开,一个纤瘦的女子走进来,是当日在养心殿里服侍我的素心。
“奴婢素心,给皇上娘娘请安。”她一袭湖色右衽,疏疏绣了苍劲的翠竹,双环髻上是碧玉珠花,整个人清新中透出坚韧,在这样沉闷的殿中令人眼前一亮,显然是着意打扮过了。
“素心,将你告诉本宫的,再告诉皇上吧。”惠妃柔声道:“不用怕,有本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