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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城牌九’?”杜风笑得若有所思,“这个说法,不太经常听到。”
周生仁低头,又开始翻自己带来的书:“杜先生似乎对这些,非常感兴趣。”他语气忽然就冷淡疏远了,杜风倒是不以为意。
或许是小仁给人的骄傲感,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时宜觉得他和杜风似乎很不友好。
众人玩的兴起,时宜却觉无聊。
她看小仁认真读书的模样,忽然有些自责,他这么爱读书,却要陪着自己在这里和人闲聊。她从包里拿出笔,悄悄在面巾纸上写:我们回去?
然后,用食指点了点他的手背,将面巾纸盖住了他所看的书。
小男孩愣了愣,抿起嘴,笑了。
他们很快离开,时宜回到自己房间里拿了些书和纸笔,两个人找了个安静的茶楼,坐在二楼窗口的位置,各自看书。
时宜时不时抬头,看小仁一眼,忽然有种做人家长的错觉。
而这个孩子绝对是那种最喜好读书的,完全不用你操心,从开始一心看书起,就再不管身边的水流蝉鸣,只拿着笔不断在纸上随便写着东西,眼睛不离纸和书。
时宜低下头,继续看自己手里的书。
她也有边看边写的习惯,有时候看到喜欢的词句就随手抄一遍,也就记住了。不知是这里的氛围太好,还是周生仁的安静感染了她,她手里的笔,写着写着,就停下来。
鬼使神差地,起笔写了一句话:
夏,六月,己亥,帝崩于长乐宫。帝初崩,赐诸侯王玺书,南辰王……
她再次顿住笔,笔尖悬在纸上,迟迟不肯再写下去。
她能清楚记得是六月初一,是因为她便是这日所生。先帝驾崩,她降世,而同时,先帝驾崩后,十四岁的小南辰王不肯接玺书,质疑玉玺印太小,怀疑宫中有异变,险些酿成内乱祸事……
他十四岁,她始才降生。
她在见到他之前,所听说的事,足可写成一本书。
时宜写的那行字很小,笔迹也淡。她自己怔忡看了会儿,或许因为太过入神了,引起了周生仁的注意,小男孩放下书,看了眼她写的东西,有些惊讶:“你写的是古时候的那个周生辰?”
她也意外,有些忧疑不定地看他:“你也知道?”
“知道,”小仁越发对时宜欣赏起来,“周生家的族谱上有他,虽然史记并不多,但对他很感兴趣,涉嫌谋反多次,也很……风流。”
“风流?”时宜错愕。
“敢和太子妃一起,能不风流吗?”小仁说的笑起来,“太子妃是什么人?未来的中宫之主,为他什么都不要,跳楼自尽,岂不是风流吗?这可比旁人都要风流多了。”
小仁半是玩笑的说着。
时宜更是错愕。
“听母亲说,我哥哥就是特意取这个人的名,”小仁笑笑,“所以我对这个人更有兴趣了,可惜记载太少。”
记载太少,而且并不甚好。
这也是她所遗憾的事。
两人说了会儿,小仁继续去看自己手中的书,时宜却再也安不下心。她看着那行字,犹豫了会儿,继续写了下去:
南辰王得书不肯哭,曰:“玺书封小,京师疑有变。”……
她忽然有个想法,想要把脑海中存留的记忆都写下来。
不管还记得多少。
这个想法让她一夜没有睡踏实,当你特别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潜意识总会反复去想,这是完全无法控制的。她辗转整晚,半梦半醒,都是那些曾听说过的事:水淹绛州,朔州鏖战,六出代州……
到最后,美霖都难忍了,在天初亮时,伸手软软推了她一把:“我恨死你了……一晚上翻身,我也跟着没睡着……”
时宜也困顿,喃喃说:“总是做梦,还都是兵荒马乱的梦。”
“所以啊,”美霖睁眼,看她不太好的脸色,“所以说不定前一晚根本没有声音,是你做梦而已……”
时宜也不好和她说,自己和周生辰讲电话讲到天亮,只摇头笑:“不知道。”
“时宜?”
“嗯?”
“你觉得不觉得,你有时候活的不太真,”美霖低声说,“你什么都不太感兴趣,工作也只是因为需要一份工作,我从认识你,就没发现你对什么有兴趣。除了你那个忽然认识就结婚的老公。”
时宜翻了身过来,也觉得,自己活的太平淡了。
或许以为上辈子活得太精彩跌宕,出身名门,定下最富贵的亲事,师承最让女子倾慕的男人……还有一段最让世人不齿的心思。
有些东西得到过,就不会在意了。
她大约从懂事起,就只执著于“与君重逢”的念想,也只因为这个想法,设法让自己融入这个社会,用最正常的身份遇见他。
“你说,如果人有轮回,你觉得钱财有用吗?和别人明争暗斗,有意义吗?”她想了想,“我觉得挺没意思的。”
“是啊……可是我不信轮回,所以我活的比你现实多了,我喜欢钱,喜欢别人都尊重我,”美霖长出口气,“你呢,好像只重感情。所以你这种人做朋友最好,我永远不会担心你会做什么伤害朋友的事。”
时宜笑,没说话。
美霖想到她心心念念的自家先生,忍不住感叹,还没有机会真实接触过。一个生活在地球,反倒去研究金星的男人,倒真让人感兴趣。
时宜也不知道他何时会回国,只能说,下次有机会一定约到一起吃饭。
这场决赛圆满结束,美霖成功又签了三位新人。
两男一女,很有资质。
美霖坐在船内,和那些专业配音演员喝着小茶,说着小笑话,几个新人坐在当中,略有腼腆。其中一个男孩子,时宜非常欣赏他的音色和天生的戏感,忍不住在离开西栅前,和他多说了两句。
船行的非常缓慢,从一座石桥下穿过时,她恰好结束了对话,随便看了看岸边。
有人在微笑着,看她。
他穿着浅米色长裤和天蓝色的有领短袖,干干净净,也普普通通。他没拿着任何行李,简单的站在岸边的阴凉处,手里就拎着自己的框架眼镜。
他是远视,自然取下眼镜会看得清楚些,而且看他的样子,显然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如果不是现在景区尚未开放,他很容易就会埋没于人流中……时宜急着扭转身子,抓住美霖的胳膊:“快靠岸,靠岸。”美霖小惊了下,看到岸边的人,认了会儿,不太确定问她:“你老公来了?”
这一句话,倒是引来了船上所有人的好奇。
众人对美女的归属,总归会好奇过普通人,更何况自从上次颁奖典礼,大家都已知道时宜有个好到令人羡慕的归属,如今人来了,也肯定要仔细看看。
当然,D Wang一定是看的最认真的一个。
时宜只应声,想着赶紧靠岸。
她很怕这么多人八卦的眼神,让他不自在。
周生辰倒是比她想象的要淡定的多,看众人看他,便很自然地颔首,算是招呼。船在最近的石阶暂时停靠,周生辰也走到那里,在时宜上岸时,伸手去扶住她。
“周生先生,你好啊,”美霖站在船头,非常冠冕堂皇地打量,招呼着,“每次都错过见你,这次总算见到本人了。”
周生辰用一只手稳稳扶她,让时宜跨上台阶,站在自己身边。
“你好,美霖,”他礼貌笑著,“时宜经常会说起你,谢谢你这么久对她的照顾。”
时宜略微惊讶。自己从来都怕他觉得烦,并不会说工作中的事。
美霖笑著,和他寒暄了几句。
周生辰在船离开时,再次看众人,颔首说了句再见。
他的视线和D Wang交错而过,相安无事。
等船再次离岸,时宜终于忍不住拉住他的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忽然回来?你那边的事情呢?这里的入境问题也解决了?”
问题是一个连着一个。
他笑起来,随手戴上眼镜,竟意外地揽住了她的腰。
动作不算大,力道也不算重,但足以将她带入怀。时宜被吓了一跳,待靠上他的身体,才觉得他手臂有些汗涔涔地,贴着她的手臂。肌肤相亲,并不需要真的在房间里坦诚相见,就如此,在现在,已经足够她脸热。
“今天上午到的上海,主要怕你自己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我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了,包括研究和入境问题,”他把她每个问题都回答了,薄笑反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嗯,还有一个……”既然他光天化日下这么亲近了,她也很自然地,两只手臂搭上他的肩膀,低声问他:“除了怕我有事,有没有一些原因,是因为……想我了?”
有他在身边真是好,感觉天更晴了。
时宜太明白,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拴在他一人身上,但她甘之如饴。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笑著看了会儿,终于颔首。
“是,我很想你。”
时宜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又太亮了一些,有什么要涌出来。
最后,她自己略低了头:“你刚才看什么要刻意去看D Wang?”
“我?”周生辰揽住她的肩,带着她往内里走,玩笑着说,“向失败者致敬。”
时宜一瞬错愕,噗地笑了。
见到他,她难得话多,掩饰不住的心情好。从抱怨那晚的古怪声音,到这里的美食,不一而足。他似乎对这里布局很熟悉的感觉,甚至在两人走过观赏用的染坊时,立刻就认出是哪里,时宜有些奇怪:“这里刚建,还没有对方开放过,你怎么会这么熟悉?”
“因为你住在这里,我让人给我看过平面图。”
她噢了声,看着烈日下的染坊。
布被挑的很高,一道道狭长的深蓝的布匹,被风微微掀起,复又落下。
这样的小风景,让她想到的却是,曾听说过的那场长达二十日的攻守战。他率骑兵一万人日夜不停,增援青城,当时的敌军,有十三万人。
二十日后,援军至。
当家臣早已不报任何期望,却忽见城墙上,被数人投挂了数条鸦青色的长布,破败不堪,在烈风中飞扬着。
鸦青色,是小南辰王的王旗。
这数条在城墙上辗转飞扬的布匹,在昭告着城池未破。
她记得,对她讲述的先生,当时说到这里时有多情绪激动。先生说,二十万援军,顷刻欢呼震天,声嘶力竭。
她记得,当时的自己听得心砰砰直跳,仿佛身临其境。
两人走过染坊,狭长的街道,到小仁前住过的房间。这个孩子也很奇怪,来的突然,走的也悄无声息的,只留了一张纸做告别。
短短一行字:两位,我就不打扰了。
周生辰扫了眼,递给她,示意自己要先冲凉:“这里太热,我出了不少汗,你稍等会儿。”他说完,从柜子里拿了一些别人替他备好的衣物,走进了浴室。
时宜拿着遥控器,开了空调,又把窗口都关上。
房间里因为开着窗通风,非常热,过了好一会儿,温度才降下来。她觉得温度舒服了,又去调高了一些,怕他一会儿洗完澡出来会感冒。
她举着遥控器,研究温度的时候,周生辰已经从浴室走出来。
“在研究什么?”
“温度,怕你太冷感冒。”
从身后看过去,都能感觉到她的认真。
他忽然身体有些发热,想要她。
这种感觉,在不莱梅有过几次,都被压制下去了。可是现在面前人明明穿的规规矩矩,却对他有种吸引力,难以挣开。
或者,没必要挣开。
周生辰走过去时,时宜已经调好温度,随手把遥控器放在书桌上。他走近她,低下头,用嘴唇碰触她的脖颈,时宜忽然就绷紧了身子,却在下一秒又软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