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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这坛子好酒。”莫降笑着,低头用嘴将酒坛的封布咬开,而后颤巍巍将酒坛递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那人下意识的一躲,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jing惕的光芒。
“不是说了么?喝酒。”莫降笑笑,继而说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名字?我早就忘记了,我只是时常提醒自己,自己是个游走于刀尖上的亡魂,名字这种属于尘世的东西,对我而言只是个拖累。”
“那总得有个称呼吧?”莫降仍是笑,又将那个酒坛向前推了推。
“有的人,曾管我叫做‘夜蝠’——不过,听过这名字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夜蝠?”莫降似乎只听到了前半句,亦或者他对这个江湖称号一般的称谓很感兴趣,只是低声重复着。
重复几遍之后,莫降脑袋耷拉下去,一直举着的酒坛也落在韩菲儿的背上,渐渐的,均匀的鼾声在室内响起。
他竟然睡着了?这种情况下,他居然都能睡的着?
韩菲儿心中惊骇,要远大于夜蝠——因为夜蝠那粗糙而冰冷的手掌,便贴在她的后颈之上,只要对方稍一用力,便能轻易扭断她的脖子——可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莫降竟然低下头睡着了,随着他绵长的呼吸,鼻孔里冒出个气泡,由小变大,由大变小……
而夜蝠则仍是紧紧攥着莫降举灯的手腕,长时间的攥握,已经让莫降的右手有些发紫了,可夜蝠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似乎他深深的忌惮着什么,忌惮酒醉酣睡的莫降会突然跳起来,取了他的xing命。
因为,莫降是汉皇之血,龙脉传人,即便睡着了,可他依然是龙,随时都有可能醒来,用锐利的爪牙撕裂敌人的灵魂……
除了均匀的鼾声,屋内再无别的声音,微弱的灯火挣扎着不肯熄灭,屋内光线却是越来越暗了。
韩菲儿的心,也像那逐渐熄灭的灯火一样,渐渐沉了下去。
可夜蝠却是越来越紧张了,因为时间正慢慢的流逝,他依然没能达成目的——他收下重金,要替主顾解决莫降这个难题。临行之时,雇佣他的人曾再三叮嘱,若无绝对的把握,千万不要出手,因为围在莫降身边的,都是极其危险的角sè,稍有不慎,他就将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夜蝠躲在暗处忍耐了许久,也观察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接二连三战胜朝廷的军队,让莫降等人的jing惕xing降低了许多;张扬行事的惯xing,让那骄傲而疯狂的莫降露出了巨大的破绽——他们竟然敢在光天化ri之下,赶着马车,带着女眷公然走进ji院享受快活,这恐怕是全天下最猖狂的事了!
于是,夜蝠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趁莫降等人迷醉在温柔乡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教训。他要用最残酷的事实让他们明白,似他们这样的猖狂,已经远远超出了张扬的范畴,他们的高傲,已经质变成了愚蠢,莫降一定要为他的愚蠢付出惨痛的代价!
他甚至想象过,等他玷污了韩菲儿,等莫降从ji女的怀抱里醒来,看到韩菲儿受尽折磨满是伤痕的**,莫降会是怎样一种表情?会不会留下悔恨的眼泪?那个时候,他再以韩菲儿的xing命做要挟,胁迫莫降自废武功;那个时候,他一定会说:“连你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要这绝世武艺空有何用?”
夜蝠曾亲眼看到,在ji院老鸨的安排下,莫降被一个花名为梨花儿的ji女搀走了,他也隔窗听到了莫降与那梨花儿喝酒行乐的声音,他还顺路查看了别人的情景,也见到了冯冲的紧张不安、张凛的为所yu为、以及文逸的随遇而安,仔细观察过莫降等人,夜蝠并未发现他们有所jing惕,于是当时他便相信:这一定会是一次完美的行动,他非但能完成主顾的托付,还能占有韩菲儿的处子之身……
可是,本该完美的结果,却因为莫降醉醺醺的出现,突然变了味道。
在与莫降僵持的过程中,夜蝠忽然意识到:真正放松jing惕的人,其实是自己。他低估了莫降的威慑力,也因为一时的沾沾自喜,忽略了隐藏在对方所露出的破绽之下的巨大危机——那就是,一旦他现身出来,一旦他不能快速的完成任务撤离,那么他就会被对方死死的黏住!再难脱身!
因为无法确定莫降是不是真的醉了,所以夜蝠并不敢盲目出手,如果莫降是装醉的话,那么他一旦出手不成,被莫降抓住破绽,那么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可如果就这样拖延下去,等张凛等人从温柔乡里挣扎出来,那么留给他的,依然是悲惨的下场……
想着想着,夜蝠的鼻尖开始冒汗,原本充满于体内的自信,也随着汗液缓缓排出。
出手?还是不出手?夜蝠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夜蝠甚至觉得,耷拉着脑袋、鼻孔挂着鼻涕泡、打着呼噜的莫降,比醒着的莫降更为可怖——这个时候,他甚至希望,莫降能忽然醒过来,站起来,与他光明真大的打上一场,哪怕是战败了,他也不必再承受这样的煎熬……
“喝酒,喝酒!”莫降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语,直让夜蝠打了个激灵,他下意识的缩手,离开了韩菲儿的后颈。
可莫降说完这句醉话之后,又没有下文了,他甚至还不满的咂了咂嘴。
夜蝠曾执行过无数次暗杀任务,却从未经历过像今ri这般荒诞的一幕。
他竟然被一个醉鬼和一个身中魂僵散的女人吓得魂飞魄散!
夜蝠自问,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每多活一刻都是赚到了,每多拉下一个人陪葬都是值得了。可直至今ri,直至他在这诡异的气氛下受尽了煎熬,他才发现,他并没有看开生死。相反,他畏惧死亡,畏惧生命终止的刹那的降临,他害怕自己的身体变的冰冷,再无生机,任由那些食腐动物啃食他的内脏——原来,当年整个村子惨遭瘟疫的一幕,一直都是自己不敢直面的梦魇,自己不断的杀人,不断的折磨人,只是用别人的恐惧带来的快感麻痹自己的惊颤的灵魂,掩盖自己的怯懦……
“你到底是喝还是不喝?”莫降醉梦中的话语,再一次将夜蝠拉回了可怕的现实,再一次将他扯到了人生岔路的道口。
出手?还是不出手?
仍旧是这个问题,仍旧没有答案。
夜蝠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要出手了!
哪怕失败,哪怕身死魂灭,也总好过被一个醉鬼如此羞辱!总好过在这纠结的煎熬中生不如死!
夜蝠的左手紧紧攥着莫降的手腕,将莫降的身体拉向自己,同时,他将右手缓缓伸向莫降的胸口。
这时,他才发现,他的手心里已全是汗液,滑腻的手掌,几乎握不住莫降的腕子。
二人之间,不过两条手臂的距离,可夜蝠却觉得,这不到三尺的长度,几乎要耗尽他这一生中剩余的全部时间。
莫降仍旧是低头坐在那里,脑袋时不时上下轻微的晃动,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在肯定夜蝠的勇气。
夜蝠向前探着身子,只为能接触到莫降的胸口:主顾说,只要能废掉莫降的武艺,便是完成了任务。夜蝠也相信,只要伤了莫降的肺经,莫降以后便只能做个废人了。
夜蝠尖锐的指甲,已经过了二人之间的油灯。
随着夜蝠暗暗运气调息,他的指甲便闪出绿sè的荧光——他的右手被剧毒反复浸泡过,毒药的成分已深入肌肤,平时便隐藏在已变成死皮的皮层和指甲中,每当他要杀人,他便会用内力将剧毒逼出体表,只要他那亮着荧光的指甲刺破莫降的皮肤,毒素进入莫降的体内,成功侵蚀他的经脉,夜蝠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二人的距离,仍在慢慢的缩短。
莫降似是仍未意识到迫近的危机,鼻孔下的鼻涕泡,仍是忽大忽小。
闪着绿sè幽光的指甲,映在那鼻涕泡里,鼻涕泡的曲面,扭曲了夜蝠毒爪的形状,仿佛毒龙的前爪。
微弱的油灯火苗,忽然跳了一下。
原来,是那灯盏中的灯油,终于要耗尽了。
这时,夜蝠的指甲,已经接触到了莫降胸前的棉衣。
猛烈的毒素,很快就将棉衣腐蚀出了一个破洞。
莫降起伏的胸膛,直接暴露在夜蝠的毒爪之下。
当莫降下一次将气吸满肺部,当莫降的胸腔下一次听起来,夜蝠尖锐的指甲,就会刺入他的身体。
油灯火苗剧烈的跳动起来,仿佛那灯火不甘于熄灭,在做最后的挣扎。
眼看那火苗跳离了灯盏,眼看就要熄灭。
就在这个瞬间,莫降忽然动了!
他右手手腕灵活的一翻,轻而易举的逃离了夜蝠左手的钳制;于此同时,提着酒坛的左手忽而上扬,扬过夜蝠的头顶,酒坛上升的同时陡然翻转,一整坛烈酒,全部浇在夜蝠的身上!
微弱的火星从翻倒的灯盏跌落,与那水银sè的烈酒接触的瞬间——
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