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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酒,没更新了,不过中秋不能没书看瓦……所以把几年前写的短篇修改了一下发上来了。
以前的拙作,除了字数多外加情节相对完整之外,没啥值得一提的地方。
。
简介:
久居病院的少女,在深冬的季节里邂逅了三色的花斑猫,小小的喵咪所带给少女平静的医院生活的,是新的变动,一切的开始——
尔或是……终末?
少女的梦,与预言猫的寓言。
那是在无望的人生中,仰望希望的小小幸福。
。
序/故事总从相遇开始
。
“喵~”
静荡荡的病房中,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了细微的猫叫声。
轻轻的,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比如说窗外传来的。
扶着鬓角垂下来的头发,我将视线从手中的《荒野》上移开,抬头看向房间里唯一的那处窗户。
白色的窗户正好好地紧闭着。窗户彼侧,日光灯的光芒从深谙的夜色中映射出一只白黑橘三花猫的小巧身影。
是猫先生啊。
因为在这间单人病房中,很少看到除了医生护士之外的其他的生物,所以看到三色猫亮晶晶的杏仁猫瞳正盯着我,我不由得有些惊讶。
我跟猫先生对视了一会。
然后我突然联想到,现在正值寒冬,看到猫先生并没有离开,我便不由得生出了稍许担忧——那么冷的天气,猫先生还待在室外,是因为没有可以停留的避风处吗?
想到这里,我不禁坐直了身体,将手中的小说随手放在了床头上,掀开了身上盖着的白色被褥,走下床去。
俯身找到拖鞋,我拖着有些疲弱的身体,缓缓地向窗户挪去。看到我向窗户走来,猫先生抖了抖两只一黑一白的双耳,站起来,在我扶上窗框的瞬间,小跑了几步,转眼间,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呃……”
我下意识地轻呼出声,心中不由得一阵失落。
双手压在冰冷的窗玻璃上。
我从窗户向外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深色的黑暗,以及我自己那长发披散的倒影。
犹豫了一下,我伸出手,用力扳开了窗户扳手。因为我的病情的原因,它本该是被禁止随意开启的。
就在窗户刚刚打开一道缝隙的瞬间——
窗外的寒风裹挟着小片的雪花,在我反应过来以前,就瞬间侵袭了进来。
“呼~~~”
寒风与冰粒扇打在我面颊、身上,转而流向室内,然后在室内温暖空气压迫下,温冷的空气与之交织在一起,打起了旋儿。
措手不及之下,我长长的黑发被寒风卷了起来。眼前黑丝飞舞,尚且来不及反应,眼睛就是一痛。
眼睛被发丝抽了一下,我下意识地就用手遮了一下,而原本攥在手里的窗把也因此而脱手飞出。
即使无法视物,但是从身上猛然增强的风压,我依然可以感觉得到——从大开的窗户间,瞬间暴涨的寒风,全面压过了室内温暖的空气,汹涌地冲了进来。
被寒流冲洗着每一处角落,室内的温度飞快地下降着。
我有些懊恼,慌慌张张地揉着生疼的右眼,踮着脚尖,伸用指尖抓住窗把手,有些艰难地把窗户关上了。
关窗户的时候,探着头,我环顾了一下。
还未到谢客时间的住院楼总是医院每天晚上最热闹的地方。病人们与家属们那炙热的感情伴随着日光灯明亮的白光,从一扇扇的窗玻璃后流溢出来。灯光虽然黯淡,却也足够照亮天井花园中的每一处角落。
而无论是隔壁病房窗户紧闭的窗台上,还是目视可见的天井景物中,都看不到有什么像是猫咪的事物。
叹着气,我用力将窗户关上了。
连带着,呼啸的风声也被隔离在了窗外。
这番折腾之下,原本因为有着地暖与空调,温度非常适宜的单人病房内,也透露出丝丝的凉意。
短短的时间里手掌就被冻得有些泛红,我搓着双手,隔着薄薄的玻璃,静静地看着窗外逐渐变得有些陌生与遥远的世界,发了会呆。
回过神来,心中带着淡淡的落寂,我转过身来,想要回到病榻上。
然而我却有些讶异地看到,三花色的猫先生趴在我的枕头上,正勾头勾脑地“俯视”着被我摊放在床头上的小说。
然后它抬头看了看我。
随之,猫先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小小的、尖尖的猫牙支棱出来,白白的象牙色与舌头的粉红映衬在一起,不仅没有丝毫狰狞的感觉,反而显得有些可爱得过了分。
打了个哈欠,猫先生不再看我,懒洋洋地趴着挪动了几步,从枕头上滚了下去,在床头旁的一角寻了个地方,蜷成了一团毛绒绒的猫团子,呼噜呼噜地打起了鼾。
看到猫先生没有离开的意思,我于是提起手脚,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在我走到床边的过程中,猫先生耳朵悄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却没有起身。
轻轻地,尽量不惊动猫先生地坐到了床沿上,我探出手去,摸了摸猫先生温暖的身体。
在我的抚摸下,猫先生的尾巴软软地竖了起来,垂立在空中摇了摇,耷拉下来,刷过我的手背。
像是在鼓励我一样。
我手上不由得稍稍加上了一把力,揉了揉猫先生那温暖而透着满满生气的身体。
嘴角压抑不住地翘着,我脱掉鞋,把双腿挪回被窝里,拉上了被子。
看着就在我臂弯旁安眠的猫先生,我没有继续惊扰它的好觉,脸上带着微笑,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手中的小说上。
仅仅,仅仅是空荡荡的病房里,出现了第二个呼吸声,就已经足以让我感到很满足了。
窗外,冬季的雪花静静地飞舞着,飘降着,将夜色下的大地用白色的染料,粉饰一新。
而逐渐回暖的室内,一如既往地,静悄悄的。
只剩下我一个人,翻卷书页时所发出的细微摩擦声。
以及,有些与以往不尽相同地,猫先生发出的轻轻的呼噜声。
安谧的单人病房中,时间缓缓地流淌着,随着时针滑动,不知不觉,手中的书页也在一点点地变薄。
手中的书籍所讲述的是有关于一名少女的三年初中生活的故事,对于连小学都没有上过,从小在医院长大的我而言,充满了魅惑与吸引力。
没有不会完结的故事,不知不觉间,手中的故事也终于迎来了末页。
[——十六岁。
时光荏苒飞逝。]
随着视线扫过洁白的纸面上,最后两行文字,我合上了手中系列作中的最后一部。
带着淡淡的惆怅,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习惯性地仰起了脑袋。
结尾的余韵在我的脑海中静静地发酵着,逐渐从惆怅与不舍中,散发出更为醇净的芳香。
书中主人公荒野的故事虽然在此划下终点,但是对于这位与我同龄的少女而言,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即使不用仔细思考,也可以想像得到在等待着她的,未曾详述的缤纷未来有多么让人羡慕。
而从书籍的余韵中回过神来,我重新睁开眼睛。
随之,我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不知道何时,严厉的护士长已经坐到了病床边的沙发上。
“啊……”
吓了一跳,我有些失仪地,轻轻叫出了声来,重忙看了下墙上挂着的钟表,却不禁发现,此时已经过了医院探病时间很久了。
我下意识地解释着:“抱歉……护士长,我看书看得太入迷了,没有注意到时间……”
听到我有些语无伦次的忙乱解释,正呆呆地看着蜷在我床头的猫先生,走着神的护士长猛然回过神来,“嗯?哦……”
似乎她也忘了时间了样子,飞快地扭过头,看了下时钟,“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啊……”
“还有多少没看完?”有些严厉的眼神向我看来,却吐露着意料之外的话语,“如果还没看完的话,就赶紧。明天……嗯……明天跟后天可能会有很多人来,所以可能……你就没什么时间继续了。”
“哎!?”被护士长一反往常的态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在本能的驱使下回答道,“这本已经看完了。”
“全都看完了?”不知道为何,护士长又重新确认了一遍,“全部?”
“嗯,全系列都看完了。”
我点了点头。
“那就赶紧睡吧。”俯下身整理着我下半身的被褥,护士长叮嘱我道。
“唔……”在强势的护士长面前,我不敢也不想反抗,乖乖地点着头,将全身都缩进了棉被中。
护士长摸索了一下,将撑起不是很高的床板放平,然后俯下身来,凝望着我。
看着表现得有些不同寻常的护士长,我不禁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好好睡一觉,明天大家都会来看你的。”
随着异样柔和的话语,护士长有些冰凉的手掌覆盖上来,拂去我额头上有些过长的刘海。
“大家都会来是怎么回事?谁?”
看到护士长站起来,我没能忍住心中的疑惑,小声地询问她。
“你家人啊,朋友啊,同——”说到这里,护士长顿了一下,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脸上流露出歉意,“啊,我忘了……抱歉……”
“同学啊?没关系的。”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是我还是露出了笑容。
“总之,大家应该都会来吧。”
护士长这样回答着,然后拿起了空调的控制器。
“空调温度怎么样?”
“再调低一点……”用被子挡着下巴,我小声说道。
“好,那么就……”嘀咕着什么,护士长对着空调按了两下遥控器、
等到空调自动回授的“滴滴”音响起,护士长关上了灯。
“要做个好梦哦。”
护士长这样说着,“喀嗒”一声,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护士长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然后,翻过身体,我将脑袋转向蜷在枕头旁的猫先生。通过房门通风窗的朦胧灯光,我可以看着猫先生隐隐约约的剪影,有种淡淡的暖意涌上心头。
困意逐渐浮了上来,眼皮也变得有些沉重。在即将睡着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着——
“猫先生……你知道么……不知道为什么,今天……”
说了些什么。
“护士长有些奇怪哦……”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眼皮合拢的瞬间,朦朦胧胧地,我好像看到猫先生睁开了它晶亮亮的、发着光的猫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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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有时结果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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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而言,做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梦境,就像是书籍一样,是我面对病房以外的世界的唯一的窗口。
从未做过,从未看过的事物,都可以从书本上知晓。而从未经历过,从未体验过的事情,如果是做梦的话,至少也能从虚幻的程度上,管中窥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护士长临走前的那句祝福的原因。
缓缓进入了梦乡的我,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地感觉到——
在意识的上空,有一股惊人的热量正在慢慢地酝酿着,蒸腾着。
那是一种,让我觉得熟悉却陌生,仿佛已经被我遗忘了很久的——惊人的活力。
从朦胧到清晰,从黑暗静谧到人声鼎沸。
当我回过神来时,身上汗水津津,已经站在了有着最炽烈暑日的闹市街道上。
陌生的路人成群结队地行走在街道上,在太阳的照耀下挥汗如雨。
不熟悉的汽车呼啸着,排出让人怀念又难受的尾烟。
由夏日与闷热的空气所组成的主题世界中,唯有在砖块斑斓的步行街两旁,商店玻璃门扉中,才有让人爽冽又清凉的冷气吹拂出来。
而我步履匆匆地,走在这样一副景色陌生的街道上,穿着样式典雅的白色连衣裙,撑着缀有蕾丝的米黄色阳伞,戴着宽沿淑女帽,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里,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虽然没有停下迈出的脚步,但是我对于自己此时的处境与目的,心中却是一片迷茫的。
就在这时,一个细微的,却有些沙哑诡异的声音,从街道不远处的角落中传来。
“啊呀~啊呀~那位有着一双漂亮凉鞋,与更为美丽的、洁白双足的小姐,能不能稍缓脚步,到这儿听我说个故事?”
那不似人言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那个声音听上去,有着说不出的怪异——虽然微不可闻,却显得有些声嘶力竭,虽然沙哑粗糙,却隐隐透着一种尖利的腔调。
事实上,除了我,似乎身边的行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声音。
因此,我不禁停驻下脚步,转头看去。
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光影斑斓的街角景色中,只有在饭店摆出来的那每日推荐的三角广告牌下,有一只翘着尾巴,正舔着腋下的纯白色毛皮的猫先生。
就在我有些疑惑的时候。
理好了毛皮,白色的猫先生抬起他尖尖的脑袋,眯起细丝状的瞳仁看向我。
粉色的猫唇微微开启,刚才所听过的,那种嗓音沙哑尖利的言语,顿时传达出来。
“啊呀,啊呀,看起来,小姐你也颇为感兴趣的样子呢。”
猫咪开口说话的事实吓了我一跳。
我微微一愣,回过神来后,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却迅速接受了这个现实。
或许是因为明白这只是个梦境的原因么?
看着虽然花色不同,却有些格外眼熟的猫咪先生,我歪了歪脑袋。
鬓角的发丝从我的肩膀上滑落到胸前。我伸手拢着连衣裙的裙摆,在路人异样的视线中,蹲到了猫先生的面前。
伸出一只手指,好奇地戳了戳猫咪先生白得毫无瑕疵的身体,我有些疑惑地问出了声:“白色的猫先生,你不会是那只‘猫先生’吧?”
害怕,恐惧什么的完全没有,只有忍不住的好奇连同各种猜测跃跃欲出。
完全是下意识吐露的询问,不知晓的人,大概会连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吧?
“嘛嘛,又有谁知道呢……”
猫先生懒洋洋地应付道,抬起后爪,将脑袋凑过去,挠了挠头上刚刚被我戳过的地方。
我停下手。待到猫先生收回脚爪,我才再一次伸手挠了挠猫先生的下巴。
猫先生也迎合着我的动作仰起脑袋,三角状的耳朵向后拢去,眯着眼瞳,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
稍稍过了几秒,就像是突然想起了正事,猫先生猛地摆了下脑袋,甩动着下巴将我的手拍打开。
“哎呀,哎呀,玩闹就到此为止吧。”
“现在,还是请小姐你来听听我的这个故事好啦。”
“嗯……”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我心中却有了自己的判断,点头应着是,我把手收了回来,双手环绕着阳伞伞柄抱在怀里。
“今天的故事,说个什么好呢……”猫先生顿了顿,像人一样歪了歪脑袋,思考了一下。
“原来猫先生你还没有想清楚要讲什么故事吗?”我有些惊讶,下意识地插嘴道。
“哎呀,哎呀,可不要打岔呀。”
猫先生低着头,晃了晃脑袋。
“对了,就说说这个故事吧——”
“一个在清爽的春风吹拂下,从阳椅上摊放着的绘本上看来的,有关于人生与奋斗的,温馨无比的悲剧故事好了!”
猫先生就这样,兴高采烈地说了起来。
“在距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曾经有一只白色的知更鸟,有着纯色的双翼,与泛着淡淡红润的双足。”
听到猫先生的开头,我不禁有些疑惑:“可是猫先生,知更鸟不是有着灰色翅膀与红色胸羽的美丽鸟儿吗?”
“接着听啦!亚种,我说的是亚种啦。”猫先生看起来有些尴尬。
“嗯……那就这样吧。”歪了歪脑袋,我没有深究。
“所以,这只纯白色的知更鸟发现,自己与其他同伴的有着完全不一样的羽色,它被同伴们当成异类而被疏远,这让他非常伤心。然而有一天,他满含着疑惑与恼怒,询问起它的母亲,那位有着全族最美丽的红色胸羽的卓越鸟儿——”
“妈妈,为什么只有我的羽毛是纯粹的白色?”
“它的母亲告诉它,知更鸟的祖先原本是跟它一样,是有着纯白色羽毛的美丽鸟儿。”
“但是很多很多年前,知更鸟的祖先,看到一个人,被鞭打着,钉在了十字架上。”
“看到他的痛苦,纯白色的知更鸟祖先同情于他的遭遇,不禁落到受刑人的肩膀上。歌唱起美丽的歌谣,想要舒缓他的痛苦。”
“知更鸟祖先的举动被神看在眼里,于是为了嘉奖它的善行,神施展神力,将那个人类的悲伤转移到了知更鸟祖先身上,将它的翅膀与背羽染成了阴影般的灰色,以保护它们不被其他天敌伤害。”
“然而,在神术施展的过程中,因为疼痛,那个受刑的人类不小心吐出了一口赤红色的鲜血,溅到了知更鸟祖先胸前的前襟上。”
“结果人类的痛苦,连同鲜血一起,被神力永远地染到了知更鸟祖先胸前的羽毛上,以致它的后代——我们胸前的羽毛,也如鲜血般绯红。”
静静地听着猫先生的故事,我伸手将没有反抗的猫先生抱到了怀里。
说到这里,猫先生稍稍停顿了一下。
我适时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与众不同的白色知更鸟……是像丑小鸭一样,与族群格格不入的悲哀吗?”
“嘛,嘛。”猫先生有些得意地摇着头,否定了我的话语。
“虽然有着类似的开头,但是结尾却完全不一样呀~”
我有些疑惑:“是这样吗?那么后来呢?”
“后来啊~”猫先生继续说了下去——
“白羽的知更鸟,偶然间遇上了到下界巡视的神,于是它向神讲述出了自己的遭遇与请求。”
“神按照它的愿望,在它的羽毛上,施展了跟知更鸟祖先身上一样的神术。”
“为了让那些嘲笑自己没有美丽胸羽的同伴们大吃一惊,白色的知更鸟离开了它远在森林中的族群,寻找起人类居住着的地方,想要为自己染上人世间最漂亮的颜色。”
“当知更鸟刚刚启程,它越过丛林,在路过沙漠边沿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人类婴儿的啼哭,‘那其中蕴含着多么惊人的感情啊’,当知更鸟听到那个声音的,不由得这样感慨道。”
“那声音里充满了朝气与懵懂,婴儿通红的身体里,洋溢着生命的活力与希望。”
“比沙漠更温暖,比太阳更热情,‘诞生’的颜色,是比血液更通彻的纯红色,象征着生命的喜悦。”
“这是神送给知更鸟的第一份礼物,这份礼物是如此地美丽,让知更鸟立马爱上了它。”
“但是收下了这份礼物,知更鸟为自己的双翅涂上了一层最具活力的纯红色后,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满意。”
“是啊,它的旅途才刚刚开始,还有更多更美好的事物吧……”听着猫先生沙哑的言语,我不由得附议道。
随着猫先生的故事。
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沙漠中。
暴晒在世界上最酷热的太阳下,赤红色的沙砾大地上,吉普车里的旅人,正高高地举着双手,向上天祈福。
在他大大的手掌中所托举着的,是小小的赤色婴儿。
刚刚从母亲的身体中诞生,被太过炽热的太阳晒得有些难受,紧闭着眼睛的婴儿大声大声地啼哭着。
但是既然是这么清亮有力的啼哭声,那么也意味着他一定可以活下去吧。即使,是在沙漠,这个世界上最酷烈的地方——
因为,我已经可以眺望得到,一线白杨林的深绿色,已经屹立在了地平线的彼方,守护着远方的大地与生命。
在我感慨的时候,猫先生的故事还在继续。
陪同着逐渐不再洁白的知更鸟先生,我和猫先生一起,离开赤红的沙漠、跨越岩黄的山脉、迈过草绿的原野、走进灰白的城市、横越碧青的江湖、渡过蔚蓝的汪洋——
最后,回到森林。
我们和知更鸟先生一起,在漫长的旅途中,见到了很多很多的人与事物,从他们身上得到了各种各样的,或欢快愉悦、或悲伤痛苦的感情。
在不知不觉中,总是在寻找着最最美丽的颜色的知更鸟先生,那曾经洁白无暇的身体,也已经被这些交错的情感,一点点地染成了缤纷的彩色。
笑容的橙色,雀跃的黄色,思考的绿色,发呆的青色,眼泪的蓝色,迷茫的紫色,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情感。
每一种情感都是那么迷人,同时,也都是那么地厚重。
当知更鸟先生发现的时候。
它曾经一度美丽无比的翅膀,已经在各种颜色的沾染下,变得浑浊又沉重。
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飞行了很长很长时间的知更鸟先生,已经变得衰老又疲惫。
当它远远地看到故乡的森林时,却猛然发现,直到最后,它也没能找到一份“最美丽的颜色”,而与此同时,它的生命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竭尽最后一份力量,已经变得如乌鸦般黢黑的知更鸟先生,在最后,斜斜地,坠进了故乡熟悉的枝杈间。
在深绿的茂密森林中,林间的一处空地上,我站在知更鸟先生的遗体旁,听着猫先生说完了整个故事。
“……真是遗憾呢……”
我沉默了良久,像是平时一样,说出了自己心中,那些从故事中获取到的些许感慨。
“……而且,它的梦想也终究没能实现……”
然而,白色的猫先生却否认了我的话语。
“不。”
猫先生摆着脑袋,摇头晃脑地说道。
“虽然,在旅途中,知更鸟曾经一度遗忘了自己最初的愿望是什么,最终也没能将最美丽的羽毛展示给它的族人……”
“但是啊……”猫先生用它沙哑却尖锐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但是啊——”
“在最后坠落的时候,它却是笑着离去的。”
“……”
“这样啊……”
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我歪了歪脑袋。
“这样的话,这确实是个好故事呢。”
在最后,我这样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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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幸福的基础与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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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虽然漫长,却终究会离开。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是因为不习惯熬夜吗?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白色天花板仿佛是在旋转,脑袋昏沉沉的,四肢也提不起劲来。
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亮得惊人,我下意识地转头望去,看到因为昨晚的降雪,窗外屋顶上的那一片银白色的戎装,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但是即使如此,我也依然隐隐约约地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将视线稍偏,看到墙上挂着的钟表,我才因此而恍然。
现在已经是10点一刻了,但是护士长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叫我起来吃早饭。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才睡醒的原因,此时的我,也并没有觉得饥饿。
只是稍微有些干渴。
遵从着本能,我用力撑起有些不听使唤的上半身,伸手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
勉力伸出的指尖,在马克杯的握把上以毫厘之差险险错过。支撑着身体的左手一软,眼前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已经上下倒错。
“哐!”
飞舞的水杯,翻倒的床头柜,床单在空中扭成一团,扑头盖来。
突如其来的巨响麻痹了我的思考能力。
直到跌倒在地,我才终于醒悟过来——
我好像从床上摔了下来。
眼角的余光中,几乎是在我摔下来的瞬间,有人推门而入。
摔得七晕八素,意识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是护士长吗?
会这样亲昵地叫我名字的,大概也只有那位看似严厉的护士长了吧?
然而,当盖住脑袋的被子被人揭开,我才发现我猜错了。
出现在面前的,是已经泪流满面的母亲。
因为惊讶,所以愣了愣,待到晶莹的眼泪滴到我的面颊上,泛起温热,我才回过神来。
在被母亲手忙脚乱地抱回床上的过程中,我伸出右手,帮她擦了擦眼泪,安慰她:
“对不起,我太笨了,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了。”
“不……”母亲拼命地摇着头,不知为何,眼睛红肿的,她的声音比往常还要悲伤,“是我们对不起你啊……敏敏……”
母亲是个仿佛连时间也无法挫折的美丽人儿,但是当我的手指在她的眼角拭过,我却可以感受得到,她眼角那些不甚起眼的细密皱纹,比以前更加粗糙了。
“敏敏起来了啊,要吃饭么?”跟母亲一起冲进来的护士长(似乎两人一直呆在门外)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恢复了往常那种精明强干的样子,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安慰着她,护士长抬头看着我问道。
似乎是因为不小心从床上摔下去而造成的疼痛,我比刚起床时更没胃口,但是我意识到,无论是背后的隐痛,还是麻痹的食欲,都不好让眼前的两人知道,从而产生没必要的担心。
所以我装做很开心的样子,用力点了点头:“嗯,一觉睡到这个时候,已经饿得潜心贴后背啦。”
“那我现在就去叫食堂帮你做份饭菜。”护士长点了点头。
“不,不用了,谢谢你,蔡护士。”在我跟护士长的刻意忽视下,整理好情绪,擦去眼泪的母亲,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沉着贤静,此时听到护士长的话,她插话婉言谢绝道:“我从家里带了不少家常菜都是敏敏喜欢吃的……”
“嗯……这样也好。”护士长点了点头,“这样的话,我也就不打搅你们两位了。”
说完之后,护士长便离开了。
“妈妈,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就在她取出保温盒的时候,在一旁边的我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她的回答却有些答非所问:“你爸和你哥他们原本也准备连夜赶回来的,但是因为降雪的原因,航班滞留,大概今天晚上才能到。”
“哥也要来?”听到这个消息,我也一时地不由得有些欣喜,而忘了追问下去。
从哥哥到伦敦学留学深造,学习内科医学起,我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见过他了。
在哥哥上中学的时候,他几乎每天放学都会来看我。他当年出国离开的时候,我的印象里还很清楚地记得,当时我哭得泪流满面的样子。
“是的,都会来。”母亲点了点头,手中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你哥脾气太倔,非说什么‘研究不出能治好你的病的技术就绝不回来’。我们一家人已经好久都没有像样地聚一聚了。”
“那爸爸那边也没有问题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我一边帮母亲往折叠桌上摆着饭菜,一边又询问道,“前几天不是在电话里说,因为工作的原因,要出国几个星期么?这么快回来真的没有问题吗?”
“嗯……”母亲很清楚我最忌讳的事情,眼神稍稍有些游移,“谁知道呢……”
看到她不自禁的表情,我心里也就稍稍有了些数,不禁叹了口气。
事情已经发生,再抱怨也于事无补,所以我也只能姑且略过。
不过在心里,却不妨碍我打起“这回一定要狠狠地说老爸一顿”的小算盘。
因为我不省心的病情,耽误家人事业的情况,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了。
而哥哥也曾经一度因为我的原因,没有选择全国最好的首都医科大学,而是报考了本地的军医大学。
虽然并不知晓所谓的高校联考究竟有多么严酷,但是从偶尔不小心听到的,护士们的闲聊中,可以感受得到她们语气中那不自觉的、强烈的惋惜之情。
所以我已经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妨碍到他人了。
手中握着筷子,还温热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是仅仅动了几筷子,我就没了胃口,装做津津有味地,小口小口撕咬着红烧肉,心思却全然不在饭菜上,胡思乱想地发散到了其他地方。
说起来,从早上醒来时,就没有看到昨天晚上还在的猫先生,明明因为昨天晚上那个清晰无比的梦境的原因,我此刻心中已经满是疑惑的说。
脑袋里的思维漫无目的地发散着,母亲却依然被我娴熟的演技骗过,看着我吃得很香的样子,神色显得很满足。她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望向窗外。
“说起来,自从入秋以来,敏敏你已经好久都没有到外面去过了吧?一会吃完饭,要不要我向护士长申请一下,陪你一起去花园里走走吧?”
说到这里,母亲的神情中满是怀念,“记得在你小时候,病情还没有恶化的时候,每到下雪天,是你最高兴的时候了,成天缠着我跟护士,想要去花园里玩雪。”
如果是昨天的话,听到母亲的话,我一定会超高兴。
但是因为昨天晚上,在梦中与猫先生一起,在北国的冰原和当地人打了雪仗,“超~满足”的原因,我此时反而提不起什么兴致。
所以我装做一副有自知之明的乖乖女的样子,摇了摇头:“不了,妈妈,我的病情是不能长时间受风寒的,这我也知道,你就不用为难护士长了。”
母亲欲言又止地想要说什么,但是在她开口之前,我抢先开口:“而且昨天我不小心睡得稍微有些晚(这里吐了下舌头,装乖),身体也有些提不起劲来。你看,刚才我不就从床上摔了下来吗?”
“这样啊……”听到我这样说,母亲咬着下唇,轻轻地点了点头,“既然这样的话,那就算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将母亲带来的所有菜色都消灭了一点。
谢天谢地,干劲太过饱满的母亲今天准备的饭菜样子有些多得奇怪,几乎把她所有拿手的料理都做了一遍,因此在一开始就预计着我吃不了多少的母亲,并没有注意到几乎所有的菜,我都只是动了一两筷子。
虽然对母亲付出的努力有些不尊重,但是我真的实在是吃不下了,最后也只能在心中默念了声抱歉。
接下来的时间里,母亲就一直陪在我身边,跟我聊天。中途的时候,滞留在大洋彼岸的父亲与哥哥还打了好几次电话过来。
我跟母亲一起,对着视讯电话里,被大雪埋成了圣诞老人的父亲大笑,并在另一边安慰着挂着黑眼圈在夜色中等待航班的哥哥,开心无比。
下午时,恰好遇上以前熟识的医生,从调往的医院回来,顺便来看我;还有熟悉的义工哥哥姐姐,还跟我一起拍了照。
今天就像是我幸运日一样,各种从未期待过的惊喜,就像是被上帝之手操控着一样,在短短的一天的时间里,全部降临在我的身上。
这一天,大概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了吧。
。
街道两侧的银杏树叶泛着新黄,当我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出神地看着远处红成一片的枫树公园,。
不知何时,穿着崭新的黑白色系的哥特洋服、围着同色系的格子纹围巾,我已经立于此处多时了。
好像是因为白天太过高兴的原因,耗费了太多体力的我,没能坚持到母亲离开,就昏倒了。
连带着,在梦境之中,精神也不怎么好。
我回想着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在记忆里的最后一个镜头,是黄昏色的夕阳,以及悄悄从母亲背后、从敞开通气的窗户中钻进来的——
三色猫先生。
“哎呀,哎呀。”
尖锐沙哑的声音突然从脚边响起,被吓了一跳的我低头看去——
一只有着若夕阳般美丽的橘色毛皮的猫先生,摇晃着倦倦的尾巴,招着一只前爪,微微抬起头,斜乜着我。
“这不是之前那位有着乌濡长发,与美丽黑瞳的可爱小姐吗?好久不见,要不要今天也讲个故事给你听丫?”
我眨了眨眼睛,“可是今天白天有好多人来看我,我感觉好累,不想动唉……”
这样半抱怨半撒娇地说道。
因为自己不想多动又想听故事,就将难题说出来交给猫先生,话一出口,我就陷入了微妙的自我厌恶之中。
跟昨天一样,在猫先生开口的一瞬间,我就知道是它了。
虽然毛色有变化,但是猫先生们的声音却是一模一样的,就像是猫咪勉强用专属于猫的那种尖细的嗓子,艰难地口吐人言的腔调。
更何况,除了毛皮之外,三只猫先生的体态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啊呀啊呀……”猫先生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摇着脑袋,杏瞳低垂,低头想了一下,长长的胡须突然一抖,“对了!既然这样的话,我就说一个适合坐在温暖的壁炉旁听的,从一对在温暖又和蔼的春风中相遇的,纺织娘与花公子的悲恋开始的有趣故事吧。”
“唉唉?是恋爱故事吗?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可以轻轻松松地听的故事呢……是昆虫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才不是那种常有的故弄虚玄的戏剧故事呀!”猫先生似是骄傲地,昂起了头。
猫先生随之讲起了第二个故事。
“在距离现在很久很久以前,春风吹拂的荒野中,有一只青色舞裳,与黑色双翼的年轻纺织娘,在春意初绽的草地里,与同伴们一起愉快地生活着。”
“在茫茫不见边际的草原中,这只纺织娘与其他万物精灵一样,是如此地自由自在,而让人为之羡慕。”
“直到有一天,在茫茫绿野上,于无数草木生灵中,她遇见了那位有着橘黄色花瓣,与黄褐色花蕊的优雅而美丽的花公子。”
猫先生的叙述声中,我伸出手,再一次将猫先生抱在了怀中。
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我已经来到了、那有着日光与芳草气味的原野上。
我身边的草丛骚动了一下,一只有着灰色大衣的兔先生钻了出来。他在我脚边站定,长长的兔耳朵耸动间,警惕地嗅探了一下,最后看了眼从我的衣袖旁飞过的蜻蜓小姐,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就像是透明人一样的我,抱着猫先生,静静地在草原上坐了下来。
春风中的草甸柔软而富有弹性,青葱的绿色植被中,我可以嗅得到那植被特有,暖融融的芳香。
就在我与猫先生面前的不远处,迷恋上了花公子的纺织娘正在歌唱着,使用着浑身解数,想要让花公子注意到她的爱。
然而,花公子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美丽的他,也是如此的骄傲。花公子根本没有把纺织娘的歌声放在心上,就像是想要打发纺织娘一样,他向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听说在非常非常遥远的世界尽头,有种住在不见边际的盐水湖里的,巨大的,看上去就像是岩石一样的生物。据说随着岁月的积累,它的身体中会诞生出一种鹅卵石大小,却比任何鹅卵石都要圆润晶莹,在夜间还会熠熠生辉的美丽宝石。我很好奇那传闻中的石头究竟有多么美丽。所以,如果你想要得到我的爱的话,就把这种石头寻来给我看下好了。”
在猫先生活灵活现的配音下,骄傲的花公子骄傲地仰起头,向纺织娘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世界的尽头距离草原有多远?纺织娘并不知道,但是此时的她,心中无疑是异常欣喜的。
因为花公子终于开口提出了条件,即使这个条件是如此苛刻,但是纺织娘的身体也依然是如此地炽烫。
离开了花公子的纺织娘,向草原上走过最远距离的马爷爷请教,然后向着遥远的东方飞去。
然而即使是在草原万灵中,走得最远的马爷爷。也只是在草原尽头的湿地,从野鸭小姐们叽叽喳喳的嘈杂谈话中,听说过那么一点有关“无尽的盐水湖”的传闻。
向着远处飞去的纺织娘一直飞到筋疲力尽,也没能飞出草原。
因为体力不支,纺织娘昏迷倒在了蚂蚁王国的门口,她被蚂蚁王国的兵蚁们所救。在充满异域风味的蚂蚁王国里,她受到了最热情的款待,并得到了蚂蚁皇后的召见。
雍容华贵的蚂蚁皇后这样询问纺织娘——“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驱使如此瘦弱的你,背井离乡走到了这么远的地方呢?”
于是纺织娘这样回答——“尊贵的女王殿下啊。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幸福的人,一种是如同从治理王国中获得幸福的您这样,通过自己的双手编制幸福的人;而另一种,就是如同你的子民与我这样,通过让自己的最喜欢的人——‘您’以及‘我所爱的人’获得幸福,而感到幸福的人。”
“所以,就像是您可以为了您的王国而耗尽心智,而您的子民可以为了您以及您的王国日夜劳作一样——我也仅仅是为了获得自己的幸福,而行走在这片草原之上罢了。”
被纺织娘纯朴而真挚的言语所感动,蚂蚁皇后让雄蚁们从地下的宝库中,找到了一块核桃大小的钻石结晶。当这块晶莹通透的宝石被雄蚁们抬着取出来时,即使是光彩黯淡的蚂蚁皇宫,也被照耀得宛在日之下。
这是蚂蚁王国于地下深处发现的珍宝,是一枚天生就会自然发光的奇异钻石。
从蚂蚁皇后那里得到了珍宝的纺织娘,拿着跟花公子叙述中一模一样的白晶石,回到了花仙子身边。
同样没有见过真正的夜明珠的花公子,也无法分辨白晶石的真假,但是当他看到纺织娘成功地取回了他所要求中的宝物,花公子却并没有像是事先说好的那样,接受纺织娘的爱。
“这只是第一个条件!”模仿着花公子趾高气扬、理直气壮的语气,猫先生在我怀中挥舞着脚爪,乐不可支。
纺织娘没能鼓起勇气,询问花公子究竟还有多少个条件,才能接受她的爱。
她只是默默地去做着,默默地等待着,默默地希望花公子能获得属于他的那份幸福。
但是骄傲美丽的花公子,却一次再一次地,向纺织娘提出对她而言,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纺织娘也一次又一次地,锲而不舍地,用心中的执着、毅力与情感,感动着其他的草原生灵,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从蚂蚁王后那里寻来了白晶石之后,纺织娘又从桃花仙子那里、取到了有着清晨第一滴最晶莹的露珠、与最美丽动人的粉色花蕊的“闪光的枝叶”;从仓鼠先生那里,她得到了可以装取一百个有着兔先生大小的红薯块茎也不会撑坏的、并保鲜好几百天的“奇异的不朽袋”,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珍宝。
但是直到夏日的第一丝火线降下,将没能结成果实的花公子烧成了一丝干草,纺织娘也没能得到花仙子的爱。
最后,静静地看着花公子的残枝,纺织娘在悲伤中慢慢地死去。
“似乎就是那种常有的寓言呢……”
我忍不住说出这样的感想。
“爱的关系,可不是仅凭单方面的索取或者付出就可以建立起来的呀。”猫先生意味深长地说道,“无论是不愿意付出爱、只想着被爱的花公子,还是虽然勇于付出爱、却不敢向对方索取爱的纺织娘。”
“是这样啊……”听到猫先生的解释,我不禁叹出了丝长气,“但是这个结局,对于纺织娘而言,真的太可惜了啊……”
“不不。”听到我这样说,猫先生摇头晃脑地窃笑着。
“在故事的结局,转生的纺织娘感动了负责轮回的判官。最后她与花公子一起,双双复生成了美丽的凤蝶。”
“只不过这一次,有着美丽蓝色翅膀的雄蝶,是痴情的纺织娘;而成为翅膀灰暗的雌蝶的,是骄傲的花公子。”
“……原来……最后的故事,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吗?”有些惊愕,我愣了一下,这样说道。
“那么成为了凤蝶的纺织娘与花公子最后结果如何?”
一边询问着猫先生,我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成为了美丽的雄蝶的纺织娘,应该得到了它原本缺失的自信,而成为了灰暗的雌蝶的花公子,也应该失去了那太过自恋的骄傲。因此,它们最后一定有一个幸福的结局吧?”
“唉,唉……”猫先生叹着气道,“最后获得了幸福的,只有纺织娘一个人呀。”
“在嫉妒的火焰中飞舞的花公子,在最后的最后,将曾经爱过的雄纺织娘吃了个支离破碎。飞向了远方。”
“……”是因为太过震惊的原因吗?我哑口无言了很长时间。
“无论是第一世骄傲的花公子,还是第二世自卑的雌凤蝶,它从未因眼前所得到的事物而感到满足过,所以无论是立于原野之上,抑或飞翔于蓝天当中,他从未获得过幸福。”
猫先生胡须严肃地抖动着,嘲笑着我的幼稚。
“每个够痛快的喜剧,总免不了要有个残酷的结局啊。”
最后,猫先生突然呲牙咧嘴地坏笑了起来,事不关己地这么说着。
“……感觉是个没有希望的故事呢……”
仰望着吞噬了雌凤蝶的无际黄昏,我发了会呆。
然后,从地上捡起雄凤蝶那支离破碎的蓝色翅膀残骸,我站起身来,松开手,看着蓝色的碎片,散落着星屑般的鳞粉,随着第一缕秋风——
再一次,飞向天空彼方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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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最后的结局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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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朦朦胧胧的,从睡梦中醒来。
眼前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过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穿过肺部的冰冷的气流,是从覆盖着口鼻的呼吸器中,穿喉而过的纯氧。
虽然很疑惑为什么没有近视的自己,会连半米内的事物都看不清楚,但是我依然可以分辨出,这里是熟悉的重症监护病房。
眼角的余光中,有白影晃动,我微微偏了偏脑袋,那是医生们的身影。
模糊的声音就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听不真切。
不过像是“身边的动静稍微变大了一些”,这种程度的信息,还是能知道的。
但是,直到已经抬不起来的手心里,传来熟悉的温热,我那逐渐生锈的脑袋,才醒悟过来——戴着白色的口罩,哥哥、爸爸与妈妈已经来到了我身边。
这是在以前几次,因器官衰竭而昏迷的我,从重症监护病房中醒来时,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我终于醒悟过来,从前天开始,护士长以及昨天大家异常的态度与行为,究竟是意味着什么。
啊啊……
原来自己终于要死了吗?
前所未有地,艰难地呼吸着。
朦胧的视线中连哥哥的面孔都看不见,声音也听不清楚,说话与抬起手臂也做不到。
只有爸爸,妈妈,与哥哥三人叠在一起,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掌上传来的温暖,是如此的真切与滚烫。
但是,即使看不到,我也能想像得出他们此时的表情。
真是的。
你们难道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因为我的事情,而露出悲伤的表情吗?
舌头已经麻痹了,想如同平时那样安慰他们也做不到。
所以。
我只好努力地扯动着面部的肌肉,露出微笑。
即使无法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即便无法在最后的最后告诉他们些什么。
但是面带微笑地离开的话,他们的心中,大概也会好过一些吧?
大概,在其他人的眼中,我人生是充满遗憾与不幸的。
但是,猫先生说,纺织娘化身的雄凤蝶在最后获得了幸福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却很快就理解了它的意思。
是的,无论是一开始的知更鸟先生,又或者是花公子与纺织娘小姐。
可以获得再多无所谓的东西也好;想要获得再多无所谓的东西也罢;即使最后终于获得了很多无所谓的东西——那也不是幸福。
幸福就是满足。
我真的很满足。
所以也真的很幸福。
谢谢。
谢谢你们生出我,谢谢你们成为我的家人,也谢谢你们陪伴着不争气的我——
度过了我全部的人生。
不能陪伴你们走到最后,真的非常抱歉。
。
雪静静地下着,落到我的脸上,然后融成了水滴,从我面颊上滴落下来。
有一种绵软的触感,将它拭去了。
因为是梦境的原因吗?
我稍稍恢复了点力气。
虽然还做不到坐起来的程度,但是转转头,说说话什么的,已经不觉得困难了。
想要看看,刚才在脸上温柔滑动的温暖,是什么。
我转头看向一旁。
一只有着墨亮色泽的、纯黑色毛皮的猫咪正微笑地看着我。
“哎呀,原来是猫先生啊。”
第一次,由我来开口打着招呼。
“啊呀,我们又见面了,可爱的小姐。”
“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呢,黑色的猫先生。”
我笑着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很明确,猫先生一定是知晓原因的。
“是啊,确实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呢。”猫先生看着我,目光柔和。
像是害怕惊扰了我,在安谧的雪世界中,第一次低声说话的猫先生的声音,有着说不出的柔和与温柔。
“猫先生呐,今天还要讲故事吗?”
“是啊。”猫先生点了点头,“因为是最后的故事了呢。”
“这样啊……”看着像雪精灵一样飞舞着的雪花,我沉默了一下,“可是,我也有个很想讲述的故事呢。”
“这样啊……”猫先生沉吟着,“这样的话,我对你的故事也很好奇呢,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好素材呢。”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啊。”虽然想开朗地笑出来,但是从嗓子里挤出的声音是那么的纤弱,就像是我如同丝线一样,随时可能断掉的生命。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啊。
在心中默默地感慨着,讲起了那个想要告诉更多更多人的故事——
人生的意义在于何处?
理想主义者说是为了信念,现实主义却认为是为了生存,而享乐主义者信奉欲望,如宗教主义者信仰神明。
但是无论是何种主义,都无法回答少女的疑惑——
如果从出生开始,就站在了生死的交界处,自己被病痛的痛苦所缠绕。而其没有希望的生命,除去只会消耗他人珍贵的人生与精力,却无法付出贡献的话,那么作为人生价值的生存意义要从何处寻找?
“呐,姐姐,你说,我为什么要被生出来?是为了死去吗?”
在我病情还没有恶化的时候,在医院的天井中,我遇到过这么一位跟我有着相似遭遇的少女。
我静静地讲述着。
“如果说,作为自然生物的人类,是为了把自己的基因遗传下去而活着的,那么作为基因的缺陷品的我,是为了什么而在接受治疗呢?”
少女开朗地笑着,却挥不去眼瞳中的阴霾。
“如果说,作为智慧生命的人类,是因为具有超脱性的生命意义,而凌驾于其他万物之上的话,那么不仅无法劳作,连上学都做不到,心脏脆弱得稍微碰触都可能会死去的我,是为了什么而持续地活到了现在的呢?”
被我用书上看来的话语胡乱搪塞,少女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妥协的意思。
“如果说,作为子女的我,是因为父母不切实际的愿望,而挣扎着苟延残喘着的话,那么我为何不干脆死去——只有摆脱掉我这个包袱,他们才会更幸福不是吗?”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虽然惊愕的我,这样地脱口而出,但是少女并没有搭理我,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如果说,作为我自己的我,是因为我自身自私的欲望而活着的话,那么感到如此痛苦的我,究竟为什么还要活着呢?”
看着少女开朗明媚的笑容,我之前甚至无法想像到,她内心的深处原来是如此的痛苦与绝望。
就在我沉默的时候,少女继续说道。
“姐姐,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只生活在这家医院里,预知了上百例死亡的‘四脚死神’的故事?”
因为长年生活在单人病房中,再加上故事本身涉及“死”这种医院忌讳的原因,我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
“每当这所医院中有病人即将死去,总会有一只三色花猫在不知不觉间,出现在病人的身边。而每当它趴到某个病人的床上,那么在几天,甚至几个小时之内,那个病人就真的会因为病情恶化的原因,而离开人世。”
“呐,姐姐,你知道吗?”
“我看到‘四脚死神’了哦,就在我的床上。”
“那么就再见了,姐姐,出院之后,也请记住我的故事吧。”
随着我的讲述,有着四只脚爪的猫先生一直在静静看着我,倾听着。
直到我的故事告一段落,猫先生才微微地点了点头,“原来是‘四脚死神’的传说吗……”
“不。”我摇了摇头,否定了猫先生的话语,“我所遇见的那个少女并没有死去。”
“在当天下午做了心脏手术的她,在数周后顺利出院了。”
“哎呀哎呀……”猫先生听到这里,不自禁地摇了摇头,长长的胡须中,流露出自嘲般的苦笑,“这还真是……”
“呐,猫先生。”我静静地看着猫先生,“你说‘四脚死神’真的存在吗?”
“谁知道呢。”猫先生抬头仰望着飘着大雪的天空,“那个女孩最后不是没死吗?”
“那么猫先生你究竟是真实存在的猫先生呢?还是说,仅仅只是我幻想出来的虚假梦境?”
跟着猫先生一起,我抬头仰望着同一片天空。
“真实,又或是虚幻,区分两者真的很重要吗?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现实中,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不会发生的事情也最终不会发生。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是吗?”
猫先生的回答让我感到满意。
“那么……”沉默了一下,我轻轻地吐露出唇间的话语,“猫先生,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大概吧。”猫先生不置可否地说道,“就像是你说的那个故事里一样,即使预言真的存在,也不一定是绝对正确的。”
“这样啊……”
我点了点头,明白了猫先生的话。
“那么只能拜托猫先生您了,有一句我最后没能告诉那位少女的话,请您替我向其他人转述吧。”
“虽然说是想告诉她的话语,但是实际上,她询问我的那些问题的最终答案,却是她自己的事例告诉我的。那就是——”
“‘请记住我的故事吧。’”我淡淡地说道。
“我记住了她的故事,病情恶化之后,每当我痛苦,悲伤,难受的时候,记忆的深处,都有个笑容在告诉我——‘即使痛苦也不要放弃希望,因为还有人在看着你。’”
“至少,也不要从明面上,放弃希望——我想,正因为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那个孩子才可能对我讲出那番话吧……”
说到这里,我微微顿了顿。
“父母,家人,朋友,医生,乃至很多很多,像是哥哥一样,面对着那些还未能解决的绝症,而战斗着的医研人员,甚至是那些普通的、路过的、曾经听说过我们故事的人。”
“只要不放弃的话,即使再渺茫的希望,也终有可能会实现吧。”
“所以——请记住‘我’的故事吧。”
我对猫先生说道,“虽然我最终失败了,但是我想把‘希望’留下来。”
“充满希望的话,即使是有些不舍地离开那个世界的话,也能作为希望本身,继续活下去吧。”
“……原来如此。”听到我的告白,猫先生沉默着,低下了脑袋。“那么请放心好吧,‘希望’的故事,我已经好好地记下来了。”
“那么就此别过。”猫先生点了点头,“希望还能再见。”
“请您节哀顺变。”
我微微地翘起唇角,轻轻地回复着猫先生的祝福。
没有回答。
当我再次转头看向身侧时,白色的雪世界中,已再无任何一点异色。
连发丝都已经被雪覆盖的我,重新仰望天空。
“还真是不可思议的梦呢。”
雪,似乎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