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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小子还跟我来劲是吧,是谁一直心疼你大老远跑去照顾你的啊,你说你现在就剩单蹦胳膊了以后可咋整啊,跟我喊,你太伤妈的心了你……”
后面的话我已经不想在听了,拎着那一大袋子糖默默的转身朝着我家的方向走,要是别人这么说我,我想我会生气,自己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可是大舅妈这么说我,我却不想让大哥知道我听到了,心里很难过,说不清为什么。
路过家门口的时候小六正在那玩儿,“呀!四姐,你哪来的这么多糖!谁给你的!“
“我大哥给我的。”
他满眼激动的跑到我身前,“真的啊,奶奶不是说明天才让咱们去吗,你怎么自己就去了,家树大哥是不是特别的神气?”
我没多说,把袋子往他的手里一塞,“你们明天去吧,你去跟我姥姥说,我去舅老爷那了,过几天回来。”
“啊?就要开学了啊,你作业写完了吗,四姐……四姐?!!”
我没回他,迈开腿飞快的跑着,好像只要全力的跑,用力的跑,就能消散掉堆积了几个月的压抑和郁结。
一路都很顺畅,找门,进去——
直到奔进舅老爷的院子,我一见正在给菜地浇水的他就略显委屈的张口,“舅老爷。”
舅老爷仍是淡笑洒脱的模样,只瞄了我一眼,便继续给菜地浇水,并没答话。
在舅老爷的面前我并不想一丝丝的隐藏自己的情绪,看着他往前走了几步,瘪着嘴继续开口,:“舅老爷……我以前只是以为大舅妈不怎么喜欢姥姥的,可是没想到大舅妈背后会那么说我,还说我是丧门星,舅老爷,我真是命硬,真的是把我二舅妈克死的丧门星吗。”
舅老爷不急不慌的把水瓢放到一旁的石台上,看着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你问问你自己,你是吗。”
“我……”
我摇头,“不是。”
舅老爷轻笑,“再问问。”
我吸着鼻子摇头,“不是,我不是。”
舅老爷点头,从菜地走出来仔细的看着我,“人有百张嘴,吃千种饭,说出来的话哪里会都是好听的,所以,你从来都不需要去别人那里寻找你自己想要的答案,你要问的,只是你自己,如果你都觉得你自己是,那你就是,可你觉得你不是,你就不是,就这么简单。”
“可是,我听完心里会难过,会不高兴……”
舅老爷摸了摸我的头,“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因为,她说的不对,我……反正就是她没证据,没证据凭什么这么说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说的话太过孩子气,舅老爷轻声笑个不停,“葆四啊,既然你认为她说的是错的,那你又为什么要在乎呢。”
我眼巴巴的看着舅老爷,“不知道,就是心里会很难受,很憋屈。”
舅老爷轻吐出一口气,“你要记住,沧海纳百川不溢,大镜含万象有余,若心不强,那一只蚂蚁也能踩得你脚疼不已,你还太小,最需要磨砺的是你的这颗心,心强大了,一些话,自然就不在乎了。”
我似懂非懂的看着舅老爷,“是不是我以后长大了就不在乎这个了。”
“路还长着呢……”
舅老爷拉着我的手进屋,“舅老爷知道,你来找我,也不单单是因为你今天感觉委屈了对不对?”
我跟在舅老爷的身边闷闷的垂下眼,“舅老爷,我怕我太笨,我以后当不了一个大先生。”
舅老爷含着笑摇头,进屋后倒了杯茶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的看着我轻饮,“你是说你很笨?““
我仍旧垂着眼点头,“嗯,我很笨。”
舅老爷轻轻的晃动着手里的茶杯,“那你可能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葆四,我认识的那个葆四可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她不但活泼聪敏而且胆子还很大呢,你知道吗,当她明白自己是被人骗了,还敢去死人沟给自己出气呢,你说,她是不是很厉害?”
我惊讶的抬眼看向舅老爷,“你,你都知道?”
舅老爷乐不可支的看着我,“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看看,葆四,是不是她自己说的那个……嗯,笨丫头。”
我挠头看着舅老爷,“我以为,我以为你……那你是知道那个碑仙在梦里忽悠我的对不对?所以你提醒我!”
舅老爷仍旧笑着的模样,“我就想看看葆四是不是真的不想做先生了。”
“我,我不是不想做的,我就是怕我学不会。”
我一本正经的看着舅老爷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可我被那个碑仙骗一回后我就一点不想做先生的心思都没有了,我得做先生,我还要做厉害的大先生,这样,我就能保护家人还有帮助更多的人了。”
舅老爷点头,“既然你主意定了,那为什么还会怕做不好先生呢。”
“因为,我怕做不了大先生!”
我有些着急的表达着自己的观点,“那个碑仙很厉害的,姥姥说,她都摸不清楚那个碑仙的本事的,所以我怕我以以后不厉害就干不过那个碑仙了!!”
舅老爷没有多言,还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以后,遇到这种问题,你不需要问任何人,你只要问你自己就好了,你觉得你可以,你就可以,明白吗。”
“可是……舅老爷,我有一点不懂,我为什么要哭才能有悟性,才能去浇我的慧根,我讨厌哭,也不想哭……”
舅老爷看着我轻轻摇头,“你现在所说的这个悟,只是道法上给予你的一些开悟,让你能懂得学会去做个先生,而不是真正的悟,你要记着,一个真正的先生是能懂七情,知八苦,只有沧桑过后,才能悟透人生本身,惊觉得失无谓,心知平静,这也是很多执妄之人只有在死后才能了悟之因,而你一出生受白虎星为限,不知苦痛悲惧,又怎么能做个先生呢?
葆四,你记着,你的哭,不是为了让你流泪,而是为了让你懂七情,知悲苦,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做个先生,举个例子来说,你以前胆子很大,不知恐惧,可当有人跟你讲说很怕鬼祟之物时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我半懵半懂的看着舅老爷,:“就是不知道他们再怕什么,感觉很,很……”
“可笑是吗。”
我点头,“嗯。”
舅老爷很有耐心的继续开口,:“那现在呢。”
“现在……”
我想起那晚来我家勾沈叔叔魂魄的东西,“我也有点怕,他们都不一样的,多吓人的都有,还会迷人的眼,让人……”
“那如果我跟你说,他们现在都在外面,让你出去,你会吗。”
我摇头,“不会,魂儿会被勾走的。”
舅老爷笑了,“可你是先生啊,要是有人来找你处理这个问题你要怎么办呢,你以前胆子大,可直接就冲出去了啊。”
“那我也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东西啊,不然的话我不就被……”
说着,我好像懂了舅老爷的意思,“舅老爷,我明白了,当个先生就是帮助别人的,如果什么都不了解那肯定就不知深浅到时候不但帮不了别人还会害了自己是吗。”
舅老爷点头,起身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那个盒子有些大,但是我从来都没见舅老爷拿出来过,仔细的看着,直到舅老爷当着我的面给它打开我才微微有些发愣,“舅老爷,这里面,怎么是个草人啊。”
是个小小的干草人,只有巴掌大点儿,脖子上系着根红线,后面还扎了一根长针,舅老爷看着我轻笑,拿出草人后又把盒子里的一张纸拿了出来,那张纸不小,展开后能有我胳膊那么长,上面画的全是图,有山有树有房子,我仔细的看着,眼睛逐渐睁大,“啊,这是我们村啊,白山村!”说着,我手还指向图上的一个房子,“这是我家!”
然后顺着我家的方位下找,看着一个全画着土包的地方呵呵直笑,“舅老爷,这是死人沟把,就是画的不太像……”
舅老爷语气温和的指了指那个小草人,“那你知道这是谁吗。”
我摇头,“不知道,谁啊。“
舅老爷没说话,随手画出一道我看不懂的符箓点燃围绕着草人绕了三圈,随后双眼一闭上下嘴唇轻轻默念,再睁开眼,咬破中指对着草人头上的位置一点,“起!”
草人登时而起,并且快速的在那张纸上移动直奔一处类似于山的画像处站住不动。
我呆了,直看着那草人,“还会,还会动呢。”
舅老爷笑的亲切和蔼,“你蹦一下。”
“啊?”
我虽然不懂,还是原地蹦了一下,与此同时,那草人居然也蹦了一下!
“呀!它,它学我……”
我震惊的看着那个草人,一通神蹦,结果那个草人也跟个小神经病一样在纸上乱蹿,我不服,前后左右乱走,那草人也跟着我前后左右乱晃,我急了,就地一躺,那草人也跟挂了似得原地躺尸……
“舅老爷,它,它怎么跟我的动作一模一样啊。”
舅老爷示意我起来,指了指纸上的位置,“你看,这山是哪座山,上面的那座小房子又是哪里。”
我仔细的看着草人也随着我起身,慢慢的在纸上磨蹭的动着,“下面就是死人沟,然后……往上,就是你这里!!”
“所以呢……”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指着草人,“这是我吗?”
舅老爷挑眉,“不然,我怎么知道你都做过什么,难不成,舅老爷就是在家算的?”
“哇……”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草人摇头,那草人也跟着在那摇头晃脑,“太神了,舅老爷太神了,那,那草人,不是,我的后脖子那里怎么会有针啊……”
舅老爷没多言语,而是在我聚精会神看着草人的时候伸手又朝我的脖子一摸,我嘶的一声咧嘴,只见那草人就跟忽然没了灵性似得倒了……
“哎,倒了,舅老爷,它……”
我伸手揉着舅老爷,却看见舅老爷的指尖撵着一根指甲那么长的草刺,“这是什么。”
舅老爷看着我沉了沉气,“这是我在你准备上学的时候给你下的,不知道你是不是记得,当时你需要去学校念书,舅老爷此举,也是怕你会在学校惹事生非。”
我睁大眼,“啊,我想起来了,就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我姥姥接我走得时候,后脖子忽然疼了一下,舅老爷,你给我下了根刺儿?”
现在想想我当时还以为舅老爷手上的什么东西扎了我一下呢,原来是这个啊,难怪我坐不住的时候后脖颈子就疼,都是这根草刺的功劳啊!
舅老爷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只是拿起那个草人拔下了后面的长针,“这个是道教的一种术法,直白来讲就是这个草人是我做出的你的替身,它共有三十六草节组成,每一节都是你的身,你的人,做法的疏文需念,开你的人身开你面,开你的眼睛看分明开你的耳朵听阳间,你与谁谁同年同月同日生,开你的首是提钱财,开你的脚是踢凶担,若是要刑刑大山,若是要克克大海,要煞煞大树,无刑无煞身庇护,吾奉太上老君敕,神兵火急如律令。”
说着,舅老爷看向我,“随后,只要用这根针取点你的指尖血,扎到草人的脖子后方,用红线牵绊,在把草人的指尖的草刺植入你的脖颈,你是这个草人的同时这个草人也是你,懂了吗。”
我呆呆的看着舅老爷,“你是怕我不听话,所以,才做出一个我吗。”
舅老爷轻轻的叹气,“葆四啊,其实舅老爷很不喜欢做这样的事,因为这个术法,在正道眼里是不齿的,只有歪门邪道才所喜,可是你姥姥真的很怕你惹出祸事,舅老爷就一定要盯着你,所以,才做了一个草人,以防你做出祸事,让你姥姥伤神。”
我张了张嘴,“那为什么,要让我现在知道啊……”
这个东西舅老爷一天不讲,那我就一天都能不晓得,就算是舅老爷讲过的那些先生的故事里有过,那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啊,我也没哭那么多场,记不下那么些事啊。
虽然猛一下觉得神奇,过后又觉得好像做啥事儿都能被人知道有些没有**的不爽,但我现在细合计合计自己也没啥**,也不太在乎这个,而且只要在想想舅老爷是为了我好,他怕我在学校坐不住,怕我惹祸,我也能理解他,也不会生舅老爷的气。
舅老爷摸了一下我的头,“因为你的心性定了,既然立志要做好先生,又懂了善恶,那我,也就不需要通过这个草人去束缚你了。”
说完,舅老爷弯腰拿过一个泥盆,点火,把草人还有那张图纸全都扔进去烧了,“葆四,作为长辈,我很怕你以后会走弯路,会吃苦,可是作为你的师父,我想,我能做的,就是教你术法,育你做人,将来的一切,是苦,是难,都是你必须要跨过的劫,所有的选择,为师都交给你,不加干预,不做苦因,为师对你所有的要求,就是望你能一念向善,心存良知,如此,为师便心满意足。”
我看着那个烧干净的草人还有大大的图纸,脖子是从未有过的轻松,:“舅老爷,那你就不怕我以后会做错事吗。”
舅老爷笑的无谓,“无错又何来的对,耳提面命只会对你形成桎梏让你日后多有束缚徒增痛苦,其效果也不过适得其反,毫无益处,我需要你记住的,只有善恶,剩下的路,为师都交给你自己。
先生需渡劫而起,成大器者必会命途多舛,若阅尽人间沧桑,有笑自然就有泪,一切,都应顺势而生,舅老爷相信葆四自己的选择。”
我仍是似懂非懂的点头,:“就是以后,我有什么事,就问自己的心,只要是从善念出发,就都是对的。”
舅老爷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语一般的开口,“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
关于舅老爷当时对我说出的最后四句话,事实上,我是没听懂的,不过我隐隐的知道,舅老爷对我的要求,就是俩字,善恶。
正是我坚定了要做先生的决心以及明白了一些浅显的善恶道理所以舅老爷把我后脖子的草刺拿出来了,因为他说,他真的很不喜做这个,其实这个草刺本应该在我哭出来后他就取出,但又因我的犹疑所以迟迟没动。
如今我主意定了,那他就不会用一根草刺去左右我自己的行动,一切,都交给我自己,正如他所说,他只负责教我术法育我良知,路,我自己去走。
其实我觉得舅老爷就算不取出那个草刺他也不是很爱干预我,最起码我知道他是可以控制我的,他要草人如何就可以让我如何,我仔细的想了很久,大概可以确定舅老爷对我控制时就是会让我后脖子疼,像是有根线绑着我,当然,这肯定是草人脖子上的那根红线的功劳,可是他除了让我以前在学校屁股坐不住时死死的坐住,其它时间,都是任由我自由发展的。
虽然我觉得舅老爷下的这根草刺让我挺疼,但从实事求是的角度讲,如果他不下,那学校对我无异于刑场,我没开窍前肯定是一节课都坐不住,自己也不知道会捅出什么篓子来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并没有让这根草刺在我的后脖子待多少年,他在我懵懂的懂得一些责任并知晓需要自我约束的道理时就把草刺给取出来了,虽然我知道他给我下了草刺,可他的这个举动不但没有让我不适,反而更加懂得了舅老爷对我的一片苦心。
虽说我还小,但我的年纪已经足以能让我能听懂任何道理并且拥有自己的小心思,说真的,打从舅老爷收我为徒后虽然他对我的教化模式一直都是‘散养’,但我也有点怕,怕有一天舅老爷就像是姥姥或者是老师一样在灌输我一些人生道理的时候顺便禁止我做些什么。
就像是姥姥不喜欢我跟陆星月在一起,她不直说,但那种拐弯抹角的提醒会让我紧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跟陆星月接触,可又怕忤逆到姥姥让她不开心,所以我选择隐藏自己的心意,尽量让自己做到姥姥满意的样子却又做不到真的去讨厌陆星月。
而老师就不说了,她常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不学习那将来就是渣滓,我也不明白,我想问老师不学习为啥就会变成渣滓,学习是跟思想品德挂钩的么,有些人学习好该变成渣滓也是一样的啊。
当然,在我的这个年纪总有无数的问题,可是能给我实实在在答案的人却很少。
问急眼了,大人总会扔出一句,‘我是为你好’!
就是这五个字,给你束缚的同时却不能给你一个安心去接受束缚的理由,毫无道理,就像是世间所有的规矩都是他们大人规定的,他们让你怎么办你就得怎么办,他们说不好那就是不好,你要是触犯了,那就是不守规矩,那就要受到惩罚。
事实上,我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可在一些我还未接触到甚至可以说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上时,我不喜欢谁事先就给我规定好框框。
例如老师说考不上大学就是废物,二舅说要离陆星月远点仅仅是因为我是女孩,这些都经不起推敲啊。
我真的考不上大学就是废物了吗,陆星月一开始欺负我我自然会离他很远,可是他不欺负我了,对我好了,我们还做不了朋友吗。
心会很累,这些一出生就伴随着我的框框有时会真的让人心生疲惫。
所以,当舅老爷说所有的选择都交给我,他不会对我多加束缚时我是轻松的,就像是憋着的一口气忽然能吐出去那般轻松了,我知道,舅老爷只是希望我做个好人,剩下的路,我自己去走,自己去选择。
舅老爷说,一个算命的先生,在出道时,最想证明的就是准,而这个准,就要靠他的这张嘴不停的去说,可要如何评定他的境界,却要看他何时懂得‘不说’的道理。
当然,对于境界这词儿与我来讲太过遥远,我庆幸的只是我会是舅老爷的徒弟,哪怕他有时候会看着我叹息,说为我心疼,可站在我师父的角度,他教化我的同时却不会约束我,不限制我。
我想,在舅老爷的眼里,现在的我就相当于一只幼鸟,他教我如何起飞,如何捕食,直到我羽翼丰满,他在放手让我自己去飞,他不会故意去提醒我哪里会有老鹰的巢穴,哪里会有猎人的枪口,是福是祸,都看我心里的选择。
正如他所说,哪有不需渡劫的先生,是能登高望远,还是半途而废,一切,都要看自己的造化。
没错,我就是我自己,需要做的,就是告诉我自己,日后,勇敢努力的去飞,搂圆膀子去干,绝不可辱了舅老爷的名声半途而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