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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清漪两手空空去的赵府,回来的时候带了两端表礼、两盆山茶,她没有私藏,而是把东西悉数交给了太夫人。
奉尚夫人爱花,既然能将山茶花送给纪清漪,就说明纪清漪一定入了她的眼。
太夫人甚是高兴,并没有要那表礼与山茶:“既然是奉尚夫人给你的,你好好留着便是。”
二人正说着话,陈文钺从顺天府回来了。
因那花铺老板是良民而不是侯府家奴,平阳侯府并没有随意处置拷问的权利,陈文钺就将人送到顺天府去了。
想着刚才在顺天府的见闻,陈文钺心中憋了一股气:“祖母,已经问清楚了,指使那花铺老板的,不是旁人,正是黎月荣。”
黎月荣三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黎月荣是他的伴当,他身边的人做出了这种事,他如何不恼。
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纪清漪。
“月荣?”太夫人不由眉头一挑,显然有些吃惊。
当年她不忍心见黎氏兄妹受继母磋磨,而长孙陈文钺身边正好却一个年岁相当的伴当,孙女陈宝灵也缺一个小姐妹,就带了他们兄妹来京城。
这些年来,平阳侯府待黎氏兄妹不薄。
想到这里,她的脸色就落了下来:“杜嬷嬷,去叫黎月荣与黎月澄二人过来。”
她转头看着纪清漪,用唏嘘又带着几分愧疚的语气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今天的委屈不会白受的,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陈文钺也自责道:“清漪,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约束好身边的人,你放心,这样的教训一次就够了,再不会有下次的。”
事情发生的时候,纪清漪并未觉得委屈,心中想的只是自己技不如人被人算计了而已。
可此刻听了太夫人与陈文钺的话,她突然觉得眼眶发酸。
原来不是她不觉得委屈,而是在她的潜意识里,大家都不喜欢她,不会有人在乎她,所以她没有委屈的资格。
陈文钺见她红着眼圈不说话,想着她从前飞扬跋扈的样子,知道她是受了大委屈了,一双手死死握成了拳头,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
不一会,黎月荣与黎月澄都到了。
“姑祖母、钺表哥。”黎月荣羞愧满面:“是我鬼迷心窍,做了错事,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姑祖母责罚。”
“你是该罚!”
太夫人面色阴沉,声音冷的如三九天的冰:“我陈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不料竟养出了一只白眼狼,你说,陈家究竟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般处心积虑地坏我陈家女孩儿的名声?”
太夫人此话一出,黎月荣脸色就变了。
他们兄妹是太夫人娘家人,太夫人接了他们来平阳侯府,这些年来,太夫人待他们一直很好。
好到让他忘了,他们不过是太夫人的远亲,好到他忘记了自己不是正经少爷,忘了自己兄妹不不过是寄人篱下。
“太夫人……”他不敢再叫姑祖母了,声音沉痛后悔:“是我辜负了您的疼爱,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对不起您的栽培,也对不起清漪表妹。”
黎月荣突然一撩袍子,跪了下来,不卑不亢道:“有错就该受罚,月荣没有二话。”
“不是的,姑祖母,不管哥哥的事。”黎月澄跪在了太夫人脚边,愧疚哽咽道:“是我的错,因为清漪抢走了我做的山茶插花,先生批评了我,我心里觉得委屈,所以就跟哥哥诉苦抱怨。哥哥心疼我,一时冲动就做出这样的错事。”
“清漪妹妹。”黎月澄突然抬头,向纪清漪哭求:“你原谅我哥哥好不好,他真的不是有心的。”
纪清漪听她这样说,不由冷笑。若按照她从前的性子,她一定扑上去撕黎月澄的嘴了,可她看着黎月澄这哀哀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此时咄咄逼人多没有风度,你会装,我不会吗?
她突然拿帕子捂住了脸,肩膀一耸一耸的,不再说话。
黎月澄看着就有些急:“清漪妹妹,要不是你抢了我的山茶花……”
“月澄住口!”黎月荣突然呵斥道:“错了就是错了,就该承担后果,不许你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
黎月澄哽咽着摇头,任由眼泪流了满满一脸:“是我不好,不该在哥哥面前乱说话。哥哥也是为我抱不平,才会这样做。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姑祖母,您要责罚就罚我吧,真不怪我哥哥的。”
他二人兄妹情深,太夫人看着却一直保持沉默。
她双目犀利地看着黎氏兄妹,过了一会,便转头问长孙陈文钺:“月荣是你的伴当,你看该怎么处理?”
这是要把事情交给陈文钺了。
黎氏兄妹都不由心里一松,纷纷朝陈文钺望去。
陈文钺跟黎月荣同吃同住,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感情也不差的。
陈文钺去年进了金吾卫,做了正四品的御前勋卫之后,一直记挂着黎月荣的前程,已经与他约好今秋围猎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取个好成绩。就算不能进金吾卫,能进五军营或三千营也是非常不错的。
此事也得到了平阳侯陈雍的默许。
陈家男丁少,他可是陈文钺的得力臂膀,黎月荣觉得陈文钺定然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
陈文钺面色冷凝道:“这事情归根到底还是插花评比时埋下的伏笔。”
黎月澄闻言心中一喜,果然是要将问题推到纪清漪身上,然后轻轻揭过去了。
“清漪,你跟我说,你夺月澄的插花了吗?”
纪清漪轻轻摇了摇头:“没有,钺表哥,那山茶插花是我自己做出来的。”
“好。”陈文钺笑了:“只要你没做错事,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月澄,你怎么能污蔑冤枉清漪呢?”陈文钺语气淡淡,却透着几分毋庸置疑:“快跟清漪道歉。”
黎月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角含泪看着陈文钺:“钺表哥……”
黎月荣没想到陈文钺竟然这样,当即反驳道:“文钺,你相信清漪的一面之词,这样有失偏颇,对月澄不公平!”
“哦?”陈文钺突然就笑了:“月澄在你面前哭诉一番,你不论青红皂白就陷害清漪,你们这叫兄妹情深。我听清漪的话,给她撑腰,这就叫有失偏颇。月荣,你护着你妹妹,难道我就不能护着我妹妹了?”
“话不是这样说。”黎月荣嘴角微抿:“清漪夺了月澄的插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谁看见了?有证据吗?你说的大家又是谁?”陈文钺突然拔高了声音,怒道:“我妹妹蕙质兰心,冰雪聪明,能辨兰识兰,能从山谷中挖出春兰名品,能被奉尚夫人夸赞,一盆小小的插花又如何能难的倒她?”
“就因为你们没看到,所以就怀疑她抢了月澄的花,简直可笑之极!”
“你们兄妹二人会联起手来陷害她偷花,再多陷害她一个枪花的罪名又算得了什么?”
“若非赵家来人,清漪如今就要受罚,盗窃的罪名也会一辈子跟着她。你们也太歹毒了!”
陈文钺的声音震耳发聩,太夫人听了就暗暗点头。
黎氏兄妹是她的娘家人不错,但她更看重的,却是侯府的名声。
长孙维护家人,并不因为对方是他的伴当而拖泥带水、举棋不定,这一点难能可贵。
黎月荣感觉到陈文钺的怒火,心里害怕,声音显得有些发虚:“文钺,我是做错了,不过是想给清漪表妹一个教训而已,你后面说的那些,绝对是没有的。”
“我的妹妹,何曾需要你来教训?”陈文钺冷笑道:“咱们是亲戚,从小一处长大,你客居我们家时间也够久了。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也不敢耽误你,月荣,也是你出去闯荡挣前程的时候了。”
这话一出,黎月荣的脸色登时变得蜡白,黎月澄更是瘫软在地。
这是要撵他们兄妹的意思了。
本来再过几个月,陈文钺就会带黎月荣参加皇家围猎,举荐他的。
可现在,这一切都泡汤了。
完了,完了。
黎月荣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锦衣玉食的生活没了,如花似锦的前程也没了。
黎月澄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抱着太夫人的脚哀哀哭求:“姑祖母,我错了,月澄知错了,我不该跟哥哥说内宅的事情,可我真的没有要害清漪的心,我真的没有……”
她不能走,她还没有嫁给锦表哥,她不甘心,她绝对不甘心。
纪清漪也泪流满面,原来这就是被人疼爱的滋味。
陈文钺摸了摸她的头,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傻丫头,有我在呢,以后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钺表哥哪里知道,她这是喜悦的泪水呢。
上一世黎月澄之所以能在平阳侯府兴风作浪,一方面是仗着太夫人的疼爱,另一方面是仗着她有个好哥哥。
黎月荣先是在平阳侯府的帮助下进了五军营,后来跟钺表哥一起上战场,钺表哥战死沙场,黎月荣却荣归故里,年纪轻轻就被授五军都督府正四品指挥佥事的官职,前途无量。
今天一事,黎月澄如何处置不重要,重要的是黎月荣。
打蛇打三寸,就如她的三寸是弟弟清泰一样,黎月荣也是黎月澄的命门,黎月荣坏了前程,黎月澄也成不了气候了。
对于黎月澄而言,因为她而让哥哥与前途失之交臂,那种后悔愧疚的滋味定然会让她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