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海的挽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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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玑逃也似地从殿内冲出来后,站定深吸了几口气,吹了会儿冷风,才缓过来一些。

    何随与沈淳互视一眼,世子这样子也不像是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的啊,反倒好似后头有狼追着似的……

    何随借着廊上羊角灯的光看到裴玑面色泛红,愣了一下,轻咳一声道:“世子……”

    裴玑晓得他要问什么,当下斜他一眼,道:“说正事。”

    沈淳素来严肃,眼下没有半分玩笑的心思,上前一步躬身在裴玑耳旁低语。

    何随见沈淳开了口,自家便没有开言。他本还担心他俩半夜三更来见世子,搅了世子的好事会挨训,不过眼下看来今日大约不是行房的日子,倒是正好。

    裴玑听罢沈淳的奏报,哼了声,道:“他们真是能折腾,大半夜还出来晃悠。一看就是一群没媳妇的。”

    何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想到自己就是个没媳妇的,立时笑不出来了。他整肃了神色,认真点头道:“您说的很是——那您说这事如何应对?”

    裴玑笑得别有深意:“找大哥去。”

    裴琰是实打实正在度春-宵,骤然被弟弟大呼小叫地打断,惊得一个哆嗦,险些立等一泻千里,一时间憋得脸红脖子粗,简直想要冲出去一刀劈死裴玑算了!

    但可惜他打不过这个家伙。

    裴琰暗暗磨牙,下回他要是发现他不举了,非抽死他这个混账弟弟不可!

    裴琰扫了面前的裴玑与沈淳一眼,黑着脸问寻他何事。裴玑瞧见裴琰这副样子,立时觉得心里平衡了,暗里笑得神清气爽,面上却越发凝重。他叹了口气,朝沈淳递了个眼色,道:“沈长史去跟大哥说道说道。”

    沈淳低应了一声,又将跟裴玑说的那番话复述给裴琰。

    原来,蒙古女真那些北方游牧民族时来边关掳掠,而由于秋冬两季草木凋枯,他们无法放牧,储物不丰,生存艰难,故而这两季是劫掠的多发期,又因东北冬季酷寒,他们需要充足的物资过冬,故此冬季的劫掠尤为严重。广宁卫是亲王封地,有重兵驻守,倒还好些,他们一般都是选周遭的州县下手。而这一回,他们却将手伸到了广宁卫。

    方才副总兵陈斌来报,说有大批胡人夜袭西边的遵义门,守军赶去阻截时,北面的广智门又被一股乾军突袭,一时间倒有些顾此失彼。不过好在不一时便将两拨人打退。

    但陈斌怎么琢磨怎么觉着这事蹊跷,这两股人似乎只是佯败而已,因为不管己方将官指挥再得宜,广宁驻军再悍勇,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将人打退,姑且不论那帮乾军如何,那群刀口舔血的胡人是何等悍勇,他从前可是领教过的。

    因而,蹀躞不下的陈斌便跑来王府,找到了何随与沈淳,请他们报与世子知晓,让世子给拿主意——裴玑年纪虽轻,但这些年战功煊赫,在军中有着崇高的威望,军队中上至总兵下至兵卒,都对这个少年万分敬服,他们跟随这个少年征战从来都是所向披靡、百战百捷,他们笃信没有这个少年解决不了的事。

    裴玑在来找裴琰之前,便让何随去给忐忑不安的陈斌传信,让他放心大胆地去睡觉,不必担心那两拨人卷土重来。因为他已在沈淳奏禀罢之后将事情想了个通透,目下来找裴琰,一则是来知会他一声以免他回头知晓了计较起来,二则是消遣消遣他。

    裴琰其实不耐烦管这些事,又不是什么大规模的战役,捞不着战功的事他都不关心。不过对于裴玑能跑来知会他一声,他还是比较满意的,想想这点,他倒是看自己这个弟弟顺眼了些。

    他让裴玑自己拿主意,随即伸了个懒腰,笑着拍了拍弟弟的后背:“依我说,那帮孙子成不了气候,阿玑也不必太操心。楚圭那龟孙子的名字就孬,还给定了个孬的国号。左右长久不了,说不得咱们明年开春儿就能打到京城去了。”

    楚圭登基后,改国号为乾,年号建始,今年是所谓的建始二年。楚圭是个深怀万丈雄心的人,自他敲定的国号与年号便可见一斑。但他同时又刚愎自用,曾有臣下递上谏言,说“乾”音同“前”,是谓不吉,劝楚圭另拟国号,但楚圭置若罔闻。

    然而裴玑并不认为楚圭就好对付,虽说目下己方形势大好,但他内心并未轻敌,裴琰说的什么开春儿打到京城,实在太不现实。不过他有必胜的把握,也做好了迎接磨难的准备,只是他的心态一直很平和。这也是他能面不改色地在楚圭、楚怀和那帮人面前屈膝行礼的主要缘由。

    这局棋,从五年前就开局了。

    而他始终在不动声色地落子。

    裴玑望了兄长一眼,倏忽笑道:“他日功成,咱们都能换个大点的地方住。”

    这话里隐含了太多东西。

    裴琰面上的笑缓缓敛起,又重新散开,道:“阿玑说的是。”

    裴玑笑笑,没有接话。他这兄长嘴上骂楚圭,但实质上他恐怕是想成为第二个楚圭的。只看他的心思将来会不会淡下去了。

    此后七日,乾军与胡人每晚都来夜袭,人数不多,时间不定,但基本都是初更到五更之间。裴玑只命陈斌不必太放在心上。他大致能猜到范循打的什么算盘。

    范循此举一则是疲敝迷惑襄军,二则是引战。攻城实非易事,但野战对阵的话就会容易不少,何况边地苦寒,又是他人地盘,在广宁久留并非明智之举。可裴玑始终按兵不动,范循大约是有些急了,所以他想引他出兵。只是范循终究还是假公济私,选半夜来突袭倒很有些给他添堵的意思。

    岁暮将至,贺珍不能再在王府住下去了——正旦要祭祖,她需要回海城一趟。上回冬至时就没回去,这回献岁祭祖不能再缺席。

    清平郡主需要留下来参与王府这边的正旦祭祖,所以不能跟贺珍一道。她叮嘱女儿过了大年初三就赶紧回广宁来,又仔细交代了临行事宜,依依不舍地将女儿送出了门。

    贺珍跟众人辞别讫,满心复杂地上了马车。转过年来她就十七了,怎么说也要把亲事定下来了,但她真是迷惘无措。若是随便定下一门,她恐怕不好受,但她想要的亲事似乎又不大可能。

    贺珍长叹一息,靠在靠背上小憩。

    入冬以来落了几场大雪,天气又冷,冰雪漫地,行路艰难。但贺珍走的是官道,路况倒还好些。马车一路往东,走得平稳。

    正在贺珍半梦半醒之间,只闻车夫一声惊呼,马车骤停。贺珍一个不防,险些一头栽倒。随行的两个丫头一惊,忙上前扶住她。其中一个名唤宝瓶的丫头掀帘子正要询问车夫出了何事,然而待到看清楚外头的情景时,她忽然噤了声。

    贺珍见状心觉困惑,自家走到帘子边去往外看。

    挑开帘子的瞬间,她霎时吓得面色一白。

    外头不知何时围上来一批披甲执刀的士兵,个个通身煞气,雪亮的白刃映着道旁积雪,闪出慑人寒光。一阵寒风猛地呼啸着打在贺珍脸上,令她觳觫不已,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冷得还是吓得。

    贺珍勉强止住颤栗,暗暗数了数,周遭的士兵起码有上百人。

    她正自惶遽迷惘,一错眼间就瞧见一道玄色身影自人丛中朝她徐徐步来。两侧兵士都自觉分开一条道路,神态恭顺。

    贺珍在看清来人面容时,瞪大了眼睛,竟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半晌移不开眼。

    范循着一袭玄色貂裘,丰姿卓异,眉目温雅,纯黑色的裘皮映着身后乱琼碎玉似的白雪,显出几分孤峭的意味来。

    公子如玉,可惜是块冷玉。

    范循上前唱了个喏,道了句叨扰了,贺珍这才回神。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觉着自己眼下如坠梦境。她非但想什么来什么,而且这个人还这般以礼相待。

    范循是何等眼力,一下子就看出了贺珍瞧他的眼神不对。这种女子他从前见得多了,当即心下不悦——他如今的心态已经跟从前不同,他从前默许楚明岚之流对他的讨好时还带着虚荣心,但见今只觉这些都是麻烦,最要紧的是妨碍他追回楚明昭。

    范循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蹙,但很快他脑中灵光一现,蓦地一笑,温声道:“上回之事多有得罪,万望姑娘莫要见怪。”说着又是一礼。

    他这一笑之下,天地似都为之一亮。

    贺珍只觉脑子有些不够用,心跳如擂鼓,面红如施朱,语无伦次道:“不必……不必客气……我……我是说无妨……”

    范循命人拽走了贺珍那两个碍事的丫头,回身冲贺珍笑道:“姑娘莫怕,在下绝无恶意。不过此番来寻姑娘,确实有事相询。”他说着叹了口气,“世子妃是我表妹,姑娘知道吧?她离京日久,她舅父舅母还有她长姐却都在京,我来广宁之前,他们交代说若是方便,便打探一下她的近况,好让他们安心。我闻姑娘在王府住了几月,不知可能将她的近况告知一二?”

    贺珍心道原来如此,下意识地就点头,将楚明昭在王府的状况大致说了一番。范循又挑了几个想知道的问题问了一番,贺珍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范循满意一笑,行礼作辞。贺珍正神不守舍,忽见他又折回来,低声问她:“姑娘可是要回贺家?几时得返?”

    贺珍面上更红一分,赧然小声道:“大约正月初四初五……”

    、

    范循颔首,微微一笑:“那不知届时可否能请姑娘帮个忙?”

    一刻钟后,贺珍的马车重新上路。

    范循望着那队渐渐远去的车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回真是天赐良机,他想不到上回他掳劫的这个姑娘会对他生出心思。他原本真的只是来询问楚明昭的近况的——他主要想知道楚明昭有没有怀上裴玑的孩子,知道她没怀孕他便放心了。然而不曾想,此行却有了意外收获。贺珍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只要他愿意,他能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范循眺望远处银装素饰的嵯峨群山,又想起了另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不过那个小姑娘实在太不省心。

    范循面色阴沉下来。

    想到那令他切齿的夺妻之恨,他眸底便又蹦窜起疯狂的炎火。他花了许久才平复了心绪,往昔的诸般情景又浮现眼前。

    明昭后来跟他置气后,就时常躲着他。有一年正旦,他去侯府拜贺新年,私下里给几个表妹发压岁钱——他跟她们是平辈,本不必发,但他想添个喜气,便年年如此。结果当时前头几个发完了,轮到楚明昭时,却怎么也找不见她的人。他着人四下寻了一圈,最后在厨下找见了她。他寻过去时,她正一头往外走一头专心致志地低头剥栗子。栗子似乎是刚出锅的,她一面剥一面吹气。他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她险些一头撞到他身上。

    他问她为何躲在这里,她仰起脸看他,说她不过是在这里看着她的栗子,她怕那些丫头炒的火候不对,说完就要走。她那时候年纪尚小,脸颊还有些肉乎乎的,但五官已经初露精致,说话间一双水光潋滟的大眼睛顾盼神飞,嗓音也娇娇糯糯的,让人一见之下心都软得化作了春水。

    他想逗逗她,伸手拦住她的去路,让她猜猜他来找她作甚。她当即蹙起眉,让他去找她四姐姐去。他听到这话心里揪扯了一下,笑说他是来找她的。她见他不肯让路便恼了,抱起丫头手里头的那一盆栗子就想砸过来,但最终还是舍不得她那些栗子,只是抱着那个盆子瞪他。

    她瞪人的样子没有半分威慑力,反而显得更加娇憨。他忍不住地笑,俯身将手里那一封银子递到她面前,轻声说那是给她的压岁钱。她扫了一眼,并未接过,反倒是趁着这个空当从他身侧跑了出去。

    她出去时正碰见楚明玥,楚明玥阴阳怪气地说了她一通,她笑吟吟地呛回去,临跑走前还扭头白了他一眼。

    他觉得她似乎是在鄙夷他没眼光,居然看上楚明玥这种人。他当时心里忽然有些堵,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憋闷。

    后来楚圭窃位,楚明玥一飞冲天成为嫡皇女,便常常与楚明岚一道弹压明昭。他有心帮她,但总是束手束脚的,不敢太明显。他觉得他忍了这一时,将来便好了。反正她也没人敢要,迟早是他的,一切都来得及。

    但谁想,世事难料。

    范循双拳笼攥,倏忽之间,一阵切肤之痛潮水一般漫上来,似要将他没顶。

    他望向王城的方向,嘴角浮起一抹森冷的笑。

    明昭,我们很快就可以重逢了。

    坐在马车里的贺珍直至此刻才稍稍回神。她觉得自己方才一定是被术法魇住了,竟是他问什么她说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堵住随行的丫头护卫的口,不要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不过,有些事她还是想试试。

    王府内,清平郡主坐在薛含玉的暖阁里,不住叨叨,说给贺珍带的护卫太少了,应该再去跟世子借一些护卫云云,又一再问薛含玉,贺珍路上会不会有危险。薛含玉心下冷笑,贺珍又不是多出挑的美人,还能招来狼不成,嘴上却柔声劝清平郡主放宽心,贺家那些护卫必能护得贺珍周全的。

    清平郡主近来经常跑到她这里来,她怀疑是清平郡主为了省些木炭。

    薛含玉心里正鄙夷着清平郡主,忽见丫头秋烟急忙忙跑过来。她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一动,忍不住想,莫不是抓到楚明昭的把柄了吧?

    她捏了捏帕子,暗暗冷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她起身走到一旁,让秋烟小声告与她知道。待到秋烟如此这般地说完,薛含玉悚然一惊:“当真?!”

    秋烟小声道:“想是没错的……您看这事儿……怎么办?”

    薛含玉几乎暴怒,扭头便冲了出去。

    坐着嗑瓜子儿的清平郡主瞧见她的架势便是一愣,这是怎么了?

    晚夕,楚明昭与裴玑一道用晚膳时,裴玑笑着说他大哥那边出事了,不过是好事。楚明昭问怎么回事,裴玑笑道:“大哥身边的一个丫头有了身孕。”

    楚明昭正低头吃着桃花烧麦,陡然听到这么一句,险些呛着。她忍不住笑道:“那岂不是很热闹?”

    皇子王孙身份贵重,即便是小老婆的位子,也要慎选良家女居之。纵使出身不高,起码也出自身家清白的书香门第。丫鬟这种出身实在太低了,真要是做了次妃,恐怕裴琰自己都觉得磕碜。但她怀了王孙,这就很难办了。皇室最重子嗣,有了孩子是绝没有不要的道理的,但孩子的生母地位会很尴尬。

    宫中时有宫女或女官怀上龙种的事,听上去像是要母凭子贵一朝富贵,但并不尽然。这些出身卑微的宫人生的孩子皇室是承认的,但宫人本身会是怎样的待遇还要看皇帝的态度,譬如历史上的明孝宗当年被内定为皇太子时,他那位内藏女官出身的生母纪氏却连个名分都还没有。明光宗的生母王氏更是宫女出身,虽因诞下庶长子被封为皇贵妃,但一生被万历皇帝冷落、被宠妃郑氏迫害,又遭到长期幽禁,生不如死,最终哭瞎双眼,悲愤而死。

    说白了,这些都是玩物,因上位者一时兴起被宠幸,结果有了身孕不得不给名分,却又因各种各样的缘由被上位者嫌弃,于是很少能有好结果的。

    楚明昭思及此便又沉默下来。她抬头看了裴玑一眼,一时间心里百转千回。

    他有一日也会登上那个位置吧,到时候全天下都是他的,他想宠幸谁就宠幸谁。

    裴玑见她盯着他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长得越发好看了?用膳的时候也能看得这么入迷。快别看了,再这么看下去我就要脸红了。”说话间便亲自用公筷给她夹了几块醋溜鲜鲫鱼。

    楚明昭正要说他脸皮厚,随即瞧见那几块醋溜鲫鱼,忽而明白了什么。

    裴玑心思何等玲珑,怎会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他这是在打趣她暗自吃闷醋呢。

    楚明昭轻哼一声,大大方方地将醋溜鱼肉夹起来送进了嘴里。

    “大哥那边热闹是一定的,我猜薛含玉要气得跳脚了。”

    “那是,薛含玉自己都还没怀上,却被个丫头占了先,不气才怪呢,”楚明昭道,“还好夫君不是这样,否则我不是很尴尬。”

    “昭昭觉得我会碰别人?”裴玑倏而认真道。

    楚明昭抿唇,脸颊微红,低头道:“不是觉得,是……”是不安,是忐忑。她心里虽觉着他们可以一直这样,但总归还是伴有担忧的。未来是未知的,他的身份又太高。

    裴玑停箸,蓦地起身走至她身边,竟是在她旁边慢慢蹲下-身子。

    楚明昭一愣,呆呆地望着他。

    裴玑执着她的手,仰头凝眸觑着她,郑而重之地道:“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你一个。我只要你一个,不要别个。我一直都没挑明了与你说,是因为觉得这些话说出来你大约也不会全然笃信。事情总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昭昭愿意信我么?”

    他眸中映着荧煌灯火,专注望她,目光熠熠,语声温柔而坚定,问出末尾那句时,他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的眼睛。

    楚明昭微抿嘴角,须臾,倾身抱住他在他颈间蹭了蹭,嘴角含着淡笑,低低答了声愿意。

    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她愿意全身心投入,无条件信任他。

    裴玑微微笑道:“乖。不过下回别再那么直勾勾盯着我了,我真的会脸红的。”

    楚明昭嘴角一抽,心道你这话骗鬼鬼都不信。

    “对了,”裴玑捏捏她的脸颊,“姐夫爱吃什么馅儿的饺子?”

    持续近半月的夜袭后,范循没等到裴玑怒而出兵,却在临近除夕时等来了裴玑送的一份新年贺礼——一桶饺子与一封信。

    裴玑信上说他问了昭昭,但昭昭也不知道他爱吃什么馅儿的饺子,便每一样都来了点儿。裴玑让他自己留下一些,剩下的分给他手下的将士们。

    范循看信看得眉心直跳,裴玑这厮居然还在信末写道:“敬祝姐夫新春大吉,不遑拜望,千万海涵。”

    范循冷笑,抬手就将信撕了个稀烂。他觉得裴玑这话是在跟他炫耀楚明昭与他的恩爱。

    不过,裴玑得意不了多久,明昭很快就要回到他身边了。

    范循当然不敢也不会吃这些饺子。只他原以为裴玑不过是在寒碜他,谁知他手下那些兵将们瞧见这些,便一个个越发思家了。每逢佳节倍思亲,他带来的多是京军,在外征战多时,如今到了年关,没一个不想回家的。裴玑这一桶饺子更是彻底激发了士兵们的思乡之情,一时军容惫懒,士气低迷。

    楚明昭并没想得这么深,她没想到裴玑还真的给范循送饺子。她问他原因,他笑着答说因为想过个安生年。

    过了腊月二十三灶王节,年味儿便越发浓了。这是楚明昭嫁人后过的第一个新年,她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窝在玉映苑里跟顾氏说她肯定是嫁不出去的,却不想转过年来就嫁了人。

    她近来的日子过得虽忙碌,但十分舒心。不过薛含玉就不同了。楚明昭偶尔在姚氏那里遇见薛含玉,就见她连笑都挤不出几分。

    楚明昭觉得她这是咎由自取,若非她当初的行径,他们也不会设计她给裴琰做妾。

    楚明昭不知道郭氏母子是如何打算的,反正若是楚明玥知晓了这边的状况,大约是要气得掀桌子了。

    明日便是除夕,楚明昭忙到将近午时才回存心殿。她刚一进殿,元霜便递了个帖子上来,躬身道:“世子妃,这是门房那头一个时辰前送来的。”

    楚明昭顺手接过,拆开一看,挑眉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