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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样出嫁了?”护士打断钰锁的讲述,露出讶然的神情。
钰锁点点头。
“那后来呢?”
“尽管我早已根据胡传龙信中的描写,将他所属部队的艰苦条件,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真正沐浴在灼烫的风沙中,才知道我还是远远低估了这里的生存环境。”
“是么?”护士探究的目光,激起钰锁讲述的激情。
钰锁立在黄土高坡上,看着胡传龙草绿色的身影,跳跃在瀑布似的小道上,一步步向坡上攀援。他在沟底早就看见了钰锁玉树临风的模样,他恨不能一脚登天,早一分钟早一秒中能拥住他长途跋涉而来的女人!
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看起来很近,可以相互遥望,可真正走近面对的距离,却很曲折和漫长。
传龙一步步稳稳扎在黄土中,想不到泥土一塌,他又向后倒退几步。
钰锁站在黄土高坡上,听着远远近近的唢呐声,如水如风一样飘来,带着淡淡的哀愁。
一滴泪,溅在她脚下的迷彩包上。
传龙的心情越急迫,道路越是难走。他的心上人,女神般伫立在高坡上,等着他的收服和牵引!他和钰锁通讯刚满两年的一个八月,刚当上班长的胡传龙,耐不住相思之苦,请了半个月探亲假,途经A市约见已经14年没有见过面的钰锁。
黄昏的江堤上,秋天成熟的手掌,抚摸着道路两旁的树林,脚下的草地。
传龙在面对钰锁的一刹那,怦然心动。战友媳妇的照片他见过无数,但真正比得上钰锁的,直到今天为止,他还没发现一个!她似乎还是山村里的儿时玩伴,但似乎又不是。她由内而外散发着暖暖甜甜的女人味道,传龙对女人美丑没有具体的概念,但是面对钰锁,他很清楚一点,只有真实的女人才会散发出这种味道!她有温雅如兰的外表,有银玲般的悦耳笑声,有含情脉脉和电闪般好奇的目光。
只有最先阅读了自然,又受到都市良好教益的女人,才有这种灿若星辰的光芒。
在旅社,老家的山歌在她嘴里,婉转优雅成醉人忘归的酒:
一杯子酒(哇来)迎郎来
送郎应到八仙台
(那是)八仙台上
拜(呀啊)金蟾(罗哇呀)
拜罢的金蟾领郎来
二杯子酒(哇来)问郎生
问郎(那个)某年某月某时辰
(那是)郎说正月十(呀啊)五生
姑娘(呐)年轻闹花灯
三杯子酒(哇来)进花园
花开(那个)花谢泪涟涟
(那是)花开花谢年(呀啊)年有
人老何能转少年
四杯子酒(哇来)人成双
上瞒(那个)爹来下瞒娘
(那是)上房瞒的哥(呀)和嫂
两人愿意配鸳鸯
……
传龙开始是坐在床上欣赏的,看着钰锁水汪汪多情的眼眸星星一般,在如满月的白皙脸盘上闪烁顾盼,她光洁的额头,花瓣似的红嘴唇,她浑身上下都迸发着她极致的美,展示在他眼前。
他发誓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从来不曾经历过这么美好的时光。他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叫《十杯酒》,但是当他听到了第四杯酒时,在她歌声里起伏的心脏已烂醉如泥,再也无法故作平稳的坐着,他奔过去一下拥住她,抓住她的小手,牵引到他早已扯起帐篷的裤裆前,呼吸急促地道:“我受不了啦。”
“你病了?”她贴在他胸脯上,几乎窒息。她挣扎着,仰望着他,小手羞涩地从他下身转移到他背上,“你身上很烫,怎么好好的突然病了呢?要不要去买点感冒药?”
他拉住她,感动地将下颌搁在她的肩上,为她无知的单纯。
“不,可能是刚刚吃了两个桔子的原因吧!男人吃桔子都这样,身体都爱发烧。”他抱紧她,恨不得将她镶嵌进自己的肉体里。
第二天早晨,原本计划回山村待上半个月的他,却搭上了返回部队的列车,开始有意识有目标地刻苦训练,认真学习,一年后终于如愿以偿的考上了军校。
现在他是连队的一名排长了,有爱她有容纳她的权力和条件了。她来,是证实他们感情的瓜熟蒂落,而他急于要证实的,是他当年在旅社里不曾实质性的进入她体内的决定,是否正确。
胡传龙草绿色的军装,终于攀援上黄土高坡,出现在钰锁眼前,钰锁眼里的忧怨,立马转化为惊喜。
她的忧怨表示她等待的长度,她站在高坡上老早就看见了他,想不到他在黄腾腾的沟沟壑壑中若隐若现的身影,让她觉得等待的长度,比通讯的七年时光都长,比她从武昌出发,途经孝感、信阳、驻马店……兰州,然后搭公汽到白银市,转车到靖远县,再坐三轮车到东升乡,再步行到他所属的驻辉煌村工兵连的路途,都遥远和难熬。
钰锁盯着他,双眼如一泓清泉。
他注视着她的形体、举止和表情,发现了最大的快乐,他因期待她的来临,内心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他在两天两眼不曾合眼的亢奋中,感受着夏天黄昏风沙的歌唱和圣洁的黎明。
他走近她,一把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她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捂得窒息了。 他们在苍黄天地间的相对,没有语言,就像水与水的相融,或者是两股气流混合到了一起,具有强大的感染和渗透。他开始轻轻吻她的额头,眉梢,耳垂,并缓缓滑到她的唇上,她的双手水蛇般抱紧了他的脖子,用他的身体教给她的点滴记忆,她努力地用肢体配合着他贪婪的索取和需求。
她千里迢迢把青春的光辉送到他眼前,让他在美丽躯体的协助下,去回忆追索足迹中曾有过的点滴真美。
他们倒在苍黄的天地间,他和她身上那些因在个人性格、关系、年龄、性别、环境的厚墙,轰然倒塌,它们合二为一。
迷彩包里一尺来厚的情书,滚落出来,在狂风中旋转,白蝴蝶般在纵横的沟壑间飘扬。
2
漠风是歌唱的人,树是扎根的人,飞沙是奔腾的人,苍鹰是飞翔的人,石头是沉默的人,枸杞是害羞的人、土豆是捉迷藏的人……爱的缔结,让胡传龙不仅对一路的景物,都点点滴滴注入了一种新的价值,还给战友关系网中的每一条线都镀上了一缕温暖的金色,他的整个心身都沉浸在一个全新的、甜蜜的环境里。
胡传龙所属的工兵连,一百来号人今年驻守在辉煌村种菜基地,担任给全团官兵种菜的任务,两排两层青灰色的窑洞门槛上,因迎接钰锁的到来,都贴上了鲜红的大喜字。几个手提长长鞭炮的官兵,早在土路上来来回回,期待胡传龙带着媳妇早点归队,一饱眼福的同时,也炸响他们心中的欢乐。
胡传龙将钰锁径直带到楼上一间连队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单人房里,拿出钰锁带来的糖果、香烟,下楼来分发给众战友。
“胡传龙,看不出来哈,平日看你挺老实的人,还是一个大骗子,将一朵花样的小姑娘给骗来了,你到底用了啥手腕?还不老实交待?陆大勇又忌妒又色相地说。众人都起哄说是啊是啊,你的骗术真高,眼光真毒,得到这样的女人,有你性福的……”
陆大勇拉住胡传龙说,你别这么急于想走,重色轻友的家伙。凭我跟你媳妇的一面之交,我就敢判断她只适合优雅的才情,花团锦簇中的漫步,不适合咱们这里粗砺的风沙,更不适合你的狼吞虎咽,你还是趁早放手,明天送她回去得了。
李中华,付爱国也忙附和着说是啊,是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鸡要温火慢慢炖。
传龙故意回给他们一个轻视的笑,他举起手掌做了一个停止的指示:“你们都别说了,等我有工夫有空闲了,再教你们怎么去爱,怎么去征服属于自己的战场。”然后一阵风般蹬蹬地消失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显得特别自信,特别有主见特别有能耐,还特别有风度有男人味道。
陆大勇拉来一张靠背椅,叉开双腿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握着靠背椅,唉声叹气说,看来男人就应该要恋爱,就应该找漂亮女人!咱们跟他在沙漠里出生入死,风里来雨里去的,从来没见识过他这么像人,像一个男人!付爱国说也是,咱们多年的臭肉相投,可能还比不上他媳妇对他一时半会儿的熏染。
“你没文化别装有文化,应该是熏陶!”陆大勇一拍椅背。
蔡旗农场距离工兵连种菜的辉煌村,大约180公里的距离,位于亚洲最大的沙漠水库——红崖山水库的不远处,水量较充足,军区在那儿有10000多亩小麦。今年收获的任务自然是落在种菜、没有训练任务的工兵连身上。
连长李中华在黎明的风沙中,将口哨吹得龙啸虎吟,陆大勇边跑边说“还吹个卵子,除了留守的通讯员,这人不都集齐了吗?你司马昭之心路人皆之,就是为了在那个女人面前表现表现威风、逞逞能!”
“闭上你的破嘴,不要泄露你的色性!”李中华阴沉着脸,“都到齐了吗?你数数,你数数!”“这不是胡传龙还没下来吗?出发的车等着,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影响全连出发的时间吧?我不催你催?”
众人相互间看看,果然不见胡传龙的身影。这个平日闷头闷脑的憨小子,这几天人模狗样地做起了太上皇,整天沉浸在肉欲里,忘了早朝。
大家一齐回头,胡传龙的房间还亮着灯,带着淡淡的暧昧的粉红。这狗日的真会享受,不将连队的电杠放在眼里,偏要花些冤枉钱冤枉心思,搞出这些迷迷离离的破情调。吸引大家将注意力、将心思都往他那鬼魅似的房间联想。
平日大家想方便时,在营房附近掏出家伙就是一阵猛撒,风沙刮过来吹过去,不留一丝痕迹。可是现在每当大家有这个举动之前,不得不回望一下这个灯光暧昧的房间,是否有个女人走出来,或有个女人伫立在门口。
并且,仅仅是两天时间,这个房间里的神秘,还是灯光倾泻一样的破窗而出。通讯员在连队说有一天早晨,他想给嫂子送早餐,走到门口却听到嫂子在问排长,“传龙你还搞不搞?你要不搞我就穿衣服起来了!我靠,这个女人看似文静,实则厉害得很,排长看起来老实,收拾起女人来还是很有一套的。”
大家笑过传过这个笑话后,紧盯着这个有着粉红灯光的房子,又引起新一轮的好奇:你们说,到底是胡传龙厉害,还是他媳妇厉害?有人说这种事情当然是男人厉害,可也有行家很有把握地说当然是女人厉害。
在人们的哄笑声中,胡传龙慌慌张张从二楼的窑洞跑来时,大家看着他,联想着刚才的取乐,就忍不住发笑。尤其是胡传龙还装模作样表现他的风度,说对不住了,对不住了,耽误了大家的时间,下不为例!然后看看李中华,连长,我们,出发?
陆大勇抢先说“一天八次,出发前还要补一曲,你够心满意足了,还舍不得上车?”
胡传龙一副不屑于计较的嘴脸,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具有超凡的智慧,临乱不慌的气度,心思慎密如深潭。只有你们这些个想爱却吃不到豆腐的人,嘴才刀子一样地尖利刻薄!
胡传龙指挥自己排里的四十个战士,带着所有备需物品上了扎着篷布的汽车。转身看着陆大勇排里的一群战士蜜蜂一样乱哄哄的样子,拍着两手走过去,得意洋洋地,“你可真是一个富有牺牲精神的好排长啊!”
陆大勇挺胸抬头,喜滋滋地:“过奖过奖!没有这种精神那还叫军人吗?”
胡传龙坏坏地笑着:“你来得早,出发得晚!真是挥指有方啊!”等陆大勇明白过来,胡传龙已经用手攀住汽车沿,一纵身跳上了汽车,从篷布里探出上半身:“陆大勇,不用慌!等我们把麦子全都放倒了,你再带你的兵前来收拾战场吧!”气得陆大勇跳上了车,瞪着眼睛责备手下的兵“这么磨叽,我都为你们害臊!然后催促司机,快,快!再快,再快!超过前面那辆车”。
两辆汽车像狂野的战马,搅动起扑天盖地的黄沙,让僻静的辉煌村沸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