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的感觉

学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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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现在,我都能清晰地记起我处在痉挛之中时,我的心所承受的那份痛楚。

    那是几年前,市公关协会举办礼仪培训班。我也报名参加了,学习期间恰逢八月中秋节。一天授课完毕后,协会为我们临时举办了一次联欢会。一个曾经在市电视台当过几天主持人的小伙子,被请了出来做了节目主持人。他问道:“在座的哪一位女士愿意和我搭档,主持今天的晚会?”

    会场里克陷入一片寂静。稍稍过了一会儿,一位姑娘轻轻举起了手。我们只觉得眼前一亮,会场的气氛有重新活跃起来。在小伙子的邀请下,姑娘款款走到会场中央,她中等身高,身材十分匀称。头发剪得很短,是当时十分流行的式样。上身穿一件长仅仅及腰的夹克,下身是一件紧身的牛仔裤。眼睛不大,却熠熠生辉。周身都洋溢着一股青春的活力。这就是孟彤。

    那次晚会上都是些即兴表演,演过些什么现在都记不起来了。唯一记着的便是孟彤在事先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大胆地站了起来,做了当晚的节目主持人,那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现在想起来都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孟彤,我立刻便为她的气质与才智倾倒了。多想能有机会接近她,和她说上几句话呀!可是,我是个性格内向的人。不善言谈,更不擅主动与人接触,只会被动等待。直到培训班结束,我也没有等到和孟彤接触的机会。我想这下可完了,再没有见到孟彤的机会了。不料,当我去公关协会交结业考试的试卷的时,竟意外地遇到了她。

    那天,我骑车来到公关协会所在的办公楼前。正低头锁车,孟彤推着车从我的身后走了过来。她把车停在我前边不远处,背向着我,也低头锁车。她的目光却越过肩膀向我投来。原来他也注意到我了。我心一阵欣喜,鬼使神差般地停下脚步等着她。

    等她回过身来我们相视一笑。她像碰到老熟人似的,问我:“你来干什么?”我说:“我来交答卷。”她说:“真巧,我也是。”说着,我们一起向楼里走去。

    培训班结束后,我为没能和孟彤相识而懊恼。心里常埋怨自己:“就是留下她的一个地址也好嘛!”此刻,我意外地遇到了她,我再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了。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递过去说:“请你签个名吧。”她一下站住了,脸上略显失望地说:“你不知道我?”我忙说:“知道,知道,只是没有你的联系地址。”她这才转忧为喜,接过本子,在上面写下了她的地址。然后说:“你给我也写一个。”我便给她也写了一个。

    她合上我的本子,见上边有“笔会留念”的字样,就问我:“你还搞写作?”我说:“是。”她问:“写什么?”我说:“小说。”她歪转头,目不着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们来到公关协会的办公室,里边已经坐着好多学员了。公关协会的秘书长负责接待我们。我和孟彤交了试卷。孟彤过去和几个女学员打招呼。我则凑过去听大家谈话。

    无意中,我看到桌上放着一份成立学员联谊会的组织草案,就拿过来坐到一边翻看。不一会儿孟彤走过来,坐到我旁边。我把计划书给她看,她摇摇头说;“上次来已经看过了。”然后她问我;“如果联谊会办起来,是不是要参加文学部。”我说:“是。”我问她平时看什么小说,她说喜欢看爱情伦理题材的。我又问她读不读诗,她说偶尔看一些。

    我们坐了一会儿,见秘书长和大家不过是漫无目标的闲聊。孟彤轻轻对我说:“你走不走?我可要走了。”我忙说:“我没事儿,我也走。”她嫣然一笑,站起身来快步走了出去。等我出来已看不见她了。走到楼梯口。却见她站在楼梯上。

    我们离开办公大楼,各自推了自行车来到街上。孟彤问我:“你往哪边走?这边还是那边?”边说边抬手超两个相反的方向指了指。我朝西边一指说:“这边。”她说:“那我们顺路。”说罢,我们骑车并肩而行。

    孟彤问:“你回家就是看书吗?”我说:“一般是吧,我这个人不爱跑。”孟彤又问:“那么玩呢?”我问:“玩什么?”她说:“比方说打台球,跳舞或者是上网。”我说:“打台球和跳舞我都不会。至于上网吧,我从来没去过。”孟彤快活地笑道:“你这个人满正统的嘛!”我说:“谈不上正统,只是不喜欢那些。”孟彤又问:“那你星期天怎么过?”我说:“有时候看书,有时候写文章。”孟彤说:“难道就不出门?”我说:“有事当然出去啦。比方说帮家里做事,或者是我们文学社集会。”孟彤说:“你可真有坐性,怪不得就写小说呢!”我就不行。每天甭管有事没事,不出来转两遭,我就闷得慌。这一阵子在家里等着分配,整天无所事事,我都快憋出病来了。“

    我忽然想起她自我介绍时,曾说是某个中专的学生,今年夏天刚刚毕业。就问:“怎么,你们还没有分配?”她说:“哪有呢么容易!”说着脸色暗了下来,罩上了一层阴云。我便不再敢往下问了。

    稍停,孟彤又问我:“你是晨星文学社的?”我说:“不,我是北疆社的。”她说:“听说过,北疆社很出名的。跟小蓉在一起,什么都可以知道。”我问:“小蓉是谁?”她说:“我的一个同学,是晨星社的。”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孟彤忽然问我:“你有多大?”我反问她:“你看我多大?她说:“你顶多二十岁。”我说:“我生的老面,别人都说我二十八了。”她笑了笑,说:“我看你没有那么大。”

    正说着,来到一个十字街口。孟彤又灵巧地伸手朝两边指了指,问:“这边,还是这边?”我朝南一指,说:“我走这边。”她说:“那我们该分手了。”我兴犹未尽,可又想不出继续和她同行的理由,只好怅然地说:“再见!”孟彤也冲我摆摆手,驱车向旁边的街口拐去。

    我回到家,依旧沉浸在与孟彤谈话的气氛中,回味着刚刚渡过的这段时光,好几次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三天,我是在一片焦躁中渡过的。我急于想再次见到孟彤,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她。只有暗自骂自己:“笨蛋,那天分手怎么就不找个再见她的理由呢?”

    到了第三天下午,我实在坐不住了,又来到公关协会。可是没有见到孟彤。我不好意思问别人她来过没有。垂头丧气地出来,也无心回家,就找她留给我的地址,骑上车悠悠荡荡朝那个方向驶去。这时我才发现,我今天走的方向,和那天孟彤与我走的方向,恰恰相反。

    我走过一个十字街口,猛一抬头,只见孟彤从我右手的街口骑车过来。我一下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那一刻,我的的确确相信人是可以“心想事成”的!

    我猛踩脚蹬冲了上去,一下拦在孟彤的车前,嘴里兴奋地叫道:“嘿,孟彤!”她先是一怔,等看清是我,笑着问道:“是你呀,你去哪儿?”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胡编道:“去找个人。”边说边随着她朝前走去。

    她问我:“最近很忙吗?这两天总不见你。”我说:“不忙。”她又问:“这两天你去公关协会了吗?”我说:“今天去过一次。”说着。我已随她走出好远。她问:“哎,你找的人住哪儿?”我说:“不一定非去找他!”她说:“那就去我家吧。”

    说到这儿,她忽然惊叫道:“哎呀!我妈呢?”我以为刚才过十字路口时,她妈从她车上下来了,而她又顾和我说话,忘了再让她妈上车。就问:“怎么,你载着你妈呢?”她说:“不是,我妈骑着车呢。”边说边朝后边张望了一下,说:“走吧,我妈在后边呢。”

    接着,她又问:“你上什么班?”我说:“今天休息。”她笑道:“休息也不在家看书了?”我说:“哪能总看书呢,也得让大脑休息休息。”说着我们已经进了纺织厂宿舍区,来到一排已相当陈旧的平房前。她母亲也从后边赶了上来。她便向我介绍:“这是我妈!”回头又向她母亲介绍:“这是我们公关协会的同学。”她母亲笑着说:“这么巧!”

    随后,我跟在孟彤身后进了她家。一进门,她就对我说:“我们家挺小的。”我一瞧只有一室一厅,厨房还在院子里,的确相当狭窄。孟彤让我坐到沙发上,提起暖水瓶在一个杯子里到了半杯热水,又拿起桌上一个大水瓶往里兑了点凉白开。伸手握了握温度适中,才递到我的手里。做完这些后,她座到我旁边的椅子上说:“我们家的暖气还挺热的。妈,开门凉一凉吧。”我坐在那里只觉很暖和,很舒服。就说:“这不挺好嘛,并不太热。”她便不啃声了。现在想来,她当时一定很激动,身上热血翻腾,脸上火辣辣地发烫。

    我们进屋之后,她母亲现在厨房忙了一阵,又近来打开冰箱看了看,然后对孟彤说:“小彤,妈妈走了。”说完,便出门去了。

    孟彤向我解释道:“我妈还上班呢。今天下午是专门请了两个小时假,陪我出去找人的。”我问:“干什么?”她说:“为了我分配的事。”我又问:“怎么样?”她故意作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白跑一趟!”我听出她心里很失望,便岔开了话题。

    接下来,我们谈了很多很多,但始终围绕着文学写作的话题。我给她讲我的写作历史,写作中的感受以及学习写作中遇到的人和事。她给我讲她读过的一些小说,讲她那位爱好写诗的同学小榕。还拿出小榕写的一首诗给我看。

    我们一直谈到天色发暗了,我才告辞出来。我没感到那样的快乐和满足。当孟彤把握送出门时,我望着她那如花的笑靥,仿佛看到了幸福在向我招手!

    第二天下了班,我身不由己又驱车来到孟彤家住的那条街上。来到纺织厂宿舍门口,我停住了。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使我冒昧打扰孟彤。但是,我又不忍离去,骑着车在那条街上转了好几个来回。

    冬日苦短,不觉已是华灯初上。也不知我是第几遍走过纺织厂宿舍区门口,一眼看见孟彤提着一个食品袋走了过来。我忙驱车迎上去,叫到:“嗨!买东西去了?”孟彤抬头瞧见是我,笑着问:“又干什么去了?”我还没想好应对的词儿。她一问,无语无伦次地道:“我、我、没去哪儿,我下了班回家。”孟彤又问:“回家怎么走到这里了?”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好像不过来转转心里就不踏实!”孟彤猛地抬起头,一双闪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为什么?”我一下子呆住了,心里一阵紧张。喏喏了半天,却始终不敢说出自己藏在心里的话。最后只好说:“也许是为了安慰自己吧。”我忙说:“不了,我得赶紧回家了。”说完,便一溜烟走了。我当时真该告诉孟彤:“因为我喜欢你!”如果说了就好了。可惜我没说,也永远没有机会说了。

    从那以后,我竟有一个多星期没去找孟彤。因为我找不到见她的理由。直到有一天,我又想出一个找她的理由,才又去敲响了孟彤家的门。

    当我看到孟彤时,不由吃了一惊。十多天不见,她竟一下变的十分憔悴。脸上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周身也找不到洋溢的活力。

    看到我,孟彤勉强笑了一下,无精打采地说:“是你呀,进来吧。”说着把握引进屋,依旧让我坐到沙发上。提起暖水瓶倒了一杯水递给我i,这一次却忘了加凉白开。

    然后,孟彤便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发呆。我看着她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就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她说:“没事。”我犹豫了一下。说:“你一定遇到了麻烦,能不能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你的忙。”孟彤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分配没有指望了。能找的人都找了,可人家就是不接受。”我问:“为什么?”孟彤道:“接受单位说他们已是人满为患,无力安排我们。”

    听到这话,我也只有沉默了,我的毕业分配就曾让父母伤透脑筋,费尽周折,最后,也不过是进了一家集体企业,当了一名工人。自己尚且如此,又怎能帮助别人。

    见我没有下文,孟彤又道:“我妈说今天她找厂领导去,希望我们厂能接受我。干什么都行,下车间也行。当挡车工,我这么多年的书全白念了。”

    我依旧无言,心想应该安慰安慰孟彤,可就是找不出适当的话语来。沉默了一会儿,我才想起这次来的理由。对孟彤说:“别想这些了,你这样发愁也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出去散散心吧。我们文学社要搞一个元旦联欢会,欢迎各方面的朋友参加。你有没有兴趣去玩一下?”孟彤摇摇头:“我发现什么心情也没有。”我原计划一定要说服孟彤参加我们的联欢晚会。可听她语气坚决,虽然是不可能了。我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可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不足以动人,便只好告辞了。

    过了十多天,我又去看望孟彤。这一次接待我的是她母亲。我说明来意,她母亲笑着说:“找我们家小彤阿。她不在家,进来坐吧。”我忙陪笑说:“不了,阿姨,小彤的分配有着落了吗?”她母亲说:“还没有。”可语气中似乎并不很担忧。我道过别,转身欲走。她母亲忽然叫住我,说:“喂,你是哪一位?来找我们家小彤的男生很多,我也分不清你们谁是谁呀!”我报了自己的名字,心里却觉得她母亲的话里另有用意,一种不祥的预感悄悄向我袭来,我变得不安起来。

    隔了两天,我又去找孟彤,她家里没人。再去,又是她母亲接待的我。只说:“小彤不在。”这次是屋里都不往进让了。接下来,便一直是这样。或是她家里没人,或是她母亲接待我。我再也没见到孟彤。

    我感觉到不对了,心里急得像油煎一般。我一定要见到孟彤,问问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不再去她家,而是在她们宿舍区门口等她。心想:“我就不信你不出来。当时就像疯了一样,一有空就往纺织厂宿舍门口跑。心里一再地问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

    一天,我又站在纺织厂宿舍门口等孟彤。忽然听到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问:“你在等孟彤吗?”我急忙回过头,见一个特别白皙、整洁的女孩站在我身后。那女孩留一头齐耳的短发,一身素装。给人一种纯净而雅致的感觉,

    我忙转过身,冲女孩点点头。女孩自我介绍道:“我叫陈榕,是孟彤的同学。”我忙说:“啊!听说过。孟彤和我说起过你。”她又问:“你在等孟彤吗?”我低下头沉默了。陈榕说:“你不用等了,小彤她不会见你的。”我问:“为什么?”陈榕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周身象遭到电击一样麻木了。等感觉恢复,却发现周身处在痉挛之中。心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绞索着,痛楚难当。

    陈榕说:“孟彤遇到了一个男孩,很帅的。在审计局工作。”我的头脑里白茫茫的一片,陈榕的声音就好像是从天边传过来的。我不着边际地问:“我是不是自作多情?”陈榕没有回答我,只是说:“你知道这关系到一个人一辈子的大事,不同的选择,就会给人带来不同的命运,你明白了吗?”我说:“我……明白了。”泪水一下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象被人追打似的狼狈而逃……

    我骑着车漫无目标地在街上游荡。最后一直荡出城外,来到潇河边。我把自行车一丢,仰面躺在了冰冷的沙滩上……

    直道现在,我依旧能清晰地记起我处在痉挛之中时,我的心所承受的那份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