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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秋念笛曼声吟道,笑容不变,“萍水相逢,终须一别。你放心,大漠五子不会追踪到中原找你麻烦。马车里有纪小山的丹药,效用及用法我写在纸上了,盘缠相信你是有的。”
风淮思道:“你既然四海漂泊,何不随我到洛阳一游。”
秋念笛道:“我有些事情未了。”
风淮思道:“有什么事情是风清月明担不下的。”忽然觉得太过张扬,继续说道,“你不妨说出来,我尽力相帮。”
秋念笛不由得沉吟起来,下意识摩挲着竹笛。风清月明的确是暂避的好地方,那个人知道了渭城的事,知道他救下风家的人,就会费心去猜他去不去洛阳。就算他猜中,明目张胆和风清月明作对,也不是聪明人做的事。
一念及此,抬头道:“找我麻烦的人不弱,只怕会连累你和风家。”
风淮思热血上涌,说道:“你救我一命,风家人岂会知恩不报。”
秋念笛静静望着这个慷慨激昂的青年,说道:“好吧。”
一连几天的风餐露宿,终于到了一个较大的镇集。
风淮思跟着秋念笛走上镇里最大的酒楼太白楼,久违的香气让他的口水直往出冒。不过他还是趁人不注意,低声问道:“你确定要在这里吃饭?不如再去街上买几个烧饼算了。”
他几乎要为自己的善良感动的流泪了,秋念笛说包他的吃喝住行,他虽然有些尴尬,也表示了同意,问题是秋念笛的钱袋支付不起他往日的生活。
看到那少的可怜的银锭,他曾问道:“你真的是什么员外家的西席?”
秋念笛反问道:“不可以吗?”
“你那么高深的武功……”
“我不偷不抢,武功有什么用。”
他无言以对,只好过着烧饼加凉水的生活。水深火热啊,又不敢说他来付帐。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秋念笛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他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发出咕噜声,脸一红,乖乖上楼坐下。
秋念笛望着眼前狼吞虎咽的青年,微微笑着,神思却回到多年前。最近是怎么了,总是想起一些早说要忘记的人和事。
那个孩子的眼凄厉而绝望,但饱餐一顿后却多了些柔和,他的笑容还未染上权欲和阴沉,显得那样简单和纯真。
真的不悔吗?心底又出现这个声音,看着他沉沦,看着他远离。不愿再提起他的名字,却总在不经意间想起那一丛在风中摇曳的竹子,青竹。
风淮思用最快的速度横扫餐桌一遍之后,忽然发现秋念笛并未动著,抬头一看,见他正直直望着自己。
心头一跳,几乎要喊出来,却发现他眼神迷惘,好像看着他,又好像透过他看着不知名的远方。这个飘逸出尘的人也会有心事?
秋念笛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收回心思。看风淮思满眼诧异地望着他,笑道:“你吃完了?”
风淮思回过神来,说道:“吃完了。”忽然结巴起来,“你……要不再点一些菜?”
秋念笛道:“我不饿。我们走吧。”
走出太白楼,秋念笛张开手心,两个铜板孤零零躺在那里。
“这是我全部家当了。”
招手唤来小贩,买了两串糖葫芦,塞给风淮思一串,笑道:“好了,我真是不名一文了。我把所有家当拿出来,你是否也要有所表示?”说完扬长而去。
风淮思呆立半晌,终于明白过来,摇头道:“想让我出钱说一声就是,打什么哑谜。”
洛阳。
风淮思驾着马车经过洛阳西门的时候,情不自禁甩了甩马鞭,挽个花。走的再远,家总是不一样的。
回头看看,车帘内悄无声息。四海漂泊,连个家都没有吗?风淮思的兴奋熄灭一半。他总是笑的那样漫不经心,从来都不会想家吗?秋念笛,到底有怎样的过往。
前面街口的喧闹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只见十字街口的人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个水泄不通。仔细辨认,圈内有打斗声传出,人群不时爆出几声喝彩。
一年没回来,洛阳街头就这样混乱了,明目张胆在风府的领地里闹事。风淮思心下好奇,正准备和秋念笛说一声就去查看,却见秋念笛早已在车下。
风淮思奋力挤出一条通路,忽然愣住了。圈内打斗者之一,竟然是小妹心月。她的对手是一个铁塔般的汉子,不过只有一条腿,铁拐、单刀齐施,和风心月的淑女剑斗的不可开交。
风府几个家丁在一旁助阵,却没有意思上前,也没有必要,即使不是风淮思这样的行家,也看的出那汉子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输了。
风淮思没有动,自家小妹没危险,她又向来心高气傲,等她赢了再出面不迟。
风心月听着满耳的喝彩声,大是得意,也渐渐有些不耐烦。回风一舞,挑开对手阻挡的铁拐,顺着单刀走势一剑劈下。将至脖颈,心一软,划向他的肩膀。
风淮思见此剑一出,便要出去阻拦,女孩子剑上沾血可不是什么好事。心念刚动,场中却是形势大变。
一个蓝衣人站在那大汉前面,风心月连退数步,剑已落地。
风淮思停下身形,却有些心疼小妹受挫,只是不好出面为她讨回场子,因为那个人是秋念笛。暗叹一声,决定静观其变。
风府家丁刷的拔剑,涌上前来,站在面色惨白的风心月身后。围观众人见突起变故,不由得鼓噪起来。
秋念笛旁若无人转身对着那大汉,问候道:“一别经年,彭兄别来无恙?”
彭姓大汉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呆立一刻才看清救命恩人的容貌,纳头便拜:“公子二次相救,彭大雷肝脑涂地也还不清这恩情。”
秋念笛扶他起来,看到他脸上挂着的一行浊泪,心下惨然,叹道:“天下之大,竟容不得你吗?你暂时跟在我身边好了。”
彭大雷又要跪拜,被秋念笛拦住。只得低声说道:“谢公子收留。”
却听得一声清斥:“你是什么人,竟敢管本姑娘的事。”
风心月被秋念笛一指弹在剑身,连退数步不说,更把心爱的宝剑也掉在地上。众目睽睽之下,如何按耐的住。一回过神,马上声讨。
秋念笛转过身来,看见风心月被怒火烧红的脸,微微一怔,她的面容好熟悉,但很快把这念头抛开,冷冷说道:“天下人管天下事,不知姑娘的事为何管不着。”
风心月微一挺胸,说道:“本姑娘姓风名心月。”洛阳城谁不知风清月明,只等这个不开眼的人赔礼求饶。
秋念笛仰头打个哈哈,说道:“原来是风府的人,果然好威风。”
风心月再迟钝,也听出其中的嘲讽,气的发狂,就要上去拼命。忽然被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拉住。“小姐稍安勿躁。”连声音都沉稳的听不出情绪。
风心月顺从地停下来。风四护卫,风府中大哥之下的头号高手,连二哥也逊他少许。他总会在她最危急的时候出现。
“风四向阁下请教。”风四毫不花巧地摆出一个进手的招式。
风淮思见事情越闹越大,就要上前排解,忽然看到秋念笛向这边一扫,似笑非笑,却没有杀意。稍微松口气,这位心思难测的秋公子不是刻意挑风家的场。
秋念笛嘴角向上微勾,说道:“难道世上的事就没有个理字?风清月明原来是仗势欺人得来的名声。”
风四悚然而惊,敛手身侧,沉声道:“公子说的是。”回首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心月原以为来了靠山,不料被那人一句话堵了风四的口,眼泪不由自主往出涌。咬咬牙,指指一个家丁:“你说。”
那家丁向风四行个礼,直起身说道:“我们陪小姐上街,走到这里,小姐想挑些小玩意,就停下来。忽然听到旁边有人惊叫。回头一看,这位大婶指着一个小贩,神色张皇,显然是受了大惊吓。小姐一见,上前问话,那大婶已经说不清话,只说他他他……”
家丁歇一口气,看看四周,纷纷有人表示附和,又接着说道:“小姐觉得大婶受辱,拔剑要问个清楚,想不到那小贩居然从摊下面抽出一把单刀,架住小姐的剑。两人就打了起来。”
从身后拉出一个面色张皇的中年大婶,“就是这位大婶,其他人也是亲眼目睹。”
风四望向秋念笛和彭大雷,却见秋念笛上前一步,对那大婶说道:“这位大婶,那位小哥说的都是真的?”
大婶见他和颜悦色,又生的那样好看,不觉把害怕的心思去了大半,点头道:“是。”
秋念笛道:“你为什么失声惊呼?”
大婶向彭大雷看一眼,忙低下头,说道:“他的面纱掉了,竟是……那样丑。”
人群哄笑起来。秋念笛毫不理会,问道:“他有无对你不轨?”
大婶摇头道:“没有没有。是我自己胆小。”
风心月在旁边说:“那人那么丑,又是刀疤又是瘸腿,还会武功,想也不是好人。”
秋念笛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围观者的耳中:“好人坏人不能靠想,要有证据。人人际遇不同,看不顺眼的就说不是好人,枉加杀伐,岂不成了草菅人命。姑娘想来还没有这权利。谁也没有这权利。”
风心月语塞,又不甘示弱,说道:“我并没有要杀他。”
秋念笛语气更加森寒:“你没有要杀他,你只不过想废他一条手臂。脑袋掉了接不上,手臂断了一样接不上。”
风四截口道:“彭大雷是否是作奸犯科的人,自有官府查证。冒失之处,风某在此赔礼。”围观的人见他如此光明磊落,不由得鼓掌。秋念笛也微微颔首,风清月明有这样的人,果然不愧是洛阳第一家。
风淮思却越发担心,没有谁比他更了解风四的性格,现在出面却已经迟了。只见风四眼中精光四射,亢声道:“公子辱及风家和月小姐,风四却不能就此作罢。明日午时,城郊黑风林。”
秋念笛微微一笑:“敢不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