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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凝搀着洛长熙入了南苑靠东面的栖芳殿之中。
大宫女见洛长熙受了伤,公仪凝又满身是血,虽然吓得不轻,却也还算镇定,先将两人引入内室之中,吩咐了几个小宫女赶紧来伺候,才前去寻洛长悦。
小宫女忙不迭地去端水拿衣裳,甚至还找来了一些简单的敷外伤的药粉。
公仪凝将洛长熙扶至床边靠着,替她脱了外衣,赶紧先将她射出的那几根细针找到j□j,又细细查看了一番伤口。
洛长熙的确伤得不重,比起之前的伤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留心养一阵子就会好。
公仪凝松了口气,又忙着给她擦洗上药。
不多时,只听得外面一阵骨碌碌的木滚轮的声音,紧接着,很快便有宫女搀扶着洛长悦走了进来。
公仪凝原本想,自己见着洛长熙受伤都这般着急,若是让洛长悦看见了,必定会又惊异又心疼,只怕还要发一顿脾气。谁知……
竟完全与她想的不同。
洛长悦被扶着进来了,费力地走了几步,最终落座于床畔的矮凳上。她甚至都未提到要凑过去看一看洛长熙的伤处,只是微蹙着眉,远远瞧了一眼,又将眼神转到公仪凝身上来。
“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公仪凝呆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的亲妹妹受了伤,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洛长悦竟然不看一看,也不问一句,却先讲究起礼节来,问起她这个“客人”的身份。
真正的“公主”就是这样的?
公仪凝傻了,可洛长熙却还没傻。可洛长悦正盯着看,她也不好去拉公仪凝一把,只好装作不经意地哼唧了一声。而她这么一哼唧之后,公仪凝总算回过神来了,赶紧起身上前行了个不怎么端正的礼,先“拜见”了四公主洛长悦,接着才道:“民女公仪凝。”此时面对的是洛长熙的姐姐,她自然不好再用化名了,至于洛长悦会不会依据这个名字去查她的身份来历,公仪凝也顾不上了。
“原来是公仪姑娘。”洛长悦笑着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洛长熙,才朝她道,“你既伤得不重,就不必惊动皇上。如今时辰也晚了,你又伤了,依我看,你们二人今夜就在我这儿歇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宫吧。”
“嗯。”洛长熙应了一声。
“不过,我也是今日才回宫,这宫室之中的东西到底准备得有些不足。我腿脚不方便,又担心那些宫人偷懒。”洛长悦又笑着看了看公仪凝,用极其温和的声音说道:“不知能不能劳烦公仪姑娘跟着我宫里的姑姑去看看?也正好依着你自己的喜好挑东西。”公仪凝本就是个伶俐之人,一听就明白了。
洛长悦这是想支开她,与洛长熙单独说话。
公仪凝下意识地先看了洛长熙一眼,见她并无什么异样之色,便很快应承了下来,跟着洛长悦身边的几个宫女退出去了。
好在那个跟在洛长悦身边的姑姑是个性情开朗之人,见公仪凝对宫中不熟,便偶有提点,还会说上几句玩笑话,一路走来,公仪凝倒是听了不少她原来不知道的事。
比如这南苑,历来住的都是未嫁的成年公主。所以,洛长悦住在这儿的栖芳殿,而洛长熙本也应该住在这儿的。除了她们两人之外,另外还有两位公主住在此处,一位是承蕴公主,一位承裕公主。至于这几位公主的封号和名字,也是有讲究的,比如洛长悦的封号为承襄,当年凌妃取“襄”字,乃是希望洛长悦将来能成为辅佐未来君王的女将,只是取名之时,凌妃多少还是生了一些为人母的怜惜之心,希望她一生过得无忧无愁,这才取了“悦”字。至于洛长熙的封号“承宁”则与“承襄”意义近似。
“承宁乃是承载一方安宁之意。”
栖芳殿的姑姑如是说。
至于洛长熙的“熙”字,公仪凝倒是早就知道了,秋猎之时,皇帝洛明德曾经提到过。
这么一想,当年凌妃还真对洛长悦和洛长熙姐妹二人寄予了厚望。
公仪凝在心底琢磨了一番,却又冒出了个大逆不道的心思来。
这凌妃自己是个奇女子,对自己两个女儿的未来打算得也都颇为宏大,竟要一个要辅佐君王,一个要承载安宁。寻常的母亲不都只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嫁个好夫君吗?再说了,这还是在洛长悦与洛长熙刚出生的时候就决定好了的。不知那时的凌妃有没有想过,这两个女儿自个儿又会怎么想?她们愿不愿意辅佐君王,又愿不愿意担起一方安宁的重责呢?
公仪凝胡思乱想了一通,完全走神了。
原本洛长悦也没真的打算让她劳苦一趟,这一趟“差事”,自有那个稳妥的姑姑操心,至于找出来的被子衣裳,有跟了一大堆小宫女小太监捧着端着。
公仪凝就是跟着出去散了个步,然后,又回来了。
可等她回来之后,却发觉房内的气氛有些不对。
洛长悦倒没什么异样,面上仍带着温和的笑,与她客气了几句,接着细心问了跟着的姑姑几句话,见没什么差错,又留了两个宫女伺候,才与公仪凝告辞,由人扶着回去了。
不对的是洛长熙。
洛长熙摆着一张臭脸,好像有人欠了她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公仪凝不得不先想了一下,自己应该没惹洛长熙吧?
大概是见公仪凝站在屋子中间半天没动,洛长熙蹙眉看了她一眼:“你还要做什么?”
“我……我不做什么。”
“那便睡吧。”
“哦……”公仪凝赶紧支使两个小宫女将被子铺好,自己则匆匆梳洗了一番,接着便爬上了床——
当然,她还是习惯性地缩进了靠里的位置。
“洛长熙……”
“嗯?”
“你……又生什么气呀?”公仪凝小心翼翼地朝洛长熙那边凑了凑,“我好像……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洛长熙微微一怔,有点哭笑不得。
“没有。”
“哦。”
那就好。
公仪凝刚将一颗心放进肚子里,就感觉到身侧的洛长熙突然转过了身子,抱住了她。公仪凝想动又不敢动。怎么……每回都遇上洛长熙刚好受伤!公仪凝心中忿忿,思来想去,还是忍住了,只将脸转了过来。
洛长熙正看着她。
那两个铺被子的小宫女出去之前,将外间的大灯给熄了,只留了这内室之中的一盏幽暗不明的小灯。人躺在床上,更觉得暗。所以才凸显出洛长熙看向她的眼睛十分漂亮,莹莹生光。而洛长熙的面目也变得柔和了起来,似乎不再如开始那般沉郁冷硬。最妙的是,她的长发散了,仅穿了一件单衣,似乎不再如寻常时候那般“可怕”了,竟好似多了几分女子的娇媚之态。
唯一有些碍眼的,是她那时不时就紧蹙的眉头。
“洛长熙。”
“嗯?”
“你皱着眉的样子太丑了。”公仪凝满口胡言,“再说了,你日日都这么苦闷发愁,会老得很快的。到时候你满面皱纹,变成了苦瓜脸,我可就不要你了。”
洛长熙仍看着她,竟然没理会她的调笑。
“洛长熙……”
洛长熙长叹了一口气,却突然低了头,埋入公仪凝的脖颈之间。
“她不让我再查鹰堡之事。”
“啊?”公仪凝愣住了,却又很快明白过来,洛长熙说的必定是洛长悦,“为什么?”
“不知道。”
其实,洛长熙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镇定沉稳的样子,只因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先说服自己保持冷静。渐渐的,别人便将她当成倚靠,认定她事事都能应对自如。再后来,她自己也慢慢有了底气,凡事都胸有成竹,认为天底下并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若真有,那也一定是她还没找到对的法子。
但此刻……
洛长熙忽而觉得累了。
她抱着公仪凝,心中竟生了些软弱之意。
“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了一个人。”洛长熙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连自己也不懂其意的话,但很快,她又回过神来,苦笑道,“不对,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什么一个人?”公仪凝愤愤道,“我不是人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公仪凝嘴上说得生气,其实心里却通透明了。洛长熙突然变成这副样子,只怕还是纠结于“鹰堡”的事。仔细一想,她先是得知鹰堡与自己信任敬重的舅舅凌相有牵连,紧接着自己的姐姐又“不让查”,也难怪洛长熙会这般心灰意冷。公仪凝心中怜惜不已,伸出手来温柔地覆在洛长熙的脸颊上。
“傻子。你怎会是一个人?”
公仪凝又低头在洛长熙的额上亲了一口。
洛长熙总算动了动。
“大概……”公仪凝想了想,又道,“会不会是四公主有她的考量?”
“其实我与她已有数年未见了。”也不知是否公仪凝的话与那一个亲吻起了作用,洛长熙似乎好了一些,又接着说道,“今次再见,我总觉得她与数年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她的仪态更为端庄,性子却更为中庸了,更……更像一位‘公主’,而不是一个‘将军’。”洛长熙又道,“她不但极为严厉地命令我不许再查鹰堡之事,还说我应听皇上的话,卸了军权,住到南苑里来,将来再招个驸马好好过日子,说让我今后不要再参与任何政事。”
洛长悦当时说的话,还不断回响在洛长熙的脑海之中。
……
“……这天底下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这鹰堡的确可疑,但他们并未做什么戕害百姓,或者祸乱朝纲,危及社稷之事。你又何必要钻这牛角尖,非要查个清楚?今日你还只是受了轻伤,来日不知还要遇着什么。就为了一句‘可疑’,你便连自己的命也不顾了吗?”
……
“长熙,你年纪也不小了,何苦还一心扑在朝政之事上,这朝政与你何干?你已为皇上卖了五年的命,如今也该为自己打算了。”
……
公仪凝对朝政之事本就不了解,更不会明白洛长熙心中的各种权衡和思量。她听了半天之后,只问了一句话。
她说:“洛长熙,你自己还想不想查?”
洛长熙顿了顿才道:“想。”
“那就行了。”公仪凝很快说道,“既然你想查,那我们就查下去。管其他人的想法做什么?他们想他们的,我们查我们的。”
很奇怪。
洛长熙原本满脑子思绪,却被公仪凝这轻轻松松的一句话给打散了。
“你说得极是。”
洛长熙总算舒展了眉头,再一抬眼,见到公仪凝也正笑着看她。
——面若桃李,笑靥如花。
洛长熙凑了过去。
只是她这一凑,却忘了自己衣衫单薄,还正紧贴着公仪凝的身子。那一瞬之间,公仪凝的感知竟突然变得愈加敏感。
她感觉到了洛长熙柔软的身体。
她的心,忽然跳得有点厉害。
“洛……长熙。”
“嗯?”
“如果……不是你伤着了,我……我真想……”公仪凝见洛长熙已将脑袋凑了过来,便先一步咬住了她的耳朵,“……吃了你。”
“……”
洛长熙眉间微动,眼眸之中有细碎流光,潋滟动人。
但她却并未说什么。
先记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公主殿下心思太重了,累……
姐姐和她不同,是个很隐忍的人。
或……最近严打很厉害,一直强调要禾盯谐,但是……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