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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烨是不知道赫舍里的怨念的,他过来是有一件很“很神秘”的事情要跟她说。于是看到他一脸的不高兴,他反而笑出声来:“原来你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朕不过就说了一句板子,就把你吓成这样,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朕隐瞒!你要是再犯,朕就用这招吓唬你!”
赫舍里心里翻白眼,脸上却惊慌失措:“奴才不敢了,请皇上手下留情,板子打在身上,很疼的!”“你怎么知道?”玄烨多问了一句。赫舍里一愣,怨自己多嘴,清宫戏看多了,自然就知道所谓二十大板半条命,五十大板就肯定送人归西了,这么厚这么大浸了桐油的板子,只需一下,保管皮开肉绽,怎么可能不疼?
但是,玄烨面前不能说这些,只能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奴才以前在家里练习走宫鞋,嬷嬷们为了奴才能尽快适应,经常用藤条抽打奴才的退,当时觉得特别疼。奴才想,那板子肯定比藤条厉害,所以就……”“你说什么?什么嬷嬷?哪个嬷嬷?居然用藤条抽你?”玄烨一下子就怒了,门口站着的两个嬷嬷齐齐抖了一下,完了完了,这是要站着中枪啊!
“主子息怒,嬷嬷们也是为了奴才好,没有她们严厉的教导,奴才现在哪儿能走的这样好?奴才还能踩着宫鞋跑起来呢!”赫舍里连忙给他灭火。这孩子,到现在还不会收敛情绪,一点即燃。刚才这话要是传出去,这是要引起公愤啊!
“谁要你跑了?你只要好好走着就行!你的侍女们会扶着你,根本就不用你跑!对了,朕本来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不过现在觉得不用朕说了,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朕这就要走了。一会儿开宴的时候……”玄烨话没说完,外面太监的声音传进来:“皇上,太皇太后有旨,请您速回慈宁宫。”玄烨应了一声,转头看赫舍里:“哎,朕真的要走了,不然皇玛嬷又要怪罪,一会儿见。”
玄烨转身出去,赫舍里松了一口气,小皇帝有什么秘密迫不及待地跟我说。这回不怕我跟太皇太后告密了?真是小孩子脾气,这才说过的话,转脸就忘。太皇太后还在殿上。他就跑来见我,老人家明显很不高兴。哎,小皇帝啊小皇帝,你的恩宠,是我的毒药啊!我怎么不知道我对小孩子的吸引力这么大?早知道在现代的时候就应该去考幼师。
珍儿玲儿见她发呆。凑过来讨好她:“姑娘,您可真是有福气的,皇上从来没有对谁那么上心过,以前就算是柔嘉公主未出嫁时,主子也未曾如此惦记,巴巴地跑来见您。”“主子以前和柔嘉公主的关系很好么?”赫舍里反问了一句。“内廷许多的公主。除了二公主以外,其他公主都是皇上的堂姐妹,皇上只和柔嘉公主合得来。每当先皇赏了阿哥们赏了阿哥们什么好物件好吃食,皇上总爱匀一些给柔嘉公主,对其他的公主就没有这么好了。对了柔嘉公主大喜的时候,皇上还亲自驾临贺喜呢!”玲儿巨细明遗地说着。
“眼下主子对姑娘,那才叫时时牵挂。您离开乾清宫之后,婢子们也回到了慈宁宫。可是婢子们听姐妹们说,您离开之后,皇上让人把乾清宫的那些花瓶摆设全部都收起来了,说是除了姑娘,没人能打理的好,您不在了,那些东西也就不需要了。可见得您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那是别人根本没法比的呀!”珍儿如是说。
可赫舍里听了以后心却往下沉,刚才玄烨已经解释过为什么要说责罚她,眼下宫女们又说他把她用的东西全都收起来藏好也是为了收藏记忆。这孩子天生就有恋物倾向,因为他身边的人,能让他感受到的的温暖非常有限。父亲不关注他,母亲体弱照顾不了他,祖母虽然爱他,但毕竟隔了一代,他又是那么尴尬的皇帝的身份。她可以理解他喜欢亲近柔嘉公主,公主年纪小,脾气柔和温顺,虽然比玄烨大,但却像个妹妹。和她一起,玄烨能得到分享的快乐。
原本事情一帆风顺,可偏偏康熙二年一系列的大变故全都发生在他身边,柔嘉出嫁了,宫里再没有伙伴陪他了,他和二姐以及端敏的关系又不好,孤独的情绪在他心里萌芽。紧接着,更大的打击来了,生母佟佳氏病亡,他彻底变成了孤儿。于是他开始怀念以前的生活,把自己藏在母亲的遗物里面,他觉得那样就是和母亲在一起了。
这个时候自己出现了,他的注意力转到了自己身上,而自己又利用他母亲的遗物做插花,使得他对这几件东西有了新的认识。然而,他依然在失去,年初的时候,孔四贞走了,中段的时候,汤若望又出事了。玄烨的脑神经啊……偏偏这个时候,自己也走了。于是,出事情了,他的精神世界一定非常脆弱,见不得那些摆件在眼前晃,那些代表母亲,又被自己赋予新的活力的物件,该不会是成了他的心病了吧?
想着他刚才跑到这里来找自己,第一句话就是“如果朕不来,一会儿你又跑了怎么办?”他害怕失去失去,更怕再次受伤害。这可能就是太皇太后说的,玄烨需要面对的伤害。他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失去自己最亲近的人。
赫舍里眉头紧锁,玄烨现在这么紧张自己,一会儿太皇太后选人的时候,他不会做什么傻事情吧?这要是他和太皇太后戕了,那我可就真的惨了。连慈宁宫的宫女都知道皇上对我是另眼相待,这就等于说全世界都知道玄烨对我是爱之深恨之切,他万一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今天来的这些姑娘里面,可是有鳌拜的义女,还有上三旗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家的千金。
一个不好,我会被犯众怒的!赫舍里越想越紧张,就怕自己乌鸦嘴,说中了最坏的一种情况。外面的姑娘们还在过关,皇太后那边的第一关。主要看摸样,当然,秀女的家世背景神马的,早就写成册子供大家观赏了,几个重点考察对象自然是一路过关。
刚才进来的时候,和赫舍里走在并排的那个胖姑娘,她是满洲正黄旗叶赫那拉氏,她族兄,就是现任内务府总管的纳兰明珠,也就是说。这个女孩,就是未来胤褆的生母,钟粹宫惠妃。前文中提到。叶赫部虽然跟爱新觉罗家族是世仇,但他们那里出人才,也出美女。而且又是女真老牌部族之一,冠上叶赫的姓氏,绝对是贵族中的贵族。叶赫瓜尔佳氏,叶赫那拉氏,叶赫佟氏等等都是区别于其他同姓的贵族姓氏。
沾了贵族姓氏,朝中又有一位新近升迁的族兄,而且此人还颇受小皇帝信赖,因此。这位小胖妞顺利通过第一关。和她情况差不多并且顺利通过的,还有马佳氏和苏克沙哈推荐的张氏以及鳌拜的义女钮钴禄氏。当然除了这些有名的“人物”还有一些下五旗的秀女。皇太后让它们过关,主要是为了做陪衬用的。
但是所有这些过了初选的姑娘。除了赫舍里第一时间见到了玄烨和太皇太后之外,她们都被领到各自的屋子里面让人看着。等待中秋宴会的时候出来见驾。当然,这个过程中,她们身边都有侍女和嬷嬷贴身观察,从她们的言行举止。甚至进食的细节对秀女进行进一步评估,抓到错漏马上备案。向上级汇报。所以,康熙朝的第一次选秀,过程看似随意,实际却是像解放军选特种兵一样,用的是全程淘汰制,秀女行为稍有差池,就会被淘汰。
等到所有名单上的秀女过完第一关,赫舍里这边已经吃过午饭并睡过午觉了。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想心事,想一会儿玄烨和太皇太后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第二道面试。他们真的会对自己特别关照吗?如果关照了,自己将要面对的,就是所有人或羡慕嫉妒恨,或了然的眼神。那种“果然是你”的眼神,实在是很难熬啊!
可万一是自己想复杂了,玄烨根本就是恨自己的,太皇太后会让钮钴禄舒舒做皇后吗?绝对不可能的!钮钴禄舒舒在第一次进宫的时候就犯了大错,太皇太后不会不知道。不是钮钴禄氏,那剩下的姑娘,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她叹了一口气,发现这样想永远都是在死胡同里转悠,毕竟自己这么多年来先入为主,都是以自己被选为皇后的角度上去想的,这样分析出来的结果,能有什么参考价值!
就这样,一边想一边自我否定,又重新想,赫舍里的脑子很快就搞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团浆糊,原本还对进宫抱有的抵触情绪荡然无存,她开始慢慢绕着自己被选为皇后以后怎么怎么样,这个思路想下去了。边上珍儿和玲儿见她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纠结,都乖乖地站着不吭气儿,赫舍里一只手撑着头,望着屋顶上交错的房梁,想象这是现代城市的轻轨高速路或者地下管网。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浑身捆满蜘蛛丝的猎物,外面的黑寡妇正在对自己虎视眈眈。
莫名地,从心底窜上一股凉意,冷得她打了一个寒颤。珍儿见了低头询问:“姑娘怎么了?是不是窗子没关上,进了风?”“我没事,现在什么时辰了?”赫舍里猛然惊醒,骂了一句该死,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胡思乱想呢?
“回姑娘的话,已经申时二刻了,奴婢估摸着,那边就快准备好了,姑娘再等等,一会儿宫人送衣服进来,婢子们再给您梳妆!”赫舍里看看自己身上,再看看她们,嘴角一弯:“有劳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家里人费了心思费了银钱特别定做的,就连首饰都是价值连城的鸽子血。这一套行头少说价值千金,平常点的人家几辈子都穿用不起。
可到了皇家,这些都成了垃圾,自己连上这一次,已经是三度进宫了,前两次都是穿着太皇太后赏赐的衣服,这一次好不容易换自己的衣服了,她居然还是看不惯,非得换了她家的,仿佛只有皇家的衣服才是衣服,别人家的都是破麻袋一样!
不过想归想。太皇太后懿旨不能违抗,因此,等外面人送衣服进来的时候,她还是很配合地让她们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首饰全部卸去,换上新的。一身正红色团花蝴蝶旗装,还是梳两把头,只是这一次用的是一支赤金描花扁方,耳朵上则戴一副纯金镂空刻芙蓉花,手上还被套了一副金镯子。
赫舍里看着浑身上下艳俗的装扮,真想吐糟:”蛮夷的审美就是也这么乡土“但是她不敢。因为她穿的是正色。古代嫡庶有别,正色只有当家正妻才可以穿戴。太皇太后让她穿红戴金。到底是将她一军还是真的意属于她,还有待观察。不过。这一身衣服晃到外头,足以震慑许多人了。
梳妆打扮之后,珍儿和玲儿不住地夸赞:“姑娘穿红真是好看,瞧呀,衬得您肤色白里透红。多喜庆呀,奴婢当初一见着姑娘,就觉得您生的好,怎么穿着打扮都不落俗套,如今看您穿得这样好看,奴婢们脸上也有光啊!”
“可不是么?你们打扮出来的。再丑也变美了,还有太皇太后赏赐的这么贵重的衣服和首饰,我这是人靠衣装。可不能算我天生丽质,都是你们手巧。”赫舍里笑道。
“姑娘您就别妄自菲薄了,姑娘生得好看,这是宫里人尽皆知的呀,要不然。皇上和太皇太后怎么就单对您念念不忘呢?奴婢多嘴一句啊,姑娘不在的这段时间。可不止皇上想念,就连太皇太后也常和苏麻姑姑提起您呢!”珍儿一边帮忙掖着裙角一边说。
“你们这嘴啊,再夸下去,我都不认识自己了,你们在说的,真的是我么?枉我活了十一岁,居然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赫舍里有心和她们闲扯,希望能从她们嘴里套出更多的话来。没曾想就在这个档口,外面声音来了:“太皇太后有旨,请姑娘前往慈宁宫。”
赫舍里扶着珍儿的手款款而出,一面应者领旨,一面跟着走。她离得慈宁宫主殿最近,没几步路就走到了,在门口再度遇见苏嘛拉姑。苏嘛拉姑上下打量了一下,嘴角弯起:“姑娘穿这一身,真好看,”赫舍里低头:“宫人们笑话我,怎么连姑姑您也笑话我呀。”苏嘛拉姑笑着说:“奴婢可不敢取笑姑娘取笑姑娘,太皇太后特地给您挑的这衣服,说是穿红的合适您。如今一见,太皇太后果然英明,好了,您随我来吧,太皇太后正等着呢!”
赫舍里不再多问,乖乖跟着走。皇宫里就是这样,得了赏赐一定要谢恩,不然就是忘恩负义。就像太皇太后说她回家没上谢恩折子,这是大罪。如今穿了她赏的衣服,第一件事当然是给她磕头,感谢她。不然又是不敬,其实她很想说她不需要什么赏赐,甚至都不想进宫。
然而,爷爷说过,旗人侍奉主子,最要紧的三个字是“识抬举”主子关注你,赏赐给你,花心思教育你,都是抬举你,你若不谢恩,或者谢恩谢得不诚恳,就是不识抬举,主子就会觉得你这个人不上道,不是上位者得用的人。所以,她再三再四地遭到太皇太后的“提点”原因之一就是她觉得她不识抬举不上道一直不够听话。
这年头,谦虚不是美德,低调也会招来祸端。做小孩难,做索家的小女孩更难。赫舍里心里叹气,跟着苏嘛拉姑来到太皇太后座前。这一次,她低头下拜,结结实实地给太皇太后磕了一个头:“奴婢给太皇太后请安,谢太皇太后恩赏,谢太皇太后周全维护之恩。太皇太后对奴婢的好,奴婢铭记!”
“你这孩子,今儿怎么想起说这话了?”太皇太后低头看着赫舍里:“我赏你衣服,是喜欢你,放你回家也是喜欢你,皇帝要打你,那是因为他年幼不知事,我可不能让他落了苛待功臣之后的坏名声,自然不能让他打了你。这些其实都不算恩典。你起来,我早就免了你的跪的。”太皇太后柔声说。
“谢太皇太后!”赫舍里起身。太后笑眯眯的:“回了一趟家,怎么又拘谨了?你与她们不一样,我也不会拿对待她们的态度来对待你,皇帝说要打你,可把你吓坏了?”太皇太后慈祥地问“是奴婢惹皇上生气了,皇上打奴婢板子,那是应当的。奴婢谢太皇太后,因为您的求情,奴婢才免受皮肉之苦。”赫舍里把头垂得低低的:“太皇太后,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惹皇上生气,惹您生气,是奴婢不识礼数,太皇太后包容奴婢,奴婢感激。”
“好了好了,你那玛法回去又提点你了?你原先不像是这样胆小的。皇帝只是说了一声打,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有我在,皇帝不敢动你!”太皇太后白了她一眼,伸出了手:“来,到我这儿来,跟我说说,这些日子到家里,你玛法都怎么教育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