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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戚年被批评得最多的,就是太懒,不爱动脑筋。
戚爸爸曾一度恐吓她:“要是现在不积极思考,总有一天,你的脑子就会锈住。”
戚年抱着比她脸还大的棒棒糖,惊恐地瞪圆了眼,稚生生地问:“就像是被铁锈住那样吗?”
戚爸爸跷起二郎腿,对恐吓年幼女儿成功,颇有些扬扬得意,“对啊,被铁锈住的脑袋会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你不能再去想复杂的问题,也无法给身边的人做出回应。”
戚年想,她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戚爸爸所说的——脑子锈住了。
脑海里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也无法回应。
只本能地,用力呼吸。
眼角的余光,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瞬不瞬地停留在她的脸颊上,那目光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拂过她的面颊。
温暖,柔软。
到最后,戚年已经连呼吸都忘记了。
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纪言信的身上。
这样的安静里,纪言信沉吟片刻,算是补充,也算是解释,告诉她:“别的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更多,如果有兴趣,我不介意你慢慢发现。这些,是回应你在东篱山山顶和我说的那些话。”
戚年怔怔地盯着被她蹂躏得通红的手指,有些不太明白,“你那晚跟纪秋说话的时候,知道我醒了吗?”
纪言信把玩手机的动作一顿,立刻想了起来,“说话的时候不知道,隔天就知道了。”
她那样别扭赌气的态度,他想装作不知道都很困难。
戚年“哦”了声,不知道要说什么,就红着脸继续玩手指。
她只听懂了,那晚他和纪秋说的话并不是故意要说给她听的,那比直接拒绝她,会更让她觉得难过。
但幸好,不是。
事实上,考虑到戚年的领悟力和智商,纪言信还准备了一些话。
可在转头看到她红透了的脖子时,忽然就有些想笑。
她很容易害羞,也很容易胆怯,每次明明是她主动挑起事端,但最后收拾的人,总会莫名地变成他。
但就是这样一株一碰就会缩起来的含羞草,曾经那么勇敢地站在他面前。
以千百种姿态。
不管她是否听得懂,那些话好像已经没有了要说的必要。
他解开锁控,把手机还给她,“给纪秋上课的事,你和她自己商量吧。”
戚年盯着这只蓦然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手,伸手接过来,严肃地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纪言信没出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戚年一直记得他刚才说的“别转头,也不准看我,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听着就好”,就真的老老实实地不敢犯戒。
余光接收到了他的讯息后,头都没回,推开了车门。
一脚刚迈出去,就被清润的嗓音叫住:“戚年。”
戚年回头。
纪言信竟然在笑,扶着额头,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你可以努力,听见了?”戚年傻傻地看着他,一时不太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
努力?
什么努力?
努力什么?
纪言信却不再回答,闭上眼,挥了挥手。
刘夏一回J市,和戚年的沟通就又变成了视频聊天。
这种模式似乎是从戚年去J省上大学的第二年开始,不能就近陪伴,无论是否有话聊,通常回了寝室,就会顺手开了电脑,邀请视频。
到后来,李越都开始吃醋,嫌戚年总是霸占刘夏的时间。
戚年的视频在考试前就修好了,接收和投放影像都不成问题。
所以,当刘夏震惊地把整张脸贴在镜头上时,戚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心有余悸,“怎、怎么了?”
“纪老师他真这么说?”
戚年点头,微红了脸,“我觉得他是在暗示我继续努力追他啊……”
刘夏似乎刚冷静下来,坐回椅子里,一脸惊恐地回答:“最要命的是,我也这么觉得啊。”
戚年:“……”
于是,一场紧急的小组会议不可避免地展开了。
刘夏担任军师,但这职务担当得是真心虚……她从小到大,除了李越还没喜欢过别的男人,几次在小学时期迷恋男神的萌芽,也被李越毫不留情地掐灭干净。
再加上,他们俩是青梅竹马,互通心意之后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何谈技术指导?
刘夏犯难地用笔帽抵住额头,唉声叹气道:“其实我觉得,走到这一步,哪一计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纪老师已经动心了,你就随意发挥吧。”
戚年正涂着她和七宝蹲在花坛边大眼瞪小眼的简笔画,抽空看了眼视频里皱眉嘀咕的刘夏,还未发表意见,就听她一锤定音:“行了,就这么决定吧。如果这阶段自由发挥失败,我还给你备了一个终极大招。”
戚年好奇地眨眼问:“什么大招?”
刘夏嘿嘿奸笑了两声,“爬上纪老师的床,把生米煮成熟饭啊!”
戚年沉默。
真是……好招啊……
她低头,继续勾画轮廓。
耳边是刘夏清朗的声音,抱怨J市的房子住着太小,她完全伸展不开拳脚;又抱怨J市的冬天太冷,家里没有暖炉,她除了把自己裹成臃肿的熊之外别无他法;J市的家离市中心太远,周围没有娱乐设施,她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整天窝在被窝里追韩剧;这里不能见到李越,也不能见到戚年,她无聊得快要变成蹲在墙角发霉的蘑菇……
戚年却听得慢慢勾起唇角。
她听懂了她那些抱怨里,对姥姥还好好活着的感恩。
画完画,戚年自己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目光落在“感情史”三个字上时,顿时回想起在车里,纪言信提起过,自己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经历。
戚年愣了愣,随即狂虐刘夏,“差点忘记问你,你知不知道纪老师的前段感情经历?”
刘夏困得直打哈欠,闻言,不甚在意地回答:“二十八岁的优质精英,你还想他没有感情经历?有经历才好啊,能证明咱们纪教授这朵‘高岭之花’虽然清贵高冷,可毕竟有血有肉啊。”
“我没介意啊……我就是好奇。”
“我估计他这段感情是在美国,要不是今天听你说,我压根不知道。谁没事就跟人提前女友啊,过去的事情别想了,真想知道……”刘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
戚年眼都要瞪直了,威胁她道:“赶紧说,不说我不让我妈给你腌罐头了啊。”
“好好好。”刘夏妥协,“真想知道你就赶紧拿下纪老师,自己问他啊……名正言顺对不对?回答得不好,还能罚他睡书房,多好!”
回应她的,是戚年毫不留情地拔掉了电脑的电源。
睡书房什么的……太瞎说了!
戚年默默脸红。
既然要给纪秋上课,糊弄了事肯定是不行的。
戚年在家花了两天的时候,看了视频,又跟有经验的画手朋友交流学习,准备得很充分。
周一的下午两点,戚年准时到达纪言信的公寓。
依旧是纪秋来开门,七宝夹道欢迎。
“我哥被邵醉约出去打球了,不在家。”纪秋吐吐舌头,笑得有些调皮,“你等我十分钟啊,我先去收拾下客房里乱七八糟的东西。”
应该是开了空调,室内有些热。
戚年放下双肩包,脱下外套挂在进门的衣架上。
七宝几天没见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脚边,时不时伸爪挠挠地,摇摇尾巴。
她一停下来,七宝就跃进她的怀里,双爪稳稳地搭在她的臂弯,凑过来嗅了嗅。
“我给你带了鸡胸肉,你先下来。”戚年捏了捏它的肉垫,打商量。
下一秒,它就像听懂了一样,往戚年身侧一跃,稳稳落地,乖乖地蹲坐在地板上摇尾巴等喂食。
戚年特意给它带了一纸盒的鸡胸肉,喂了一半,又留了一半,封好了盒子放在桌上。
纪秋刚收拾好,探出半个脑袋来,朝她招招手,“戚姐姐,进来吧。”
戚年应了声,拎着包走进去。
纪秋就站在门边,等她进来,就介绍道:“我就睡这儿,我堂哥的卧室在隔壁。”话落,她又嘀咕了声,“如果不是堂哥跟七宝一样有强烈的领地意识,我就带你去参观下了。”
这样的比喻,戚年还是第一次听,不免好奇,“领地意识?”
“嗯,我哥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我也不行。”纪秋撇撇嘴,在书桌前坐下来,“我们开始吧?”
话音刚落,门口就被拍了拍。
戚年一愣,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你哥回来啦?”
纪秋摇头,无奈地回答:“是七宝……”
仿佛是为了让纪秋的话更可信些,七宝又抬起爪子拍了拍,厚厚的肉垫落在门上,跟常人敲门无异。
戚年问:“平常它都这样?”
纪秋继续摇头道:“我哥在家的时候它可不敢,欺软怕硬的……”
戚年笑了笑,没作声,心里却很是同意:这只狗,一直都很欺负她。
这么想着,她走到门边去开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七宝就伸出爪子把装着鸡胸肉的纸盒从门缝里推进来。
戚年惊奇地拉开门,“七宝,你想告诉我什么?”
七宝甩了甩耳朵,把纸盒又往她面前推了推,咧着嘴,亮晶晶地看着她。
书房的门磕上,发出轻响。
戚年抬头看去。
只见,纪言信斜倚在门边,懒着语气翻译:“它要你喂它。”
那声音,像是被风吹过,还带着室外的温凉。
宽敞的篮球场里,篮球落地的声音清晰又富有节奏。
邵醉运着球从篮框底下经过,手腕一翻,就把手里的篮球顺毛抛给了站在三分线外、明显心不在焉的纪言信。
纪言信接住,卸了几分力,微微跃起,手腕一抬。
咣当一声轻响——
球和篮板亲密接触后,坠入篮框,稳稳落地。
邵醉看得一眯眼,“魅力不减当年啊。”
纪言信懒懒地勾唇笑了笑,抬腕看了眼时间,微微挑眉道:“球算是陪了,我能回去了?”
闻言,邵醉球也不捡了,拎起放在长椅上的矿泉水灌了好几口,轻喘着气问他:“有急事?”
纪言信不置可否,“也不是很急。”
“行吧。”邵醉挥挥手,一脸的嫌弃,“要不是纪秋说你最近老宅在家里,我都不爱拖你出来。”
“纪秋?”纪言信拎起外套的手一顿,转头盯住他,语气危险,“你什么时候跟我堂妹这么要好了?”
邵醉:“……”
从篮球场回到家,纪言信开门进屋。
意外地,客厅里出奇的安静。
他往客厅里扫视了一圈,弯腰换鞋,低头时,发现鞋柜里多了一双黑色的马丁靴,整齐又端正地摆放在角落里。
纪言信面色如常地换了鞋。
在玄关和客厅的交界处站了片刻,绕去厨房拿饮料。
打开冰箱扫了一眼,顺手拿了一瓶红牛。
铁罐触指冰凉,他却似无所觉,拉开拉环,仰头喝了口,转身走出来。
正要去书房时,不经意地扫到七宝正趴在沙发和桌几之间的毛毯上,企图避开他的视线。
纪言信眉头一挑,握着易拉罐走近。
七宝的爪子下还死死地按着粉红色的纸盒,眼见偷吃事迹败露,它脑袋一缩,掩耳盗铃地把脑袋塞到了桌几下。
纪言信一直在训练七宝拒食,拒绝吃一切没有他首肯的食物。
结果虽然一直不太理想,但至少不会出现……现在这种不可控的情况——偷吃。
纪言信顺手把铁罐放在桌几上,拿起纸盒看了眼。
粉色的纸盒……
这里,也只有戚年喜欢这样的颜色,有这种……梦幻的审美。
纸盒上,是七宝的口水和啃咬的痕迹。
但显然,它还没有找到打开纸盒的办法,或者说,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它作案……
纪言信有些头疼地压了压眉心。
从航站楼地下停车场那次起,它对戚年的所有一切都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好奇和热情。
一包狗粮……
也是出息。
他打开看了眼,见是手工的鸡胸肉,瞥了眼连尾巴都不敢动的七宝,压低了声音,沉声命令:“出来。”
七宝扫了扫尾巴,脑袋埋得更深了。
“最后一遍。”
七宝立刻倒退着挪动几步,把脑袋钻出来看着他,脑袋伏地,眼睛却盯着他,大约是察觉他的不悦,它一吐舌头,不要脸地开始卖萌。
纪言信沉默。
七宝更加得寸进尺,站起来,抬起爪子搭在他的手腕上,温柔注视。
又来……
纪言信闭了闭眼,惩罚性地拿纸盒在它脑袋上一敲,严肃地告诉它:“没有准许,不可以偷吃,否则,你这个星期只能睡阳台了。”
想了想,又觉得这样的警告不够严厉,纪言信立刻补充上一句:“零食全减。”
七宝自然听不懂,但它能分辨纪言信的语气,能察言观色。
知道这是纪言信不允许的。
也领会了纪言信后面补上的那句话,它以前犯错时,没少被这么罚过。
于是,整条狗顿时焉了,委屈地“呜”了一声,委顿地趴在了地毯上。
收拾完七宝,纪言信拎起铁罐,边走边喝。
刚走进书房,就听身后轻微的一阵簌响。
纪言信握着门把的手一顿,转身看去。
七宝不知什么时候叼着纸盒蹲坐在客房的门口,毛茸茸的脑袋在阳光下金灿灿的。
它认真地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然后……
抬爪拍了拍门。
……学会搬救兵了。
纪言信抚额。
戚年站在书房门口,迟疑了一会儿,才抬手,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两个小时前,纪言信把不老实的七宝拎出客房后,面无表情地留下一句:“等会儿结束了来书房找我。”
没交代任何事,也没留下任何讯息。
可那脸色看着……委实不善。
戚年正忐忑着,听见门内传来他清冷的嗓音:“进来。”
纪言信正躺在躺椅上看书,长腿交叠,沐浴着阳光,整个人像是被这金色的光芒洗净了铅华,温和轻暖。
听见脚步声迈进来,他适时翻过一页,提醒她,“关门。”
戚年略有些局促地“哦”了声,转身,轻轻地把门关上。
一声轻响后,戚年盯着门,有些发呆。
上一次……在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忽然跃上来,她猛然涨红了脸,头抵着门小声嘀咕了好几遍:“冷静冷静冷静……”
纪言信良久没有听见动静,微皱了下眉头。
怎么自从上次谈过话之后,小姑娘……反而对他敬而远之了?
难道,上次的表达有错误?
还是……
他坐起身,手指夹在纸页里,一手抚着书脊,转头看她。
戚年听见他起身的声音就立刻转身站好,只那脸上的热度暂时退不下去,依旧红彤彤的,烧得她头昏脑涨,又开始无法思考。
她低着头,纪言信看不清她的脸,沉吟道:“离我这么远能听清我说话?”
他的本意是叫她上前,不料……
戚年这个榆木脑袋,“啊”了一声后,结巴着回答:“能、能听……听清楚。”
纪言信唇角微抿,眯细了那双漂亮的眼睛。
周身温度陡然一降,戚年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的意思,热度稍减的脸又烫起来,“我、我还要回家,纪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纪言信幽深沉邃的双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语气平常:“跟你聊一下七宝的事。”
七宝?
戚年狐疑了一下,意识到他是认真地要和她谈一谈,顿时收敛起那些胡思乱想,正经了神色。
没有卖关子,纪言信开门见山地说:“我一直在训练七宝拒食,先有在航站楼扑食,后有肠胃不适让你代为照顾了几天,成果一直不是很理想。”
戚年一凛,漆黑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颇有些泫然欲泣的味道。
纪言信被她的眼神看得一顿,自己也未察觉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柔和了许多:“七宝很特殊,所以以后不要再随便给它喂食。”
戚年却揪错了重点:“很特殊?”
纪言信顺手把书放在旁边的矮柜上,说:“七宝是我从宠物医院领养来的,一年前,我刚搬到这里的时候。”
顿了顿,纪言信似斟酌了下,尽量用平淡的语言告诉她:“七宝一岁多大的时候和原来的主人走失,收助站的志愿者隔天就找到了领养人。因为太匆忙,加上没有经验,没有核实收养人的真实信息,也没有及时地回访。七宝被收养的隔天,它就被领养人的好友用吃的哄走,带回家当自己经营的宠物医院的血狗,七个月后才被察觉不对。突击的志愿者发现,等找到七宝时,已经奄奄一息了,后来被要回送到了万医生那里医治。”
他的语气轻而缓,可话里的内容却听得戚年心都揪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低不可闻:“什么血狗?”
纪言信动了动唇,语气微凉:“活体血库。”
戚年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活体血库……
还到了要送进宠物医院治疗,那情况不明说,她也能猜想到。
一个活体血库,除了无节制的献血,它几乎没有别的作用,没人会爱惜它,没人会心疼它,它被丢在角落里,自生自灭。
一次次被冰凉的针头扎破皮肤,一次次被无休止地索求它的血液。
那七个月,七宝过得该有多艰难,多绝望?
可即使这样被伤害,它依旧没有用自己锋利的牙齿去反抗。如果不是那位志愿者回访,它是不是还要一直默默地承受,直到它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并不是个有爱心的人。”纪言信站起来。
最后一抹阳光沉入地平线,映照得整片天空都成了瑰丽的金色。
他背着光,看不清表情,那双黑亮的眼睛却牢牢地锁住她,“但带它回来,就做好了负责它这辈子的准备。”
“所以……要它学会拒食,学会警惕陌生人?”她无法想象如今这么乖巧的七宝,之前竟然经历过这些……
戚年有些艰涩地看着他,讷讷地问道:“所以叫七宝,是因为那七个月?”
她的声音里是隐藏不住的颤抖和难过。
纪言信听得眉头一蹙。
等戚年察觉到有阴影笼罩而来时,纪言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仅一步的距离,他低下头,像上次在车里,不准她转头看他时那样,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眼睛上,遮挡了她所有的视线。
他轻叹一声,有些无奈地说:“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难过。”
戚年的眼睫湿湿的,牙齿咬住下唇,没吭声。
掌心那一点湿润,让他察觉,他低着头,毫无顾忌地看着她,另一只手从她的鼻梁滑下来,捏住她的下颚微微用力,松开被她咬住的嘴唇。
他偏头,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这件事要听我的,嗯?”
戚年哪敢反驳。
那一声婉转魅惑的尾音让她整颗心都酥软了,全部的血液好像在这一刻全部都涌上头顶,晕得不知所云,哪还能正常思考?
被他用指尖划过的鼻梁上隐约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烫得她一阵发麻,手脚都忍不住颤抖。
那诱惑的声音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让她寸步沦陷,耳根一酥一软,近乎着迷在这样的温柔和诱哄里。
他是故意的……
明明知道她的自制力在遇到他时就会全盘崩溃,可依旧故意地撩拨她。
如果不是脑海里仅存的一丝清明在支撑着她,这种时候,戚年恐怕忍不住又要落荒而逃。
美色误人……太误人了!
可即使这样,她依旧控制不住地点头,像被蛊惑了一般,软声答应:“好。”
听你的……全部都听你的。
纪言信看着戚年瞬间红透,忽然就起了捉弄她的坏心思。
遮住她眼睛的手未动,捏着她下颚的手指一松,手指落在她嫣红的唇上轻轻一点。
听着她骤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微笑,深邃的眼眸里漾开星星点点的柔和,“害怕?”
戚年摇头。
可被他遮住了视线,一片漆黑的视野里,她惶惶然,就像个迷途的小孩。
她下意识地又想咬住下唇来缓解这样的紧张,却意外地咬住了他的手指。
戚年一惊,赶紧松口,“纪、纪老师?”
纪言信眸色沉沉地锁住她的嘴唇,开口时,声音里带了几分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沙哑:“我那天在车里和你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
戚年怔了一下,努力地回想着。
她不安时,眼睫眨动,那柔软的睫毛反复地在他掌心刷过,微微地痒。
纪言信骤然又逼近了一步,原本就贴得很近的身体只要一动就能碰上。
戚年什么都看不见,可感官却在这样高度紧张的环境下格外清晰,她小心翼翼地喘着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能咬下唇,会咬到他的手指……也不要眨眼睛了,他会不耐烦……
她含糊着点点头,说话时像嘴里含着糖,咕哝不清:“听进去了。”
“那是没听明白?”纪言信问。
他松开落在她唇上的手指,就连遮挡她眼睛的手也放了下去。
戚年却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压根不敢和他对视,“听明白了……”
他松口,愿意让她迈进他的领地里争取他。他也准许,戚年能够继续努力,动摇他坚固如磐石的心。
甚至,他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她了。
这些就是戚年所明白的。
可这样不够。
之前她能够那么勇敢,是因为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想让他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孩正在追求他,所以孤注一掷般,抛开了所有的一切。
但现在他许可了,纵容了,戚年却害怕……
她不知道他这个许可的底线和原因,生怕自己把握不了这个尺度,把这不易得来的局面三振出局。
纪言信看她紧闭着眼,牵了下嘴角,“看着我回答。”
戚年“哦”了一声,迟疑了下,睁开眼睛看着他。
暮色里,他的那双眼睛深邃幽沉,似有霜华流转,敛起大片华光。
戚年心跳蓦然缓了一下,她有些慌乱地低下头。
而同时,纪言信低沉的嗓音响起,云淡风轻:“但你看上去,似乎一点表示也没有。”
戚年“哎”了一声,有些意外。
这是……想让她有所表示的意思?纪言信是在……期待吗?
她忍不住又红了红脸,呼吸都有些发烫,闭了闭眼,她小声又害羞地回答:“有的……”
纪言信微微挑眉,耐心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戚年安静了下,声音更弱了,“我一整晚……都没睡着。”
她低着头,有些忐忑地对着手指。
以至于并没能看见,纪言信微微偏头,弯起了唇角。
“你跟我讲道理了……”戚年嘟囔道,“我也不好意思再得寸进尺。”
“以前胡搅蛮缠是因为我不讲道理?”纪言信反问。
那语气平淡得察觉不出喜怒,戚年一时也不清楚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想了想,还是辩解道:“我那不叫胡搅蛮缠……”
话音还未落,听他低低地笑起来。
纪言信的手抚上她的后颈,微低了头,还未做出更进一步的动作——
哐哐两声敲门声。
纪秋开门闯进半个脑袋来,清脆的声音彻底撕裂书房里暧昧的氛围:“戚姐姐你今晚留下来……”吃饭吗?
话未说完,已经卡在嗓子里,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纪秋眨眨眼,目瞪口呆地看着此刻两个人格外暧昧的姿势。
亏她在外面急得团团转,不惜破门而入刺探军情,生怕堂哥这个不开窍的又说什么话为难戚年……
敢情她是白担心了啊……
这进度……好着呢!
她正出神,接收到纪言信凉飕飕的一瞥,背脊一凉,理智立刻回归。
纪秋慌忙后退数步,用力地撞上门,心虚气短地转身跑了两步,又折回来解释:“那个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们……你们……”
你们什么啊……
纪秋翻了个白眼,冷汗津津地抹了抹鼻尖,“我下次不敢了,对不起,对不起。”
话落,她立刻钻回自己的房间,拿起手机给邵醉发微信:“邵醉,你今晚吃饭缺人夹菜吗?”
几秒后。
邵醉回:“说吧,又闯什么祸了?”
书房里。
戚年尴尬得都想当鸵鸟,把自己埋进沙坑里,脸上的温度烫得她脑子一阵发晕,几乎要自燃。
她一分钟也待不下去,抬手捂住脸,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那……纪老师,没别的事我能不能先走了?”
纪言信在纪秋关上门的时候,就已经从容地收回手又后退了几步。
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他几步走到衣架前,取下外套,“嗯,我送你。”
戚年摇摇头,很坚持,“不行,我再跟你待一会儿……我真的要爆体而亡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话落,她迈着匆忙的脚步转身就走。
纪言信看着她仓促的背影,有些无语地捏了捏眉心。
爆体而亡?
一个语言专业的研究生,就这么乱用词语?
直到钻进了地铁,戚年一直慌乱跳动的心这才镇定下来。
下班的高峰期,地铁挤得没有一丝空隙。
戚年只要坐一站就能下车,上车后没往里面挤,就站在车门前,抓住了扶手。漆黑的隧道里,地铁经过一串广告位,沉入黑暗时。在并不清晰的倒影里,依稀能看见一个红着脸的女孩,眼底的羞涩未退,漾着一波盈盈而动的水光。
十五分钟后。
七崽:一脸的春心荡漾遮不住了怎么破?
傲娇梵希:秒赞!
奇异兽的毛线团:没记错的话,今天是大大去男神家给秋姑娘上课的第一天?所以,大大你被男神怎么了?正直脸。
蛋蛋爱睡觉zZ:我猜不是摸着男神小手就是看着美男出浴图了,大大你不直播真的对得起从昨晚一直操心到现在的我吗?
人丑就要多读书:我怎么觉得是大大偷吃未遂……结果她还把自己给萌到了?
刘夏刷微博评论刷得乐不可支,隔着屏幕,那笑声依旧魔性。
李越无奈地笑了一声,提醒道:“在姥姥那里,小声点。”
“哦哦。”刘夏这才想起来,边擦着眼泪边回头看了眼睡得正安稳的姥姥,“戚年的微博评论永远都很精彩。”
李越敷衍地“嗯”了声,想起什么,问道:“我过几天就来J市了,有没有需要我带的?”
刘夏压着笑,想了会儿,“有啊,阿姨给我腌了几个罐头,你来之前去戚年那儿拿一下吧?”
话落,她叹了口气,轻声抱怨道:“姥姥生病了,我妈的手艺你也知道的……我已经连着一个星期没吃过一顿合胃口的饭了,你要赶紧来,喂饱我。”
李越笑了几声,答应下来。
良久,他敲键盘的手指一顿,正色道:“刘夏,这次过去,我跟你求婚吧?”
刘夏一愣,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你就准备靠阿姨的几个罐头向我求婚?”
戚年额头抵在键盘上,笑得差点喘不上气。等抬起头来时,额头上都被压出了一道淡淡的印子。
“李越后来说什么了?”
刘夏撇嘴,好笑又好气,“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把我拉黑了,现在也没把我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戚年还没发表赞同的意见,刘夏径自补充道:“谁让他求婚之前还通知我一声……这种事情不应该他自己安排好,给我一个惊喜吗?”
青梅竹马二十年载,对彼此的熟悉都已经深入骨髓了……这种事,似乎也不能怪李越?
正乐着,电脑发出电流波动的噪声。
戚年低头去看手机。
下一秒,手机屏幕一亮,来电显示“纪言信”。
戚年怔了一下,直到刘夏问她:“怎么不接电话?”
她才竖起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纪老师的。”
刘夏会意,立刻安静,耳朵却悄悄竖起,恨不得贴着音响。
戚年不自觉背过身去,背对着视频,“纪老师?”
那端传来倒水的声音,水声在静默的通信器两端格外清晰,但纪言信一开口,那低沉缓慢的嗓音一下就把周遭的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是我。”
戚年听着那端低沉磁性的男声,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声,喉间干涩,“我、我知道。”
纪言信静了一瞬,转而问她:“你现在能不能联系上纪秋?”
戚年一蒙,紧张起来,“纪秋怎么了吗?”
“没事。”纪言信抿了口温茶,低眸扫了眼正跃跃欲试着要扑上来的七宝,只一个微冷的眼神就让它偃旗息鼓,乖乖地趴在地上。
他拿起杯子,走到客厅坐下,不疾不徐地解释:“因为今天下午随意闯进我书房,畏罪溜了。”
他的措辞已尽力地避开了那些暧昧的字眼,可戚年的脸还是轰的一声,像被漫天的火光烧灼,瞬间红了个透彻。
下午在书房……
不管是出于安慰或是别的什么情绪,纪言信对她做的那些,委实已经超出了他们现在的关系。
她悄悄捂住脸,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很努力地维持住平稳的语气:“你等我几分钟,我试试看。”
纪言信“嗯”了声,也不好奇戚年用什么办法联络纪秋,眸色一转,淡声叮嘱:“只需要告诉她,九点之前还不回来,我明天就把她打包送上飞机。”
戚年已经准备要挂电话了,恍然听到这句话,即使隔着屏幕也嗅到了那语气里森寒的警告之意。
挂断电话,戚年才有那么几分迷惘地盯着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
为什么纪言信的语气听上去……那么笃定?
就好像知道她一定能联系上纪秋,也一定能把他刚才的那句话转达给她。
刘夏半天不见戚年动弹,敲了敲键盘,语带调笑:“只是接个纪老师的电话,你也能被迷得神魂颠倒?”
戚年这才回神,“呸”了一声,“纪老师是有事拜托我,我看上去像是那种沉迷美色的人吗?”
刘夏嗤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说:“你根本不用像,你本来就是。”话落,她好奇地看着戚年手指如飞地在屏幕上轻点,歪了歪脑袋,“你有什么事需要纪老师拜托你的?”
戚年边给纪秋打电话,边简单地回答:“纪秋还没回家,纪老师让我打电话问一问。”
刘夏默了默,开口时,语气都有些诡异:“戚年。”
“你什么时候和纪老师到了……可以联络他家人的关系了?”
戚年一愣,被套住了。
隔日戚年来的时候,纪言信正要出门。
纪秋昨晚刚被收拾了一顿,一整天没敢招惹纪言信,见着他都躲着走,在客厅狭路相逢时,更是很没义气地把戚年丢下,自己夹着尾巴缩回了客房。
他似乎是刚发现她来了,微微颔首。
黑色的长款大衣衬得他身形俊朗,面容清俊,那双幽沉深邃的眼睛也比往常明亮许多,狭长如墨。
相比较戚年的局促,他从容不少,依旧是寡淡的表情,清冷的双目,和平常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戚年低头从包里翻出给七宝买的小玩具,是个花花绿绿颜色鲜艳样式可爱的玩偶。
她拎着玩偶的耳朵晃了晃,问:“我能不能把这个送给七宝玩?”
纪言信还没回答,七宝霍然从地上站起,几步跑回来,眼巴巴地盯着戚年手里的布偶,吐舌头,摇尾巴。
纪言信拿着钥匙站起来,走近,表情微妙地看了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七宝就蹲坐在两个人的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急得挠地板。
良久,他才松口,尽量平和地和她讲道理:“戚年,别这么宠它,会宠坏。”
戚年一句“我愿意”差点脱口而出,幸好,话到了嘴边想起七宝不是她的狗,眯着眼睛朝他不好意思地笑,“我就想对它好一点。”
纪言信瞄了她一眼,没说话,只轻拍了一下七宝的脑袋,抬步离开。
纪言信前脚刚走,纪秋后脚就探出了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戚姐姐,我哥走了吧?”
戚年看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样,咬住唇才抑住笑,“嗯,走了。”
纪秋重重地叹了口气,有些心累地抱住门框,“可算走了。”她都一早上没敢大声喘气了。
上完课,纪言信还没有回来。
戚年要回家,纪秋坚持送戚年下楼。
酝酿了一路,直到公寓楼下,纪秋才终于下了决心,把犹豫了一天要不要告诉戚年的话倒豆子一样倒出来,“戚姐姐,没准我们要提前去美国了。”
戚年的脚步一顿,问:“什么时候?”
纪秋之前就和她提起过,纪老爷子的体检结果有些小问题,被纪言信的父亲接去美国复诊调养。因为离开得匆忙,那时候纪秋还在冲刺期末考,就没把纪秋一并带走。
“大概就这几天。”纪秋无奈地鼓起脸,“纪叔和婶婶忙,爷爷觉得无聊,就让我和堂哥早点过去陪陪他。”
话落,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眼戚年,想说又不敢说。
傍晚起风了,戚年出门又忘记戴围巾,这会儿脖子凉飕飕的,看着纪秋这个表情,有些不太妙地问道:“有坏消息?”
纪秋点点头,揪着眉头小声地说:“我昨晚在书房罚站,所以听到了……爷爷打算给堂哥相亲。”
戚年愣住,饶是再极力掩饰,眼底还是流露出几分异样。
纪秋就怕看到她这种表情,连忙解释道:“不是我堂哥的意思,而且堂哥拒绝了!就是爷爷……没同意,很坚持地让他……”
说到最后,纪秋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不久前还告诉她可以努力,就昨天,他还……他还……
戚年咬住下唇,一瞬的难过差点击溃她的防线。
她敛下眸,遮住眼底骤然聚起的泪意,深吸了口气,安慰地拍了拍纪秋的肩膀,“没事,又不是你哥结婚了,你摆出这么沮丧的表情干吗?”
话落,不给纪秋说话的机会,戚年抬手捂了捂她有些凉的耳朵,轻声催促道:“你穿得少,赶紧上楼吧,别感冒了。”
纪秋反手揪住她的袖口,一脸认真地表忠心,“戚姐姐你放心,我去美国之后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堂哥,除了昨天意外失手,破坏你们……”
戚年凄凉的情绪还没酝酿多久,就被纪秋这一本正经的内容给揉碎。她抬手捂住纪秋的嘴,微有了那么几分恼意,“不准说!”
纪秋无奈摊手,被她捂住嘴,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害羞嘛,她懂的!
纪言信要去美国相亲这件事给戚年的冲击不小,但她想着自己在纪言信轮番的打击拒绝下都坚挺到现在,只是一个相亲,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也没矫情。
天天准时地去给纪秋上课。
只是控制不住的,在没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前,想方设法地躲着他。
但到底是在纪言信的地盘上,没躲几天,就在厨房喝水时被逮了个正着。
纪言信煮了咖啡,浓郁的香气萦绕在厨房的上方,馋得戚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要不要来一杯?”他提着咖啡壶示意。
戚年立刻把杯子递过去,看着他敛起双眸,提着咖啡壶沿着壶口给她斟上香气扑鼻的咖啡。氤氲的白雾冉冉而起,瞬间模糊了他清冷的表情。
把咖啡壶放回去,纪言信抬起眼,直直地锁住她,“纪秋在画画?”
戚年点点头,为了避开他的视线,假装认真地在喝咖啡,一不留神灌了一大口,苦得她皱起了眉,直吐舌头,“好苦……”
纪言信的眼底这才有了几分笑意,从柜子上层拿出方糖罐子递给她。
“纪秋应该跟你说过了。”纪言信毫无预兆地开口,“要提前去美国的事。”
戚年握着勺子的手一顿,没抬头,“嗯”了声,“知道。”
“就在后天。”他低头抿了口咖啡,再开口时,声音像是浸润了水汽,微微湿润,“还有一个多星期过年,正好你也不用来了。”
戚年有些置气地又往咖啡里多加了几勺方糖,什么叫“正好你也不用来了”,不爱听!
纪言信目光落在她不停加糖的手上,声音微沉:“等过完年,年初七回来。”
继续加,继续加……
“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纪言信问。
戚年心底哼了一声,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还要祝福你相亲愉快?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然后终于弄明白自己这些天为什么要躲着他了……
她在吃醋,她在嫉妒!
嫉妒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的人。
她一时哑然,埋着头,权当没听见他的话一般,继续加糖……
直到,手腕被他一把握住,用力地扣在掌心里。
那温热的温度烫灼着她的手腕,声音压低,醇厚又清润:“再加就不能喝了。”
话落,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松开手。
戚年咬了咬唇,莫名地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一言不发地把盛放着方糖的糖罐子盖好,捧在手心里,低不可闻地回答:“我知道了。”
纪言信低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戚年手一抖,摇摇头,下意识选择遮掩,“没有啊……”
刚抬起头,他便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本来两个人因为倒咖啡而靠得很近,他这一步迈上前,戚年只能往后退才能和他维持正常的距离。
她小心地深呼吸了一口气,唇角还故意弯起,露出笑容,“就是想着……有好久见不到你……”
她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地抿了抿唇。
突然就充满了无力感。
她握紧方糖罐子,转身想要把它放回柜子上层,但踮了脚,还是不够高。
戚年囧了囧,正盘算着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忽然——
身后贴上来一具温热的身体,她的手被握住,纪言信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把罐子放了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戚年蓦然一惊,直到手里捏得很紧的糖罐被他用手指一抵推回了柜子里,她才慌忙地转回头。
纪言信也正好看着她,那深邃的眸底有光影沉沉掠过,像深海里的一道光,明亮得几乎惊艳。
戚年在这样的目光下,觉得自己像是个闯入别人领地的侵略者,无所适从。
“躲不掉是不是?”他突然开口,刻意压低的声音有着被湿润过的润泽感。
说话时,温热的呼吸从她的耳畔拂过,说不出的撩人。
戚年说不出话,也无法回答,下意识地想避开这样亲密的接触,想躲开他的掌控,放轻了呼吸,自以为不会被察觉地往前倾了倾身体。
重心一变,她的脚尖再无力支撑她身体的重量,她只能靠撑在流理台上的手,费力维持。
纪言信的目光在她用力得泛白的指尖上停留了几秒,勾起唇角露出个微妙的笑容,“还不愿意说?”
戚年这才哑声问:“说、说什么?”
他略低下头,凝视着她,“那我换种问法,纪秋跟你说什么了?”
戚年被他这么围困在流理台和他的身体之间,脑子混乱得几乎无法思考。
她闭了闭眼,小声要求道:“纪老师,你能不能往后退一退……”不然,她一抬眼就避无可避地对上他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睛,很容易分神的……
纪言信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底的光影几变,最终还是没有为难她,往后一退,给她让出空间。
戚年这才收回用力得有些酸疼的手,背在身后揉了揉,“我就是突然拿到了一张准许证,找不准自己的定位了……”
她没直接回答,更不会供出纪秋来,就只能四两拨千斤。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
他最近对待她的态度实在诡异得让戚年心慌,猜测着他这些举动后的目的,连带着自己也束手束脚,无法施展。
就像是生存在野外的猛兽,再凶猛,在遇到自己没有见过的新奇东西时,也总是先保持三分警惕,直到确认它是被动的,这才开始发动攻击。
显然地,纪言信也只是随口一问,她给出了勉强解释得过去的答案,他便不再追问。
他低头呷了一口咖啡,侧脸在带着冷意的光线里显出几分清冷。
戚年却看得目不转睛。
看他被咖啡沾染的唇漾着一圈水光,看他吞咽时上下滚动的喉结……
渐渐失神。
她至今都有些想不通,明明纪言信的性子凉薄又清冷,平常对谁都是一副疏离冷淡的样子,可这些很平常的生活细节,他却总能做得优雅又诱人……
甚至,带着几分蛊惑,让人挪不开眼。
如果戚年不是遇见纪言信,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相信一见钟情,可就是……遇见了,见色起意,最后泥足深陷,再也回不到当初的轨道上。
小腿上一暖,戚年回过神来,低头看去。
七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懒洋洋地把自己靠在戚年的腿上……蹭了蹭。
戚年这才想起一件被忽视了很久的问题,“你们去美国,那七宝怎么办?”
纪言信正要回书房,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那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不愿意代为照顾?”
戚年:“……”
所以最近这些反常的亲近,真的不是为了让她收留照顾七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