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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念指挥警方带人来现场,这里已经封锁,无关人员尽数撤离现场。
主要是凶手手里有枪,不能拿无辜群众冒险。
余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电话那头还传来诡秘的唦唦声,像风声,又像是车水马龙声,无从辨析。
她渴求凶手,再说点什么吧?
——再透露一点讯息,让我找到你。
余念闭上眼,眉宇间被露水凝结出一团霜花,泛白的几点,被蔚蓝色的夜空映衬,似蒙上一层雾霭。
隐隐约约,她察觉一股失重感,从脚底袭上来,那股暖流泊泊涌入周身脉络,兑了湿气,渗出汗液。
这是余念压力大的表现。
她很少会被压力压制到透不过气的时候,但现在有了,凶手把女孩的命交到她的手上。
如果女孩死了,就是她办事不利,被凶手牵着鼻子走;如果大人有什么轻生的念头,也是她的罪过,社会舆论不知道会是怎样,但必定会对她恶言相向。
“你想要怎么样?”
余念的鼻翼渗出汗水,她觉得热,衣服紧贴在后背,被汗水吸住,像是嵌入肌肤内,又痒又疼,无所适从。
可能是她的错觉,也可能是被汗水蛰进了肉里。
在等待的期间,她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想起自己跑得不够快,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
很多事,都是她的疏忽,她的过错,她必将背负这一切。
“怎么了?余念姐。”小白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冰凉的触觉将余念从回忆深渊拽回。
她回神了,游离的魂魄在刹那之间,被小白的言语惊觉,压入这一具行尸走肉般的皮囊内。
余念摇摇头,微笑:“没事。”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凶手淡定自若,坐听风声,感受余念的惶惶不安。
凶手一定很享受,犹如神明一般稳坐神殿,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指责世间百态。
她也在宣判她吗?
余念必须找些事做,好让自己分心,“孩子的父母带到了吗?”
“在路上,几分钟之后就到了。”警员说,“余小姐,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没事,有点感冒。”余念一侧头,正对上沈薄探究的目光。
她怕他看出端倪,心虚地问:“怎么了,沈先生?”
“没什么。”沈薄依旧彬彬有礼,很明显看出了她的惶恐,却并未点明。
他有敏锐的观察力,她也有敏锐的感知力。
时间如白马过隙,一点点流逝。
他们已经等了太久了。
余念神游天外,一会儿想到了先前死者惨烈的死状,一会儿想到了女孩那一张惹人怜爱的红润脸蛋。
女孩也是凶手小学同学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凑巧都被小白遇上?
凶手带走了孩子,反过来借孩子威胁父母,强迫父母赎罪。
也就是说,女孩的父母也有暴力行为是吗?
知道自己的孩子先天不足,无法说话,所以在众人面前惺惺作态,扮演一个优良家长是吗?
这一层伪善的假面的确应该被残忍剥离,不受其蒙骗,但一定要以死亡为代价吗?
又或者,从一开始,小白就是被利用的对象。
他敏感、善良,富有同情心,所以凶手利用他这一点,让他捡到可怜的女孩,察觉她的苦处,继而被凶手暗示要承担所有罪行,心甘情愿做那一只替罪羊。
这个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为什么处心积虑布置下这一切,就因为所谓的仇恨,就能谴责所有人,包括狂妄自大到擅自决定他们的人生,取他们的性命吗?
她没有这个资格。
“你想到了什么吗?”沈薄压低了嗓音,问她。
“她从一开始就策划了这一切。”余念抿唇,不甘地说。
“是吗?”沈薄勾起嘴角,笑得意味深长,片刻,他顿了顿,说:“或许,还不止这些。”
“不止这些?”余念听不懂他话中音。
“军刀有带吗?”
“有,”余念哑然,“你怎么知道我随身携带军刀?”
“偶尔,你会下意识做出抚动右腿裤管的动作,以及两只裤管的新旧程度不一,还有褶皱痕迹都提醒了我,你有军刀这个事实。”
“沈先生好眼力。”
“那是因为,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余小姐的身上。”
余念心口一窒,茫然地凝视他。
又来了,他又开始说一些暧昧的话拨-撩她。
余念将凛冽的军刀递给他,提醒:“刀刃很快,拿的时候小心一点,以免伤了手。”
沈薄将刀从鞘中弹出,在指间如游龙般灵活环绕翻飞。他似乎是个中老手,一把军刀玩得很好,指间流出,掌中进,看得人目不暇接。
忽然,他将小白的手拽住,反手一个扭花,将他的手臂拧在他的身后。
沈薄半屈起膝盖,抵在他坚实的脊背上,说:“你真的是无害的吗?”
“沈先生,你要做什么?”余念上前阻拦。
沈薄不肯松手,力道极大。
她蹲下身子,用洁白的袖口给疼得咬紧牙关的小白擦汗,她用唇形一次次描绘话语给小白看,“你别怕,沈先生只是看看你的手臂,别怕,别担心好吗?”
小白原先的焦虑很快平复下来,像是疼极了,他强忍住痛楚,满头热汗,点了点头。
“沈先生,你究竟要做什么?”
沈薄彬彬有礼,朝她点头致意,“我是想要保护余小姐。”
“保护我?这样保护我?”余念问他,“你究竟要做什么?”
沈薄不动声色勾唇,继而将锋利刺骨的军刀再次刻入那一道处于手腕、已结痂的伤疤内。
“嘶……”小白发出痛苦的呻-吟,却换取不了沈薄半分的同情。
情急之下,她夺过一侧警官的枪-支。
余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保险,双臂笔直交叠,扣住扳机,对准了沈薄的额头,“给我放开他,沈先生,你究竟想做什么?”
警员吹哨,对余念喊:“余小姐,你做什么?放下枪!”
“你们让沈先生先住手!”她厉声喊。
沈薄恍若未闻,他继续用着军刀,小心挑开皮肉,血液顺着他的指缝徐徐流淌下,形成鲜红色的支流,汇聚在他深黑色的风衣外套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黑色陷窝。
余念咬紧下唇,实际上,她并不敢开枪,可奈何沈薄软硬不吃。
若他继续动作,她一定会开枪射入他的肩膀,迫使他失去行动能力。
“咣当。”突然有金属物从小白的腕部掉落,染着几许鲜血,滚落在原地。
沈薄收刀入鞘,毕恭毕敬将军刀还给了余念。
余念迟疑着放下枪,还给身侧的警员,澄清事件经过。
沈薄无奈叹气,似有些伤神,“我没想到,余小姐居然这么不信任我。”
余念避而不答,她的反应确实过激了。
不过,那个嵌入小白腕内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她从地面上拾起金属物,交由警方检查,居然发现,这是一枚窃听器!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凶手就利用了小白,她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切,包括他们的动向!
那么,有关余念的衣着,也是因为和小白交谈了以后,凶手才得知的,故意这样说话来诈她,是吗?
所以……
余念深深吸一口气,冷得五脏六腑皆数冰冻,“所以,她并不在附近,我们被骗了。”
现在手机号码的定位还未搜索出来,根据之前通话判断所确定的附近位置的提他们一无所获,陷入了凶手的圈套之中。
该死!
该死、该死!
她早该想到的。
余念不知该作何反应,是自责吗?还是怪自己疏忽?
很显然,小白也并不知凶手部署的这一切。
他被利用了,还对凶手感恩戴德,险些让余念陷入危险。
小白蹲下身子,一遍又一遍用手掌抚摸后颈,这是焦虑的表现,他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余念姐,对不起,余念姐,对不起……”他一遍又一遍地呢喃,血染上深黑色的发梢,流下一点浅浅的血渍,融入头皮。
“没事的,小白,别怕,没事。”余念安抚他。
小白一直将头埋在膝盖之间,战栗着,看不清她的唇形,也做不出任何的回应。
“小白!振作一点。”余念强行摆正他削瘦的肩膀,让他正视自己,“没关系,我们取出窃听器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没事了,明白吗?”
虽然情况已经陷入了危急状态,但她还不能倒下,还没有到真正一决胜负的时刻,她怎么能输呢?
如果她输了,又有谁来拯救小白?
这个少年,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余念姐,我……”
“你有先天性的缺憾,的确是这样,没错,但你也完全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甚至可以比他们都强,明白吗?”
小白垂眸,迫切地避开她的脸,不想去看她的唇形。
余念掰正他的脸颊,比他对视,说:“如果你再这样自卑,陷入自己的世界,遇事不会解决,只会道歉,从而逃避的话。那我也会抛下你,没有人能来救你。”
他大惊失色:“别抛下我。”
“那就成熟一点,像个男人一样!我们去找到她,问个清楚,明白吗?”
小白微抿下唇,最终坚定地说:“好!”
余念呼出一口气,她微鼓腮帮,再次接听电话:“全部经过你都知道了,现在满意了?”
电话那头的人避而不答,说:“不用搜地点了,我告诉你们,我在阳光小学的一年级三班,直接把她父母带过来吧,我也想见见……我的老同学。”
余念摸不清她的想法,但还是照做,就在她上车时,又听电话里传来嗓音低沉的女声:“长路漫漫,不如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故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