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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文从没真正信任过素还真,素还真知道,一直知道。
他以为,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岂料那人心如碣石,被汤汤淇水击的千疮百孔的碣石。
无边沧海中的碣石,深山桃李下的蹊径,他们的世界,远得近乎遥不可及。
叆叇无风,伶俜阒然。
也许是因久未重临这座荆棘满布的山峦之故,这天地倒转的模样竟看着有些新鲜。这里猗蔚依旧,杳然依旧,史艳文虽然用上了千斤坠,恨不得立刻便降落到地面,但还是忍不住走神。
他其实不想来这个地方,可又不得不来这个地方,他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所以,谁也不能阻止他,谁也不能。
素还真,你千万不要来阻止我,千万不要。
史艳文闭上眼,将心思放空,疾风怒号尚不入耳,他听的是其他的声音,如衣袂翻飞,如轰雷阵阵中的丝缕呼吸,如任何不同于风的声响。
荆棘山越来越近,史艳文心怦怦直跳,再过十个呼吸,区区三十米,就到那个节点。拜素还真所赐,上次他止步于此,若无意外,那里是个关键。
他总是躲不过被击昏的命运,左思右想也没有解决的方法,但也多亏素还真,他想出了一个方法,或许有可能成功。
时间降至,记忆中熟悉的气息却未出现,史艳文释放一身压抑许久的真气,脚步凌空一顿,如陨石般疯狂坠下,风中甚至擦来了隐隐的火药味。
但。
无人阻止!
史艳文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并无他人,乃至快落地的时候身体还在向前俯冲,他用手在地面狠狠拍了一掌才翻身勉强稳住身形,而后默默在原地愣了许久。
树枝勾破了新穿的衣裳,不及细量的落地处爬满荆棘,攀附树身的绞杀植物不甚刮伤了脸颊,脚下的碎石,山下的溪流,是新鲜,也陌生,但更多的是熟悉。
史艳文忽然仰头,白云悠悠,远山重重,没有山崖的轮廓。
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虚假。
史艳文叹口气,梦里的东西,可不都是假的么?总不能虚假里面,还藏着一层虚假。
他去了聚魂庄。
聚魂庄曾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初的记忆,这里的人真诚热情,知他失忆后多番安慰,将这里最好的一间木屋送给了他。小孩子总是喜欢围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上了年纪的老人常给他送些食物衣服,年轻的女孩曾无数次对他红了脸,耿直的男子经常向他讨教拳脚。
便是那段日子,让他躁动不安的心神回归平静,虽然迷茫,却倍感温暖。
两年。
史艳文站在村前的大树边,嘴角不经意间露出苦笑,眼前还是那个村子,没有大火侵略的痕迹,也没有任何人烟,画面都定格在最初最难忘、他最愿意相信的那个时候。
闪身进入村庄正中的木屋,竹片筑成的简短走廊,单调却还算整洁的家具,枯黄的木柜子放着日常所需的碗筷。房梁的结构算不得新颖,制成桌椅的材料却并不久远,没有可以窥探的过往,该是十年以前。
他在十年前就知道这个地方。
如果这是他的记忆,他几乎可以确认这是他被封印的记忆!可那又怎样呢?他都分不清是哪个世纪那段的记忆,记得的越多反而越混乱。
史艳文指尖发颤,狠狠一握,平静下来后毫无留恋地转身,时间紧迫,他要在素还真破阵之前,去下一个地方。
那人给素还真的第二个证明,是在素还真已经完全适应那个世界之后。
那时史艳文想带素还真离开,那不是史艳文可以掌控的地方,危险总是雌伏在身前身后,那个地方,叫道域。
道者善分阴阳,天圆地方,阳中有阴,阴里藏阳,道域布局大抵如此。他们去的是至阳之地,就要通过那片阴域。
他的孩子巡视九界,总是有些人不愿送他一路坦途,哪怕有史艳文为其护航也一样,甘冒天下之大不违暗杀享誉九界的君子。
史艳文原想送伤好的素还真离开此地,俏如来身旁有人照应,已得安全,但素还真为他所救,那些人为斩草除根,寻不到他,只怕会祸水东移,他不得不先回转聚魂庄接人。
只是没料到还未接到人便遭暗算,银针贴着脖子划过,史艳文躲得再快,也防不着暗器是镶在门框上的,细如发丝。
素还真早已听闻门外动静,原以为史艳文会直接进来,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便自己打开门,而后看见了脸色发白的史艳文。
“你怎么了?”
“别紧张,”史艳文压低声音,装作闲倚在门边的模样,“有人来过?”
素还真目光在他颈间一扫而过,“有几个小孩,说是仰慕你的贤名,来此下帖。”
“他们料到我会回来……罢了,你先随我离开,此地已不安全。”
他们一路都走的大路,暗杀者不敢露于表面,越往人多处越安全,可走了没多久,史艳文已经摇摇欲坠,如无情秋风中即将飘摇坠落的枯叶,却硬撑着不肯让素还真搀扶。渐至少人处,史艳文突然加快了速度,脱离大路进了小道,脑中自有一张地图,避开明哨逃亡山间,到了阴域外围才坚持不住。
进入阳地还需通过阴域,阴域诡谲,阳人少暗鬼多,杀手的数量与质量也与之前别如霄壤。
必须在外围逼出银针之毒。
“要我帮忙吗?”
“不必,左前方两百米有一个水塘,建木在侧,我们先去那里取些东西。”
那是俏如来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据说可避开阴域之地鬼魅之物特有的阳符,以及接下来的计划。
可是那里空空如也。
他回头看向盘膝驱毒的史艳文,那棵据说是建木的树,传说中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可这直挺挺的木桩,高则高矣,虽不见旁逸斜出,但也没有任何神力可言。
朽木而已。
暂且将毒压至腕部内关,此为人之阳气源头,料想四五天应无大碍,只是腕间一圈黑线看着瘆人。
“眼底发红,体温偏高,你余毒未清,因为时间不够?”
“够了,只是对方应变机智超出预料,我担心计划有变,进去再说吧。”
“我并未在此发现阳符。”
史艳文看着他,素还真穿着蓝衣,白发胜雪,心朱砂因夜色显得暗淡,是个甫出现便让众人惊叹的人,也是个不该出现的人。他伸手摸着颈间,“阳符在我身上,只有一枚,带你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条小路,那里有人接你去安全的地方。”
素还真眨眼,“素某自有防身之法。”
“此事与你无关。”
“你受伤了。”
“无妨。”
“那就当顺路?”
“……你还是走吧,”史艳文转身,脸色突然间冷了下来,从建木旁闪身而过,“这里本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艳文也不想浪费更多时间在你身上。”
他的想法太直接了,素还真一眼便能看清,若真不想在他身边浪费时间,又何必回来带走他?他们相处时间还不够长,不然史艳文就会知道,素还真有时是软硬不吃的。
不过素还真还是去了那条小路,见到了接他之人,一个很可爱的女孩,交谈几句便又重回了建木。
女孩很欣赏他以涌泉报滴水的行为,并且告诉他要进阴域还有一个方法,将建木炼化,取其精华注入心血便可。但建木很难炼化,前人联合数位高手,也才炼化了二分之一去消灭鬼魅,后来道域前辈念其年代久远,不肯伤天和,便不叫人再动。
他动可以,只是不能叫人察觉。
“很难么?”
不见得吧,不过一根枯木,总不会比灭神更难了。他不需要建木,但史艳文身受毒害,显然是计划有变,他虽不知计划为何,但保他平安总是没错的,若是阳符失效,建木或可救急。
素还真费了半个时辰,建木虽奇,奈何年老,紫焰滔天,或多或少已引起了不少人注意,而史艳文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当他彻底炼化建木,飞身进入密林时,发现的第一个线索,就是被断枝挽留的白色残布,带着点滴血色,断枝上如同锯齿切过的痕迹。
……
“就像一个轮回,”素还真取下布条,轻轻缠在手上,“接下来要去哪里?”
“守株待兔。”那人指着山下,“你看,兔子来了。”
“说的好像素某是大灰狼一样。”素还真笑着看去。
史艳文打了个哆嗦。
好像被人盯上了。
素还真蹙眉,“受伤了?”
那人摇头,“不会,在这个地方,除了他自己,无人可伤他。”
“你也不可以?”
“你也不可以。”
“……”
素还真出来的太快了,他还未来得及解开这座山上的秘密,素还真竟已经来到了这里!史艳文不动声色,继续往山上走,须臾又停下,低喃几句,脚步偷偷往后轻挪。
被察觉了。
素还真眼中厉色微漏,身形瞬动,那人藏在暗处似不打算援手,让荆棘掩盖完全住自己的身体,他想以素还真的轻功,要擒住对这个世界功法还不甚熟悉的史艳文应该不难。
但几乎是同时,史艳文竟抬头看向了他,似笑非笑足尖点地,整个人倒退下山。
他眼中的笑意有些奇怪,像是等着他下山一般,素还真脚步立顿,史艳文见状又笑了,得逞的笑。
他张口,低缓的声音却穿过了重重荆棘,流淌在耳边,“不要阻止我,素还真,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你还是走吧,这里本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艳文也不想浪费更多时间在你身上。
走?
哪有这么轻易。
素还真加快了速度,踏水无痕、借枝移体,眨眼便逼近了史艳文近前,好像下一刻就能抓住他了!
史艳文第三次笑了,脚步左右闪移,浮于地面游走,在素还真愕然的目光下与他错开了肩膀,附带狠狠一拳,“这才叫‘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素还真身形猛滞,苦笑着回头,飘然远去的身影很是干净潇洒,他在心底生出不合时宜的赞赏与惊叹。
他记得自己只在史艳文面前用过一次——水风行步。
史艳文马不停蹄,也不管沿途的荆棘是否会将他割伤,未至山顶便单手画圆,至阳至刚的真力磅礴泄出。暗处的人低呼糟糕,史艳文定是察觉了此处的秘密,方想出手,不想史艳文另一手往上一抬,平地雷鸣起,与之功体相反的至阴之力纳于掌心,隐隐约约可见身后枯朽而笔直的建木。
“自然之力!”素还真再次惊讶,注视白衣的视线往荆棘丛生处偏了一分。
史艳文静下心,借施功汇纳的瞬间感知整座山峰,而后向地面狠狠拍下,这座山他已来过数次,却并未发现任何诡秘。可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里,如果山外没有,那就在它的内部。
掘地百尺又如何?他要知道的事,谁都不能阻止。
只一下,林摧木折,峦峰震颤;只一下,暗影现踪,白莲惊退;只一下,摧枯拉朽,隐秘现世。
巨大的天坑深至山底!
“哈!”是这里!果然在这里!
史艳文迫不及待地跳进深坑,印刻着奇怪阵法的金刚石门就算有了残缺,史艳文也不及细看了。他慌乱地半跪在地,用手扒开地面的泥土,也不顾白色长衣被弄脏,被石子割破的手指被泥土里混杂的矿物质刺激地发麻。
自来到这个世界,他从未如此高兴过,既担心又快意,既恐惧又伤心。
他从未如此高兴过,可也从未如此难堪过。为了找出自己的秘密,像一个逃犯般躲着另一个人,狼狈不堪,心酸不已。他好像被这个世界逼的越来越可悲了。
史艳文闭了下眼睛,再睁眼,即将爆发的情绪不知第几次被压下。他也不是没有察觉自己情绪起伏渐大,好在还能控制,只要一切顺利,只要无人阻止。
所以素还真,你千万不要来阻止我,千万不要。
道人没有回天波浩渺,而是去了初见史艳文之地,去到了那座荆棘山。
他震开了那座山,打开了那座金刚石门,慢慢走了进去,人力开凿的甬道蜿蜒曲折,踽踽难行。夹道风如鬼泣魂吟,通向地狱深渊。
他离开聚魂庄那天,老人说了很多话,精力充沛的不像个老人,大约是从未有人听他讲过那段过往,所以滔滔不绝。
“他出现的那天,我们确实很兴奋,”老者感叹,“弦首或许不知,史艳文对我们所在世界的价值,就如同素还真对苦境的价值。有他在,天塌下来似乎都不太可怕了。”
道人不说话,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听着,像一尊精美而无神的石人。
老人嗤笑,似颇为不屑,“他要来道域,很多人争着抢着去见他。他却很低调,言行谦逊,温和有礼,担心自己的到来给大家惹了麻烦,又毕恭毕敬地请各人回去,说了些心领的场面话。唉,年代太久了,我也记不清了,但是他那让人不由自主亲近的风度,独一无二。”
“……”
“可惜他救了素还真。”
道人还是没有反应,老僧入定般坐着。
老人等了好久,浑浊泛白的眼神中藏着深沉算计,又长吁口气,笑道,“素还真被卷进麻烦里,他烧毁建木,那时阻挡鬼魅的圣物。他不知道,起初我们也不知道,建木难得,可没人动的了它,日久年深,也就没人提及了,直到后来鬼魅跑了出来。道域有位真人不得不耗费心力布阵阻挡,险些丧命,素还真为弥补过失也为这阵法出了力,且念在是道域高层先对他们下手,众人也不好找他们麻烦。”
这仅是个起因。
“那阵法不得长久,道域便挪来一座禁制山,山如其名,都是禁制术法。这件事本不该史艳文动手,但有人挑唆,说此事应史艳文而起,不得逃避。他那个大儿子叫俏如来,是个厉害人,唇枪舌剑本是争赢了,史艳文却不答应。啧!多管闲事。”
道人眸中流光一转,大约明了症结点就要揭开了。
“本来一切都顺利,他们挪了山想镇压鬼魅,那可远比建木有用啦。却没想到那山连素还真一起镇压了,嘿,素还真可真够倒霉的,据说是有人想趁史艳文运功时偷袭,旁的道者救援不及,素还真就替他挡了一箭。这一箭就被钉入了山内,那山上充满禁制,这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到了这里,道人神色才有了明显的变动,“是史艳文救了他?”
“是。”老人终于听他出声,心情大好,“我还以为你真成了石头,你别担心,我们不害活人,等三十天一过,你就自由了,你是高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不敢伤你,不然罪孽更重了。”
道人不说话,老人本想调侃的话也吐不出来,道人的清冷总是让他吃瘪,老人习惯后讪笑几声也就不多计较。数百年的折磨即将结束,这是高兴的事,他不会为这等小事自苦。
“史艳文要进去,可道域的人不让他进,他的身体有建木精华,万鬼不犯,可与禁制相冲,他要进去,可就对禁制产生威胁了。后来他来求我们,不知从哪里听说聚魂庄里也有个阵法。我们那地方,阵法多了,太极阴阳,到处都是八卦图。”
“聚魂。”道人淡淡道。
老人赞赏,连连点头,“对对,你很通透,我们的阵法就是聚魂,凝聚阴魂,让山下镇压的鬼魅暂时聚集一处,就算禁制有损,好歹还能补救。史艳文就去救了,可还有人阻挡,他就一路杀了进去,那可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杀起人来可一点不像君子。虽说都是道域当中的恶徒,可杀了那么多人,怪叫人害怕的。”
“……”
“史艳文最终找到了素还真,听说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史艳文便把自己的救命药给了他。就是那天!”老人眼神一变,口气忽沉,“史艳文太仁慈了,竟然对自己的敌人留手,导致阵法被攻击!眼看鬼魅将出,史艳文不得已一掌拍向自己,把建木精华吐了出来,他以为可以阻挡鬼魅!”
老人激动地站起来,神情扭曲,“可是建木死了!作用没有那么大了!而关键时刻素还真竟然背叛!他史艳文打进了山内,然后空前浩大的光芒席卷了禁制山和村子,然后我们就到了这里!像个怪物一样活到了现在!”
“我们必须不断吸纳死魂才能生存!”
“我们必须不断转移地方才能保持水土!”
“我们活的和鬼魅有什么不一样?”
“你看那些孩子,他们永远长不大,可心智却逐渐成熟!”
“你看冰室里的那些死魂,我们每日都被他们纠缠!折磨!”
老人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气急,脸色涨红,目光渐染恨意,想要将并不存在眼前的仇敌抽筋剥骨,一面是诅咒一面是悲哀,“如果不是他们!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道人看着他,沉默不语,静谧的暗室只有老人急促的呼吸,他这次停了很久,等到老人终于可以顺利呼吸了,才问,“他为何会来此?”
“哈哈哈哈,”老人突然大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地上气不接下气,不入耳的声音比冰室的厉鬼还要让人难受,“这要多谢那场神州动乱,我们吸纳了太多死魂,然后又到那座山下,启动了阵法。我们本想试一试,没想到竟真的奏效了!他来了,可却失忆了!我们等了他那么久,甚至愿意忘记仇恨,只要他能带我们回去!至少带我们回到正常人的生活!”
“后来等他慢慢记起来,我们以为至少要二十年,他却七年就记了起来,可是那又怎样呢?他又忘了,他还是什么都做不到!史艳文,史君子?不过一个废物!”
“……”道人默默摇头。
“后来,他又来去了那座山,将那山上最后的禁制拘了过来,镇压冰室的鬼魅。可笑,这点动作能有什么用?我们能变回正常人吗?能吗!所以我们又动了手,你可知道他那天的表情?明明是为了帮我们,却遭到背叛和伤害,真好看啊。我们将他与鬼魅关在一起,想让他也感受我们所受过的折磨,没想到他活下来了,只是又失了记忆”
“不对,”道人思忖片刻,波澜不惊地目光中升起犹疑,“时间不对。”
聚魂庄来此数百年,而史艳文只有十年。
“是阵法产生的意外,是时间开的玩笑,”老人连呼三口气才静下来,“素还真忘了我们,史艳文也忘了我们,他们活的多惬意啊,高高在上,万人敬仰?所以犯下的罪孽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我们怎能甘心!”
“……”道人再次无言以对。
老人累极了,说了这么多话,让他手脚都热的发抖,说话都断断续续的。他跌坐在地喘息半天,脸色又变缓了,无限温和起来,“不多也多亏了他,他把禁制收纳己身,出现的那日又引动了阵法,冰室的魂魄似乎也少了些,连聚魂庄都提前现了世,所以我们做了个推测。”
道人心中不详之感愈浓,“什么推测。”
“我们推测,说不定只要他吸纳了所有恶鬼,我们再将他作为祭品!启动阵法,或许……或许我们就可以回去了?”这个方法确实恶毒了些,但他顾不得了,“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们的阵法效力快要完结,若阵法消失,我们都将是恶鬼的食物,苦境也免不了一场干戈,既如此,不如赌这一把!”
道人闭眼,不再看他。
“反正这是史艳文欠我们的!”
“反正他已经为天下苍生牺牲了那么多次,再多牺牲一次又有何妨?他不是号称儒侠史君子吗?哦,对了,他也是圣人,玉圣人,既然是圣人,那就总该多受些磨难的。”
老人爬起来,佝偻而卑微地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声泪俱下,“弦首,其实不用我们设计,你还是会帮我们的不是吗?史艳文在这里没有根基,就算所有人都欺骗他,又能怎么样呢?就如同素还真所做的事情一样,没有人会在乎他,他不会留下一丝痕迹,我们走了,也不会有人向世人说起这件事,不是吗?帮帮我们吧,我们只是要回家而已……”
寒气入心,道人觉得不妙,老人像个疯子,心烦意乱,喜怒无常,感情和记忆经过仇恨催化而变得扭曲,不堪入目。
入夜后,道人走到门外,更多的人跪在门外,静静看着他,无形的威胁与希冀如一条条实质化的丝线,缠绕人心,难以挣脱。
道人来到石洞之内,阴暗与冰冷遍布的暗窟,碎铁与褐暗血液腥臭难闻,到了,这暗无天日的地狱。
“他在那里被关了一年才破关而出,你若想证实我所说的话,可以去那里,事实就在那里。”
事实?
但这,真的事实吗?
史艳文会为了素还真一个人,而用整座村庄的人来打赌吗?他会吗?
……不,他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