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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贾菀启程的那一天,贾母竟好了起来。一大早,贾母起来后,让鸳鸯服侍着穿戴整齐,歪在榻上坐着,等着贾菀来辞行。
贾菀穿戴整齐,走了进来,贾母看她,一身大红的裙衫,外罩一件镶着白狐狸毛的大氅,脚下蹬着一双鹿皮靴。贾母欣慰的点着头,“这一身穿着极好,又鲜亮又好看,看着也精神。”
贾菀解开大氅,笑嘻嘻的给贾母行礼,然后扑倒贾母怀里,“老祖宗,我走了之后,您可得听话,多听鸳鸯姐姐的话,如今,我和林姑姑都不在,也就鸳鸯姑姑的话您能听进去了。鸳鸯姐姐也是为了您好,您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别的事您少烦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您还能为他们操心一辈子去吗?您多保重身子,来年林姑姑给您多添几个曾外孙,还得您看着呢!”
贾母笑呵呵的搂着贾菀,“好,你说的都好。巧丫头啊,你去了你爹妈那,也得多留心。你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有贼心没贼胆,出不来大事。你妈那个人啊,素来是个胆大的,也不信什么*报应,我只担心她一时行差踏错,倘或前后错了一星半点,将来揭了出来,也是一桩罪过。不过凤丫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夕之间变得都有些不认识了,若不是她的言行举止和往日无异,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个人了。算了,如今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过去后,看看情况,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当的地方,你就尽管说她们,她们若不听,你就说是我的话!”
贾菀心中暗骇,这贾母果然是个人精子,老谋深算,这贾家再没有什么能瞒过她的,王熙凤的那一点改变也逃不过她的眼睛。心中虽然大惊,可贾菀脸上却笑嘻嘻的说道:“要不老祖宗赏我个戒尺什么的,到时候若爹爹不听我的,我就拿戒尺打他!”
“想的可真美!还敢打你老子!你可仔细着些吧!若惹恼了你老子,可没人护着你!”贾母笑着说道。
“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大奶奶、二奶奶,三姑娘、四姑娘来了。”琥珀笑盈盈的走进来说道。
贾菀从贾母怀里下来了,站在一边。等邢夫人、王夫人等给贾母请安完毕,依次坐下,贾菀再笑盈盈的上前去给各位长辈请安问好。
邢夫人笑着说道:“快起来吧!外头大老爷可等着呢,说要亲自送你出了城再回来。”
王夫人也笑着说道:“此去一路顺风啊!路上小心些,别和人起冲突。”
贾菀一一点头应了,贾探春问道:“你们此行,是走陆路还是水路?”
贾菀笑着说道:“听说是走水路,水路快些。沿着运河一路南下,到了杭州,再坐马车。”
贾惜春羡慕的说道:“真好,路上可以看到很多风景。”
薛宝钗笑着从莺儿手里接过一个小箱子,“这里头是我让人准备的一些药,都是路上可能用得上的,你带着吧,以备不时之需。”贾探春贾惜春也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送了过来。
贾菀笑着接了过来,“多谢二婶子记挂,您和林姑姑可真是心有灵犀呢,林姑姑也给我准备了一份。”
薛宝钗笑着说道:“不过有备无患罢了。”
正说着,外头琥珀又进来了,“老太太,太太奶奶们,外头大老爷在催了,说让快一点,要不然误了时辰可不好了。”
贾母眼眶红了,“你祖父也真是的,就不能让我们娘儿们多说会子话吗?就急成这样了?”
王夫人忙劝道:“听说请了镖局沿路护送呢,他们最是讲究时辰的,若是误了反倒不好了。”
贾母又问:“什么镖局?可妥帖吗?”
贾菀忙道:“是二姑夫帮着请的,据说是二姑夫的生死之间,二姑夫与人家有救命之恩,再妥帖不过的。说道这个我想起来了,二姑姑生小弟弟的时候,估计我不在京中,还有二婶子、林姑姑生小弟弟的礼,三姑姑四姑姑出阁的礼,我都让人备好了,一份一份的写着签子,都交给鸳鸯姐姐了。老祖宗务必记得到时候替我送去。别失了礼。”
贾母本来满腔的愁绪,被贾菀这么一说,乐了,“是,知道了,你放心吧!定给你送去。”
薛宝钗贾探春等也红了脸,王夫人满意的笑了,“巧丫头说的好,不过一两年间,家里又要办好几桩喜事,老太太又要多几个重孙、重外孙了!”
贾母笑呵呵的点点头。
外头又叫了人来催。贾母叹了口气,“罢了,早走晚走横竖都是要走的。菀儿,你去吧!老祖宗就不送你了。你一路保重自己啊!”说吧,挥了挥手,转过头去,不肯再看了。
王夫人亲自替贾菀披上大氅,又细心的帮她系好带子,拍了拍她的肩膀,“春寒料峭,你记得加衣,别贪凉。也不许在风口头站着。小红是吧?多劝着你家姑娘些。”
小红点点头应了,“是,奴婢知道了。”
薛宝钗和贾探春、贾惜春亲自送了贾菀出了荣庆堂,去了二门外。站在门口依依不舍的挥别了。
等到了贾府门口,贾赦正骑在马上,不耐烦的四处张望,还不时的说着,“到底出来了没有?怎么这么慢啊!”
贾芸赔笑道:“想必是老太太、太太们有话要嘱咐,故而迟了些。”
贾赦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女人就是话多!”
贾芸笑了笑,心里却在吐槽,大老爷这话你敢不敢到老太太、太太跟前去说?
一时贾菀被人簇拥着出来了,看到贾赦一脸的不耐烦,贾菀也不怵他,笑嘻嘻的走上前去,“劳烦大老爷了。”
贾赦白了她一眼,“知道就好,还不快上马车。都等着你呢!”然后背过身子又继续嘟囔,“一个小人儿家,没事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麻烦!”
贾菀上了马车,掀开帘子,抬头看了看荣国府的门匾,也不知道回来时这里又是怎样的光景了。
码头边上的酒楼里,杨振轩和林黛玉并肩站在二楼的窗户前,看着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你既舍不得她,为何不回贾家去送她?”
林黛玉摇头,“我一个出嫁女,总是回去也不好,且贾家人多,就算去了,也说不上几句话。不如不去的好。”
杨振轩搂着林黛玉的肩膀,指着下面说道:“来了来了,你看那是贾家大老爷不是?”
林黛玉顺着方向看去,正好看见贾赦骑在高头大马上左右顾盼,自鸣得意呢!“是了,想必后头车上的就是菀儿了。”
杨振轩笑着说道:“咱们这就下去吧?”
林黛玉踌躇了片刻,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我最不喜的就是离别二字,不必下去了,多说无益。只盼她一路顺风就好。”
杨振轩笑道:“你们姑侄俩一向相宜,此番她走了,你连面也不露,也不怕她生气吗?”
林黛玉摇摇头,“她是知道我的。她不会生气的。”
那边,贾菀下了马车,四处张望着,今天自己要走了,林姑姑应该会送自己的吧?贾家没看见人,她想着估计就在码头这里了。到底在哪儿呢?
贾菀眼尖,没一会儿就看到了站在客栈二楼窗户前的林黛玉了,她冲着那边使劲挥了挥手。林黛玉惊喜的捂着嘴,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她看见我了!”
杨振轩见林黛玉只知道哭,无奈的笑了,也冲着那边挥了挥手。只看见贾菀和身后的一个丫鬟说了几句,那丫鬟点了点头,然后就往这边跑来。
贾赦皱眉,“你做什么呢?”
贾菀笑着说道:“我看见一个熟人,有句话要交待。马上就好。”
贾赦不悦的说道:“你可快些啊!东西是早就运上船了,只要人上去了就开船了,你再耽搁下去,到时候船开了可不等人的啊!”
贾菀笑着说道:“我可只带了小红一个得力的丫鬟,剩下的两个,都是些不顶用的,若是小红不来,谁伺候我啊!要不路上看见合适的买几个?”
贾赦白了她一眼,“你赶紧先上船吧!”然后嘱咐船家稍等一会儿。
小红气喘吁吁的跑上二楼,看到果然是林姑娘,她笑着说道:“我们姑娘说了,请林姑奶奶不要伤心,凡事保重身子要紧。姑娘还说了,虽已经开了春,到底外头冷,请杨家大爷快带姑奶奶家去吧!姑娘说了,姑奶奶待我们姑娘的心她都知道,山水总相逢,她只盼着团聚的那一刻呢!”
林黛玉此时早已经泣不成声,杨振轩一边温柔的拍着林黛玉的背,一边冲着小红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告诉你家姑娘,就说让她放心。”
小红也怕赶不上船,因此得了话赶紧回去了。
贾赦远远的看见小红来了,眉头方才舒展开来,骑在马上,拿鞭子指着小红,“好生伺候你们家姑娘!若你家姑娘少了根头发,我拿你是问!别忘了,你一家子可还在府里待着呢!”
小红白了脸色,“奴婢谨遵大老爷吩咐。”
贾赦还要说,看见船舱上帘子微动,知道那丫头怕是不耐烦了,只好说道:“好了好了,快进去吧!路上小心!”最后一句说的声音有点大,显然是说给贾菀听得。
贾菀索性披着披风走了出来,“老爷,外面天冷,您也早些回去吧!回去就不要骑马了,当心路滑。坐车回去吧!以后请老爷少喝些酒,务必好生保重身子。孙女儿去了。”说着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的给贾赦磕了个头。
船已经慢慢驶开了,贾赦被贾菀这一举动弄得老泪纵横,努力想睁开眼睛看个清楚,却又被泪水迷了眼睛。好半晌,才平复情绪,随手从袖子里掏出个帕子,擦了擦眼泪鼻涕。此时,船已经走了好远了,已经看不清了。
小厮上前来,“大老爷咱们该回去了。您是骑马还是?”
“大冬天的,骑什么马?不嫌冻得慌吗?坐马车回去!”贾赦没好气的说道。
小厮陪着笑,一路伺候着贾赦回去了。贾赦坐在宽敞暖和的马车里,直觉得热气熏腾,熏的眼睛疼,他吸了吸鼻子,干脆推开车窗,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贾赦愣了愣,拍了拍车壁,“停车,快停车。”
马车停下了,贾赦不等小厮搬来凳子,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往左边跑去,“王爷,王爷,您怎么在这儿?”
赵铭澜回过头来,“贾将军,你怎么在这?”
贾赦笑着说道:“还没恭喜王爷弄璋弄瓦之喜呢!”赵铭澜的一个侧妃和庶妃分别生了一儿一女,安平郡王府上宾客如云,贾家也派人前去道贺了。
赵铭澜笑了笑,笑着问道:“贾将军作何而来?”他最近府中事情甚多,又新得了一子一女,虽是庶出,可在王妃不可能有子嗣的前提下,这一子一女和嫡出也无甚区别了。再加上江南科举出现舞弊案,江南学政正是四哥的妻舅,舞弊案一出,人心浮动,他日夜和幕僚协商,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贾家了。
贾赦笑着说道:“呵呵,我那孙女儿今日启程去云南她父亲处了,我来送一送。我如今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孙辈,她虽是女儿家,但在我心里,和我那孙子也是一样的。她今日去了,也不知多早晚才能见一见,我心中不放心,因此亲自送一送她。”
云南?那不是滇王的地盘吗?赵铭澜本能的想起和云南有关的事来,滇王是异姓王,当初和□□皇帝一起起的兵,战功赫赫,多次在乱军中救过□□皇帝的命。□□皇帝后来登基为帝,说不清是奖赏还是发配,将云南赏给了他,封其为滇王。本朝立国以来三百年来,滇王一直坐镇云南,无论朝廷怎样更迭,云南始终牢牢的握在滇王手里。历任帝王对滇王都是既有尊重,又有提防,虽设了个云南守备,但却只能在云南外头徘徊着。而滇王对朝廷奉行的也是一样的态度,云南各县的官员,一大半是有滇王任免的,当然也有些无足轻重的小县县令用的是朝廷派来官员。贾琏就是后者。贾琏就是云南和贵州交界处富源县的县令。
赵铭澜忆起这些,方才想起贾赦话里的意思,她走了?去了云南?这样重要的事怎么无人来报?
“原来如此!”赵铭澜看向前方,贾赦识趣的说道:“王爷还有要务,下官就不打扰王爷了,王爷请!”
赵铭澜点点头,大步向前走去。
贾赦得意笑了,摸了摸胡须,心道自己心血来潮送菀丫头走,还真是做对了。要不,怎么能和王爷偶遇呢?这样的偶遇多来几次,说不定王爷就会记得我了。
贾赦笑嘻嘻的回去了。
赵铭澜刚回到王府,便看到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明珠走了过来,“王爷,您回来了?王妃请您过去一趟呢!”
赵铭澜本打算直接回书房的,但是听说王妃有请,便改变了主意,去了王妃的院子。“王妃,你找我有事?”
李嫣婉无力的笑了笑,“是这样的,今儿个早上,杨侧妃身边的丫鬟来报,说杨侧妃停了两个月的换洗,请太医来诊脉,说是有喜了。再有就是方才方侧妃过来了,说想将宝哥儿抱到我院子里来。我推说此事我做不了主,还得看王爷的意思,方侧妃才走了。”
赵铭澜眉头紧锁,下意识的看了李嫣婉一眼,见对方眼里隐隐的期待,便知道,王妃是有意包养一个孩子的。“宝哥儿就算了,你若是真的想养个孩子,灵姐儿倒是不错。她生母身份低,不足为虑。”
李嫣婉有些失望,不过她也知道,赵铭澜的性子,他是不可能将宝哥儿抱给自己养的,日后的孩子只会越来越多,优劣难辨,可若是养在自己身边,哪怕名分未变,在身份上也隐隐的高别的兄弟一等。想必方侧妃也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才会一改昔日趾高气昂的样子,想将宝哥儿抱到自己身边。因为杨侧妃有孕了,王爷也不会只有宝哥儿一个儿子。为了宝哥儿好,方侧妃才会狠下心的。只可惜啊,王爷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我也是这样说呢!早上我才看了灵姐儿,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只是我身子不好,恐怕照顾灵姐儿也是有心无力。我的意思是,不如将李庶妃和灵姐儿挪到我院子里来,仍旧让李庶妃照顾灵姐儿,毕竟乳母再怎么也比不上亲生母亲细心啊!”李嫣婉笑着说道。灵姐儿也是府里目前唯一的女孩子,甚至比宝哥儿还得王爷的疼爱,可李庶妃就不像方侧妃那样张扬,李庶妃才是聪明人啊!对于聪明人,李嫣婉不介意提携一二。
赵铭澜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这样也好。这院子里也该有个孩子了,这样热闹些,于你养病也有好处。成日家闷着也不好。”
李嫣婉点点头,“对了,还有一件事。十一弟丢下张纸条,说要出去玩几天。”
赵铭澜蹙眉,“这孩子,怎么这样胡闹。外面如今不太平,他怎么还敢往外跑。”
李嫣婉笑着说道:“说是母后准了的,还说服了父皇。据说是跟着左道台一起去的,身边也有侍卫跟着,老马也在呢!王爷不必担心。他是怕王爷不许,所以才留张字条,不告而别的。”
赵铭澜好歹放心了些,扶额摇叹道:“这小子,越大越不像话,竟成了脱缰的马了!等他回来,就扔去京北大营,让房子为操练他去!”
李嫣婉抿嘴笑了,最惯着小十一的人就是你了,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回头小十一对着你一哭,你又心软了,什么条件都答应。等十一走了,才拍腿懊恼。
赵铭澜被李嫣婉笑的不好意思起来,再加上想起贾菀的事,说道:“我书房还有事,先过去了,中午陪你用膳。”
李嫣婉要送她出去,赵铭澜制止了,“外头冷,你不必出去。等到天气暖和些了,我有时间陪你去园子里逛逛。别送了,我走了。”
李嫣婉站在那里,看着赵铭澜穿过院子,绕过影壁,消失在了那头,心里止不住的忧伤,外头的太阳暖洋洋的照着,可她却不敢到外头去,她这幅破败的身子,连自在在外头走一走都做不到。她活着还有什么意趣?
可是她舍不得死,她舍不得王爷,舍不得许多。她好容易才熬到今天,为什么要死。将这大好的一切便宜了旁人。凭什么?是她,陪着王爷度过了那些年默默无闻的日子,是她,陪着王爷从人人欺辱轻视的岁月一路走到了今天。她绝不会将这一切拱手让人的。绝对不会。
赵铭澜回到书房,在书案上翻找着,最后找到了几封信,打开一看,大概意思贾家老太君有意让贾姑娘去云南。再一看日期,最近的一封是半个月前的。后面的,可能是底下人见他没有反应,以为他不在关注贾家的事便没有再写了。
赵铭澜将信纸扔进了火盆里,看着它烧成了灰烬,方才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看着火盆里的火苗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事情即将脱离控制的感觉。
莫非,还有什么变故不成?
倒不是说赵铭澜有多喜欢贾菀,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罢了,再漂亮能漂亮到哪去?只是长久以来,在赵铭澜的认知里,贾菀是太后和皇后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棋子,是自己取信太后皇后和其背后家族的桥梁,因此,贾菀迟早是自己的人。
只是,贾菀突然离开,让赵铭澜有些失措,要不往她身边安插些人?还是算了,如今正在关键时候,自己要分派人手保护十一,宝哥儿和灵姐儿身边也要安排人,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需要人手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实在抽不出人来。
不会有事的,不过一颗棋子而已,她落在何处,归根结底要看执棋的人将她放在何处。她的未来,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