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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老话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
陆夫人觉得这人该到倒霉的时候真是连喝口水都塞牙缝呐,明明儿子只是陪着自己来看病时顺手去拿了副药,结果就这么赶巧被一个神经病给捅了。
一刀给扎在后腰上,要再深上几分这儿子可能就没了。
陆夫人熬红了眼睛,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儿子。她已经从围观的人口中大致得知了当时的情况,又从小儿子嘴里得知被救的人是谁,当时就胸闷得透不过气。
“你哥这是要把命都交代在她手上了!”
可是能怎么着呢?其实往细了想,要是当时她也在现场,就算是拼命阻止也还是挡不住儿子奔去的脚步吧。
没奈何啊。
陆夫人与在外开会的丈夫通了电话,大略告知了情况,“……现在情况是稳定下来了,等清醒过来后再做些细致的检查。爸爸那边我还没说,怕他不放心。”陆云德常年在外,家里的事基本都是妻子在打理。现在出了这样大的事,他仍然无法第一时间赶回来,仍然是老妻在张罗善后。他心里不是不愧疚,“勤华,你辛苦了。”
陆夫人叹气,“儿女债,是这样的。”看着儿子那苍白的脸,眼睛又一阵酸楚,“老大实在是太死心眼了。”
陆云德沉默着。
“南嘉说那个时候他就是不要命了,拉也拉不住。”陆夫人的声音很疲惫,“那件事,你也别再逼他了。长这么大他正儿八经地求过你几次?就算你不同意,你也别干涉,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去处理。行不行?”
陆云德叹道:“勤华,我们先不说这个……”
“不行,你必须给我个态度。不然等儿子醒了你又揪着他不放,你还要逼他。这是你亲儿子啊,你不能总为别人家的孩子考虑,把自己家孩子撂一边吧。从小到大你就教他当哥哥的要让着弟弟妹妹,可是有些东西是不能让的,这是原则问题。”陆夫人对丈夫的态度很失望,“你对他太不公平了。”
于醒春过来的时候就见老友站在窗台角落抹眼泪,以为她正在为儿子的伤难过。
于醒春早年离异,儿子留法后就直接定居在当地,娶了法国媳妇生了外国孙子,几年都难得回国一次。她是看着陆家的孩子长大的,对他们也有很深的感情。看着素来意气风发的陆东跃成了现在这模样,她心里也很不好受。
陆夫人平复好情绪,招呼她坐下。两个人聊了几句后于醒春话锋一转,说道:“你说的事我已经去查了,安排的手术单里确实没有你说的那个名字。”陆夫人蹙眉,“那她没撒谎,她确实是陪别人去的。唉。”
于醒春说:“我想也不会这样离谱。吵两句嘴而已,怎么会拿这样的事来开玩笑。”又问她:“东跃什么时候结的婚?你可瞒得真紧。”
陆夫人苦笑,“为这个父子俩还僵着呢,我哪有脸说。”
于醒春安慰她:“老陆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吃软不吃硬的。东跃年轻气盛,硬碰硬哪有好果子吃。你啊,就从中调解调解,父子俩哪有隔夜仇的。那小媳妇呢?老公都这样了她不在这儿守着?”
陆夫人没吱声。
于醒春便识趣地转开话题,聊起了术后保养的事。正聊着起劲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于醒春看了下时间,晚上九点多钟会有谁来拜访?
陆夫人猜到是她。
事发后的现场曾有过短暂的失控,幸好陆南嘉临时发挥出色,稳定住了场面。
在将行凶者制服后陆东跃被紧急送去抢救,慌乱间小公子也没忘记拖着这个便宜大嫂一起。可是等他去找陆夫人过来,再怎么瞪眼睛找都找不到那本该守在抢救室外的人了。
丧尽天良啊!小公子捶胸顿足,还找得到比她更没良心的女人吗?
陆南嘉气得七窍生烟,但顾及母亲正在伤心,他也没敢表露出来。小公子想着苏若童这没胆子的怂货肯定是害怕承担责任,吓得跑回家去缩起尾巴裹进被窝里。
可是他想错了。苏若童是临阵脱逃了,但她没回家而是去安顿方薇了。苏若童在现场是被吓坏了,也知道陆东跃被捅伤完全是为了保护自己。在惊吓与混乱后,恐惧与害怕渐渐褪去的同时却有更大的不安涌上来——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那时方薇也还没离开医院,她在混乱中躲到角落,除了最初的推撞外没有受到更多的伤害。可她的情况并不好。
苏若童权衡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先将好友送去旅馆安顿好。方薇术后受了惊吓,精神紧张,情绪也非常不稳定。她便陪着好友直到她安然入睡后才又转回医院。
苏若童能预料到自己会面对陆家人的冷脸,只是对方是陆夫人,她觉压力格外大。可没料到陆夫人淡淡看她一眼,说了句‘进来吧’。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指责与责骂,她反倒不安起来。
于醒春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局促的女孩。并不是让人惊艳的长相,也没有那种由内而外的张扬自信。她温和而柔顺,或许不擅言辞,可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亦不会被人忽略。
苏若童也注意到了一旁的于醒春。
陆夫人揉了揉鼻心,说道:“这是于阿姨。”苏若童迟疑了一下,叫了声‘于阿姨’。于醒春不着痕迹地看了老友一眼,转而笑道:“小苏今天吓坏了吧,我直到现在心率都还没恢复正常呢。”
苏若童看了眼病床上的男人,低声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倘若陆小公子在,肯定会跳出来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一通,可这会子他还去郊区接姐姐的路上,一时半会儿还赶不回来。
陆夫人虽然不是大院出身,但也不习惯拐着弯说话。她对人的态度是很鲜明的,喜欢时就多说两句,不高兴的时候连哼也不哼。
要说起来陆夫人有足够的理由对她不满,就凭她撇下还在动手术的丈夫跑得不见人影,单这点就让能让好事的人嚼上许久的舌根子。
可是现在不是和她计较这个的时候,陆夫人哪怕有再多不满意,也记得自己儿子是为什么受的伤。这是他拼了命护下的宝贝,哪怕她有再多的瑕疵,自己也没有权利替他不值。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陆夫人不咸不淡地应了她几句。苏若童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不满,她本想解释自己离开的原因。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倘若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因为安顿朋友才离开的,估计会更恼恨吧。
“过去看看他吧,”陆夫人说,“先前迷迷糊糊的时候他还问起你来。”说问起是夸张了,只是那时她拖着儿子的手,一叠声地叫他名字的时候他有微弱的回应,却并不是回应母亲的呼唤。
苏若童从未见过他这样虚弱,因失血而惨白的脸、灰白的嘴唇。她的胳膊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的力量与温度,可是现在他却是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
床头的仪器发出单调而枯燥的声音,点滴不间断地从透明的输液管输入他的身体里。在这样的背景里,时间变得格外地漫长。
他的手很冰冷,且僵硬着。男人的手指修长而粗糙,分明的骨节上结着茧子。指甲剪得极短,边缘修成方正的形状。
他曾用这样的手围捕、禁锢她,也抚慰、呵护她。然而迷茫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她便从迷离的思路中抽身而出。他的付出她不会否认,然而他的坚持却太强人所难。
她摩挲着他冰冷的手,对他在遇险的那刻所说的那句话耿耿于怀。他说:你不记得我了。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并不是用问句,而是陈述句。
她对他从未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他为什么用那样遗憾的语气?
陆东跃还未醒,他回答不了她。
枯坐了一会儿,陆夫人终于开口:“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今天我来陪他。”话说得很有技巧,寻常人听来会觉得这婆婆真是通情达理、心疼小辈。可只有当事人知道,这话的内里有多苦涩。
苏若童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于醒春说:“东跃这伤不是一天两天能痊愈的,你回去好好休息,今天也吓得够呛。等养好精神,明天再来换你婆婆。”
碍着陆夫人在场,苏若童即使知道不妥也不好驳对方的话。
于醒春又对陆夫人说,“你也几十岁了,别硬撑着,我已经叫了个熟识的护工,等会儿就来接你的班。”
陆夫人脸上这时才有了丝笑意,“我急慌慌的还没考虑到这个,你倒是替我想周全了。”
这时有护士进来置换点滴,又看了看伤口的情况。陆夫人有意让她听到,“这伤的地方要紧吗?会不会对以后的正常生活有影响。”护士三十多岁,胖胖的说话很麻利:“运气好,再往偏点儿就是脊椎了,要是扎那上头,最好的结果也是落个半身瘫痪。”
陆夫人本来是想唬一下苏若童,结果倒是自己听得头皮发麻。
苏若童在旁听着心里也疹得慌,庆幸陆东跃没有大碍,否则她都不知该如何自处。房间里开始弥漫消毒药水的气味,这味道她打小就闻不惯,现在闻着越发犯恶心。
于醒春注意到,问她:“哪里不舒服吗?”她摇了摇头,努力压制着反胃,“我就是不习惯医院这个味道。”
于醒春说:“你进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最近是不是休息不规律?”她伸出手,“我帮你把把脉吧。”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了手,“谢谢。”
于醒春把了一分多钟才收手,“你这阵子时常干咳吗?会不会头晕?”
她有些吃惊,对方说的这些症状确实有。不过因为并不严重,她也一直以为这是自己的精神紧张睡眠不足的关系,所以没有太在意,也没吃药。
于醒春的目光在陆夫人脸上扫过,饱含深意的一瞥。几十年的相交,陆夫人立刻觉察到不妥。
果然,于醒春笑起来,嗔怪道:“现在的孩子真是粗心,连自己怀孕了也不知道。幸亏没有乱吃药,小家伙运气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情人这不来了么。
咳,今天集团领导来,缩着脖子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