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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桐带着胜利的表情牵着林安源离开了,拐了个弯去药铺买了一些药材,坐上马车悠哉悠哉回到林家。她本以为今天会平静无事。
可她这次猜错了,马车到了林府门口,她便看见林世荣的那个叫墨云的小厮正跟门房说话,一边说还一边觑着街上,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青桐一下车,墨云便亟不可待地上前说道:“大小姐你可回来了,老爷正在葳蕤院等你呢。”
青桐有些讶然,她今天是去江府,做的是正经事,打的那帮人跟林府又没什么关系,这个渣爹等她做什么?
“找我什么事啊?”青桐懒洋洋地问道,她方才吃得有些饱,这会儿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墨云低着头垂下眼皮答道:“小的不知。”知道他也不敢说。
“走吧。”她看看这个老家伙又刷什么花样儿。
林安源被小厮送回了青梧院,青桐只想快去快回,她一路疾行到了葳蕤院。刚到院门口,她就听见花厅里传来了林世荣愤怒的斥骂声:“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出门做客竟连一个丫头都不带?你让别人怎么看待林家?”
接着就听到黄氏委屈地辩解:“我说过让蔷薇和茉莉陪着去的,可她却让两人去刨地种菜。我能怎么办?老爷也该知道我处境尴尬,轻不得重不得。”
“你能怎么办,能怎么办,你就会说这句,你的治家手段呢?连一个小丫头都管不住,你做什么当家夫人!我看还是让紫玉过来帮着你管家算了。”紫玉是周姨娘的名字。
黄氏听到林世荣这般说,心中恼怒非常。心想还不是你造的孽,怎么全推到我身上了。不过,黄氏跟林世荣做了数年夫妻,对他的性情还是了解一些的。这人爱脸面胜过一切,如今他正在气头上,自己断不能跟他对着来。
黄氏的心转了几个弯儿,总算勉强压住了火。她话头一转,把战火往青桐身上引:“事情已经发生,老爷责怪我也与事无补,何不等桐丫头回来问清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由我带她去程府登门谢罪。如今正值老爷升迁的关键时期,丝毫马虎不得。”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林世荣拍案而起,气得俊脸扭曲,胸脯微微起伏着。他这么多年加在一起也没这几日生得气多。这个孽障一定是来讨债的。
青桐此时正站在门槛外,静静收听着两人着两人的对话。她不知自己这是什么心理,每次看到林世荣发火,她就觉得很畅快。
墨云瞅准两人说话的间隙赶紧上前禀报说人带到了。青桐慢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林世荣一看到青桐,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噌地一下又窜了上来。
青桐仍像往常一样,一脸地满不在乎,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愧疚和害怕。
林世荣像审犯人似的,用挑剔冰冷的目光盯着青桐问道:“你母亲拨给你的丫头为何不带上?”
青桐突发奇想想表现一下自己的幽默感,她说道:“我在林府的地位就跟墓地看守人一样,下边虽有不少人,可是没人听我的。”
说罢,她用那双幽潭一样的眸子看着两人,以为会有人能会心一笑,结果没一个人笑。
林世荣像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青桐,半晌之后,他似在对她说,又似在自言自语:“我林世荣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青桐很冷静地答道:“我和你有一样的困惑。”
林世荣沉着脸,瞪视着她,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绪,放慢语速继续审问:“你不带丫头出门的事暂且放在一边。再说说你闹市打人以及和各程元龙比赛吃面的事。”
青桐反问道:“你没听说?好吧,由我来告诉你。”青桐很是客观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最后下了一个结论:“根据我的观察,这个互摸的方法很不错,摸者难受,我高兴,观者情绪热烈、反应极佳,我没费什么力气就挣了三两零二十文,比耍猴得生意还好。那个程元龙和我比赛吃面,更是一举两得,我不但解决了麻烦,还打响了李家面铺的名声,预计面摊从明天开始生意会有好转。事说完了,不知你感觉如何?”
“好好。”林世荣气得笑了起来。黄氏在旁边不知做何反应才最恰当。
林世荣理智尚存,极力压着怒火命令道:“你这就跟你母亲一起到程府去给程元龙陪罪。不管他对你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许反抗,务必让他满意。”回来之后,他再秋后算帐!
青桐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林世荣:“我又没做错什么,比赛是他先提起的,他就应该愿输服输。”
林世荣正待向青桐施压,就见墨画一路小跑进来,急声禀报道:“老爷,夫人,小的又去打听了,程少爷确实、撑病了。小的还听说,程大人似乎很生气……”
林世荣一听到程大人很生气,吓得脸色变了几变,他再也坐不住了。这些日子,他正寻找着门路试图搭上程家这条线。现在倒好,线没搭上,倒先把人给得罪了。他原本是想让黄氏押着青桐去程府请罪的,此时突然改变了主意,遂决定亲自带她上门,以彰显自己的诚意。
青桐本来坚持自己没错,猛一听到程元龙竟然撑病了,心头我少也有一点过意不去。毕竟他除了说话不中听以外,也没对自己做过什么坏事。而且今日还算间接帮了她。嗯嗯,她可是明理的人,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去看看他也好。所以,她也不再跟林世荣争论对错了。
当下她很有范儿地站了起来,对着黄氏等人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备礼,备车,去程家。”
林世荣心中挂念着程府的事,青桐暂时没再找气他。父女二人难得和平共处了一路。
到了程府,林世荣让随行小厮前去跟门房说明情况投了名帖,然后恭恭敬敬地下车等候。程元龙的父亲程英杰倒也没让他们久等。只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便让贴身小厮出来请他们父女进去。
林世荣仍不放心青桐,路上低声嘱咐道:“记得我方才说的话了吗?”青桐对天翻了个白眼,没理会他。
一进入程府,青桐才算理解当初程元龙在江府时那种鄙夷而骄傲的神情。程府比江府大了三倍不止。一路行来,但见藤萝缠古木,假山磊怪石,奇花间异草。更兼有参差楼阁,水榭亭台,让人目不暇给,仿佛一副长长的园林古画。
待见了程大人,青桐又是一阵愕然。因为程元龙是个大胖子,所以她先入为主地以为他爹肯定是个油光满面的老胖子。没想到客厅里站着的却是一个身材魁伟、仪表非凡的中年男人。他甚至比她那个以貌见长的渣爹还有气派。
程英杰倒也没有想像中的跋扈傲慢,两人客套几句,林世荣便恭敬而谨慎地说出了今日的来意,一脸的惭愧和自责:“这便是下官的不肖女青桐,她自幼流落在乡间无人管束,野性难驯。今日不小心冲撞了令郎惹了大祸。下官深感不安,特地带她登门谢罪。请大人发落。”
程英杰神色温和地看了青桐一眼,当他接触到青桐大胆直率的目光时,不由得怔了一下。脸上带着少许笑意,虚扶起弯腰施礼的林世荣,朗声说道:“林大人多虑了,孩子之间些有龃龉口角本是常事。况且我那个不肖子一向无法无天,横行京里。今日之事错不在令嫒。”
林世荣惯会奉承,又说了许多客气之话。程英杰客气以待,两人在这厢说着成车的套话。青桐在旁边听得直打磕谁。如果说两个女人是半台戏,那两个男人就是一首催眠交响曲。女人的八卦好歹有些跌宕起伏的剧情,男人的话就像流浪汉的钱包一样又大又空。
林世荣一看青桐那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禁心里起急,生怕怠慢了程英杰,他只得微微提高嗓门道:“不知程公子病情如何?大夫怎么说?下官可否前去探望?”
程英杰忙说程元龙病情无碍不用探望。青桐这才想起今日的正事。她也不等程英杰应允,霍然起身说道:“你们聊,我去瞧瞧那个胖子。”
程英杰:“……”
林世荣黑着脸,连边陪罪。
青桐在两个男人复杂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虽然只是短短几日,但青桐已经学会指使下人了,她指着一个穿绿绸裙的丫头说道:“走,给我带路去瞧你们的少爷。”
“啊?”那个绿衣丫头惊讶地看着青桐,虽说本朝男女之妨不太苛刻,但也没有外女直接冲入男子卧房的情况啊。那个丫环兀自愣在那儿。
“走啊。”
“……好吧。”
当青桐进了程元龙的卧房时,她差点以为走错地方了。那墙上挂的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玩具是怎么回事?还有地上做工精致的摇篮、小车。青桐伸手摇了摇小车,比她小时候坐的那个除了轱辘不动哪都动的木摇车好太多了。
程元龙像一只搁浅在沙滩上的大海龟似的,抚着肚子直挺挺躺在床上。
他翻着眼睛看着青桐,脸上流露出惊喜的表情。
他开口招呼道:“土包子你来了,——我家怎么样?”
青桐本想说些文雅的词句,只是一时凑不齐字数,最后只蹦出一句:“真他爹的大。”
“啊噗。”
程元龙得意而又略带鄙夷地笑了一声,接着一脸挑衅地问道:“我很想知道,你们乡下的女孩子都像你这样粗鲁没见识吗?”
青桐摇摇头,“不,像我这样的几乎没有。像你这样的也没有。我认识最胖的也不过是你的三分之一。”
“你——”程元龙的牙齿咬得格格响。
青桐认直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说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你好像瘦了些。”
程元龙再也忍不住了,他像踩了尾巴的肥猫一样,大声质问问:“小爷我真的很胖吗?为什么你三番两次地提这个茬?”为什么她每次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青桐镇定地反问:“小奶我真的很土吗?为什么你见了我就喊土包子?”
程元龙龇牙咧嘴,毫不客气地回击道:“你本来就很土。要敢于承认懂不懂?。”
青桐一摊手,痛快地承认:“好吧,我承认我很土。你呢?敢承认自己很胖吗?”
“我……”程元龙气得一跃而起,他的病快被气好了。
两人四目相瞪,刺啦啦擦出忿恨的火花。最后还是程元龙最先败退,青桐得意地挑挑眉头,小眼终究敌不过大眼。程元龙咚地一声往后一靠,用自豪而又失落的语气说道:“小爷我小时候也是个人见人爱、谁见谁夸、姑娘见了脸红的俊小伙。”
青桐怜悯地看着他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美人不提当年美。人们看的是现在,何必拿过去说事。”
程元龙双脚在半空胡乱蹬着,高声嚷道:“林青桐,你是来看我,还是来气我?赶紧走吧。”
青桐坐着没动,而且她没用人嚷就自顾自地左手拿点心,右手端茶。
外间的人也听到程元龙的叫嚷声,不多时便走进来一个穿十五六岁、穿水红裙子的女孩,她语调温柔地走过来劝道:“公子怎么又发火了?林小姐可是客人,女孩子家心思细,你这么大声嚷嚷,她怎能受得了。”
程元龙白了她一眼,摆手吩咐:“下去吧。不用你管。我不叫都别进来。”
那红裙丫头讪讪地一笑,顺从地退了出去。
程元龙收回目光,继续跟这个“心思细腻”的客人对瞪。
“你不怕我?”
“我该怕你吗?”
“哧。”
半晌之后,程元龙大概瞪累了,慢吞吞地翻身下床道:“你好歹也是客人,走,小爷我准你陪我在府里走走。让你这个土包子见识些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