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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元年,二月。
今年陈先生总算觉得范铉超终于有把握了,允许他参加童子试。
范铉超的记忆力和悟性实在是陈先生平生仅见,作为老师最喜欢的就是这种聪明好学的学生,加上范铉超性子又好,陈先生时常和范景文叹慰:“有这么一个学生,不枉我多年所学。”
范景文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对自己大儿子的天分也是十分骄傲的,只是他不会当着面夸儿子,见陈先生夸,他当然也要跟着过过瘾。“他也就是生来天赋高,算不得什么,只是以后别成了伤仲永一流就行啦。”
陈先生失笑道:“此番考过了院试,当上了秀才,就不算是方仲永了。”
范景文撇嘴,“只是秀才而已,他要是考不中,也枉费陈先生你教他这么多年。”
“童生试虽然只是小考,却比乡试会试更缠人,多少人在这里踌躇多年不得入科考其门。”陈先生叹息道。童生试三场考试,考的都是截答题,从四书五经、二十二史中抽出两句毫不关联的句子,让你自个儿发挥,将其编成合情合理又文采盎然的八股文。这除了要考记忆力,还要考联想力,脑洞不够大的学生,只能在考场上抓瞎。
而乡试、会试、殿试都是大考,出题规范,中规中矩,不需要太多发散性思维,这才是考真才实学,一鞭一血真功夫的地方。反而比童生试简单。只是大考通过的人少些罢了。
陈先生一开始就发现范铉超思维敏捷,所说之言虽多是天马行空、漫天飞花,细细想来却又有几分道理。他正是看到了他才思敏捷却少有耐性,才让他多背、多抄古文名篇,一方面磨他的性子,一方面增长他的见识。
如今,范铉超的才学和性子都差不多了,可以上科举场,若是不走运没考中,也不会因一时的不得意失去失去信心,受不了打击。
各方面都满意了,范景文和陈先生才将前几年就说要他下场考试的提议再拿出来。说这只是让他练练手,却也是抱着希望他一次成功的心情,毕竟科举这种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三次之后,再能考上,多是凭着运气了。
话虽如此,范景文和陈先生口头上都只是说“你去涨涨经验,自己别把握太大免得之后过于伤心哦”这样之类的话。甚至连“免得之后过于伤心”都是范铉超自己脑补的。
所谓的童生试,是在县(生源地)或者府(生源地的省会城市)进行的三次考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考中者称为生员,也就是秀才,从此以后享有许多统-治-者-阶-级的特权,比如说,见官不用下跪啊,家里免除赋税啊,诸如此类。而且只要你做了秀才,就算以后再也考不上举人,也能去当当座馆先生,教教书养家糊口,或者更进一步,给知县做师爷之类的。
范铉超自然是不用去当座馆先生养家糊口的,而且陈先生说了,请秀才座馆,最多是儿童启蒙,想让儿子上科场真刀真枪拼一把的人家,多是请的举人老爷。
“还有少数像我们家这样,有幸请到陈先生这样的进士出身的人家。”范景文捋捋自己的小山羊胡,十分得意。得意完了,范老爷不忘吹捧夫人:“都是夫人的功劳,我们家才有幸请得陈先生座馆。”
张氏温温柔柔笑道:“妾身只是提了一句,并无什么功劳。全是拖了嫂子会相看人,官人才学好,才能请得陈先生。”
范铉超在心底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哎哟,你们这都老夫老妻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么腻歪?猝不及防就被秀了一把恩爱。
范景文拍了拍张氏手背,刚想说什么,突然又意识到这儿还不止妻子,还有下人和儿子呢,可不是在自己房中。范铉超干咳两声,正色道:“你要知道,虽然只是让你下个场锻炼锻炼,可要真是能考中,也是你的运气。考试上要注意的东西,陈先生已经都告诉你了,你可都记在心里?”
见范铉超乖乖点头,范景文这才满意,觉得自个身为父亲的威严又回来了。“既然如此,陈先生和你说了院试的注意事项了吗?”
范铉超乖乖点点头,“说了。陈先生说,我不必五人联保,可以请一位癝生作保,这样可以快一点进场,挑一个好位置……”范铉超越说声音越低,他意识到,范景文并不是真的在问他陈先生嘱咐了他什么,而是希望陈先生没嘱咐他,“其他的……陈先生就没说了。”
范景文点点头,心里一边还叨咕陈先生说话只说一半,一边感慨这时候就需要自己这个过来人给他科普小知识点了:“你进了考场,先选一处雨淋不到、日晒不着的地方,现在天气还热着,最好有些风,又要靠前能看到考题。最好选在朝南的位置,一考一个白天,都有日光照得到。还有……”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经验之谈”,听得范铉超头昏眼花,简直觉得这是在看风水,风水对了,这秀才就能考上了。最后,范老爷呷了一口茶,淡淡地说:“这些都是投机取巧的小道,关键还是你自个要学业精湛,否则就是都做到了,也是要落第的。”
感情你说得那些都是白说的!
尽管如此腹诽,范铉超还是恭恭敬敬一揖手,道:“儿子知道了。”
范铉超前世就十分聪明,这辈子突然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估摸着自己差不多也修炼到了学霸一级的,更何况只是考个秀才而已,他虽然只有十三岁,却未必不能一举中的。若是考个秀才都要几年,那哪有志气再去考举人,考进士了。
范铉超穿越到现在,一件事没干成,又看了两次灾难性的悲剧,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穿越人生了,所以,虽然“秀才”这个成就再小不过,范铉超却需要用它证明自己。
——至少,我不是一无是处的。
二月三十这天,正是县试的日子。范铉超精神奕奕,简直像吃了兴奋剂。陈先生本想跟着一起去的,又想自己这么郑重其事,范铉超免不了多想,还是在屋里等着吧。
张氏一直将范铉超送到大门口,紧张兮兮地嘱咐了许多,最后又说了几句,这才放他走了。范景文虽然也担心,却觉得又不是上战场打仗不回来了,何必如此。他借口说自己还要去吏部,遍不去送了。等张氏回来,范景文问:“那小子没紧张吧?我嘱咐你的事都和他说了吗?”
张氏见口口声声说来不及的人现在还没换官服,白了他一眼,说:“你要担心,你怎么不亲自去说。”
范景文说:“我这不是来不及了吗?”
张氏摇摇头,说:“我都说了,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