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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娘赶紧爬起来,一旁的靖哥儿感觉到身边一空,手脚马上跟了过来。容娘拉了小环陪靖哥儿躺下,自己胡乱穿了衣裳去到院中,往城北方向一瞧,只见那处火光大盛,红彤彤的惊煞人!容娘心中狂跳,只恐城北的房子出事。她按捺不住,抬脚就要往外奔。
院中观望的婢女们看见,纷纷劝慰。老夫人与徐夫人也被惊醒,见此情景,老夫人忙喝住容娘:“容娘,你莫慌神。半夜三更的,一个小娘子家,去了无济于事,又不安全。先派人去打探消息,再做打算。”
容娘看了看徐夫人孱弱的模样,心中焦急如焚,却也没有办法。只得打发了人去探听消息,自己却勉强坐回堂屋中。
玉娘睡眼惺忪,在徐夫人身边打着哈欠。徐夫人一脸憔悴,越发显得脆弱不堪。她便似一张薄薄的纸,手指一戳就会破裂。容娘坐立不安之际看到,不由开口道:“玉娘,陪娘回去歇息。有了消息,我便过来告诉。”
徐夫人还要说话,容娘一口打断,道:“娘,你回房吧。你如此模样,我反担心哩!若睡不着,在床上躺一躺也是好的。”
老夫人听了,连连称是。
等了许久,去打探消息的婆子气喘吁吁的跑回来,道:“是……是咱们……咱们府上的屋子哩!”
容娘霍地起身,便要外出。那婆子连连摆手,出的几口粗气,终于顺畅说道:“小娘子不必去了,陈使臣与白使臣已然去了。火势虽大,只烧着了一间屋子,并没有连累周围。且高家九郎动作甚快。火势已经小了。”
容娘仍不放心,又往院中觑得一回,果然那彤彤火光已然暗了下去,只有些许黯淡余光。
容娘瞧了一会,心中虽恨不得飞过去一探究竟,却到底不得不忍了焦虑,服侍着老夫人睡了,自己也怀着一腔心事回房躺下。
次日清晨,容娘喂了靖哥儿的饭,便禀了两位夫人。要去城北一探究竟。外院昌明与八斤。已候在驴车旁。一路上。昌明与容娘说些昨夜事宜,又说白甲怀疑有人故意纵火。
容娘一惊,心中念头急转,已有了疑心对象。“他从何而知。可有证据?”
昌明却说白甲正在查看,待去了高九郎处,再问个详细。
街上行人皆在热议此次大火,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驴车一路迤逦而行,路上行人不时打量,窃窃私语。
昌明警惕心强,他听了一时,不动声色的问八斤:“八斤。你可觉得有些不对劲?”
八斤机灵,早已听见,嘴里却仍在大声与路旁熟人招呼。
“白大哥,似乎有些不对,有几个闲汉总是瞅着咱们。”
八斤脸上表情不变。似在与昌明随意言语,却将那几个闲汉的方位告与昌明,昌明默默记下几人特征。
驴车径往半闲居而去,九郎安排了婢女在门口相迎。容娘戴好幄帽,尾随进屋。那婢女径将容娘带到最后一进,上了二楼,高九郎正在等候。
容娘心急,微微福了一福便问道:“到底如何?既是空屋,为何会有此大火?九郎有何想法?我可否下去一观?”
面对容娘吐出的一连串问题,饶是九郎淡定,也不由得语塞。他哑然失笑,道:“容娘要我先回答哪一个问题?”
容娘赧然,却依然不依不饶的看着九郎。
九郎示意容娘往窗边靠。容娘忙靠往窗边,原来那处被烧的宅院正在侧面,黑乎乎的,被烧了一半,露出烧焦了的椽梁。屋顶也去了一半多,黑洞洞的,似一张饕餮的巨嘴。屋子四周围了好些看热闹的市民,另几个穿皂衣的公人在废墟中穿来穿去,似在查探。
容娘怔怔的看了一阵,心中十分难受。她双手紧紧抓住窗棂,咬牙,道:“九郎如何看待此事?”
九郎打量了她一眼,反问道:“若是有人故意纵火,容娘认为当如何处置?”
容娘冷笑一声,眸子里闪过一丝恨意,道:“若是如此,自当将他揪出来,送往官府。”
“容娘疑心何人?”
容娘侧脸,面对九郎,诧异道:“难道九郎不疑心他张家么?”
高九郎朝窗外看了看,质疑道:“若是如此,岂非太过明显?他张家难道如此愚蠢么?”
一旁探出窗户的八斤回过头来,狠狠道:“他张家便是如此愚蠢,便是做桩蠢事也弄得人尽皆知!一个蠢货,如今又加了一个悍妇,不定便是这一对做下的事。”
高九郎瞧了瞧他,又瞧了瞧容娘,若有所思。
容娘与八斤却是全副心神皆在外头的废墟之上,浑然不觉。
一时屋中寂静,外头更显喧哗。
木楼梯上有人一脚高一脚低的上来,那自然是白甲。
白甲衣裳脏污,竟似哪里打了几个滚出来似的。他神色有些疲顿,然平日懒散无神的双眼此时却炯炯有神。
白甲说起话来时面无表情,声音冷淡,但言语清晰简洁,条理十分清楚。
容娘听过,闭了眼睛,心中怒火与恨意交织烧腾,直欲现找个地方发泄方好。
八斤却是个半大小子,顾不得那许多,他破口大骂道:“不得好死的张炳才,断你一条腿还嫌不够,尚不知好歹,兴风作浪,爷爷叫你断两条腿!”
前仇旧恨,一拥而上。失去爹爹的刻骨之痛,被掳之后的毒打虐待之苦,流浪归家的彷徨无助,齐齐袭上心头!八斤涨红了眼,反身便往外头跑去。
容娘清醒过来,忙制止道:“八斤,回来!”
八斤小小的身子如离弦之箭,经过昌明时。被他一手捞住,动弹不得。八斤若泥鳅般左右翻腾,奈何昌明的手便如铁臂般,箍得甚紧,全然无法动弹。
昌明笑道:“你待如何?去烧他家的屋子,砍他的人?也不瞧瞧自己几分能耐,莫白白的折了自己在里头!”
八斤兀自嚷嚷,容娘却忽地问道:“张炳才如何断了一条腿?”
八斤嗖地打住,小眼睛眨了眨,阔嘴闭得死紧。
昌明见他安静了。便将他放下。方对容娘道:“并不知晓。只是听闻而已。”
容娘如何肯信,还待要问,一旁的白甲忽然开口道:“此事尚有些不明之处,小娘子莫急。待我去查探清楚,等大郎回来再做定论。”
言罢,白甲自行离去了。他这人一向如此,来去不受羁绊,想做便做。
九郎看了许久,此时方道:“既是如此,不如等白兄查个究竟,再做打算。”
他这话才刚说毕,外头婢女慌慌张张来禀道:“九郎。来了许多人,说是要退房子哩!他们将茶楼围住得水泄不通,直叫郎君出去应答。”
众人一惊,便欲出去看个究竟。高九郎行得几步,转身对容娘道:“小娘子不宜露面。候在此处,待我去瞧瞧,再回来告与小娘子。”
容娘心中便似在火上炙烤一般,焦急难耐,却无可作为。她在房中急急踱步,心中又慌又急又气又恨,种种事情,理不出头绪,无能为力之感甚是令人挫败!
茶楼前院喧哗之声愈盛,小环欲往窗户处观望,此处却是最后一进,甚么也瞧不着。小环惶惶道:“小娘子,可怎生是好?”
容娘失了一回神,苦笑道:“我也不知。”
两人正张皇无措间,九郎的小厮慌慌张张奔来,道:“小娘子,大事不好,外头不知怎的来了恁多人,也不听劝告,也不讲理,只往屋里冲。九郎叫我带小娘子往后门走,八斤已挤了出去,说去小巷处接小娘子。”
容娘与小环大惊,忙跟着那小厮匆匆离去。
出了后门,拐进一条小巷,走得数十步,果然见到八斤驾着驴车候在那里。他见了容娘二人,忙忙招呼道:“阿姐,快些!”
八斤驾着驴车往城南赶,路上陆续遇着许多闻讯而来的人,三三两两,脚步匆匆。容娘看得心惊胆战,忙问八斤道:“到底出了何事,我们不过卖的十八户屋子罢了,如何有这许多人,他们意欲如何?陈大哥呢?”
八斤不及回头,急促答道:“那群人来势汹汹,有些熟人,确是买了屋子的。大半却是些闲汉,估摸着是来闹事的。来的人太多,陈大哥将我推了出来,自己倒被挤进去了,他叫我带阿姐回去。”
街上,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一处,如洪水般往城北涌去。容娘看得触目惊心,心中十分牵挂高九郎几人。八斤赶着驴车,不时挥鞭,急急回府。
再过一个拐角,便是下坡之路,一路急行,便可拐进徐府的小巷。八斤对此路甚是熟悉,他只怕拐弯处有人出来,早令驴子放缓脚步,免得冲撞对面来人。
果然越是小心处,越是容易出事!拐角后一个污秽的矮小汉子忽地冒出,只见他冲八斤咧嘴一笑,举起双手,却是一手一支香,一手一挂短短炮仗!八斤心中一惊,喝道:“傻子,你作甚么?”手下却是一抖缰绳,催促驴子快行。
那傻子痴痴笑道:“八斤,炮仗,炮仗,给你玩!”
言罢,傻子便颤微微的去点炮仗。
“啪啪啪……!”那傻子将炮仗一抛,恰恰的落在驴子脚下。驴子受惊,长嘶一声,前腿跃起急蹬,身子往旁急拧,生生掉了个方向。驴车逢此变故,一侧的车轱辘擦着地面艰难的转了个弯,另一侧的轱辘却完全放空,险险的在空中转了半圈。“嘭”的一声,驴车车厢侧翻在地!
八斤早已跃下,他急急的去翻车厢内的容娘二人。
“阿姐,阿姐!”
在车厢内被撞的晕晕乎乎的容娘二人好不容易才爬了出来,容娘腿软,将将靠在倾翻的驴车上歇息。
“这可不是八斤?那是徐府的小娘子么,与张家郎君私奔的那位?模样甚俊么,嘻嘻!”
“可不是,怎的又回来了?听说跑的甚远哩,徐府追了甚久方才追回来。”
“莫胡说,人家是大户人家之人,最是讲究,怎会行此不轨之事?再瞎嚼舌头,小心……!”
“咦,有甚打紧的,大户人家的小娘子,春心萌动,比小户人家的还急切哩!”